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坏天气还要持续多久。”
明明只是自言自语,“冬天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哟。”一看就知道是工薪族的男人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回答了他。自称是爱尔兰裔的金发男子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撑着手肘,水蓝色的眸子透出亲昵的微笑。“以后还会再见吧!”
“看机会了。”
臻野佳久套上开司米大衣,冷淡的回复道。之前在酒吧见过这个男人几次,但上床还是第一次。身体的契合度并不坏,但做龘爱过程中男人喋喋不休的搭话令人厌烦。不管是甜言蜜语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总之对罗罗嗦嗦的男人没有半点兴趣。所以只是沉默着,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动作就好了。
扔下慢吞吞的男人,先结帐走出了旅馆。才走几步路,身体不由得剧烈打颤。虽说房间内的暖气也没什么多大效果,但外面更加的寒冷。呼出来的气立刻在眼镜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说这是冬天,也不过才11月份而已,在日本还仅仅只是初冬,伦敦的气温是日本完全不能相比的严寒。踏在暗色石阶上的脚步声显得空旷清冷。
一下地铁站,电车就来了。空座位很多,但不想让电车的震动影响到腰,所以站着。对自己这全身蔓延着倦怠感的身体感到一丝阴郁,想着自己做龘爱前后的心情落差。做龘爱前,明明对对方抱有着各种各样的期待和欲望,然而在结束的那一刻,对瘫躺在身边的肉体感到乏味不已。刚才怎么能那么兴奋呢,真是不可思议。
可能对于自己而言,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认识的男人只不过是震动按龘摩棒的代替品吧。
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的时候,电车已经到站了。几乎没有下车的人,地面上的人也是稀稀拉拉。
在昏暗和寒冷蔓延的街道中,只有一家PUB的红茶色看板透出那一丝丝的光亮。因为和住的地方很近,去那里吃过一次饭,但那里的东西就算是对食物从来不挑剔的臻野也几乎要呕吐般的难吃至极,“再也不会来第二次了。”特别是土豆泥,糟透透顶,嚼泥般无滋无味,吃了一口马上就放弃了。
一楼的邮箱开着。看到那红青色的邮件的一瞬间,身体顿时呆滞了。伸出手取出信件下意识地确认发信人,是熟悉的KenjiYachi这个名字。脸上露出喜色,不由得松了口气。将手上的薄薄信件不停地反复翻过来覆过去查看,早知道会收到他的信,就不该玩的这么晚回来,心里后悔不已。
一到家立刻直奔卧室,公文包随手扔在地上,窝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信封。
薄薄的信纸上写的内容还是和往常一样,天气怎么样,猫怎么样了,还有读了什么书。只是看着谷地健司的字迹,仿佛就能闻到他所在的日式老屋里传来的榻榻米的气息,仿若置身于那里的起居室,抬头就能看见庭院的风景。
虽然信里有询问他的工作,让他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语,但却不是甜蜜的情话。虽然自己对他抱着恋爱般的情感,但是对方对自己并无此意。
在恋爱这件事情上,明明知道自己并未被谷地当作考虑的对象,明明已经到了国外,却还是无法断绝和他的关系。也许对于自己而言,对这个无法走更近一步的男人,抱着一份执着的心情吧。
信的最后以一句“我决定要来伦敦旅行了。”结束了。榛野的右手下意识捂住了嘴,将这最后的一句话来来回回看了七遍。为了让自己冷静下,将信放置在桌上。将大衣脱下,却还是介意不得了,再次拿起了信。
没有写到什么时候来伦敦。不由得坐立不安起来,从扔在地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了手机,按下了通话按钮。现在这里是晚上10点30分,考虑到9个小时的时差,那边是早上7点30分。谷地在以前的信里提到便当店的工作时间调到了白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逮到正要出门的男人。
通话音响着,却无人接听。谷地的座机没有开通留言功能,所以无法给他电话留言。榛野叹息着切了通话。
那个男人别说电脑了,连手机都没有。联络的方式只有国际电话和航空信件。这个男人仿佛停留在了20年前的时光里。
现在并非是夏天的旅游旺季,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来伦敦呢?现在这个季节,又冷,天色又阴沉,也没有花,这的确不是适当的观光季节。
“有时间的话,来伦敦玩吧?”,自己不知道几次在给他的信中这样写到。
想见他,想他过来,对他的思念无法抑制。但无论自己如何强烈地思念他,也从未想过要强迫他过来见自己。
……不,正是因为我邀请了他,所以谷地要来伦敦了。仅仅想到这件事情就高兴骄傲的不得了。
“我决定要来伦敦旅行了。”谷地也许只是几秒钟无意写下的数语却深深的抓住了榛野的心。除了这句话,再也无法思考别的事情。
如果决定了来伦敦的日期的话,是否会告诉自己呢?或是在下一封信写呢?满脑子都是关于谷地的种种,不知不觉间已过凌晨12点。暂且不去想,走进浴室,将身上的情事痕迹清洗干净。
猫式的浴缸里放着热水,将身体埋入温暖的热水里。来了伦敦后,谷地会来见自己吗?就算是旅行社的团队旅行,晚上还是有时间见面的吗?一顿饭什么的总是能跟自己一起吃的吧?用冷水洗了洗脸,试着冷静过于兴奋激动的大脑,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就算是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满脑子还是谷地谷地。无奈只好起床,将本打算明天写的信现在着手写。
因为每周都会给谷地写信,所以就连周围的风景都仔细地观察着。街道两边的树叶颜色,市场摊位上摆着的蔬菜种类。
看到谷地的回信中写道“看着榛野的信,仿佛自己也漫步在伦敦街头”这样的话,就高兴的不得了。
花了点时间在两枚信纸上写的满满当当,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是抱着过分的期待,于是在最后貌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什么时候来英国呢?”
写好时已是凌晨4点了。于是再次躺在床上,仅仅睡了2个小时。
虽然决定要打足精神,却还是迷迷糊糊的。这是来到伦敦以来头次坐过一站,结果只能往回走。
被LEAMEDL输入公司选拔过来伦敦工作已经有半年了。12层楼的公司林立在非常现代的办公街中。只是看这里的话,和纽约的办公街并无很大区别。
就算是外资企业,在日本所开设的分公司也是遵循着入乡随俗的礼数,日本式的本土化了。战战兢兢勤勉的工作这点兵没有什么不好,但像是象棋盘的格子一样一板一眼令人感到很不自由。在这点上,SECDHIL就要自由的多了,非常适合自己。
工作告了一个段落之时,正好是中午。榛野轻轻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坐在斜对面的秘书夏利,“有来自伊姆郎的联系吗。”
夏利左右晃了晃脑袋,甩了甩随性绑起来的满头金发,“呀……”耸着肩说道,“既然他都没有联系老板,怎么会联系到我这里来呢?”
像是说着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般,绿眸里闪着你是笨蛋的蔑视光芒。虽说是秘书,但忘记传达留言等等错误没少犯。有一次,夏利背着榛野开了笔很大的订货单,被狠狠的骂了一顿之后,态度变得更加冷淡起来。貌似她本来一开始就对上司是日本人这事很不爽。
心里暗暗地决定要解雇这个女人,然后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拎在手里站了起来。“去吃饭了。”
夏利斜着眼睛看他……用一种随便你管我屁事的眼神目送了他。这女人的态度真是令人恼火。
走出办公大楼,那吹到脸上的冷风像刀割般寒冷。在那每天必过的却无人修理的坑洼的路上走了五分钟后转进了一个小巷子。穿过石头建的的老房子就到了闹市区。于是走进了其中的一家三明治店。
因为还是午餐时间,收银台边排着可怕的队伍。点了三文鱼三明治和咖啡,放眼望去,运气很好的发现靠窗的一个位置空着。这里能使用无线网络,所以基本上中饭都是在这里吃。业务繁忙的时候,让他们配送过来。想要转换心情时,也会事先买好出门。
在美国读大学时,某法国来的留学生感叹的说的这句“虽说英国的食物是最烂的,但美国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还鲜明地留在脑海,所以在食物上,一开始就对这个国家没抱有任何期望,只是这里的三明治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
说起来,那个法国留学生还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只不过是想尝尝从亚洲来的男人的滋味,加上他本身就有了恋人,所以再也没有做过第二次。后来自己也随随便便地和好几个男人保持着关系。
打开电脑再次确认邮件。去智利出差的伊姆朗预定明后天回来,可是这期间的中间报告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可能因为矿山是在偏僻的地方没有信号吧。如果是这样,那也没有办法了。
SECUDHIL公司主要是收集全世界的稀土金属的信息,然后将之高价卖出。欧洲是主要的市场,而产地主要在东南亚和俄国,也因此公司里充斥着来自各个国家的人员,办公室里飞串着各个国家的语言,有时真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国。精通四国语言的榛野统筹管理着来自各个国家的员工。此领域全世界竞争激烈,必须得给下属足够大的授权让之拍板。然而就算速度就是性命,上亿的项目在不知会自己的情况下,下属现场飞速般的拍板决定,还是会令榛野想起来就全身冒冷汗。手机响了。想着会不会是谷地,连忙立刻确认来电者,接着呼了一口气。“是我,伊姆朗。”说着一口严肃古板的英语的伊姆朗,此刻正在印度北部的某家矿山公司,说已经签署了关于钨金属的独占协议。榛野心里想着,你这家伙此刻不是应该在智利的钼矿山吗。关于印度有钨金属的消息曾有耳闻,加上此矿山是在中国的国境附近更加增加了其可信度。伊姆朗说已经亲眼确认,信心满满的说绝对不会有错。榛野听此就说,“GO!”。如果在犹豫片刻,想必会被中国和俄罗斯的商人给抢掉。
伊姆朗对智利的钼矿只字不提,看来多半是被别的企业先下手为强了。现在能保证钨矿就好了。钨矿和钼矿一样,都是大家虎视眈眈的稀土金属。
一直所担心的工作总算搞定,心里放下了块石头。吃好中饭走出三明治店,进了附近的一家两层楼的杂货屋。再往里走有一个小小的邮局。因为一周必定来此寄一次信,邮局的老婆婆已经记住了榛野的脸,收寄信时,朝榛野露出了满脸亲切的笑容
为什么自己要用这种极其没有效率的通讯工具呢,它的实用性就只有那一点点,可能只是单纯地,因为谷地会高兴。仅仅是这样吧。
和谷地是在之前的公司里认识的。那时自己被挖角空降到那个公司的某部门,谷地也在那个部门。因为在所工作过的公司里和外资企业里都是奉行着能力至上主义,所以并不把属下比自己年龄大这种事放在心上。
身在管理职位的榛野到这公司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筛选员工:有能力者,无能者。能用的人,不能用的人。
谷地不是无能者,也不是不能用的人。他是一个只会乖乖按着指示去做事的机器人,不上不下。如果在差一点,可以干脆利落的扔掉他。再好一点可以把他居为己用。然而他不好也不坏,夹在中间不上不上,没有扔掉他的理由,是个麻烦的存在。
上任后的一个月,长期合作的伙伴突然间说合作到此结束。在部门内部流传着新上任的上司也就是自己,不被合作公司所喜欢所以终止了合作关系这样的谣言。
合作签约并不是根据个人的喜好来轻率决定的儿戏之事。心想着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于是着手去调查。结果发现竞争对手的某家俄罗斯公司以仅仅高出自家公司的一点点的合约金拿到了这个项目,也就是说这家矿山公司是被恶意抢走的。然而就算此时发现了真相,也来不及挽回了。在自己空降不久的这个时间点上发生这种事情,多半是公司有内贼,于是调动侦探调查身边的所有部下。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有几个人被指出有古怪。其中一个人就是谷地。
并不是没有工作能力,但是没有向上爬的干劲和野心。这样的男人多半是接受了别的公司的条件,然后将本公司的机密情报泄漏出去吧。
榛野向上司汇报了公司里有内贼这一事。上司立刻决定解雇这批人,然而谷地却没有被解雇。把侦探社的报告都过目了一遍,和别的员工相比,对谷地的报告极其少,没有任何值得提出的疑点。没有女人,没有玩乐。一边想着这不关自己的事,还是一边想着这男人的人生到底有什么乐趣呢?
解雇了内贼后的半个月,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店里吃中饭时,偶然遇见了同个部门的下属。座位之间用帘子隔着,所以看不见脸,但从声音听来是手下的三原和福山。
“说起前段时间被解雇的熊木,听说是因为榛野课长动用了侦探社调查呢。”
“真的吗?”
帘子那边传来的对话,令榛野心中一冷。让侦探社去调查的事情只有自己和直属的上司知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吗?谁让熊木泄露了公司的秘密情报呢。”
“熊木的确做了坏事。但听说一开始因为不知道这个内贼是谁,所以榛野把身边的好几个人都调查了一遍。”
榛野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别的人?还有谁?”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喂,你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榛野课长找的这家侦探社的调查员刚好是我的朋友。听他提过一句。但是具体有哪些人,他怎么都不肯告诉我。”
这家侦探社竟然向外人泄漏客户情报,真是岂有此理。看来不得不投诉这家侦探社了。根据事态的严重性,也许会牵扯上赔偿问题。
“也就是说,我们的个人信息也可能被榛野所掌握着吗?”
“恩,有这个可能性。”
帘子旁边的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因为再往深里探究的话,就会扯上麻烦的人权问题了,真是糟糕透顶。
“谷地,如果你也被调查了,你会怎么想?”
刚才只听见三原和福山两人的声音,没想到还有第三人在场。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并不是很介意……”
“被榛野那个假洋鬼子掌握着自己的隐私,不觉得恶心吗?”
这个三原一直在自己的面前点头哈腰地说着“榛野科长的日语真的太完美了。”“榛野科长的想法真国际化呢。”等等之类的褒奖马屁之词,原来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说是个人隐私,其实也不过是行为调查吧。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福山抓住谷地的这句“行为调查”猛烈抨击道,“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质疑你说,你明明有老婆了,为什么还去风俗店找小姐玩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办?”
“那么,你难道真的去那种店?”
“……说了只是打比方。”
三原和福山喋喋不休,听不清谷地的话,话题也从侦探社的调查开始转到对自己这个上司的批判上。
“那个人,在工作上确实是能干,但是作为一个人而言,实在是不怎么样。”
“同感。就算脑子在怎么聪明,没有度量,作为一个人而言,太过于凉薄了。”
吃着饭,榛野心中不停的默默反问道,那你们工作做得很好吗?你们有度量吗?你们有人情味吗?还有那种说话的方式,这也叫评论?哈?!什么玩意!真是。
顿时微笑了起来,如果自己此时走到旁边去,那三个人会怎么反应?是装作友善的微笑?还是尴尬的立刻站立起来离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