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大学里有个家属区,家属区里有个仓买,仓买里有两只老板。
普通人的琐碎生活。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子健,徐靖晨 ┃ 配角:黄佳仔,蔡兰花,朱子娟 ┃ 其它:平民生活
第1章
下午五点,最后一节课下课了,成群成群的学生跟投胎似的一窝蜂从教室里涌出来,在并不宽阔的路上蛇行疾驰,然后分流成一小股一小股,一头扎进食堂小超市之类的地方。
二十来岁的年纪,真就是十二点吃饭十二点半就饿。上一下午的课,肚子里早就搭台唱戏了。
以前这学校有个侧门,走出去就是一溜儿小店,包子河粉盖浇饭,炒面蛋堡肉夹馍,大学生日常吃食都能找到。可恨甲流那会儿学校把侧门锁了,明着是减少学生外出进食量以减少被传染的可能,可是学生们自己回过味来,嘿,不就是不让学生出去吃,提高学校食堂效益么?侧门是铁栏杆那种,好爬,于是一到中午就能看到一大奇观,半个学校的学生都叠起罗汉往外爬。学校急了,干脆用砖头把侧门堵上,没几天,被人扒了,也不知是学生还是门外小贩干的。再后来,不仅上砖,又敷水泥又插碎玻璃,学生终于没法子了,只好乖乖吃食堂去。
别的路不是没有,可是得绕学校大半圈儿,午休就这么点时间,谁耗得起。
所以当第一间食杂店出现在家属区的时候,不知多少学生感恩戴德无以名状。
哈市这个地方很有意思,食杂店不叫食杂店,叫仓买。这种店一般不拘形式,只要是临街的屋子都行,有在一楼的,有在一楼半的,有在地下的。但是也有共同特点,那就是昏暗,狭窄,拥挤,就算不乱也有几分杂。仓买行驶的功能大概跟别处的24小时连锁便利店差不多,只不过并不二十四小时营业,也不是连锁的。便利店敞亮干净,有装在玻璃瓶里的鸡蛋布丁和里面塞了酸梅的日式饭团可供少男少女们买去在侪辈面前做姿态,仓买没有,他卖的是下酒的花生米和填肚子的面包牛奶——仓买是过日子的地方。
这家仓买有名字,但是没谁会去记,说起来的时候都这么叫“仓买——诶,对,就是麻辣烫对面那家”。够了,只此一家。老板是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因为北地风霜大,人尤其容易显老,可能也就是三十上下,可是看着有将近四十。
老板虽然有两个,其实正经看店的只有一个,个子略矮些的那个,理个干干净净的小平头,脸有点黑,但仔细看长得不赖,属于一眼看不到,两眼略过去,三眼找回来的那种,特耐看。平日里看店上货都是他,十几二十斤的饮料箱扛上就走,夏天天热时撩起衣摆擦汗,六块腹肌清清楚楚。
另一个老板是有其他工作的,平时在个小公司上班,下班之后就来店里帮忙,顺便吃个饭……其实是来店里吃饭,顺便帮个忙。
“大健!我叫你择的芹菜你择了没有?”正经老板从里间探出半颗脑袋叫,“我等着下锅呢。”
兼职老板,就是他口里的大健,学名朱子健。北方男人崇尚高大威武,所以小名都是大X大X,与南方男人小X小X的不同。可是这位正经老板却叫小晨,小时候还住在大院那会儿就显得格外突出——大概因为他妈是南方人的缘故。
“就来——急什么,不就是两把芹菜么,马上就择——等我给这个小姑娘煮完面的。”朱子健一边拆开方便面包装一边回应。
徐靖晨瞪他一眼,转过身回到厨房。
他家这间仓买是公寓房改建的,原本是两室一厅的房子,留了一个房间住人,其他地方都改成了店铺,卖的不外乎是零食文具日用小商品之类。因为就在大学图书馆旁边,周围又都是家属区,所以销路都还行。
原本也开过理发店,开过复印社,可是学校周围这种店最多,竞争太过激烈,没几个月就黄了,家伙事儿都卖了,只剩下两把电吹风和几盒子复印纸。后来电吹风留着自己用,复印纸就一毛钱一张卖给学生做练习纸。到底还是开了仓买,原以为这种小卖店学生应该是看不上的,谁知托了学校封门的福,居然开下来了。
一次有个来买夜宵的学生抱怨说,学校太不人性化了,就只有两个食堂有饭吃——连煮个泡面都没地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靖晨就动了念头,买了两个电磁炉,配了三个锅子,再准备些热水瓶什么的,开张煮泡面。
后来发现很多学生喜欢从图书馆晚自修之后,在回寝室的路上带点夜宵回去,天凉的时候爱吃饺子关东煮,天热了又爱吃凉皮拌面,都是容易做的东西,添一个炉子的事。后来又把自己用的微波炉搬来,每天进些冷藏便当,终于完满。
学生吃饭有了新去处,高兴;他俩收入有了新门路,也高兴。
大学生吃饭时间不定,从早上六点到夜里十来点都有,不过还是正经吃饭点人最多,三个锅子一个不空,忙得团团转,于是自己吃饭是顾不上了。只有晚上朱子健回来了,才能空一个人出来做饭吃。
指望朱子健是不行的。当年他在他妈生日那天亲自下厨要给他妈一个惊喜,结果险些把公用的厨房给烧没了。这件事在徐靖晨心里留下了阴影,以后但凡看见朱子健跟煤气灶同时出现就寒毛倒竖腿脚发软,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厨房一步。
当年朱子健下厨,是徐靖晨打的下手。锅子忽然起火的时候他犯了傻,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就往上浇,结果原本火势只是在锅子里的,一下子蔓延到了地板上。
那种煤气灶、煤球炉共存的大厨房,地上可都是煤球木柴啊。
还是朱子健把他从火场里拖出来的,俩孩子从厨房里爬出来的时候都成了小黑人。徐靖晨只是被擦破了点皮,朱子健可好,左边肩膀被火舌燎伤一片,自己还不觉得疼,用手一抹退下一大片皮。
烧伤最惨,还好他烧伤面积不大,也不深,后来也好了。只是留下一片疤,估计是要跟着他一辈子了。好在朱子健皮肤白,那片浅色伤疤也不算太醒目。
说到朱子健那一身白皮,也是他心中的隐痛。他皮肤特别白,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中也少有的那种,小的时候就被人笑话长得像丫头。不过略大一点张开了就没人说了,因为这厮长得实在不像话,根本就是漂白了的赤木刚宪,和徐靖晨站在一起,好么,一个白猩猩,一个黑狐狸。
徐靖晨上高中那会儿特别招女生喜欢,说他长得像流川枫,就是太黑。
每次俩人一起去游泳,朱子健身边半径三米的圈子里一个女人都没有——他那一身白皮仿佛反光板一般,谁跟他一块儿都跟黑炭似的;徐靖晨身边挤挤撞撞都是女人——小伙儿体格好,长得俊,尤其是皮肤黑,跟他一比对谁都白嫩嫩水当当。
从这场火灾之后,尤其是朱子健站出来说全是他一个人惹的祸之后,徐靖晨看着他就跟看着海格力斯似的,闪亮亮的星星四处跳。
这种崇拜加感激加愧疚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忽悠忽悠的就变了质。
第2章
结果到底,还是徐靖晨自己择的菜。芹菜叶子按说是不吃的,但是徐靖晨听说这东西有助于防治高血压,想到朱子健一家包括刚过四十的姐姐都是高血压,就都留下来,拌成包子馅儿吃。这法子还是从学校食堂学来的,还是那个女学生说的,学校食堂真缺德,芹菜猪肉馅儿的包子,一口咬下去没见着馅儿,第二口咬下去——馅儿又过了。仔细点儿吃,馅儿其实还是有的,不过绿汪汪的一片,都是芹菜叶子,
徐靖晨特地去食堂买了俩芹菜馅儿包子来尝尝,觉得除了老点儿苦点儿塞牙了点儿之外其实味道还行,从此这种馅儿就成了他家常吃的品种。
这天是星期五,不少学生都绕校半周跑打牙祭去了,来煮面煮饺子的不多,那个女生走后就闲了下来。难得能正点吃饭,朱子健尤其兴奋,抱着自己专用的大饭缸跑去厨房看徐靖晨做什么好吃的。
徐靖晨一看见他的大脑门贴着房门顶儿冒出来,立马举起炒勺大喊一声停,怒道:“你进来干啥,出去出去,碍手碍脚的。”
厨房里一向是徐靖晨独大一方,朱子健也不敢进一步,只把脑袋挂在门框上挤眉弄眼可怜兮兮:“吃啥呀?我快饿死了。你不知道啊,今儿严部长可变态了,我中午饭就吃了两口就被拖去做报表了……”
徐靖晨看见他那可怜劲儿就想笑:“快做完了,果仁芹菜,松花豆腐,蒜薹炒肉。你等着端菜就行。”
朱子健苦着脸哀嚎:“我要吃卤猪脚卤猪脚!我又不是兔子吃那么多青菜干嘛!”
徐靖晨从旁边碗橱里掰下一个香蕉塞给他,赶小鸡儿似的把他撵了出去:“是是,你大爷不是兔子,有你这么磕碜的兔子么?你就是个大猩猩,一边儿吃香蕉去,啊,乖。”
朱子健接过香蕉,咬牙切齿的出去了。
他一直怀疑,徐靖晨常买香蕉,就是为了埋汰他。
徐靖晨炒完了菜端出来放在玻璃货柜上,回头看见朱子健还在跟那个香蕉较劲,俩眼睛瞪得都快成斗鸡,无奈的叹了口气,过去一巴掌把那厮拍醒,笑骂道:“过来吃饭吧,就算真是猩猩光看根香蕉也不能饱啊。”
朱子健还委屈着呢:“我要吃卤猪脚,都说多少回了,贵是贵点儿,咱少买点儿解解馋呗,你不也愿意吃?”
徐靖晨把那盘子青生生的果仁芹菜拍在他面前,恨铁不成钢:“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猪蹄胆固醇高,你一礼拜光应酬就要喝三四顿大酒,还要不要肝了?吃芹菜,这个好,花生留着别动,我吃。”
“凭什么啊……我又不是天天吃,一次两次的死不了人……”朱子健嘟嘟囔囔的夹芹菜吃,“花生都不让我动了。”
“花生油大。你忘了你们经理那事了?要想跟他那样,也行,就是今后住院要死要活的别指望我伺候你。”
朱子健撇撇嘴,不说话了。
大半年前他们单位组织体检,他那部门的经理做腹部彩超的时候,医生拿探头在他肚子上划拉半天,一脸不解的问他:“你肝在哪块儿呢?”敢情这位老兄脂肪肝太严重,肝埋在脂肪里都探不出来了。
从此他们经理舍了刚买的大奔天天走着上班,人要问起,就仨字儿:“我找肝!”
朱子健原本是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徐靖晨听的,不想这小子上心了,天天逼着他吃素做运动,他一个夏天体重从一百九直降到一百六十多,裤子都松了。来买夜宵的小女生们羡慕不已,不停问他减肥有何妙招。
朱子健无语凝噎,有何妙招?每天六点起床搬货,早饭就一碗粥一个蛋,还是没蛋黄的;中午徐靖晨管不着,总算能吃点儿荤腥,可是公司楼下那盒饭店八百年就那俩破菜;晚饭又是芹菜茄子,还有那杀千刀的苦瓜!那是人吃的吗!猪都不碰!
“所以猪到最后都长肥了给人吃。”徐靖晨凉凉的说。朱子健气瘪下去了,乖乖抱着一缸子绿肥红瘦和泪往下咽。
朱子健一边往嘴里塞豆腐一边嘟囔:“我又没多胖,为啥要减肥……这不是小姑娘才做的事么……”
徐靖晨横眉竖目一拍饭碗:“还不胖!一百九!压死我了!”
话刚说完,自己就觉得不对,耳根微微泛红,连连咳嗽着还赶着往嘴里扒饭。
朱子健笑得咸湿:“原来是这样?你早说,我能不减么?要是真压死你要到哪里找你这么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媳妇……”
砰——
“吃你的吧!”
“……你又摔碗……这个月破了三个了……”
朱子健识相了一会儿,忽然又跟想到什么好事似的,笑眯眯的凑过去:“喂,小晨,跟你说个好康的。”
徐靖晨凤目一瞪:“好康什么好康?跟台湾老板老板混几年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别跟我不男不女港台口音,舌头捋直了说话!”
朱子健摸摸鼻子,越挫越勇:“俺就跟你学(说)个好事儿。”
“准了。”
“准了……你当你是皇上呢……啊,不,陛下,奴才这就说,奴才最近升官儿了,工资涨了点儿,明儿休息,一起吃点儿好的去呗?”
徐靖晨一听他工资涨了,心里也高兴,脸上神色立马柔和了不少,还给他夹了筷子蒜薹:“什么职位了?工资涨了多少?”
朱子健摇头晃脑直得瑟:“多乎哉,不多也~唉又打我?小的说,小的说,也就是三四百块钱儿……嘿嘿,明儿吃什么去?我想吃麻辣香锅好久了……”
徐靖晨心里一算,一个月三四百,一年也不过四千来块钱,不多。不过聊胜于无,那台湾老板据说死抠死抠的,加班加到死也拿不到几个钱,这算是有大进步了。徐靖晨点点头:“那就吃麻辣香锅。不过不准吃太多,对胃不好。”
朱子健耳朵选择性失聪只听见前半句,高高兴兴的唉一声,嘴里的芹菜杆子也仿佛有滋有味起来。
第3章
可是第二天,麻辣香锅终究是没吃成。朱子健把时间算错了,下个礼拜一是五一,礼拜六是二十九号,正常上班。台资企业没那么多假可放,国际劳动节就放正日子那一天。朱子健一边骂公司抠门,一边往公交车站跑去,回头跟徐靖晨大喊:老李子打电话来了——晚上加班不回家!
徐靖晨却反而松了口气,学校这边放一号到三号,二十九、三十两天不放假,开运动会。
这可是搂钱的大好时机!
运动会的时候学生吃饭时间更混乱,食堂却还是按着老时间出餐,其他时间学生不就得往仓买寻吃食了么。何况看比赛怎么能少了零食?每个班也要为班上的运动员准备运动饮料和巧克力之类的啊。
徐靖晨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好,货还没上!
忙了一早上,总算是把用得上的都搬上了货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电话就响起来了。徐靖晨一身大汗,不情不愿的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臭猩猩”仨字儿,接起来口气极其不好的哼一声就算是打招呼。
那边朱子健笑呵呵的问道:“早上挺忙?不会又没吃早饭吧?”
徐靖晨还真忘了。他忙起来跟朱子健一个样,命都不要的那种,拉下顿把饭算什么。可是嘴上不能这么说,不耐烦的说:“吃了吃了,你不才走么,打什么电话,电话费嫌多你给我,我能多买两卷儿手纸。”
朱子健闷声笑道:“吃了就好。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徐靖晨脸大红,所幸原本就黑,看着就跟高原红似的黑红黑红的,嘴一撇骂道:“贫什么嘴?好好干活,被老板抓到了那三四百工资又给你扣回去!”歇了口气,缓了缓,问道:“你呢,吃了没有?”
那头朱子健的声音简直要滴出水来:“嗯。吃了。”
徐靖晨不自在的缩缩肩膀,咕哝一句。朱子健没听清,问他说什么,徐靖晨没回答直接挂了机。
徐靖晨咕哝的是,我也是。
这话原本是应该接在朱子健那句“我想你了”后面,可他面皮薄,磨蹭半天才安在了这里。
就算明知那笨蛋没听清,徐靖晨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跟朱子健这样那样……已经好几年了,吵过嘴翻过脸,也曾在一个屋檐下住半个月不说一句话;黏糊起来的时候一个周末就别想从床上下来,要不就学年轻人点跟防停电的破蜡烛吃烛光晚餐。虽然到后来总是以他把朱子健从床上踹下去,或是黑灯瞎火吃饭不香而不得不开灯作结,但是好歹也是浪漫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