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珍爱——暮辉

“颜然，累了是不是，休息一下。”

“……噢，嗯。”颜然觉得自己太不对劲，最好赶紧调整一下。很快被季卓悠拉到了岸上，随后就被裹上了长长的浴巾。

季卓悠递给颜然一条毛巾，“颜然，擦一擦头发，别着凉。”

“噢。”

季卓悠披上浴巾，返回房间，很快端着两杯热果汁回来，“颜然，来喝。”

“噢。”颜然接过来，喝了一口，酸酸甜甜还是热的，直暖到心里去情。不自禁地，目光去捕捉身旁的人。季学长随意地披着浴巾，露出了胸前不少的肌肤，晶莹的水珠从上面滚落，颜然几乎错不开眼睛，词语贫乏地只能用好看来形容。许多年后回想起来，才知道那应该叫做姓感，随后生出强烈的羞耻感，自己竟对季学长有着这样的想法。可是，颜然承认，季学长的一切一切，对于自己来说，有着极大的魅力和不抗抗拒的吸引力，而他，则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矢志不悔。

再练习了几个来回之后，颜然差不多已经掌握了，兴奋又期待地望着季卓悠，“季学长，我是不是学会了？”

季卓悠宠爱地对他笑笑，“嗯，差不多了，不过还要常常练习，万一紧张了腿又抽筋还是很危险，所以，不要在没人的地方游。上次把我可吓坏了，做了好半天的人工呼吸，你还是没反应，差一点就叫救护车。”

“啊，人工呼吸？……电视里的……那种吗？”颜然没由地心里突突地乱作一团，伴随着几丝的羞赧。

“嗯。我以前没试过，只是按照电视和书上说的做，还好有效。”

“噢。”颜然阻止自己去胡思乱想，回去之后亦是努力地克制住了，渐渐不再记起这一个令他有些别扭的细节。

如果颜然没有撞上那天的那一幕情景，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他对季卓悠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起码短时间内不会。而他，也许就不会从此深深地陷进一个名为思恋的深渊里，一陷就是十几年，或者更长。

放学一段时间后，教学楼里空荡荡的，颜然走进一个洗手间，看到了令他震惊的画面。两个男生，他确定是两个男生，因为他们身上的校服，他们在接吻，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互相探取，动情地彼此纠缠。

颜然全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脸上烧得火辣辣生疼。愣了几秒钟之后，转身快速地跑开，拼命地跑着，心快要跳出来了，良久，终于慢了下来，气喘吁吁，腿上一点力气也无，瘫倒在地上。

他感到害怕，因为在目睹了那一幕之后，他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了季学长的脸，然后是那张脸上好看的唇。突然，又一副画面出现了，在游泳池边上，有两个人，一个人躺在地上，另一个人在他上方，在帮他做工呼吸，在……吻他。

地上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而另一个人，是季学长，季卓悠！

第十二章

从那之后，颜然觉得自己很奇怪，而且坏到家了。只要跟季学长在一起，就会心跳加快脸上发烧，不敢直视季学长的眼睛，却总想偷偷看季学长的脸，一丝一毫和季学长身体上的接触都会让他血液沸腾，这明明是一种折磨，却忍不住去期待，渴望。而且，着魔了一样，脑子里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出游泳池边的那一幕，并且画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能看到季学长的唇，在贴着他的。然后会想到被季学长抱在怀里的感觉，真实地可怕。就连梦境里，也是抑制不住地常常出现季学长的影子，很模糊，却又很真实，是现实生活中的场景，有时候是一起吃饭，有时候是一起散步，说话。

而每天早上醒来，颜然内心的恐惧就会加深一层。

“颜然，嘴上沾到奶油了。”季卓悠提醒着一旁的小呆子。

颜然显然在想什么心事，听到季卓悠对他说话，迷茫地的眼睛透过镜片看过来，然后目光明显地闪烁了一下，随后视线挪开，不太自然地应了一声：“嗯？学长你刚刚说什么？”

季卓悠不答话，直接抬手去帮他把嘴角的奶油抹掉。

奇异的触感落在颜然的唇边，脑子里自动把这一瞬的事处理成了慢动作，微热的指尖落在唇上，然后轻轻地，缓缓地向嘴角划去，直到了腮边，才离开。

颜然一下子烧红了脸，自己也知道有多丢人，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头垂得低低地，呼吸也急躁起来，想飞一般地、远远地跑开这里，可就是使不出一分力气。

季卓悠只觉得颜然有点不对劲，看他像小兔子一样快要缩成一团，脸庞连带着耳朵竟是绯色的，莫非是生病了？凑近了问道：“颜然，哪里不舒服吗？”

颜然一个劲地摇头，就是不肯抬起头来，闷声闷气地答道：“没事没事……”

季卓悠更觉得有问题了，双手去握他的肩，结果颜然就像受惊的兔子剧烈地抖了一下。季卓悠低下头去看他的脸，低声哄着：“颜然，把头抬起来，听话。”

颜然终于艰难地慢慢把头抬起来，就是不敢对着季卓悠的脸，反复说着：“季学长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我要走了。”说着站了起来，道了句：“季学长再见。”就匆忙离开。

“颜然！”季卓悠跟着起身去追，却发现颜然一下子发足狂奔了起来，连忙喊道：“颜然，别跑了，我不追你。”颜然这才停下，愣了好一阵，季卓悠在原地等他，颜然最终还是没有回来，良久，迈开步子走了。季卓悠看着他的背影，瘦小，迷茫，颓然，无助。

颜然很明显地在躲避季卓悠。那天以后，他们再没一起吃过饭。

季卓悠却不能放任他这个样子不管，小呆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到底什么呢，死活不肯告诉自己。他可是已经把他当弟弟看了，所以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不得不说，季卓悠的本性里，还是有一些霸道的成分存在的。

所以，颜然放学后，被季卓悠捉了正着，堵在空荡荡的走廊尽头。

“颜然，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完全不是以前那种温柔地轻哄一般的口气，而是干脆的，直接的，不容拒绝的。

颜然后背贴着墙，不敢看季卓悠的脸，心里很害怕，非常害怕，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思，被季学长看穿，他，卑鄙地龌龊地对季学长怀有那样一种心思，他，喜欢季学长。

他只能一个劲地支吾着：“真的没事。你相信我季学长……”突然下巴被抬起了，不得不对上季卓悠近在咫尺的脸，不可抑制地因那双眼睛的注视，每个细胞都疯狂了。

“家里出事了，还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困难？”

“我……都不是，拜托不要问了，季学长。”颜然感到喉头鼻腔眼眶一齐酸涩难当，他快要受不住了。

季卓悠心有不忍，放开手。放低缓了声音，问道：“是因为我？”

颜然惊恐地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死命地摇头。

果然。

“原来真的是和我有关。颜然，看着我，”季卓悠低下头去捉颜然闪避的目光，“你讨厌我？”

颜然愣住了，他怎么可能讨厌季学长呢。然而这一刻的迟疑，看在季卓悠的眼中，却是相当于肯定的答复了。

季卓悠是洒脱的，甚至有点高傲，以至于都不去追究其中的原因。他很快放手了，“那好。以后我不会在招你烦了。再见。”很快就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颜然却还愣在原地，心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腐蚀着，眼看就要死去，终于用尽所有的力量，轻声阻拦道：“季学长，我……”

眼看着季卓悠停下脚步，颜然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我……我不是讨厌你……”

其实，我喜欢你。可是说不出口。

季卓悠背对着颜然，淡漠地应道：“是么。”终于，还是迈开步子。

颜然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眼泪也终于滑落下来。

季学长离开了。是真的离开了。因为那天他走了以后，出了车祸，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再勇敢一点，向季学长告白，告诉他，自己很喜欢他，只要一句话，几秒钟的时间，就会错开那场该死的车祸，季学长就不会死。

全都要怪自己。为什么要怕，即使学长知道以后会讨厌自己，再也不理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起码学长就不用死了。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就好，只要他还在自己活着的这个世上，即使永不相见，也是好的。

该死的是你这个卑鄙的胆小鬼啊，颜然。从那以后，这句话，颜然每天都要对自己说上几句。

颜然对于季卓悠的回忆总是先甜后苦，到了最后，是对内心最严酷的折磨。他对于季卓悠的回忆，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毒药。

然而季卓悠不知道这些。他对于颜然的记忆简单而单纯。颜然只是他一个乖巧的小学弟。至于那天临走前说的，也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模糊不清。

命运喜欢捉弄人，可到了最后又会赏你一颗甜美异常的果子，让你不知该是喜是悲。可是一旦他肯给你一个机会，就要全力去争取，不让自己后悔，不是吗？

第十三章

季卓悠拄着下巴，看似随意地观望窗外的景物，耳朵则是认真聆听着讲台上的人好听的声音，时不时地从前排女生的口中捕捉到一两句有关颜然的新闻。

“唉，可惜啊可惜，颜老师好像有女朋友了。”

“啊？真的假的，谁啊，长得漂亮吗？”

“好像就是咱们学校的老师，有人看到他们一起买菜回家了，唉唉，该不会已经领证儿了吧。”

“啊，这悲催的，我命咋这不好呢……”

季卓悠下课后追上了颜然，和他一起走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说着话，看似偶然间问道：“颜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颜然不自然地答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可是颜老师你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应该有女朋友了吧，告诉我啦，我替你保密。”

“还没有。”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颜然低下头，良久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是谁？”季卓悠话一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急切地有些反常，然后装作兴奋的样子，问道：“她长得漂亮吗？”

颜然犹豫半天，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承认自己喜欢的是个男人，脑子里想着季卓悠的身影，尽管已经被时间的流水冲淡有些模糊，静静地回答着：“他很……好看，很体贴，很会照顾人，和他在一起感觉全身全心都很舒服，就像吹着暖洋洋的微风一样。”

“这样啊。那就好，颜老师你们一定会幸福的。”季卓悠这样说着，不知为何视线从颜然身上移开，刚好错过颜然黯然而无望的脸。

果然，季卓悠在那之后偶然间看到了颜然和一个女孩子一起走着，颜然手里拎着不少的蔬菜食物，大概是为两个人的晚饭准备的吧。

看起来，小呆子终于拥有了正常人的幸福生活。然而，季卓悠死活都解释不清心里的那一丝失落是为何。

今天是许真心的生日，父母一大清早来了个电话，祝他生日快乐，家里有事因此不能来学校帮他庆祝。

“好可惜啊，真心，只有我一个人帮你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哥帮你买。”诚心下课后找到季卓悠，搭着他的肩膀问道，颇有点哥哥的气势。可是他的身材，跟弟弟真不是一个级别的，唉，弟弟这一把好身板怎么练的，看起来瘦瘦高高，可是他见过衣服包裹下的漂亮小肌肉，啧啧，他怎么就没这个命，看起来像个搓衣板子，还挂着副影响形象的眼镜，难怪不招女孩子喜欢。

季卓悠冲他一笑，“给我买个奶油蛋糕吧。”

“好啊，没问题，我们这就去买，然后在外面吃顿好的。”

“嗯。”

淅淅沥沥的秋雨突如其来地降临，两人各撑着一把伞走在接受雨水洗礼的街道上，拎着蛋糕正在寻找一处落脚的餐厅。

季卓悠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颜然的出现。隔着很远的距离，只凭着那道单薄的身形，抑或是还有其他的什么感应也说不定，季卓悠确定那就是颜然，曾经的小学弟，现在的老师。

颜然没有撑伞，低着头，一只手里拎着什么东西，颓然地迈着步子，迷茫又无助。脸上的表情因为距离的原因无法看清，但季卓悠直觉认为应该是落寞的，哀伤的。突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很快他确定了。那一天，也是下着雨，在高中的校园里，他和颜然第一次重遇。

而那一天，和今天一样，是许真心的生日，同时，也是季卓悠的忌日。

季卓悠感到一瞬间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猛地贯穿了，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是因遗落了极其重要的东西而造成的。然后感到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有什么驱使着他去做一件必须做的事情。

“诚心，我现在有些事情必须处理，你先回去，没有急事不要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可是……”

“就这样，我先走了。”季卓悠很快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诚心。

颜然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心都空荡荡还有些疲惫，雨水裹挟着凉风细细密密地打落在周身，很凉，全身都凉，却觉得意外地觉得舒适，隐隐地，有着一丝几乎捉摸不到的期待，虽然注定是百分百的无望。

“颜然，怎么还没回家？”

“啊，季学长，我忘了带雨伞，想等着雨小一点再回去。”

“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了……”

季卓悠却已摘下颜然的书包拎在自己手中，又脱下外衣替他披上，而后牵他的衣角一下，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命令着：“走了。”

颜然只要乖乖跟着他走的分，心里自然是极情愿的。

“靠近一点。”季卓悠去捉颜然的手臂，将他拉近。

“……噢。”

出了校门，季卓悠失望地看见不远处停着的车子。带着颜然走了过去。

“可惜。原本想和你一路走回去的，不过也好，看你冻成这样。颜然，和我一起坐那辆车子回家好吗？”

颜然顺着季卓悠视线望去，见是一辆豪华的轿车，“那是来接你的吗，季学长？”

“嗯。愿意吗？”

颜然觉得季学长是希望他答应的，所以就答应了， “好的，那就麻烦学长你了。”

季学长果然笑了，“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的。”

颜然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车，里面好宽敞，很暖和，以至于眼镜蒙上一层雾气。在自己反应之前，眼镜被季学长摘掉了，视野随之模糊，却回归于真实，仍可以看清季学长在帮他仔细地擦着镜片。

在把镜框重新架上颜然的脸之前，季卓悠注意到颜然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单纯真诚。也只是迟疑了一秒，将眼镜戴了回去。

“颜然，可以试着把眼镜摘掉，注意休息跟调节，视力还可以恢复的。”

“真的吗？我听你的季学长。”颜然看向季卓悠的目光是完全信任的。

季卓悠禁不住嘴角扬起，“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啊，小心被骗了。”

“他们干嘛要骗我呢，我又没什么好给他们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