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晨揪住他衣袖:“打什么120?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娟儿姐呢?快去找她,后来我被堵在外面进不去,不知她怎么样了。”
朱子健跌跌撞撞的跑去里屋,果然不见人影。
朱子健报了警,然后抱着徐靖晨去了医院。抱着出家门,抱着进出租,抱着进医院,急诊科医生走到面前了,还抱着不肯撒手。
一通检查下来,徐靖晨确实只是皮外伤,没什么,休息几天就好了。朱子健松了口气,说,咱这几天就别开店了,休息休息。我也不去上班了,请两天假,我也休息休息。
徐靖晨沉默着,把脸埋进朱子健臂弯里。
警察过来了,把“案发现场”检查一番,带他们两个去警察局做了口供,放回来的时候正是中午。两人回了家,闷头收拾那一团糟。徐靖晨催朱子健上班去,朱子健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怎么说也不动半步。
朱子健发觉,左邻右里看他们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徐靖晨支支吾吾的说,朱子娟她男人……把他俩的关系捅出来了。
朱子健只觉得脑子里轰一声。
当年朱子娟带人来闹,逼得徐靖晨辞职,逼得二人离家,逼得他们有家不能回……朱子健都还记得。
当年周围那些人的目光……朱子健也都还记得。
朱子健闭上眼,抱着徐靖晨不停的说,咱们在一起,还在一起。
徐靖晨反手抱着他,用力的点头。
第17章
店是不能开了,再说开了也没人来。朱子健还得去上班,钱总要挣,否则吃什么喝什么,林萍的医疗费怎么来。好在那混蛋眼光狭隘,还没朱子娟当年厉害,没去朱子健公司闹。
徐靖晨关了店也没事做了,干脆去打工的Gay吧帮忙。老板听说了他的事,干脆让他在店里做全职,薪水一涨再涨。
徐靖晨心怀感恩,但是嘴上不说。
两天后朱子健下班回家,脸色不好看。徐靖晨问他怎么了,朱子健苦笑一声,唉,外快没咯。
原来他用公司电脑做外快的事情被发觉,扣了奖金,也被勒令不准再做。徐靖晨为他打抱不平,絮絮叨叨的说,人家美国啊,只要本职工作做好了,下班做什么也没人管,只要有那精力,就算兼一百份职也随便云云。
朱子健知道徐靖晨是在安慰自己,但心情实在没法好起来。做兼职用公司电脑,是他的错,但是他家情况也跟上面人说了,非但没有一点通融,还一副觉得他家里有人生病,可能工作会分心而犹豫要不要继续用他的模样。
朱子健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无可奈何。
这天他中午去看了林萍,林萍还好,但是护士给了他一份催款通知书。数额不算大,在肿瘤内科花钱谁不是如流水,一盒药动辄上千,还只能吃几天,别提还有放疗之类。一万多,好点儿能用十几天大半个月,糟糕起来,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林萍住院两个多月,朱子健跟徐靖晨的存折都空了。
朱子健放下身段,向办公室里一个妈妈辈的老员工借了手提电脑回家,咬着牙继续做兼职。那个员工年纪大了,看着朱子健都跟看儿子似的,很同情他,直说一定为他保密。
朱子健面上嬉皮笑脸,可是心里难受又温暖得只想痛痛快快醉一场。
徐靖晨看见朱子健带了别人的电脑,趴在货柜上一坐就到凌晨两三点,心疼的不行但是又帮不上什么忙。
晚上在酒吧做事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擦个杯子把老板大价钱买来的水晶杯给摔了一只。徐靖晨惊醒过来,看见满地残骸心里一紧,脱口就要说我赔。话没出口就硬生生咽了回去,赔,拿什么赔?
林萍的治疗费用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前一个礼拜,就用了两万多。他跟朱子健的存折上,都已经一分钱没有了。
老板皱眉打量他:“怎么,有不高兴的事?说出来,叫兄弟们都高兴高兴。”
这是一句笑话,但是徐靖晨笑不出来。为了不拂了老板面子他还是勉强咧了下嘴角:“我?没什么不高兴的。”
老板拿眼睛上下那么一打量,一句话不说,就是鼻子里哼哼笑两声,叉腰做茶壶状杵在他面前不走了。
徐靖晨后背起毛了,支支吾吾的就把这两天的事儿说了,关于朱子娟,关于朱子健,关于……没钱。
老板不笑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认死理儿,早跟你说,有困难,找肥哥,怎么就不听?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过十几二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你先把你妈的药费先交了,怎么也不能耽误的老人。”
徐靖晨赶紧推却:“那不行,肥哥帮我够多了,不能再拿你的钱。”
老板笑了:“没让你拿,让你借的,以后要还的。”
徐靖晨还在犹豫,老板又说:“小晨啊,咱们这种人都是绝后的,性子烈点儿的干脆都空前了——瞧肥哥我,爹妈也不要了,兄弟也不认了,也没老婆也没孩子,赚了钱都不知道花到谁身上去。这店子里有多少人羡慕你跟你家那口子,你知道不?”
徐靖晨以为这是一个反问句,等着他接着往下说。老板却直勾勾的盯着他非要他回答,他只好摇摇头。
老板幽幽的叹气,把反问句转为设问句:“那都能从街头一路排到街尾了。先别说俩人这么多年都不分,就说还有老娘可以照顾,有姐姐可以操心,还有上次那个小姑娘,叫什么的来着,在一边帮衬着,这日子,还有什么不满的?不过话说回来,羡慕也就是羡慕,这店里大部分人,都是要结婚生子的。小晨,我佩服你。”
徐靖晨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连忙说没有的事都是他家大健如何如何。
老板挠着肚子大笑:“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么?真是让人看了就生气!自己幸福自己知道就行,没事儿四处显摆个什么劲儿!”
徐靖晨低下头,偷偷的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徐靖晨,老板说得对,你够幸福的了,装什么不幸!
这天临走的时候,老板给徐靖晨介绍了个客人,是个戴着眼镜一脸“我是精英”模样的人,自称是律师。徐靖晨把朱子娟的事儿跟他说了,那律师低头一思索,说,这事儿靠谱,不用费多大劲儿,只要警方找到朱子娟,立马就能离了。
徐靖晨也知道,朱子娟大概是被那个混蛋扣住了。他跟朱子健也商量过,那个冲动的家伙险些提着菜刀杀过去,还是被他压下的。警察那里前两天就找到那混蛋家里去了,只是受了阻拦没找到人,不过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
那个律师安慰了徐靖晨几句,拍胸脯打包票:就算警察那里不行,这案子他也接了!保赢!
徐靖晨松了口气,脸上也笑出花儿来了,老板一直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闻言一个熊抱扑上来,抱着那律师大叫:大壮子!就知道你够意思!
那个律师满脸通红,不知是被老板勒的还是不好意思羞的,使劲儿扯老板的胳膊:混账!再叫那个名字我跟你拼命!
徐靖晨笑了。
过了两天警方有消息了,朱子娟找到了,被那个混蛋藏在矿上的值班室里,在黑洞洞的衣柜里塞了好几天,出来的时候道都不会走了,眼睛都是直的。
那个混蛋,几年牢饭是吃定了。
朱子健个徐靖晨赶到医院,一看见朱子娟木楞呆傻的样子,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别说是朱子健,就是徐靖晨也挥着拳头要找那个混蛋拼命。还没来得及冲出门去,大壮子律师跟演电影似的,一身黑西装板着脸走进病房,手指一托金丝眼镜,说,别忙,我这儿还有点东西,先请警察同志们过过眼再说。
警察头子狐疑的接过文件夹一看,嘴里没点着的烟险些掉下来,啥,重婚?
大壮子律师点点头,那混账根本就没根以前的老婆离婚,他跟朱子娟的婚姻是无效的。
朱子健跟徐靖晨当下气疯了,这个混账!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反而是好事,混蛋,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第18章
折腾了几天,朱子健和徐靖晨终于顺了气儿了,看着那个混蛋进了班房,看着那混蛋人家孙子似的送来赔偿,看着朱子娟的女儿娜娜进了自己家门,看着朱子娟自己……还在医院里半死不活。
一家俩病号,一个身子病了,一个,心病了。
徐靖晨最近心情不大好。是,那混蛋进了班房,而且十年以内出不来;赔偿到手,朱子娟的医药费暂时不愁,林萍的也能跟着沾点光。但是一家里有俩病人,一个可能没有治愈的希望,另一个,是肯定没有治愈的希望。
放谁身上,都高兴不起来。
即使春色既临,阳光明媚。
不知什么时候,家属区的梨花桃花都开了。北地春晚,别处的花都开败了,这里才刚开。徐靖晨这几天除了去酒吧之外哪里也没去过,就算出去了也是遮遮掩掩匆匆忙忙,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花花草草的,直到那天凌晨,徐靖晨端了一夜杯子,又帮着老板搬了半个钟头货终于回家,忽然发现自家破了一半勉强铺着块三夹板凑合着用的玻璃柜台上放着一个矿泉水瓶子,里头插着一支花苞饱满的桃花。
到了早上八九点,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过双层玻璃,真正到达屋里的热量是少之又少。但是阳光终究是阳光。
桃花开了。
徐靖晨笑了。
朱子健晚上下班,去小学接了娜娜回来,迎接他俩的居然是一桌子菜。虽然还是花红柳绿居多,可是前几天晚上不是苦瓜炖茄子就是茄子炖苦瓜,只有娜娜有特权,每天都有一碗鱼肉吃。两相比较,这顿花红柳绿简直就跟国宴没两样。
朱子健欢实了,顾不上换衣服一头冲向厨房,看见徐靖晨正忙着把红烧刀鱼出锅,狠狠一抽鼻子闻香,几乎热泪盈眶。一时过于感动而忘了家规第一条——朱子健绝对不能进,进一次跪一次键盘的禁地:徐靖晨洗澡时的浴室,徐靖晨换衣服时的卧室,无论徐靖晨在不在时的厨房。
徐靖晨眼角看到那傻大个整个人扑在门框上,眼看着就要突破自我向禁忌的领域进军,立马举起炒勺直指朱子健的鼻子:“你——不准进来!”
朱子健悬崖勒马,险险停在门槛上,在徐靖晨的示意下扭头看向厨房门左边——那里挂着张从香烟盒子上拆下来的纸板,上面写着:朱子健与大猩猩不得入内。而且“朱子健与”四个字儿上还被大墨杠杠划去了。
朱子健定定神,暗自做一下物种归类,把自己划到人科人属人种中之后觉得不妥,又划到猩猩科大猩猩属,觉得还是不行,又颤颤巍巍儿的把自己划回去,这才欢天喜地的抬起一只脚要往厨房里踏。
天晓得他有多少年没进过厨房了!这是人类的一小步,却是他朱子健的一大步!
……朱子健,你果然还是不把自己当人类了么。
徐靖晨看见他那只四十四码半简直跟小摇篮似的破皮鞋就要踩进厨房重地,立马横眉竖目:“不识字儿啊你?娜娜,念给你笨蛋舅舅听。”
娜娜正在喜欢显摆破知识的年级上,一听见小舅舅这么说,立马凑上来,眯着眼睛煞有介事:“大猩猩不得入内。”
徐靖晨转身装盘:“听见了不?亏的还是大学毕了业的,还不如娜娜一个小学生。”
娜娜得瑟了,仰着小下巴踱来踱去。
朱子健委屈了,低着头对手指:“我这不是确定完这个规定没限制住我才进来的么……”
徐靖晨把菜盘子往他手里一塞:“怎么没限制住你了?我原本想写‘朱子健与大猩猩不得入内’,后来觉得多此一举,写上大猩猩就全囊括在内了么。”
朱子健满脸零件都挤到了一起,偏偏不敢反驳自家权威,只好磨磨唧唧端着菜盘子出去,一路还不忘了跟外甥女儿纠正:那个舅舅真的是人类……别听你舅妈瞎说。
娜娜居下望高,但是气势到位了,鼻子里哼一声,就你?大猩猩群都不收。
朱子健更委屈了。
到了外头他才发现,折叠桌上不仅有一桌子好菜,还有三个廉价玻璃花瓶,一瓶雪白的梨花,两瓶粉红的桃花,都是花蕾浓密枝桠疏朗的,开了有大半。
朱子健放下盘子,明明知道这两种花其实没什么特殊的香味,还是凑近了闻了闻。钻进鼻子里的是桌上菜肴的味道,但是到朱子健心里却是春日气息。
徐靖晨是怎样冒着被人指戳的危险出门,到附近小商品市场买了三个瓶子,又在家属区里仔细挑选出这两支花枝,再偷偷摸摸的折回家的,朱子健似乎都能看到。
这个笨蛋。
徐靖晨端着最后一道凉菜出来,看见朱子健正对着三瓶花发痴,得意了,鼻子朝天:“好看吧?我仔细挑的,还险些被人发觉了。十一号楼的那老妈妈真吓人,她养的狗更吓人……”
朱子健笑了。
徐靖晨却以为他是在嘲笑他怕狗,放下菜一脚踹过去,笑骂:“难得浪漫一次,你就不能有点好动静?老大一条香蕉狗,还不拴着,谁见了谁不怕啊。”
那其实是条大麦町吧。徐靖晨非说它身上的斑点跟香蕉烂了似的,看见了就香蕉狗香蕉狗的叫,人家主人能有好脸色么。
“不过,”徐靖晨故作惋惜,“放咱家这破地方,真是暴珍天物了。”
朱子健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挠头:“啥?暴真……啥?”
徐靖晨横他一眼:“怎么一天不见不仅忘了自己是个啥,还把好不容易学会的人话给忘了?恭喜你终于退化到大猩猩一个级别了,就是不知道得了白化病的有没有大猩猩群愿意好心收留你。”
朱子健一听他忽然嘴贫起来,就知道这小子害羞了。虽然一个大男人害羞真是有够耸人听闻的,可那是他媳妇,他听了高兴。于是徐靖晨把暴殄天物错念成暴珍天物,朱子健也不去费那个劲儿纠正了。
徐靖晨从小成绩就一直在及格与不及格之间忧伤的徘徊,数理化还能强点儿,语文跟英语真是从来没在未作弊的情况下拿到过四十以上的分数。说俩错别字,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可是说了没两句,朱子健就忘了有这茬,张口就来:“咱们这也不算是暴殄天物,这花儿……”
娜娜终于忍不住,抱着饭碗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徐靖晨听见了,注意到了,意识到了,生气了。
徐靖晨一句话不说,把红烧刀鱼和锅包肉端到娜娜跟自己面前,花红柳绿留在朱子健面前,那三瓶花放中间,然后对朱子健嫣然一笑:“你是阳春白雪,就吃你的满园春色去吧。我下里巴人不识字,只能恶俗的大鱼大肉填肚子。娜娜,来,你长身体,要多吃。”
娜娜虽然学得不错,不过怎么也只是个二年级小学生,听不太懂这些词,只听明白了大鱼大肉是恶俗的这一句。看看自己面前心爱的鱼肉,再看看笨蛋舅舅面前一片春光无限好,自我安慰道,她就一小孩子,恶俗总比饿死好。
于是下筷如有神,招招中肉。
朱子健哀嚎:“诶别的啊——你连阳春白雪下里巴人这么高深的词汇都会用了当然配得上花红柳绿,你瞧我,都不知道那什么意思,只配吃恶俗的鱼肉啊……”
徐靖晨微微一笑,彻底贯彻食不言。
这天晚上徐靖晨出门上班之后,朱子健发现那三瓶花都被挪到了里屋桌上,跟着一起挪过去的还有两盘就被娜娜夹掉过几筷子的荤菜,还有一张纸条。
让咱妈和咱姐也看看春光吧。
朱子健捏着纸条看了半天,往嘴里狠狠塞进一块刀鱼。嚼着嚼着,眼圈儿就红了。
第19章
过了一个多月,蔡兰花“肚子”该有三个月了,被黄佳仔告知:诶可以停止装孕吐了啊,把贫血头晕装得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