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夜幽突然皱起眉头,想起之前看过的异书里有云:血泪者,妖魔也。
他流泪了,是因为欣喜,还是悲伤?
酉鸡又道:“他哭得那样伤心,那帮被他揍了个遍的青年也都悲不自禁。见他一脸血,又忙把他抱进了屋。后来的,就再也探不到了。”
抱进屋?
穆夜幽疑惑了。
“那帮人的底细,你摸清了吗?”穆夜幽问。他问的自是那帮簇拥着常建,“抱”他进屋的家伙们,真该死!
酉鸡道:“是的,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他的学生。就是当年咱们在雏才会上瞧见的那一行少年和孩童。”
十年了,他们已经长大了。
穆夜幽感慨地道,原来是故人啊。
第二百零六章:漏算天机
穆夜幽所谓的故人,是因为早在当年赵国雏才会的时候,已经撞见过常建一行人。
当时穆夜幽坐在车辇上,携了一众庞国的参赛少年。
恰路过街市时,听到前方似乎很热闹,便叫车夫把马车靠拢了。当时酉鸡与未羊正随他一道前去。穆夜幽还未出声,那酉鸡便早已经按捺不住,絮絮地八卦起来:“主子,前方正是一对姐弟正跪在街沿边卖身葬父,凄凉得很,不料却有一个不晓事的先生正在教训他们。”
穆夜幽也恰好刚听着常建正在说着需要人手帮他们埋父亲不,什么尸体摆久了会生蝇虫、不卫生云云,接着常建等一众小娃就被臭鸡蛋、烂柿子招呼了……
酉鸡道:“你瞧,果然是伶仃国来的人,就是这样不识大体、不知礼仪。”当时穆夜幽一笑,淡然道:“我道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做人的确应该量体裁衣,死者已矣,生者却还要挣扎着活下去。”
后来便是在那洪将军与欧阳光曦的缠斗之时,明晓得洪将军出那些阴毒之、步步取人性命,而欧阳光曦却不知间险恶,犹自儿戏。但诸多围观之人却未有一个敢挺身而出,生怕惹火烧身。
最后又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人跳了出来,还差点没命,若不是有一个更不怕死的莽夫半路杀出来的话。
当时穆夜幽问酉鸡道:“那个人叫什么?”
酉鸡探了一会儿回来告诉他:“那人叫常建,带了二十数个伶仃国的孩儿前来参赛,成绩居然还不错。”
“伶仃国,远在南疆,中原鲜至。但不巧我去有幸去过,但却不知原来伶仃国讲中原语也讲得这样好?”午羊一边编着东西一边说。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后来穆夜幽便格外留心这一众师生的事。
本以为这雏才会之旅会相当枯燥乏味,没想到常建一行居然给他添了这许多乐趣。
后来他淡然地晒着太阳,听酉鸡绘声绘色地和他讲着常建如何救了晋国的小神射手、常建的诸多孩子如何出类拔萃、有个小孩子带着的宠物如何有灵性、谣言说他被山里的妖怪爆了菊花、爆了菊花又被赵王邀去王宫里,还赏了不少东西、他们如何去集体做了件花哨的姑娘才穿的花袍子、他如何去了欧阳府,三个兄弟义结桃园、他们如何又搬去了欧阳府住起来云云。
当时常建在他生命里只是一个有趣故事里的主人公,如此而已。
而常建当时眼里只有那传说中的赵国第一美男欧阳光曦,只像母鸡一样着急护着自己身后的娃们,甚至还忙着和那个山羊胡子的家伙斗嘴,根本没有注意到某个角落里蒙着纱帽、低调的穆夜幽。
酉鸡见主子陷入到往昔的回忆中,不禁弱弱地道:“主手,早知道当时你就先下手为强,那他便不会认识到欧阳公子,也便不会有今日这些纠结了。”
穆夜幽何尝不知道常建现在迟迟不嫁给他是因为心中早住了个欧阳光曦,而且一住就是十多年呢。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要对付的不光是欧阳光曦,还有当年那帮他心肝一样疼爱的小家伙们。
穆夜幽叹了口气道:“往者不可谏。当年我又哪来的心思谈情说爱?”
酉鸡点点首,也对。主子当时正处于人生的转折期,当时争家位不得,腿和眼睛又越来越不好,刚夺了四大才子的虚名,却无实权、无实势,自家的兄弟都巴望着找着他一点错处就把他置于死地。
但是参加完雏才会回去,命运却又神奇般地发生了变化。主子在先王去世之前给他测了一命,结果测准了,而且在后来,他站对了队伍,与二位庞公子为伍,最终在二人相助之下,成为穆府的主人,掌管了穆府数之不尽的财产,而且在亥猪的经营下,这穆氏帝国越来越强大,富得足够左右国家命脉,富得足以让自己在政治中有发言权。
也许命运正是如此,你可以轻易结识他、先入为主的时候,心中没有爱。
可你心中有爱的时候,他却早已经名花有主。
为什么相爱,总有时差?
而他们错过的,正是十年啊!
如若常建当时一念之差,去的不是轩辕国,而是庞国,到了庞国又刚好认识了穆夜幽,那么今天是不是就不用面对抉择、纠结?
这些似乎没有人可以说得清。而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是命运。
“那么常建和他这些孩儿们,现在便都在那晋国使馆了吗?”穆夜幽长长地吐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力。他现在眼睛上着药,腿也重接了,只能躺在床上。别说拜堂成亲、使计逼婚什么的,哪怕是现在想去瞧一眼常建都不成,更别说捉奸了。
酉鸡弱弱地绞着手指道:“是的,主子。”
穆夜幽又叹一口气道:“相必久别重逢,他必欢喜的很吧。”言语间落寞极了,像被无情遗弃的孩子。
“常建若十年前就已经那样疼爱那群孩子,为何今日又要打他们呢?”酉鸡不解地咬着指甲道。
穆夜幽道:“爱之深,责之切。你是不会懂的。他打得有多深,心中的思念就有多深。”
酉鸡更纠结了,于是又道:“据情报看,他那些孩子们,个个了不起,这回子若想明着抢他回来怕是难度很大。”
“二个姓庞的死哪去了?”穆夜幽问。
酉鸡差点咬着了舌头。这普天之下敢这样叫二位王孙的,怕只有自己的主子了。
“回主子,二位庞公子也没有闲着,这会儿正在接见那个晋国的世子默果儿。怕是正谈判着呢。”酉鸡恭敬地道。
穆夜幽问:“那谈得如何?二万两黄金拿着爽,总也得下点功夫吧!”
酉鸡垂头丧气地道:“不怎么样,那边半句口都不松,说此番必带走常建回晋国。”
“凭什么?”穆夜幽冷冷地讥讽道。“这可是在庞国。”
酉鸡擦了擦额际的汗道:“此次晋国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给出的说法冠冕堂皇,先是说什么晋王病危,要小十九去救,后又说什么王上封了常建做什么极乐郡王,叫他亲去受封接冕,再后来还说什么他的学生有好几个因为军功要加官进爵,他们多是孤儿,双亲早迸,如今这师长如父,也必要亲临才合礼仪。总之件件样样都让人挑不出话来反驳,我听说默果儿也不像是巧舌如簧之徒,想必有谋臣教他说的罢!”
穆夜幽道:“那必是在战场上战策如神的智多星常七吧。当年雏才会时,他参加礼试,成绩也不错,而且他还留了一手,并没有让自己锋芒太过,想他少年时已有如此心计,现在该是何等厉害。”
“是啊,而且他的哥哥常三早已经成为天下的神话,晋国的战神。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勇猛无匹。”
穆夜幽道:“此番他们全到齐了吗?”
酉鸡道:“应该全到齐了。也不知道他们收到什么风声,总之他们迅速结束了开疆扩域的战争,鸣金收兵,一路向南而来,直到了边境才脱了铠甲,穿了使者服,组成晋国使团,持官牒从城门而入。
穆夜幽皱了眉道:“他们胆子怎么忒大,不怕这一入庞国,我们千军万马团了他们,或是找高手暗杀了他们?”
刚一说完,自己又马上一拍床案道:“不对,他们此番大摇大摆而来,必有深意。完了!”
酉鸡跟了主子十数年,也未听他说过“完了”这样的丧气话,今日怎么?
似乎知道酉鸡的疑惑,穆夜幽面色铁青地道:“没想到他们只弱冠之年,却已经这样深谋远虑,着实可怕。”
“为什么这样说?难道这是一场阴谋?”酉鸡失色道。
穆夜幽面如死灰地道:“此次他们明里夺常建,暗地里却是想试探庞国。这一两年来,晋国一改颓势,国力日强,兵强马壮,而且在西北方吞并了许多零散的部落,以这样的气势,他们必还要向东向南拓展自己的势力……”
酉鸡咬着手指道:“呀,向东是百里国,向南便是庞国……那岂不是……狼子野心?”
穆夜幽点点首道:“正是,看来天下一统,怕只是时间问题。”
酉鸡道:“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穆夜幽感慨道:“我早推算到会有一股神秘的势力掘起,蚕食诸国,最后天下一统。当时我以为是二位庞公子,所以有心成其大事,一力相助,生死结盟。但没想到,我还是算错了。如今之时势,怕这夺天下者,便是常建教出来的这帮’好孩儿‘!他们早算好我们不会轻易放人,所以光明正大地过来交涉,这是先礼后兵之计,目的一是要试探,二是要陷庞国于不义。若是我们此番妥协了,未来他们就更有恃无恐,怕是到时候第一个捏的软柿子就是庞国,若是我们不从,扣了常建就犯,他们就会以欺师之名挥师南下、师出有名,是正义之师,到时候一举灭了我们,还是我们理亏。总之他们虎视耽耽,必在外围囤有重兵、设了埋伏,想好了下招,一但我们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便会里应外合。你要知道这晋国使馆乱闯不得,闯使馆者如同犯其国土,两国会因此兵戎相见!”
酉鸡闻得这天机,吓得花容失色,一身彩衣都再也不复光鲜。紧张地道:“不会吧,不会吧!常建这样的玩家子,能教出怎样的孩子?若不是一堆吃喝玩乐、鸡鸣狗盗之徒已属万幸,难道那些孩子还能争霸天下、名震宇内?”
穆夜幽道:“你看看他们近些年的战绩,再看看每个孩子的成就,自会明白。没想到我算遍天下,却漏算了一个常建。”
酉鸡现在忙去搬来那些资料,发疯似地在里面查找着资料,不查便罢,一查更是炸毛了:
且不说“战神”这样响亮的名号,什么?常三居然是有后台的?连默果儿也叫他哥?连默果儿的娘亲、晋国的王妃也要亲自给他做衣裳鞋袜。
常七智取五联盟,以少胜多,一万胜十万?而且还从未败绩?他是人还是神啊!
当今最厉害的铸剑师,居然也在里面?他就算是打的一块废铁也是千金难买,可他却直接帮他们人手打了一把“正品”,是正品啊,不是有“弃”字的瑕疵品啊!神!
还有轩辕国的节度使,居然是常建拜把手的兄弟轩辕不卓,而且轩辕国未来的王上,召集的大世子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居然也是常建的学生。
还有一位轻功盖世、来去无踪的高手,打探消息比他酉鸡养的影子们还厉害百倍的,江湖里自称“楚留香”。听说现在晋国的敌人们谈论军机要闻都要躲到地底下去谈了,否则只要是地面上,八成被听了去。可是苦逼的是,就算钻到了地下,有时候也难保消息被偷听了去。
还有一位神箭手,空着弓也能把空中的鸟给惊落下来,何等臂力啊!八次战役里,三次直射中敌军首领的脖子,使其气绝当场,屡立奇功,叫做靳鹿。
他的弟弟靳熊也厉害,居然是位驯兽师。那宠物如今早已不是小可爱,而长成两米长的庞然巨兽,威风凛凛地往队伍前头一站,直把对方吓退半里。据说十个大汉也奈何不了它,一扑过来的力气,更胜猛虎,一爪落一,锐利如刀。速度比豹还快,所谓如狼似虎,大约是为它量身定造的词语。
还有一位结绳师、还有一个名厨、一个会做生意的奸商、二位名气不输给自家主子的音乐家、一位能起死回生肉白骨的神医、还有无数有才华的娃儿……
好吧,酉鸡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自己主子果然不是危言耸听!
一个欧阳光曦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可好,来了一大群人进家来抢人捣乱,不叫人活了吗?
第二百零七章:雨过天晴
庞国盛男风,于是那些风流公子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无非也就是政治、财富、美人。
而那些泰楼楚馆里春心荡漾的小绾儿、姑娘们谈论的也不过是妆容、恩客、帅哥。
可现在,所有闲话的焦点都转向了那个平日没人关注的地儿——晋国使馆。
现在虽然诸国并起,但并未暴发大规模的战场,于是相安无事时,各国就互建使馆,以接待到访的王公贵族。
晋国使馆一向最不受民间注意,虽然身处闹市。
百里国出美人,使馆里的郎君多俊俏,有看头!
轩辕国里经常会有大汉剥了上衣在院里哼哼哈嘿地演武,汗滴滚落在精壮的肌肉上,直让那些柔弱的小绾儿们流口水,大有看头!
就算是蔡国的使馆里各位猥琐的爷,出手也格外阔绰,看在钱的份上,也有看头!
于是只有晋国那些蛮子,又没情趣,又没钱,身上还有一股子羊腥味,时而闲得蛋疼还射落几只公子养的信鸽……
好吧,民众对于晋国使馆一向没什么好感,当然敢怒不敢言的成份居多。
但是,现在一切都太出人意料了!
小十九等一众少年入庞国时相对低调,又被阮穆二府护得周全,常人难窥其面目,就算是出去游玩,穆大少也先让人清了场,或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所以影响没有这么大,众人只知那里有位清俊的公子带了几个美少年,来找阮无痕学书画,还有个身背药箱的少年,长得那叫个水灵,一点也不输给阮府那个爱用毒药的蛇少爷。
现在不同了,现在是一大堆帅哥集体亮相在这喧闹的市中心,就算是惊鸿一瞥,就算是短暂停驻,也足以惊艳四邻、让这整个庞国的街头巷尾对他们议论纷纷了……
如果先前常建那帮文弱的少年们还只是让猥琐大叔们念念不望的话,那么现今的晋国使馆,就让全国的狼兄狼弟、花痴少男们都沸腾起来了。因为那里,总有一款帅哥适合你……
相信常建出这使馆时,会成为全民公敌。
因为,他刚刚不知抽什么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些帅得惊动了举国上下的帅哥们通通暴打了一顿,而且还毫无仪态地阻道痛哭……
虽然他那花拳绣腿的手段擂在这些结实的青年身上如同挠痒痒一般,而且由于常建哭相太丑,那帮少年怕影响市容,及时地把他抬到了内室,但是常建依然被庞国民众恨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
因为他被抬进去,和那众帅哥呆在一起,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出来了,混蛋啊!
常建没有去看望穆夜幽,却是因为他的确不知穆夜幽动手术的事。
十九是个铁嘴的娃儿,外面忙翻了,阮府内的消息却封锁的密不透风。季诺白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变着法儿地拖延着常建,又是和他谈画又是谈书法,让老师验收下他们最近拜师的成果,一晃几日过去,刚好常三他们就到了。
常三他们一到,一入驻到晋国使馆,十九便领了常建去和他们会面。
一会面,常建就激动了,是非常激动。那颗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又是欣喜,又是怨恨。常建咬咬唇,疼。看来这不是梦,这帮杀千刀的小崽子们是真的立在他面前,这是真的!常建之前的那些骄傲和坚持,故作的坚强和冷漠,早飞到了九宵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