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牡丹亭 下——眷恋牡丹亭

我把烟头甩进烟灰缸，看着它在里面打了个跟头然后平躺着等待死亡。

“这就是最让人纠结的了，还有要命的。”我吹了一口气，“就是我家的曾少爷了，他心里有郁结，这足以让我做噩梦了。”

他传递了一个没看懂的眼神，我回了一个白眼，然后正色道。

“我总担心有一天他也变得像他爱戴又敬重的爷爷那样，那么我就是死，也没法闭眼了。”

他夹着烟的手愣在了空中，等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来把烟送到嘴里。

“这世间的东西真他妈烦。”他含着烟，边说边吐烟圈。

我倚靠着沙发枕，看着对面墙壁上的梵高杰作，心里再次纠结着他的去处。

“我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他来看过我。”

“然后呢？”他静静的听着。

“当时我看不见，也动不了，只听到他说不会再让我难过。我无法阻止他的离去，那些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就像针一样的扎在我心坎上。”

他把腿放到了会议用的大桌上，然后看着在沙发上神伤的我。

“你呀，就是习惯被包袱。”

我转头看着他，眼里是疑问。

“他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然后他看着我，摇了摇头，“他没想过要对你怎么样的，一心只想你跟你家少爷幸福。”

他说的时候是笑着的，我的表情是平静的，可心里已经歇斯底里了，也许他的心里和我有着相同的画面。

记得有一次去签约的时候，对方派出来的经理对我很热情。教练后来说我对男人的吸引力如何大，我都没有想过他是知道男人和我的点滴。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又点燃了一根烟。

“那么，你认为你家曾老爷有没有肯能把怀仁放到了一个我们都知道的，却没有引起注意的地方？”

我点点头同意，然后吸了一口气，“这个很有可能。”然后把那本印着当红艺人图片的书籍砸向他，“你他妈给我换个称呼。”

他偏头躲过，啪的一声书被扔到了摆着茶叶的古董架上，散落的增刊掉了出来，肖淡竹的笑脸突然就这样突兀的出现了。

“好，我换。”他把装满烟蒂的烟灰缸甩到垃圾桶里，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那张笑的很耀眼的照片。“那我们连代言人也换了吧，这位一直深得某爷爷的宠爱，不如就用这位了？”

他抽出那本书，扯下那张照片，不等我回答，接着说，“长的很好看，可惜我不喜欢小孩子。”

“嗯？”

“我比怀仁小那么一点点，而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还没有要小孩的打算。”他用茶杯压着那张照片，“我是这个意思。”

“哦。”

“嗯？”他又端起茶杯看着那照片，问我。

“可以。”我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捡起那照片连同烟蒂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某爷爷一定很开心。”

“我家少爷会不开心。”

“没事，让他知道我们全部都不怎么喜欢这位就行了。梓毅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应该能理解你的。”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在什么处境，无论我要做什么，他都会点头。只是我觉得有时候这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却又不知道要怎样他才会真的开心。”我拉开了窗户，让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跑出去，同时看着那幅被世人视为珍品的向日葵油画。

“呵呵，感情这种事，还真的是让人很纠结呢。”他一仰头就关掉了冷气，我诧异的看着他，想要问他为什么，却看到他开了门。

“我们这就叫人联系吧，广告越快拍出来越好。”

“什么意思？”

“因为我觉得某爷爷就是想这样，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希望捕捉到一些关于他想法的线索。”

“好。”我同意的点点头。

看来又得去山庄了，现在老头已经不再派人跟踪我，也不会理会那些我故意弄出来的动作。

“小梓，我们一起去看看爷爷吧。”

他很吃惊的看着我，刚刚才吃进去的水果似乎都要噎着喉咙。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看爷爷的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如果一直这样敌对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而且我想跟你过安定的生活，并不想这样每天都活在算计中。”

他抿嘴笑了，眼里闪烁着温柔。

“嗯。”

穿过那条青石板的小路，我再次来到了山庄最隐秘的地方。一直觉得这个人就像生活在深山里的妖怪一样让人感觉到惊悚，以至连这个地方也一起变得阴森了。

小梓笑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晶莹剔透。

这是不是就说明了我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第五十九章

已经接近开学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也就快过去，我最喜欢的秋天就快来临。

夏天的雷雨时常光顾这个雨水富足的城市，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的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气候。

两个人，一把伞，弯曲延伸的青石板路，一切就是这么的诗情画意。

“小梓，你会不会生气呢？”

他不解的看着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我请了肖淡竹作酒店的代言人，怕你会生气。”我把伞往他那边移动了，生怕他会被这大雨弄湿了衣服。

“我怎么会生气呢，你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让酒店能够有更好的将来，我怎么会不理解呢。”他把头靠在我肩上，我笑着用头低着他的头顶，那么贴近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跟着雨水降落了。

“我有东西给你看。”

到了房间，我站在那扇已经被封了的门前，转身对他说。

“是什么？”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光着脚站在木质地板上，俏皮的问我。

我笑着转过身，正对着那扇曾经可以通向我房间的门，从抽屉里拿出扳手开始拆掉那些碍事的钉子。

“你要进那间房走正门就可以，为什么要拆掉这东西呢？”他生怕我会受伤，扯着我的衣服要我停止。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这个让我难受的东西而已，相信当时你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所以现在我就拆了它，再不让什么能阻碍我们。”拆开他的手，我回头继续。

“那让下人来就好了，你何必自己动手呢。要是受伤了怎么办呢？”他还是那副焦急又担心的样子。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难倒我呢，你退后一些，一会儿就好。”

那些爬满了整扇门的木条终于被我清理干净，我甩开扳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回头对一直站着没有放松的小梓微微一笑。

“你来。”我伸手要他的手，很爽快的，他的手被交到了我手里。

踏过那些碎片，我们进到了曾经是我卧室的房间。

一切都还像过去那样陈列着，只是比之前要显得更加萧条，虽然还是被打扫的很干净，物品都摆放的很整齐，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沧桑，堵住了心口。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过来这里的呢？”他用另一只手挽着我的手臂，顺着我的眼线看着跟我眼里一样的东西。

“只是，想要跟你过回从前的日子。”

拉开厚厚的窗帘，光线就穿过玻璃照进来了。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窗台上的风信子正和雨水嬉戏，看起来新鲜而美丽。

我坐到了那张我很少会坐的书桌前，看到桌上摆着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便想起了那段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拉开抽屉，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木质的家具发出了难听的吱嘎声。

“过来。”我抬头看着他，笑着说。

等他走近了，我拿起那张一直放了五年的纸制品。

上面印着我和他的名字，还有一张合成的照片。

“结婚证”三个字很醒目的摆在最中央。

“很久之前就想给你的。”

我抬头再看他时，已经发现了他的颤抖。

“怎么了，不开心么？”

我变了脸色，起身抱着他。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没有。”他回抱我，“就是太高兴了。”

他看着我手上的已经变得陈旧的结婚证，小心的擦拭着上面的照片，然后抬头看着我，笑了。

“沙陵。”

我知道他感动，但却没有猜到过他的反应。

“嗯。”我怕他情绪会出现过大的波动，只能转移，“要叫老公。”

他趴在我肩头上，修长的身体很自然的立着，栗色的头发在我脖子上摩擦着，而浑身都激动的我心里像敲鼓似地等待着他要叫出口的那两个字。

“死鬼。”他站直了看着我，“你想得美。”

说完便走掉了，留下一个冰封了的我。

“不是吧。”很久之后，等他都走出了房间，我才挤出这么几个字，然后黑着脸跟着出去了。

但是走到门口的他又折了回来，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纸片。嘟了嘟嘴，抱住了我。

“是不是知道错了？”

我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很嚣张的要他叫我。

“才不是呢，我只是……”

“还敢抵赖，朕要发怒了。”

他咯咯地笑着，怕痒的他弯下身把头贴在我胸口，以便我不能欺负他。

我拉住他的胳膊使劲把他扯开，然后把他抵在墙上，看着这个已经脱离了青涩却依旧稚嫩的男人。

当两人的呼吸越靠越近时，他开始慌张。

“沙陵。”

我手撑着墙壁把他围住，留给他的空间越来越少，而他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叫老公。”

我顶着他的头，眼睛盯着他大大的双眼皮，嘴角是笑意，那架势就是他若不叫就不会饶了他。

他任凭我圈着，不求饶却也不反抗。

“老婆，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终于看了我的眼睛，双手抓着我的，“老……”

终于他还是抿嘴低头了，然后重新抬起头看着我，很迅速的，他说，“老公。”

然后掰开我的手逃似地往他的房间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屋里傻笑。

第六十章

看到他那副脸红的样子，我还是会忍不住笑出来。

可我莫名的，在这个屋子里嗅到了男人的味道。他那种带着恬静的气质和淡淡的烟草味是别人不会有的，那一刻我愣住了，看着已经出去的小梓，我呆呆的想着那个关于他的遐想。

如果他变得跟老头差不多了，那么，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悄悄的走出房间，坐到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心里也想跟男人一样静。

念尔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为了什么导致了我最近如此的失神，满脑子都是关于男人的事情。

“什么？”我几乎是跳起来的，心里那种负罪感和一些我根本就说不出来的原因构成了我此刻开心的全部。

“我马上就来。”

挂掉电话，我疯狂的抱着小梓，想跟他分享此刻的心情。但一转眼就想到他其实不是那么想要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刻冷静了下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扣着我的肩，想把呼吸调整一下。

“哦，申请通过了。”我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跳到窗边抓起衣服就要离开。“今晚可能会有应酬，我会早些回来的。”

他笑着送我到山庄的门口，一直叮嘱我要小心开车，那种小媳妇的情节在我心里愈发的浓烈了。

我甩掉车钥匙，放下那些陈旧的规矩，一路狂奔向酒店的最高层。

跑到门口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整好了呼吸，我才推门进去。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这副被小梓遗传的彻底的优雅是他最优质的本性。

坐在窗口的台阶上，咖啡将他的气质衬托的更加明显。看到有人进来，他紧张的回头。

“沙陵。”那张脸，我一直想要见到，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你回来了。”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明明很担心的，却一时间没有了话语。

“嗯。”

我想是教练故意安排的吧，让我单独见他。这样也好，我们本来就不是纯正的父子，少了那些尴尬才能变得更融洽。

我抬头看着他，才发现他瘦了好多。

“沙陵。”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里透着悲伤，可表情却看起来很正常。

我张开双手，他跨过距离到了我怀里。

“我真的很担心。”说出来的感觉是坦然，那些我不敢面对的，却不得不面对的，始终还是会来。

“对不起。”他永远都只能说这三个字，可我却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没关系，我很愿意为你担心。”他震颤了一瞬，我知道他的那些情愫，却知道这些都是不能有的，就算是再坦然也要面对那些一直存在的我们无法逾越的障碍。

“我是儿子，看不到父亲，当然会担心。”说出这句的时候，我心里都在骂，明明不是想说这个的，却不得不说成这样的。

那种在心里深藏的某种能让人心融化的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在我和他之间发酵，所以最后还是只能面对腐烂的下场。

他依旧靠在我怀里，只是突然笑笑，然后抱着我的手更紧的搂住了我。

我不想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或者是遭遇了什么，只是现在能看到他平安，便觉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母亲了。

“嗯。”他把头埋在我肩膀上，“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突然他抬起头看着我，想要说什么。我疑惑的盯着他，却只是见到他慌张的低下头。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在医院躺着时，他来看我的情景。一时间变打了一个冷颤。

看到他也有类似的反应，我想他也是想起了那个吻。

当时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还一心为他担心的，怕他做傻事。

现在偌大的房间里，我们紧靠着坐在一起，很不自然的开始习惯着宽敞的空间里诡异的气氛。

秘书敲门的时候我还在等着他即将说的话，或者他也在等着我说点什么。可是敲门声就这样很合适宜的响了，我欣然而失望的站起身说了进来。

来人看着那个坐在窗口的男人，立刻反应过来不该多看，便低头走到我跟前递上已经准备好的资料。

“曾董，这是关于广告拍摄的资料。”

“董事会那里有没有收到消息？”

“已经发过去了，说是等着你通知开会。”

“好，明天下午三点，你去处理吧。”

“是。”

等他出去后我回头看着正在浏览业绩的男人，便过去看着他看的屏幕。

“对于我的业绩，有什么意见么？”

他笑了笑抬头看着我，“这么优秀的儿子，还需要我提意见么？”

我苦笑了一下，看着他安详的脸，竟发现他不是像以前那样很喜欢依赖我，尽管还是很喜欢在我身旁，总觉得这之间的距离和之前的不一样。

他有了一段经历，却并不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到重新低头的他，我忍不住把手伸到他发间，感受着他那细腻柔软的发丝。

他抬头诧异的看着我，然后淡淡的笑着把他靠在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