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二世人不热血枉少年 上——赖尔

其实，游戏里的独行侠是相当罕见的。几乎就没有玩家能单凭一己之力顺顺利利地升级，更别提成为高手了。由于各自职业的限制与缺陷，玩家们都不免成群结伙。加入了帮派，就表示有前辈带着升级，表示有朋友一起过任务，表示有可能分到好装备。所以说，一名高手的背后，都站着许多人。不说高手了，就是普通玩家，不混帮派的那都是凤毛麟角。而每个帮派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除了培养自家的成员之外，也不免去别的地方挖角。老大他们四人组之所以那么吃香，也就因为这世道上还是闲云野鹤的高手，实在是屈指可数。

互相介绍了之后，大伙儿便分拨坐了下来。两大帮派自然是各占一边，教育精英团自个儿包了张小桌坐下——剑苍穹这倒霉蛋遭到了内部的一致排挤，其他四人一人一边，只有他不得不端了张小凳子在旁边坐着。

这次的作战会议是由任逍遥任老板主持的。这个对谁都笑眯眯的生意人，在收集情报上很有他的一套。经过这些日子多方打听，他大致归纳出“妖魔反攻战”任务的相关情况：

“首先，在地域问题上，妖魔大军将在襄阳城以西的山岭开始聚集，而周边练级区的妖魔也会受到感召，一齐向大部队汇合。一旦队伍集聚完毕，五万妖魔大军便会直取襄阳城。系统任务从14点开始，从妖魔军聚集，一直到行至襄阳城下，约莫需要40分钟左右。”

说到这里，任逍遥望了眼身边的自家帮主，魑魅魍魉点了点头，道：“看来我们必须在这四十分钟之内，将妖魔军头目引向其他位置，才能赶在‘烽火连城’之前达成任务。”

此话一出，大伙儿都是议论纷纷。“凡尘”的堂主之一、战士策马纵横，敛眉道：“魍魉帮主，以两千余人之力，要对付五万妖魔绝非易事。四十分钟的构想，是否太过乐观？”

魑魅魍魉解释道：“我们当然不可能在四十分钟之内全歼妖魔军，这次系统任务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我们要做的，是在尽可能减少和妖魔军接触的情况下，将妖魔首领引至远离襄阳城的位置，这在四十分钟之内是绝对可行的。”

策马纵横疑道：“你是说，调虎离山？”

魑魅魍魉点头，道：“没错。但我们调虎离山的主要目的，不是怕了妖魔大军，而是因为在我们背后有更麻烦的敌人——襄阳城守军‘烽火连城’一千人。大家也都知道，烽火连城打算独吞这次任务，红颜笑天没有通知任何帮派一起对付妖魔军，他们打算利用襄阳城的城墙优势，居高临下，以一千人之力剿灭整个妖魔部队。而我们的目标是完成任务，便不能让烽火得手。所以，我们必须在妖魔军到达襄阳城墙之前，将妖魔首领引走，而这次任务的奖励重点，是击杀妖魔军首领，而并非全歼敌人。”

策马纵横点头，表示会意。“幽冥鬼府”堂主之一、医师朔月，问道：“帮主，问题是妖魔军首领是否能被我们引走？如果它一意孤行直冲襄阳怎么办？那整个计划就无法实施。又或者，如果首领被我们引走，而那五万妖魔大军跟随首领一起击向我们——就算不提战斗力的问题，那‘烽火连城’方面也会有所感应，他们弃城而过来抢怪，又怎么办？到时候我们要对付就不仅仅是系统NPC的妖魔敌人，更麻烦的是要对付烽火连城的一千帮众。”

任逍遥笑眯眯地道：“朔月你说得没错，而这些正是我们今晚要探讨的。刚才帮主所说的，只是一号方案，也是我们实施的第一步计划。这一步，需要以弈天怒弈少侠为主攻，颜小渊少侠作为辅助……”

“我？”颜小渊惊讶出声。

任逍遥笑道：“没错。弈天怒少侠风筝BOSS三天三夜的传奇，大伙儿都有所耳闻。在座诸位中，没有谁的攻击射程能比得过弈少侠的神弓，大多数人的脚程也没有弈少侠快。如果说有谁能百步穿杨，吸引妖魔首领的注意力，并将首领引走，这个人非弈少侠莫属。”

弈天怒不自在地道：“直呼我‘弈天怒’就好，少侠什么的，实在不敢当。”

“好，”任逍遥倒是不推辞，当下改了口，“假设我们的第一步计划成功，首领BOSS真的可以被引走，那么要麻烦弈天怒你将它引到南方山脉。这段路程艰险，又有许多妖魔伺机劫杀，弈天怒需要一个医师随行，此人必须轻功绝佳，能追得上弈天怒的脚程——所以，这只有颜小渊医师才能做到。”

颜小渊点头道：“明白。”

魑魅魍魉补充说明道：“在BOSS能够被引走的情况下，又分朔月所说的两种形势：第一种，首领可以和大军脱离，这个自然是最理想状态，那么我们所有人都转移至南方山脉击杀BOSS……”

策马纵横皱起了眉头，插口道：“我看没那么简单。”

魑魅魍魉继续道：“第二种，就是五万妖魔军跟随首领，一齐转而向南方山脉进发。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幽冥’和‘凡尘’两大帮派，则必须做好排兵布阵、借山脉地势对付五万妖魔兵的准备。”

说着，魑魅魍魉拿出一张手绘地图来：“这是近几日我们侦查到的襄阳城周边地形图。到时候，两帮组织一个20人的精英小队，配合弈天怒和颜医师针对BOSS首领。其余近2000人，则在南方山脉入口处，借地势击杀围攻妖魔。”

魑魅魍魉指向地图上一片区域。墨荷帮主和其他诸位堂主都上前看清了位置，研究了片刻之后，墨荷问道：“这是BOSS能够被引走的情况，但如果BOSS不能被引走呢？他直奔襄阳城的话，我们怎么办？”

魑魅魍魉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最麻烦的情况了，代表我们将腹背受敌。前有妖魔，后有烽火连城，这就不是一场好打的仗了。”

一直没出声的煌焱，忽然道：“那倒不如由我们攻城，先发制人，先干倒‘烽火连城’拿下襄阳城，再以襄阳为根据地，对付妖魔军。”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连魑魅魍魉都愣了愣。墨荷帮主第一个反对，道：“我们是为任务而来，虽然不免要和烽火连城对上、结下梁子，但是这样无缘无故挑起帮派间的争端，这也太过不智。”

煌焱瞧了墨荷一眼，也不再多说。

任逍遥忙打了一个圆场，接过话头：“煌焱这思路我看也太激进了些。如果能不和烽火连城碰面，那自然是尽量不要碰面，这也是我们帮主研究40分钟引怪战术的原因。不过，如果妖魔大军当真直冲襄阳城下，届时，是要想一个招对付烽火连城的攻击。我看，还是得安排些人手在城内，如真走到这一步，必须占领城墙。”

这话墨荷倒没反对：真正要干起架来，BOSS当前，烽火连城绝对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到时候抢占城墙什么的，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这场战的关键。

雷云忽道：“最大的问题是，如果真要三方混战，那这消息势必会人尽皆知。到时候，大批玩家涌至襄阳城看热闹，这要怎么办？如果烽火连城看苗头不对，找其他帮派临时结盟怎么办？一旦打到襄阳城下，不确定因素太多，这绝非此刻就能面面俱到的问题。”

这个问题倒将任逍遥问懵了，他看了看魑魅魍魉，又望了望荷墨：两大帮派都没有想到围观群众的问题，而这些看热闹的群众会帮哪边，可就是很难说的了。

任逍遥笑了笑：“那依雷云少侠的意思，您看该怎么办？”

雷云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凉拌。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再说。”

305众人很不给面子地一齐喝倒彩：“靠！等于白说！”

魑魅魍魉和任逍遥对望一眼，不由苦笑：这“凉拌”的话也只有教育精英团这样无帮无派的闲云野鹤能说得出口。他们一个队伍只有五个人，情形不对逃得也方便，更何况就算当真斗不过妖魔，死一死也不过五条命、五个等级。可他们做帮主的，手底下却是一千号人，一千条的性命，他当然要对自己的手下负责。他必须做好排兵布阵，怎么也不能让兄弟们去打一场无准备之仗。

墨荷帮主的考量也和魑魅魍魉相同。两大帮主围着地图商量着，各位堂主也一边思考一边插口。教育精英团的几个人在闲磕牙，颜小渊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明天的行动，究竟能有多少人参与？游戏毕竟是游戏，也不是所有人周六都坐在家里戴上眼镜开始江湖生涯，总要有上班的干活的谈恋爱的玩家吧？两个帮派号称两千人，但真正上线的又有多少呢？

当颜小渊将疑问提出，魑魅魍魉答道：“颜医师你放心，人数我们已经统计过了，有九百余人。大家都对这次任务感兴趣，都不想错过。除了一些实在有事不能来的，大多数人都会参与。”

颜小渊一愣，惊讶道：“魍魉帮主已经将这次行动传达给所有帮众了？”

魑魅魍魉点头道：“没错。怎么？颜医师你有什么想法吗？”

颜小渊叹了口气，说：“我也希望是我多心，只是这千把号人，帮主你如何断定他们不会走漏风声呢？而且我曾亲耳听见红颜笑天说出卧底之类的计划，帮主你又怎么能确定，你手下这一千人中，就没有烽火连城的卧底呢？只怕这次行动，红颜笑天已收到了风声也说不定。”

没想到魑魅魍魉竟然笑了笑，道：“这一点我和墨荷帮主也曾想过。不过还是那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连自己手下的兄弟都不相信，又能依靠谁呢？”

这话倒让颜小渊刮目相看：想不到这魍魉帮主如此豁达，看来真如他先前所说，这人最烦无间道，也不愿去折腾些卧底和反卧底。只不过用心虽好，但毕竟是千人团队，帮派中也是鱼龙混杂，除了在座这些关系最铁的堂主和亲信，又有多少帮众能够推心置腹呢？

在颜小渊眼中，明日一战，就如雷云所说，必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战局如何，着实难料。

之后，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作战会议中，两位帮主就局势做出了一些安排，将人手分队伍埋伏在襄阳城内外。在确定了自己的职责后，众人相继离开，修装备的修装备，买药的买药，各个都做好了战前准备。颜小渊早早下了线，305四人组却都还兴奋地睡不着——这些家伙就算是离开了游戏，也免不了在寝室里开卧谈大会。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万众期待的周六已然来临。

下午13点，颜小渊破天荒地吃过中饭就上了线。刚进了游戏，猴子他们的组队邀请就丢了过来，并且伴随着重复信息：速来襄阳城外集合！

颜小渊迅速赶往襄阳城，出了驿站，就觉得气氛不对劲儿：平日里宽阔的街道上，现在竟是挤满了人，大伙儿摩肩接踵，一边挤一边嚷嚷着。而驿站旁更是车水马龙，马车仍在源源不断地将玩家送进城中，场面热闹得跟庙会似的。

看来雷云的猜测已经成为了现实，襄阳城挤满了前来看热闹、“打酱油”的玩家。颜小渊费力地在人群中穿梭——这种时候就算会“凌波微步”也没有用，轻功再神奇也得有地方下脚啊，这街上的人就跟煮饺子似的，他总不能踩着别人的肩膀上走。好容易挤出重围，走出襄阳城门，颜小渊已是一身热汗。他用手扇了扇风，心有余悸地往门内瞧了一眼，却见人群中有个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是“神州”的堂主一叶知秋。凭借着还算不错的记忆力，颜小渊好容易回忆起这个曾经有一面之缘的高手——在弈天怒的婚宴上，一叶知秋曾经代表“神州”前来道贺。见了此人，颜小渊不由暗暗感慨：想不到连天下三大帮派中的“神州”也来到的襄阳城，今儿个还不知道要怎么个乱法呢。

好在这些凑热闹的玩家都呆在城里，城外还算是清静。颜小渊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在城西的小道上看见了自己人。除了教育精英团之外，魑魅魍魉和墨荷以及几位堂主都在。两位帮主今天的气色可不太好，都显得有些郁闷。颜小渊上前打了个招呼，并将方才瞧见一叶知秋的事情说了。弈天怒一脸无奈地道：“不止神州，天下征途、金砖银票、天魔锁神关、一生仗剑笑疏狂也都来了人。看来这次妖魔反攻战的事情，已经闹得是人尽皆知了。”

颜小渊疑道：“难道几大帮派都打起了妖魔首领的主意？”

魑魅魍魉摇头道：“这倒不是。我刚才已经让逍遥查探过，几大帮派并不是有计划有组织地全派出动，应该只是来看热闹的。”

颜小渊皱起了眉头：几大帮派知道了妖魔反攻战的消息，却又不来抢怪，这就表明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并不长。从时间上看，最有可能是两大帮派通知内部人员作战安排之后，这些帮派才知道了妖魔反攻，却已来不及整体布局，只能过来观摩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捡点便宜。所以，最有可能的状况，就是在两大帮派里有卧底——还不止一家帮派的卧底。

显然，魑魅魍魉也是明白这一点，不由地叹息出声，拱手向颜小渊道：“昨日颜医师的考量果然没错，这件事怪我，怪我自负。”

厚道的老大忍不住出言安慰：“魍魉帮主别这么说。你们这么大的帮派，一千号人，自然不可能做到各个都熟悉。有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混进来，也是没办法的事。魍魉帮主为人正派，这事儿哪能怪你，要怪也是怪那些个琢磨无间道的家伙。”

猴子重重地呸了一声：“我呸！这些个帮派的烦不烦啊？到处安插卧底，恶心不恶心！”

听弈天怒这么说，魑魅魍魉脸色稍缓，竟是苦笑道：“现在情势复杂，想必烽火连城那边也收到了消息。看来真的得像雷云少侠昨天说的那样，走一步算一步了。”

想不到计划了那么久，最终还真的只能“凉拌”，众人都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然而眼下也并非感叹“江湖险恶”的好时机，魑魅魍魉琢磨了下时间，道：“现在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战了。不管怎么说，第一步计划还是跟昨天商量的那样，由弈天怒和颜医师二位，先带领二十名高手前去吸引BOSS注意力。其余诸位堂主，还是按原计划，带领手下各自埋伏在相应地点。逍遥领十几名兄弟们留在城内，观察烽火和襄阳城其他玩家的动向，随时向各位汇报，准备行动。”

众人都照安排各自分散。幽冥鬼府和凡尘的数名堂主，每个人都带了几十名手下，或聚拢或散开，沿途埋伏。剩下的二十二人，则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是要直面对付妖魔军首领的“BOSS敢死队”。除了教育精英团五人组之外，魑魅魍魉和墨荷两位帮主也在其中。这群人里，负责远程攻击的弓手和道士最多，共9人，弈天怒、雷云、慕君颜和雨枫两位ＭＭ也都在此列；防御扛怪的战士次之，共6人，其中包括猴子、策马纵横；包括颜小渊在内，医师共4人，墨荷帮主更是医师中的大腕儿，是门派排行十大高人之一；两名剑客，剑苍穹和“幽冥鬼府”的上善若水；刺客最少，只有魑魅魍魉一人。这种安排是根据“勾引BOSS”的使命所决定的，在这种情势下，除了负责防御和扛怪的战士之外，其余近战职业如剑客和刺客，作用不是特别明显。

二十二人敢死队全速向襄阳城西的山岭上奔去。剑苍穹与上善若水御剑飞行，飞在队伍最前方。弈天怒、颜小渊和另三名弓手脚程快，紧跟其后。接下来是身手敏捷的刺客，再然后是全力奔跑的道士。全身盔甲的战士，以及体能不佳的医师是属于公认的“短腿”职业，跑得最慢——颜小渊虽然也是医师，但他是例外，他那隐藏轻功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