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惑 上——ssy124

遥遥的，他看见前方有一座古老的小桥。

28.渡河

“那就是奈何桥？”无影虽然没什么特别多的好奇心，可是真的到了阴曹，看到了传说中的黄泉路还有彼岸花，也忍不住好奇了一下，是不是那就是奈何桥，是不是桥上还有个买汤的孟婆，是不是还有一条河叫忘川呢？

似乎知道他要问些什么，那鬼差懒懒的说。“那不是奈何桥，只是个渡口罢了。”

“那是忘川？！”他又忍不住问道。对方懒懒的点头，顺便告诉他，“你说的那只神兽必然渡不过忘川，我们前去打听便知。”说完，他顿时消失在无影眼前，无影再眨眼就看到他的身影已经飘到了渡口边上。

忙脚下加把劲，连带着小跑着上前，却看到他低着头似乎在和其它鬼差交流着什么，那些鬼差对他恭恭敬敬的，看上去他似乎是这一片的鬼差的头。

无影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交流完毕了。他沉吟了一下，然后对无影说。“确实是有只神兽不久前刚到，就在那忘川对面，日日啼哭，也没人敢去招惹它，只怕就是你要找的那只罢。”

无影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低下头恳求他。“劳烦阁下带我去见它。”

“这个……”对方沉思了一下，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但是还有一个要求覆上。“带你去见它可以，只不过你要带走它，必须按照阴曹的规矩来。”

无影自然是明白的，不论是阳间还是阴曹，必然是有自己的运作方式，还有自己的一套法典，而他有求于人，必然要遵循他们的规矩，当即就低眉顺从的应允了。

鬼差大哥没有带他走渡口，反而到了河边的竹筏上，看着那边的渡口都是十来人的小船，一船接着一船的渡过去，撑杆的老翁心情好的时候，还要顺口吆喝几声，看上去竟然悠闲无比，而坐船的人各个都垂头不语，却又显得压抑了许多。

可是看到他们面前的竹筏时，无影还是觉得坐船要好太多了。“你是生魂，自然坐不了船。”鬼差大哥看毒不看他，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无影默默的上了竹筏，顿时发现竹筏往水里沈了许多，甚至整个鞋面都沉入了水中，竹筏顿时显得无比的危险，而鬼差了然的一笑。“看到了吧。”

说完，摇摇头默默的撑起船杆，竹筏虽然沉重无比，却也慢慢的开始向对岸划过去。

刚刚离开岸边，那鬼差就说道。“这忘川死了不少怨灵，你这生魂可要小心了，别被迷去了心智就好，我可不会救你。”

无影还未明白，眼前顿时就出现了大片的迷雾，迷雾铺天盖地而来，竟然瞬间将他周围的景致迷去，什么黄泉路，彼岸花，忘川渡口，甚至连眼前的鬼差都不见了。

他低下头一看，却诧异的发现连忘川都消失了，脚下踩的竟然是踏踏实实的土地，他顿时谨慎起来，料到自己是中了那些冤魂和怨灵的迷雾。

此刻身陷在这迷雾之中，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他静静的站着，不做任何的反抗，也不焦急。远远的似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声一声的，“司桀，你快走，你快走啊……一直往前跑……千万不要回头啊……”

无影的身子像是被雷劈到异样，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司桀这个名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再听到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那个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近的仿佛就来自身后，就来自他的耳边。

“司桀，母后……还想再最后……看你一眼……你看看母后啊……”

“你看看我啊……你还在怪母后么……你为什么不看我……”

“司桀……母后错了……让母后最后看你一眼啊……看一眼啊……”

“司桀……司桀……司桀……”

那声音缠缠绵绵，一直就在他身后徘徊不去，他低下头努力的忘记这一切，表情冷漠如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司桀已死，我是无影。”

那声音幽幽的就一直在他耳边回响，他闭上眼不去看这片浓雾，更不去听那想要扰乱他内心的呼唤，渐渐的，竟然发现那声音再慢慢的减弱，再一点一点的消失。

“司桀……你至死都不愿原谅……母后么……你好狠心啊……”

那声音在最后消失之前，带着无尽的怨恨，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无影突然勾起唇冷笑了一下，狠心么？谁比较狠心呢？我的母后，你怎么会知道，从你亲手杀了我之后，我便再也不是司桀了，我只是无影。

不去听，不去想，更不去看。可是这却不代表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分明是闭着眼的，可是脑海里却突然的闪现出无数的清晰的画面来，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记忆竟然可以记的这么清楚。甚至连当时满院的藤花香都还牢记到了现在。

紫色的藤花架下，他端庄贤淑的母后正半裸着身子，和一个男人紧紧的搂在一起，两人暧昧的动作着，他虽然还小，还不明白，可是却也明白，母后怎么能和父王之外的男人这样搂抱在一起呢，这定然是不好的！

“母后……你为何？！父王怎么办……”他年纪太小，尚不知道有些东西看见了也不该说出口，否则招来的何止是一场杀身之祸。

王后有些紧张的扯拢自己的衣服，看清是他之后，脸色又青又白，变化了好几种神色。

倒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突然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后瞬间将他拎到了跟前。“这小子全看见了，你说该怎么办吧。”他的眼中杀意尽显，寒意刺骨的让他颤抖。

王后显得有些惊慌，“不可以杀他，他可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是他的儿子？所以你舍不得了？”那个人用手掐住她的下巴，恶狠狠的问道，怒气更甚。他当时以为母后必然是会救他的，而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也绝对不会将今天看到的一切说出去。

可是下一瞬他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她的母后不知道何时已经摸出了一把匕首，而那匕首正狠狠的穿过了他的胸腔。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和血流一些汹涌逝去的还有他那纯净的灵魂，伤口再痛却也比不上心痛。

“司桀，不要怪母后。让你父王知道了，我们都得死，只能牺牲你了……”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却掩盖不住她倚在那个男人胸前献媚的表情。

对方似乎很满意，看到他那么难看的躺在地上，甚至还狠狠的踢了一脚。“死小子，坏我兴致！”然后又想到了他的身份，有些犹豫的问。“太子死了，瞒不过去吧。”

“自然是要再找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她的母后竟然没有因为他的死难过半分，反而马上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宫里有他没他，从来就没有人在乎。

他闭上眼，仍凭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消逝，却在最后的关头，还是迷迷糊糊的听到了。

她对着别人吩咐。“把他丢到后山去喂狼，弄干净一点，别被人看出来。”

直到此时，他发现，心已经不会痛了，因为心已经死了吧。

从那一刻他就告诉自己，从前的自己已经死了，从此世上再无司桀。

29.生死

他冷冷的一笑，将那些所谓的从前，所谓的过去全部抛开，坚定的想着，我只是我，只是无影罢了。那些画面顿时在他的脑海里分崩离析，苍白着破碎，他再次回归了一片宁静的黑暗之中。

慢慢的睁开眼，他突然发现那浓密的大雾竟然不知不觉的散开了，而他面前只有一个沉默苍白的男人，穿着一身乌黑的军服，在他身前撑着竹竿慢慢的划着竹筏。

“你的意志力倒是坚定，许多人连这第一关也过不了。”前面的人淡淡的说，没有任何情绪，既看不出有恭喜的成分，也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

无影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挺直而又孤寂，竟然让他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貌似有一个人一直同他这样，不说话也不多管闲事，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每日重复着一样的事情，却又从来不曾在乎过什么，活着便是在等死。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可是，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恐怕比他还要寂寞几分，他活着还可以等死，每个人终归是有一死，而这个人已经死了……

“我虽然活着，却已经死了，你虽然死了，却还是活着。”无影平时并不多话，此刻却突然忍不住对眼前的人说出这样一句有些失礼甚至有些突兀的话来。

果然，那鬼差撑船的身子微微的僵住了片刻，然后继续用那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说。“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谁生谁死，生生死死。谁又是生？谁又是死？”

他这一句话，虽然饶舌却似乎境界深远，让无影一瞬间也有些惆怅和感慨起来。

可是却来不及让他细思，那个人的声音开始变得又远又近，如梦似幻一样，他勉强听到。“凝聚心神……百邪不侵……”

猛的一怔，他再抬起头来，已经看不到前面的那个撑船的人了。周围的场景又变了，到处都是切碎的尸体血块，饶是在腥风血雨里打滚了这么久的他，也忍不住有些皱眉，看着那些还在蠕动的肉块，看着那些残肢断臂，他忍不住又闭上了眼。

心中默念着那句话‘凝聚心神，百邪不侵’。可是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渐渐的感觉到有东西蠕动到了他的脚下，下一瞬小腿便被抱紧了，那湿润粘腻的感觉，慢慢的染满了他的裤腿，然后润湿了他的小腿。

那种感觉太过于真实，让他也忍不住有些犹豫了一瞬。然后他就察觉到越来越多的东西再往这边蠕动过来，他只是站着不动，习武之人的神识却慢慢的遍布开来，所以即使不睁眼，他也能用心看到越来越多血肉模糊的东西在往这里靠过来。

说不清那是些什么东西，死相惨不忍睹，却又都苟延残喘，甚至像是饿了几天几夜一般，看到他就如蜜蜂看到花蜜一样的黏了过来。

“呃？”腿上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纳闷的哼了一声。竟然会痛？！被它们攻击了？！默默的低下头一看，那些趴在他腿周围的东西们，张开残缺的血盆大口，对着他的小腿咀嚼起来了，他微微一动，想要将那些东西踢开，却又想到这只不过是一个幻境。

再次内敛了心神，准备好好的应付，却发现从小腿上传来的剧痛，正在不断的扩大，他一看，四面八方不断的有各种鲜血淋漓的东西蠕动着过来，一层一层的叠加起来，有几个竟然已经爬到了他的大腿处。

它们并没有和他客气，一爬上来便开始下口咬住，剧痛不断的传来，让他的心绪开始有些紊乱，差点就有些忍不住要挣扎和抵抗，看着那些东西一口一口的嗜咬他的血肉，边吃边用那两个血窟窿盯着他开，龇牙咧嘴的大口血淋淋的，露出一种仿佛是笑的表情。

他竟然也跟着笑了，对着那些让人作呕的东西，他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也好，这么个死法也不错。”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浅笑。想到那个撑船鬼差的话，忍不住默默的重复了一遍，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谁生谁死，生生死死。谁又是生？谁又是死？我既不是生，也不是死，我是什么？我什么也不是。

就这么默念着，他抬眸却发现那些蠕动的恶心的东西都开始化为血水慢慢的消散，如潮水一般的褪去。而他对上的却是一双黝黑深邃如深渊一样的眸子，只是那眸子里不含着任何人的感情，谈不上寒冰凛冽，只是让人觉得苍凉彷徨。

那是一双早已看透了一切的眸子。无影不知道是不是在阴曹呆久了的人，都会有这样一双眸子，但是他却觉得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绝对不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鬼差才对。

“你还活着。”那不是问句，更算不上是惊喜，只是平平淡淡的称述事实一样的说了出来。

无影勾起嘴角一笑，“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我即使生，却也是死。又谈何活着？！”

对方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这句话，反而说。“忘川已过了一半。”

无影闻言，这才四下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这艘颤颤巍巍，看上去尤其危险的竹筏，竟然在这诡异莫测的忘川渡过了一半有余了，往前看不到岸边，往后只有黑沉沉，深不见底的忘川河水，平静无波的江面，却掩藏着更多的危机四伏。

无影叹了口气，双臂环抱在胸前，心里知道应该还有，不过却似乎也开始放下了心神，不管如何，不过就是一死，死了也不会比活着坏，活着也不会死了更好。

“恕我冒昧，你在这里多久了？”无影突然有了和对方攀谈的兴致，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对方看了他一眼，有些高深莫测的说。“我已经渡过你六次，算上这次，已有七回。”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有很深很深的含义在里面，也好想有许多的东西正饱含在其间，无影甚至觉得对方似乎在暗示他什么一样。

30.忘川

“七次？！每次都是你渡我的么？”无影突然诧异无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的人。

对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准备为他解惑。“该想起来的时候，你就都明白了。”无影见他没有想继续的意思，也不好喋喋不休的追问下去，他原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

两个人便沉默了下来，待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忘川江畔的时候，前面的人回身瞥了他一眼，看似无意却又意有所指般的说。“恐惧由心而生，由形而生，由欲而生。”

每回他这么说的时候，必然是新一轮的幻境又要来了，无影顿时镇定心神，准备好好应付这第三轮，说实话，虽然不至于觉得无法忍受，可是这种高强度的挑战，还真是很伤人的精神，连他都有些觉得疲惫了。

可是，等了一会却没有那熟悉的晕眩感或者是迷雾之类的浮起，他再看眼前，那个人还是站在他对面，只不过停下了撑杆的动作，这又是什么？

却看到对方不知何时手里突然多了把剑，转瞬之间就直直的朝着他刺过来，无影的身手在当世也能排入顶尖前十的了，虽然那一剑的确有些措不及防，可是以他的实力却必然是躲得过的，只不过那一瞬他突然就不想躲了！

如果说一切都必然都要有个为什么的话，偏偏他此刻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不躲？好像刻在骨子里了一般，那一瞬他只觉得他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他的身体里似的。

看着那么行云流水的一剑刺过来，还真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只不过那剑来到眼前的时候，突然剑尖一转，便斜斜的滑过他的脸旁，狠狠的刺入他身后。一股腥臭的液体溅了出来，还有几滴直接沾在他的脸上。

那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却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无声的询问他为什么看到剑却不躲。无影利索的闪身到他身后，自己也在苦恼。

这转过身他才看到，方才他站的位置后面，不知道何时多了许多怨灵，疑似乌黑的一团，周身遍布着一种阴寒的黑气，环绕着他们周身，甚至连五官都已经看不清了，黑糊糊的就像是一团鬼雾，可是剑光所到之处，却能看到黑色的液体溅出。

看着对方流畅的剑光，还有那些瞬间便少去一半的怨灵，无影忍不住扬眉。“你不是说，你不会救我？”

谁知道对方顺手解决了最后一个，随手将剑散去。神色丝毫不变，淡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