尽倾旭阳 上——渊石

小一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

钱逸笑道：“小一公子可别以为我只是在聊天……你检查确认完了吗？”

小一抬眉：“子弹呢？”

钱逸愣了一下：“既然是消遣玩闹性质的……”

“谁告诉你我在玩的。”小一眉眼凌厉地从不远处的几人身上扫过，犀利质问，“我说过别人没有权利干扰我的事情，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私自决定的？”

钱逸也不与他一般计较，询问地看向熊黑和唐旭。熊黑沉默着观察事态的发展，欲望狰狞的神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那就，如小一所愿吧！”

唐旭也是笑得极为灿烂，开口道：“就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放的屁！”

宋石表情抽搐地抹汗，他对唐旭稍有了解，这下完了，唐老板是动了真怒了，连这种自辱、自贬、自损的话都说出来了。

小一也讶异地看了唐旭一眼，刚要出言讽刺两句，结果恰好看到站在唐旭身后的宋石做了个抹脖子伸舌头的动作，与唐旭言笑晏晏的正经表情相映，非常滑稽恶搞，不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更加浓重的阴沉席卷了身心，唐旭笑容越发扩大了些，眸深如海，妈的小兔崽子，不任由你吃点亏你不知道老子的好！

“确认无误了吗，小一公子？”钱逸悠闲地问道。

小一略一颔首。

钱逸笑道：“那……我们就开始了？”

“随意……”小一道，“不，等一下。”

钱逸问：“什么？”

小一问道：“你最短组装的时间，这种……豪火，需要多少时间？”

钱逸挠挠头，不甚介意道：“最短啊，是四分二十一秒，我所知的世界纪录是四分十一秒。”

“哦……”小一淡淡地应了一声，“没问题了，你倒数吧！”

“OK！……三、二……一！”钱逸话音刚落，手上立刻动作起来，不紧不慢。

小一看他状似焦切实则疏懒的速度，悠闲地又叼了一根棒棒糖，冷笑着警告道：“你最好再快点，不然待会儿可就要哭了。”

“这是当然。”钱逸点点头，心中不以为然。

小一见他死不悔改，不由冷哼一声，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细白的十指在空气中划出美好的弧度，带出炫目晶莹的光泽，方才的暴躁跳脱渐渐沉淀下来，就好像在狂风乱舞中翻飞的灰尘终于来到了一片平静的天地。

豪火，发射的子弹是一种7.62×30毫米的高速回旋弹，相比之下，它的口径就显得格外的大了些，枪身全长有60厘米，无论是携带还是使用，都显得格外笨拙。

——这是别人所见所知。

而更加详细的，那些内容如同潺潺的水流一般从小一脑海里划过：豪火，小型手持火枪，使用了三套限制装置，这种情况下，射程可以达到三百米，就像正常的枪一样；而如果将三套限制装置全部撤出，射程仅有十八米，非常短，然而在近距离斗争中却显得非常可怕。

小一轻吁了一口气，从小到大，只有在这些枪械身边，只有创造出它们、触碰到它们、使用着它们的时候，那些强烈的摧毁的冲动才会真正平息下去。

——想要超越我，那么就放弃那些无趣的恶作剧，你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打造出完美，更加完美，远远超过你历代先辈的武器，否则，光是你的名字，就不配被我提及。

——既然枪械可以让你获得平静，那么就去开发，去组枪，去射击，它们是诞生在你手中的孩子，而不是别人的工具，你要在这些过程中，用心去体会它们的特别，它们无声的诉说，它们纯净的灵魂。

总是这样，那个人其实比较寡言少语，更别说长篇大论了，但每一字每一句，总是如同穿脑魔音一样灌注到脑海里。

但是，果然是有灵魂的……周围这些连豪火的真正功用都发现不了的白痴们，我真的懒得理会他们了，可是我听到，豪火在哭呢！

小一不紧不慢地打开豪火上隐藏着的暗扣，然后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有点悲悯、无奈、悲哀的意味。

这让一旁的唐旭紧了眉头，感觉到一种深切的虚幻不真实感，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小一只是个虚影幻梦，他不由为此心惊肉跳，胸口泛出强烈而莫名的冲动——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死死地禁锢他，但他完美的克制住了。

没有人注意到，秦天骤然紧握的双手，原本慵懒含笑的神色僵硬一瞬，古今无波的心情瞬息间掀起万丈狂澜。

刚刚那个表情，那个表情……他下意识的抚胸，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几欲砰跳出心口的心脏按捺回去。

时间滴滴答答间，便过去了三分多钟。

“钱逸……”小一熟练地把玩着手中的零件，突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两个错误。”

他腔调听来漫不经心，钱逸眼皮倏然一跳，微微抿了唇，然后轻佻地笑道：“还请小一公子指教。”

小一抬眉看他，带着方才古怪的笑容：“第一，你不应该答应熊黑让着我，本来，你可以不用输得很惨。”

“第二，就是你不应该自以为是，把你脑中的认知，当做是豪火的极限，你所认识到的，并不是最正确的。”

钱逸看着小一组装了大半的豪火，再看看小一仅仅是将一些零件挑了出来，可以说，几乎是一点进度都没有，不由蓦然一笑：“小一公子，我觉得还是不要说大话的好。”

小一耸耸肩：“是不是大话，你马上就会了解到。”

他说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十指灵动舞动，节奏轻快，优雅得仿佛一场旷世的舞蹈。

只不过十个呼吸的功夫，一把“半成品”稳稳地端在他手中。

钱逸心底掀起滔天巨浪，眼底的惊惶让小一了然于心，他蓦地哼笑了一声，伸手在那个“半成品”豪火上摸了一把，也不知道摸到了哪里，“咔”一声，枪膛之上的数个暗扣啪的自动弹了出来。

“真是宝珠蒙尘，钱逸，亏得你还一副了解的样子。”

“难道你不知道，只有看起来古怪的地方总有他的内涵吗？你难道不知道，需要被压制的，才是危险的吗？”

“你以为，体积大是毫无理由的吗？”小一淡淡地说着，含笑抬起了手，“你应该庆幸，我从来不会杀人。”

他说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漫不经心地扣动了扳机。

Ch.19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响彻云霄。

平地一声雷，让路过黑熊赌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空洞茫然的眼眸里映出突然间从屋顶上喷出来的火蛇巨蟒，约莫两米长，一米粗。

那灿金色极致的高热，就像华衣炫表的舞娘妖娆地鼓动，将周围的空间都灼烧得扭曲变形，然而又在刹那间，那火色巨蟒倏然消失，好像方才绚烂而恐怖的火蟒，仅仅是人们白日做梦的错觉。

时空似乎定格一瞬，不真实的感觉潮水一般弥漫、没顶，众人保持着瞠目结舌的错愕表情，四周静悄悄的仿佛灭世。

几秒钟之后，大家纷纷露出惊恐慌乱的神色，反应迅速的人已经脚底抹油，火速逃跑了。赌场中亦是人流如潮般涌出，一片兵荒马乱，动荡不安。

地下赌场中，罪魁祸首却放下比他三根手臂还粗的豪火，放松似的长长吁了一口气后，自得地咂咂嘴，道：“好像过头了点……”

口是心非，显而易见，他说着，无辜转头，明媚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在场数人尽皆保持震惊的默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能凝聚成实质，只怕那单薄纤弱的小身板早已经被洞穿无数次。

大家神色各异，宋石更是不加掩饰自己的震惊和敬仰，一双眼中盈满闪烁的星星，好像狂热的花痴一族。

这让小一无比满意，他心中陡然涌出一股躁动的兴奋和豪情，手指难耐地动了动，差点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用这把豪火，让这些凡人见识一下更加可怕的力量。

但他硬生生克制住了，暗吸了一口气后，将视线停顿在唐旭身上，指着穹顶上赫然的大洞，无辜道：“我本来不想把这里轰出一个洞的。”

大家彻底无语。

“呵——”唐旭干巴巴地轻笑一声，便不再吱声。

他无话可说，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起来他手中的七线也是有豪火出产的，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豪火有这种威力，这里是地下，而方才，豪火的喷出来的火舌竟然毫无阻滞，强横地冲破了地面和屋顶，起码有十五米的距离！

但是，他从来不知道！

无论是那些枪械，还是那个人。那些原本以为掌控着的此刻脱离了认知，那些本来没有把握住的更加是超乎想象。此刻，唐旭的心情极其不悦、阴霾、沉抑。

方才的小一绝对是惊艳绝伦的，那样娴熟和华丽的技术，那样美丽而炫目的自信，那样绚烂不可逼视的张扬，唐旭都不消用眼睛去看，就能感觉到周围那些人看小一时，那种赤裸的、热辣的、咄咄的目光，那种恨不得把他扒光了脱去仔细研究悉心琢磨的思维意念，若是能凝成实质只怕小一早已经被按倒无数次，被淹没无数次。

这种感觉很不好，这是他看上的人，他自己还没搞清楚小一，他便大咧咧地站到了众人的面前，任由别人打量，考究，甚至是觊觎。

就好像，他辛辛苦苦想要潜去水底一探那玉璧之华，他却在月出东山时，浮光掠影中，大方地向所有人展现自己的神秀、美好，而他先前做的一切试探、努力，都成了一个无谓的毫无意义的笑话。

这种不在掌握之中、难以控舵的感觉，非常不好。

小一也不介意唐旭回应冷淡单薄，偏头看了钱逸几秒，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毁你发型……只是很久没有碰过豪火了，似乎有些手生……”

钱逸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人跟他说话，僵硬而虚弱道：“没、没关系……”

他浑身冷汗涔涔，方才那粗壮的火蛇擦着他的头皮窜过去的刹那，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才感觉到脊柱中嗖嗖窜着寒气，让人克制不了地寒颤。

数人的目光循过来，落到钱逸身上，不由都僵住了，只见钱逸头顶上原本浓密的头发赫然少了一大块，露出一块焦黑的秃瓢。

“……哈哈！”宋石呆愣了一下之后，毫不客气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他跟钱逸不对眼，幸灾乐祸的情绪也毫不遮掩，十分猖狂地笑着，眼角都闪出了泪花，一副被人点了笑穴，身不由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

唐旭一眼横过去，笑声陡然噎在喉头，宋石呛咳了一声，立即噤声望天。破开的屋顶上，点缀着一小片沁人的苍蓝，干净澄澈，赏心悦目。

嗤——宋石不可抑制地咧咧嘴，暗暗憋笑。

毕竟是自己手下的人丢了人，而且小一暂时还是唐旭的人，熊黑的脸色有点难看，笑容些微扭曲，他危险地眯起眼眸，死死盯着小一的目光像是能够把他一口吞下去，杀机和欲望激烈交融成一片晦暗。

然而小一却仿似毫无察觉，悠悠然地掏出第N根糖啃着。

半晌，熊黑缓缓地鼓起掌来，啪啪的声响显得有些刺耳突兀：“小一是吗？”他转向唐旭，可喜可贺道，“唐掌门还真是捡到宝了！”

“呵呵——”唐旭满面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骄傲，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一切都是如此顺其自然。

谁也不知道，唐旭这笑，实在是无话可说的敷衍。实际上，他此刻心底却又急又怒，以他的眼光怎么看不出来这个死胖子的余光还紧紧黏在小一身上！他恨得直想咬牙，恨不得时光回溯到几个小时之前，他应该把这个小东西拎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本身长得就很勾人了，偏偏还不消停，尽出风头，这不是嫌周边狼眼不够多吗！

宋石探出头来：“这样应该算是我们小一赢了吧！”他拉长了声音，怪声怪气道，“就算钱逸不认账，熊老大应该不会吧！”

熊黑和钱逸不约而同地抽动了两下肌肉，熊黑迅速掩藏好对唐旭的恼恨和提防，笑呵呵道：“这是当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还是钱逸大惊小怪了些，外区那些散户也值不了多少钱。”

值不了多少钱你还设立这个区域！明晃晃的“蚊子腹内刳脂油”嘛，老抠！宋石暗暗吐槽，难得的文艺了一把。

熊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了抬手，立即有人上前来，他头也不回，朗声命令道：“你去取一张皇冠卡过来，作为送给小一的见面礼——”他笑眯眯地看着小一，“小一的脾性还真是，让人一见如故，无法不喜爱呢！”

唐旭紧了紧拳头，笑容放松了几分，道：“礼物之类，这大可不必，这个小子好奇心重，这次不过是偷跑出来见识见识——赌博这潭淤泥，我的小一可不会接触。”

“是吗？”熊黑淡淡道，他接过手下送上的皇冠卡，明晃晃地递到小一眼下，“小一也和唐掌门同样的看法吗？”

小一不去分开心思想，不知道这两人暗中相互倾轧，波涛汹涌，看了一下那张卡，上面光彩流溢，尽显奢华尊贵，甚至还有一张黑熊咆哮于沙丘之巅的动态图，獠牙外露，神色狰狞，霸气十足。

小一觉得十分逗乐，他心底见不得唐旭舒坦，下意识地想要跟他作对，不让他如愿，自然不可能轻易听他的话，更加注意不到宋石在拼命冲他使眼色，使得眼角都快抽筋了，他自顾自喜滋滋地接过来，乐呵豪迈道：“不谢了！”

熊黑一愣，笑容放大了些，神色立刻缓和温柔了几分，暗自思忖着，看来唐老贼还没能把这个小美人握到手心里！

唐旭一僵，心中暴怒，铁青之色一闪而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熊老大，天色不早，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带小一回去了。”

秦天托腮，探究的视线在三人身上逡巡了一番，在小一身上多停顿了几秒，兴致勃勃的神色一掠而逝。

熊黑道：“这是自然——小一，以后若是得空便来这赌场里玩玩，我让钱逸教你怎么赚些零花钱花花！”

钱逸笑道：“我的荣幸，小一公子。”

唐旭正要开口，小一斜睨他们，怪腔怪调地反问：“零花钱，我需要那种东西吗？”我要钱的话，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地要送上来给我用！

众人：“……”

“我饿了。”小一走到唐旭身边，打量了一下黎树，坏笑着拽拽唐旭的袖子，低声道：“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吃这么多东西还饿，你是什么种族的？”唐旭皮笑肉不笑地冲他一咧嘴，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熊老大，我们失陪了！”

话音未落，便已经大步流星地拖着小一往外走，动作格外粗暴莽撞，小一被他拉扯得跌跌撞撞，手臂上肌肉纤维都因为强力的拉扯而绷得紧直。

“总之不是和你一个种族的！”小一不满叫道：“喂喂，太粗鲁啦你，想要干什么，又找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