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回来后,天子叫上霍去病,和他一起去了未央宫。天冷了,天子移驾回了长安,所有公务,皆在未央宫处理。
宣室殿内,武帝刘彻与霍去病席地而坐。
天子目光尽显温柔,带着一丝不舍,伸手,轻抚上少年温润的脸颊。
霍去病感受着天子带着深深怜爱的抚触,心中也是略带惆怅。无垠的沙漠,茫茫的草原,嗜血残暴的匈奴人,于己来讲,皆是无限陌生。尽管自己的舅父已经取得了龙城大捷,给予匈奴一定的教训,然匈奴并非是一群山野草寇,他们在沙漠草原的优势依然不可小觑。此去,生与死,皆在一线。然我霍去病不曾后悔,只为我主陛下中兴汉室。
“子峘,在想什么?”天子柔声问道。
少年轻笑:“陛下,汉军必胜。”
不搭言的回答,令天子哑然失笑,无奈地摇头。
“很晚了,就寝吧。”天子说,目光却是看向少年。
少年略犹豫,才道:“陛下,明日……”
话未说完,人已被天子扑倒,敏感之处被天子掌握,身体不自然地紧绷了一下,然后便是颤抖不止。随着愉悦之感一阵阵袭来,少年意识有些模糊。
就在此时,天子吐着炙热的气息,在他耳边道:“子峘,别担心,今夜朕会节制一些的。”
“嗯。”少年似无意识般应了一声。
天子一笑,开始自行宽衣……
次日,天子不顾礼仪,亲自为霍去病穿衣服,动作缓慢、有些笨拙。待一切收拾妥当,霍去病给天子行叩拜之礼,然后便离去。自始至终,天子与少年都未发一言,天子担心自己会因不舍而临时改变主意。
西汉武帝元朔六年二月,大汉皇帝任命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从车骑大将军卫青,统帅汉军十余万骑,洁浩荡荡地开出定襄,向北挺进,寻求匈奴主力决战。
在长城以北,有片广漠无垠的大沙漠,沙山高大雄伟,沙间湖泊澄净的水面晶莹湛蓝,湖水清澈见底,如同镶嵌在大漠里的珍珠一般,放眼望去,美不胜收。
与沙漠接壤的,是莽莽的碧草连天的大草原,即使才春起,这里的春天要比关内晚一些,小草只滋出了嫩嫩的小芽儿,仍迎着萧瑟的北风,倔强地向大自然宣示着它的顽强生命力。
游徙在大沙漠和大草原之间的,是一只不屈不挠的彪悍民族,他的名字叫——匈奴。
匈奴与汉族本是同出一源,都是大禹的后裔。在夏王朝亡国后,夏桀的一只后代逃亡北方,成为匈奴族。在不断吞并周围部族的基础上匈奴迅速壮大,成为华夏北方最大的部族。
这个民风彪悍的部族,在秦朝曾被蒙恬阻挡在了河套以北,打伤了元气。后来,当中原混战,政权更替之时,他们在北方休养生息,而后,自大汉朝建立伊始,便频繁骚扰汉朝边境。
汉朝初立,无力与之抗衡,便以和亲之策维系着汉匈之间的短暂的和睦关系。
可惜,大汉朝的王室宗亲女子,送出了一个又一个,也不能满足匈奴的贪婪。当那些娇美如花一样的女人,带着丰厚的嫁妆,然后躺在了匈奴的王帐内,依旧没能阻止匈奴的铁骑进犯汉朝边境。
匈奴一边享受着汉朝和亲的女人,一边又背信弃义地骚扰着汉朝的边境。骚扰完后,又会向汉朝提出新的和亲要求。
汉朝最初几位天子都是隐忍为上,忍辱答应了匈奴的无理条件。直到武帝登基后,枕戈待旦数年,终于向贪得无厌的匈奴,用洪亮的声音,首次说出了一个字——不!
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19.宝刀出鞘
塞外的夜晚,很干、很冷。
伊稚斜大单于的王帐内,却是温暖如春。
透过火盆艳红的火苗,可见大单于斜倚在厚厚的羊毛毯子上,左手搂着一个妖冶的女子,脚下匍匐着一个年少的女子,单于的一只脚正踏其后背之上,其形甚是放荡。右手执着青铜杯,喝着从大月氏抢来的美酒,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这时,有人掀开王帐厚厚的布帘,进来禀告:“报大单于,刚探得的消息,汉朝皇帝发兵十万,由定襄出发,要攻打我部。”
伊稚斜嗯了一声,一脚踹开年少的女子,又把怀里的女人推开,待她们行礼退出王帐后,也不坐起,只懒懒地问:“这次是谁带兵?”
来人回答:“探子回报,说是公孙敖、公孙贺、赵信、苏建、李广、李沮,从属卫青。”
伊稚斜单于猛地坐起来,忽然放声大笑,“李广,李广还敢来,老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呐!”
这时,来人故作神秘地道:“禀告大单于,听说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呢。”那人悄悄瞧了眼伊稚斜,听到他说“讲”,然后又道:“听说,这次来才参战的,还有一人,据说是汉朝皇帝的孪宠。”
“哦?”伊稚斜显然来了兴趣,眼睛大睁,放着狼一样的狠戾目光,道:“汉朝皇帝疯了,把自己的心间宝贝送到战场去打仗。乌恩其,知道那小子长得何等样貌吗?”
被唤作乌恩其的人回答:“有人说那小子长的细皮白肉的,比女人还耐看呢。还听说,这一二年,皇帝可宠那小子呢。”
伊稚斜拿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后拍着手掌,道:“好,好,既然人家来了,咱们也不能失礼。仔细盯着汉军的动静,这次好好地给他们个教训。嗯,想法子把那小子捉住,然后赏给兄弟们乐乐,我要看看汉朝皇帝急不急他的小情人。哈哈……”
乌恩其道:“明白了,大单于。”
伊稚斜嗯了一声,等乌恩其出了王帐,他才拢起浓浓的眉毛,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百思不得其解,汉朝皇帝居然放心把自己的小情人放出来打仗,他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汉朝军队自定襄出发,已经走了很多天了。
霍去病坐在踏雪的背上,英气逼人。
卫青时而打量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外甥,有欣慰,也有辛酸。外甥几乎和他当然一样,以身侍君,然后才投军从戎。这里面的辛酸苦辣,除了他们自己,谁又得知。
现在,他红袍玄甲,意气风发,两眼精光迸射,左顾右盼,恨不能现在就和匈奴碰上,好好干一场。不知这是不是应了那句古话,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其实,霍去病不仅引来舅父卫青的关注,还有更多好奇的目光不时向他投来。
老将军李广悄悄对身旁的李沮道:“要说是个人才,年纪轻轻,武艺好,也有大志向,可那个、那个,唉!”
李沮听李广叹气,也压低了声音:“老将军,那事也算不得什么。现今陛下的爱好也不是秘事,想当年韩(韩嫣)大夫,为何能获帝宠那么久,知陛下喜好,投其所好,进而献媚。那韩大夫也是少有的人才,可惜了,可惜了。”
李广扯了扯头盔的细带,道:“可不是,不就是人傲了点嘛,就被赐死了,能不可惜吗?”
李沮道:“不知现在这位,能被陛下宠到几时了。”
后面公孙贺他们四个本来淡笑不语,一直听着,此时,也忍不住搭言。
公孙贺道:“唉,这位啊,恐怕比当年的韩大夫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李广眼睛一瞪,“他可没韩大夫那么傲啊。”
公孙贺笑了笑,“唉,他是不傲,不过,他和你家公子,打的我府上奴才可是满地找牙呢。”
李广呸了一声,笑骂:“你还好意思说,堂堂南窌侯,自己不管好家里奴才,出门丢了你的面子了,败了名声,如今倒跑我这儿来讨公道,天理何在?”
公孙贺脸一红,讪讪地笑着:“那几个狗奴才,我回去每人抽了五十鞭子,教训过了。”
一旁的公孙敖、赵信、苏建,本来努力憋着,这会看公孙贺红着脸下不来台,再也忍不住,哄的一下笑了。
队伍前面的卫青眉头一皱,回头看看落在后面的几位将军,不知他们何事如此开心。当看到公孙贺红着脸,神色古怪的时候,只道他被那几位给取笑了,虽然好奇,但晓得不探人之短的道理,所以莞尔一笑,不予理会。
这时,一阵狂风突然席卷而来,扬起黄沙漫天,从脚下传来沉闷的嘎哒声,由远及近。
前方有汉军大喊:“将军,匈奴人,是匈奴人!”
霍去病勒住马,放眼望去,只见天地间,一片乌云挟着雷霆之势,慢慢在漫天黄沙中,向汉军压过来。
卫青镇定地坐在马上,放眼远眺,这是匈奴的骑兵,但此时没有时间去判断这股骑兵属于匈奴哪个部落,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令在此迎战。
风越来越大,沙尘漫天,汉军和匈奴骑兵很快厮杀一团。
血光冲突,喊杀声不绝于耳。
霍去病稳坐在坐骑上,手擎天子赠送的梅花枪,左挑右刺,快速在匈奴骑兵中穿插攻击。枪尖滴着匈奴骑兵的血,少年想起天子赠他宝枪时的话,梅花傲雪香奇绝,子峘,这杆枪最适合你。
冲过来的匈奴骑兵被一个一个挑落马下,少年冷冷地面对凶残的敌人,没有一丝畏惧,心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北堂勋一直护在霍去病身侧,他临出征前接到天子一道密旨,就是保护霍去病的安全。因此,只要霍去病到哪里,他保证出现在其身侧。
北堂勋的枪法也是很老道,跟在霍去病的旁边,替他解决要偷袭的敌人。
是啊,宝刀出鞘要见血,但绝不允许卷了刃。
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尽管有些汉军被吹的很不适应,但少年在大漠狂沙中,却有着一丝嗜血的激动。明眸闪亮着晨星般的光芒,毫不手软地攻击着如狼一般凶狠的敌人。
宝马踏雪,此时显露出其高贵血统的优越性来,面对匈奴骑兵,踏雪似乎认为这也是它的战场,显得异常兴奋,高声嘶鸣着,扬起了前蹄。
而那些准备向霍去病发起进攻的匈奴骑兵忽然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他们的坐骑突然不听话了,不安地在原地转来转去。
马儿不听话,给匈奴骑兵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被梅花宝枪挑落马下时,他们也想不明白,自己的马儿到底怎么了。
各个物种有其自己相互的关联,汗血宝马乃马中血统最尊贵的贵族,它的优雅,它的气质,它的桀骜不驯,无一不令其他马种俯首称臣。在那些马匹面前,踏雪俨然就是高高在上的,傲视一切的马中之王。
这时,有个匈奴骑兵放下弯刀,抽出强弓,把箭对准了大将军卫青。咻的一声,狼牙箭疾射而去。
李广和霍去病同时发现有人偷袭卫青,大惊之下,各自取了弓箭,一起弯弓搭箭,给卫青解围。
霍去病的羽箭撞落匈奴的狼牙箭后,势头不减,射中对面一个匈奴骑兵的咽喉,而李广的羽箭,则是一箭正中偷袭者的眉心。
一老一少同时露了一手,那边苏建看的真切,大赞:“好箭法!”
卫青赞许地看了看外甥,也不说话,指挥追击已有溃退之势的匈奴骑兵。
这一战打了多半天,直到天完全黑了,卫青才令停止追击,原地扎营。
李广走到霍去病身边,拍拍他的肩,大笑:“好小子,那箭法的准头真不错。我家李敢小子和我提起过你,不曾想竟是如此了得,那小子要是想赶上你,怕是得再练个三年五载啦!”
霍去病笑笑:“李将军过奖了。”
苏建一旁附和着道:“不为过,不为过。”
晚间,霍去病单独找到卫青,然后忐忑地问:“舅父,今天,我是不是做的不够好?”
卫青微笑,柔声说道:“你头次上阵如此,很是不易了。舅父还要谢谢你今天那一箭,救了舅父的命呢。”
霍去病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腼腆地道:“当时情势紧急,想不到别的法子,其实我自己也无十全的把握击落那只箭。”
卫青叹息一声,“别着急,慢慢的多历练些就好了。”
“嗯。”霍去病点头。
第二日,打扫完战场,有人向卫青禀告,说是昨日一战,斩首匈奴骑兵三千余级。
卫青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斜睨下坐在军帐角落的霍去病,见他一副兴奋的神情,不禁莞尔。
接下来的几日,卫青派出数队汉军搜索敌骑兵的踪迹,然一无所获。
这日,赵信道:“大将军,几日搜索敌踪未果,而我军现在却是暴露了目标,兼之气候寒冷,所以末将认为,此时当返回定襄休整,等待战机。”
卫青颦紧双眉,考虑着赵信的提议,然后把几位将军聚齐,商量一番后,一致采纳赵信的意见。
次日,卫青下令,汉军拔营还师。
然令谁也不会想到,不久卫青再次率部出征,汉军却是失利颇多,但一颗名垂千古的将星则在此役冉冉升起。
20.马踏匈奴
云中大营一隅,叫好鼓劲声不绝于耳。
霍去病尾随北堂勋身侧,伺机抢夺他脚下的皮革小球,虚晃几下后,小球如愿跑到霍去病脚下,然后旋身一脚,小球直入北堂勋那边的球门。
“建功,你输了!”少年双手叉腰,一副非常顽皮得意的样子。
北堂勋有些泄气,道:“我就说我玩这个不成嘛。”
“我们再来。”少年招手,好不容易能轻松几日,大好时机,不容错过,
远处,卫青和公孙贺正在巡营,看到这边热火朝天地玩蹴鞠,不禁相对莞尔。
他们已是人过中年,自是没心思玩这个,偏看到那一众军士,为了个小球,乐此不疲地追逐来追逐去,也是暗叹,还是年轻好啊!
他们在此休整已有月余,今日圣旨到了,上命两日后大军出发。
不知为何,卫青看到霍去病那边玩蹴鞠玩得不亦乐乎,正是一幅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心里竟隐隐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何,他也道不清楚。
两日后,大军列队整齐,再次向北开拔。
这次出击的目标,是利用匈奴单于庭右翼暴露的弱点,选择单于本部为打击目标。但是此次出定襄,令谁也没想到,匈奴军队吸取前次失败的教训,加强了侦察,在战前即已设下埋伏,严阵以待。
由于过早暴露目标,北进数百里后,汉军即遭到了设伏多时的数万匈奴兵的猛烈进攻。
那一日,激战持续了整整一天。
汉军被匈奴骑兵反复冲杀,撕开了一道道染血的口子,原本整齐的队形,一下溃散开来。
卫青一边奋力冲杀,一边努力寻找着各路将领,想集中指挥,然而四处是人,己方的人,敌方的人,红光满天,双方竟是各自为战。
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受到匈奴大单于军及左贤王军的两面夹击,慢慢被合围,激战一日,所部三千余骑伤亡殆尽。
苏建一刀劈死一匈奴兵,然后和赵信背靠背,问:“现在怎么办?”
赵信抿下干裂的嘴唇,看看数倍于己的敌兵,咬了咬牙道:“不行,降了吧。”
“不!”苏建大声道,“我堂堂血性男儿,怎可降匈奴。”
赵信无奈,道:“听天由命,如果你要跑,趁敌兵还没完全合围,赶紧走,我来给你断后。”
“嘿,你真不走?”
赵信摇头,苏建没办法,跨上战马,一路向外猛冲。
赵信则指挥着所剩八百余人,如同飞蛾投火般,进行着自杀式地进攻。之所以这么做,只为给自己的老朋友苏建赢得冲出重围的时间。
直到确定苏建安然冲出去了,赵信才下令停止攻击。
面对左贤王的劝降使者,赵信与所属余众弃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