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二世人不热血枉少年 上——赖尔

在这种情况下，近两千人不得不汇聚到襄阳城城墙外，再和妖魔大军拼命。但到了那个时候，守卫在城墙上方的襄阳城守军帮派“烽火连城”，究竟会不会背后放暗箭，这是一个相当难说的问题。

虽然从大局势上说，玩家们共同杀敌，抵抗妖魔军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实质上“烽火连城”已经很清楚两大帮派抢BOSS的计划，届时愤怒的红颜笑天会不会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着实难料。更何况襄阳城内还困住了几千名打酱油的玩家，其中不乏其他帮派的高手。面对妖魔首领，大家会不会一哄而上，届时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哄抢BOSS，这都是未知之数。

魑魅魍魉几乎能在脑海里描绘出襄阳城墙下那一场血雨腥风的混战，不由叹了一口气。可眼下，无赖的系统任务却按照既定路线，将妖魔首领和它的部下们，一步一步地送往襄阳城。深知无法可想的魑魅魍魉，只能在帮派频道里向帮众下达指令：

——撤退。沿途拦截妖魔军队的各个小组，全部撤退。妖魔会不断刷新，大家保存实力，不要做不必要的牺牲。

与此同时，墨荷也向自己的帮众发出了同样的命令。二十二人的精英小队，一边向襄阳城退去，一边抵御蜂拥而上的小怪。渐渐地，由于招式使用过多，大伙儿的内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幸亏战前准备比较充足，带够了药品，所以暂时还没有发生内力枯竭的窘境。而颜小渊则不停地使用内功心法“冰心诀”中的“冰心回意”一招，不断损耗自身生命来补充其他两名医师的内力——唯有医师的内力充足，才能保障队友的生命。

在收到魑魅魍魉的命令之后，“幽冥鬼府”的堂主煌焱，于帮派频道向帮主请示道：

——我建议强攻“烽火连城”，拿下襄阳城楼，才能心无旁骛地应对妖魔军。

想不到昨晚被否定的议题，现在却成了最为可行的办法。魑魅魍魉长叹一声，开口询问身边墨荷帮主和诸位高手的意见。墨荷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显然还在深思熟虑。慕君颜却斩钉截铁地开了口：“不行！就算不说这样公然挑起战斗、会在江湖上掀起怎么样的风浪，咱们就单说现在，就算我们两千人打赢了烽火连城一千帮众，但必定也死伤惨重。就算我们乐观点估计，咱们联军只损失五百号人，剩下一千五百人就一定能抵挡妖魔军队吗？”

雷云点头，赞同道：“慕姑娘说得没错。更为难料的是，如果联军向烽火连城发动攻击，攻抢城墙，那么襄阳城内的几千玩家会帮助哪一方？如果红颜笑天临时与一叶知秋等人谈判，请他们组织城中人手，合力对付我们，那要怎么办？”

这个猜想让众人再度沉默了。现在“烽火连城”和几大帮派的人都被困在襄阳城中，只要红颜笑天愿意，他随时可以找那些人谈判。魑魅魍魉正在沉思，希望能想出一条可行的对策，可更为糟糕的是，此时帮派频道里响起了分堂主的汇报：

——我们被攻击了！我们刚退回城墙下，就被烽火连城的道士们攻击了！死了两个兄弟，躺在地上动不了！

这条报告让“幽冥鬼府”的玩家愤懑不已，已经有激进派大呼小叫：妈的！听煌焱堂主的！跟这群孙子们拼了！

弈天怒见魑魅魍魉的表情阴晴不定，他一边不断放出利箭攻击外围小怪，一边望向颜小渊道：“师兄，你有什么想法？”

颜小渊沉声道：“有个办法损失最小，但各位是不会同意的。”

猴子还在外圈奋勇杀怪，听到这话，立马扯着嗓子嚷起来：“这种时候你还卖什么关子啊！有办法就说呗！”

颜小渊丢给猴子一个“妙手回春”，道：“现在城里除了烽火连城一千人，还有几千名其他玩家，任老板带着少数我们的人马也混迹在其中。只要任老板他们假扮烽火的人，打击几个玩家，挑起烽火和玩家之间的纷争，那么自然有人帮我们对付烽火连城。”

“……”众人一时无言。只有猴子忍不住大呼小叫：“猥琐！这他妈也太猥琐了！”

颜小渊无奈道：“我也知道，这个办法大伙儿是决计不会赞同的。唯今之计，也只有赶在红颜笑天之前，与几大帮派谈判联手了。”

魑魅魍魉道：“几大帮派的帮主和我们都互相加了好友，现在是可以联系上的。问题是这谈判条件该怎么开，如果烽火抬出更高的条件，那要怎么办？”

颜小渊手上的岐黄医术未停，笑道：“这不要紧。只要几大帮派知道我们有心合作就行。就算红颜笑天开了更好的条件，他们也不会贸然答应，必定会跟我们商谈，看我们是否会做出让步、给出更好的条件。只要能拖住他们和烽火的联手，一切可以慢慢商量。”

此话一出，魑魅魍魉立刻会意，他转头望向墨荷，道：“盒子，你去跟‘神州’谈，我去找‘金砖银票’和‘天下征途’……”

“咦？”

魑魅魍魉话音未落，众高手异口同声地开口，怪腔怪调地“咦”出一声来：这声“盒子”喊得多亲切啊，看来魑魅魍魉和墨荷的关系，远不止两帮帮主合作那么简单——这就是网游玩家，即使身陷敌阵，即使在千军万马的战局之中，都不会抛却一颗八卦之心。

在众人调侃的怪声中，墨荷忽然停下手上医疗的动作。原本在外圈跟小怪拼命的战士策马纵横，顿时重伤不愈，“哇”地喷出一口血来。眼看着策马纵横向地上栽倒，墨荷沉着脸对他使出一招“逆转丹行”，策马纵横这才稳住身形，继续投入战斗之中。这一番变故落入众高手的眼中，大家顿时都不敢吱声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师啊，那不是找死嘛！所谓“奶妈比天大”，就是这个道理。

众人暂时收敛八卦之心，纷纷默默地继续清怪，向山岭外撤离。魑魅魍魉正忙着和几位帮主发消息，忽然，任逍遥的群发短信再次来到：

——襄阳城楼打起来了！玩家和烽火的人打起来了，场面一片混乱。

“哦耶，”猴子放声大笑，手上的力道更足了，“真是天助我也！”

颜小渊没说话，只是瞥了魑魅魍魉一眼。

根据任逍遥任老板的观测报告，混战的起因是几个玩家想要上城墙看热闹——谁都知道城墙上看打仗的视野效果是最好的，可是“烽火连城”的人早已经占据了城墙上的重要位置，一排排道士和弓手正准备和妖魔军开战呢，自然不会允许玩家这么随随便便地就上了墙，打扰他们的行动。一开始“烽火”的人还能好言相劝，但随着越来越的人往城墙上冲挤，烽火的人终于耐不住，跟对方发生了肢体冲突。这推推搡搡之间，就免不了言语的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到最后就是一群人不分青红皂白动了手。

在网络游戏里，“打群架”是再常见不过的现象了。有时候起因仅仅是为了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Ａ踩了Ｈ的脚，Ｈ嘴里骂出个三字经，两个人就能痛快地扭打起来。此时，Ａ的朋友ＢＣＤＥＦＧ，和Ｈ的朋友ＩＪＫＬＭＮ，纷纷前来帮忙砍人。其实说穿了，Ｆ和Ｍ两个人根本没见过，更谈不上什么仇恨，但是这一来二去，打到最后，两人就很有可能变成死敌，某一方指着另一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别让我看见你！以后见一次杀一次！”

——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就是这么来的。

这一次的“襄阳城楼大混战”，也就是源自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随着混战的爆发，玩家们和“烽火连城”逐渐对立起来。烽火连城不让围观玩家上城墙，围观玩家偏要打得烽火连城让他们上城墙——您瞧这儿乱的，跟绕口令似的。

成百上千名的玩家顺着城墙的楼梯向上涌，烽火连城的守卫人员，开始有计划地对“暴民”进行防御和清缴。由于妖魔反攻战任务的新规则，在混战中丧生的玩家并不会随之消失，而是躺尸在原地。不久之后，城墙楼梯就被成堆的“尸体”填满了，一时之间，血流成河。堆积成山的“尸体”们不甘寂寞地叫骂着，对着烽火连城的帮众好一顿“问候”，从直系亲属到亲朋好友再到十八代祖宗，都在“问候”的范围之内。

横尸遍野，血流漂杵，手上的战斗和嘴上的战斗同时进行，吵嚷声简直能传到天上。如果不是游戏里的建筑够坚挺，想必“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戏码，将演变成“众玩家骂倒城墙”。这样刺激的场面，让更多“侠士们”分泌出更多的肾上腺激素，他们一个个热血沸腾，已经有人喊出了“打倒烽火”的口号，开始组织这些零散的玩家进行“占领城墙”的进攻战。

任逍遥和埋伏在城内的那十几名“幽冥鬼府”的弟兄们，见这情况，真是嘴都给笑歪了。而那些原本埋伏在城外、因为烽火的攻击而不得回城的联盟军玩家，也得以喘息，并趁着混乱向城墙边上聚拢。可怜站在城墙上的烽火连城的道士们，一会儿攻击城下，一会儿攻击楼梯，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这一厢，二十二人精英特攻队，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即做出决定：先赶回襄阳城，在城墙外围确认妖魔军队不再刷新的界限，再来布阵对付首领。

众高手们立刻改变阵型，将圆形的保卫阵转为长蛇型阵法：五名战士冲在最前方开道，弓手、道士次之，远程攻击收拾妖魔。医师紧跟其后，负责为战士们医疗刷血。剩下的人在队伍末尾断后——剑苍穹除外，他现在御剑飞行还驮着个“尸体”朔月呢，实在没法参与战斗了。

众人披荆斩棘，在密集的怪堆中杀出一条血路，这样突击型的阵势，很快让他们突出重围。

突围之后，众人回首望向山岭，只见乌泱泱的怪物，占据了整座山头——

妖魔首领那庞然大物虽然威力巨大，动作却也相对缓慢，它一步一步地前进，踏得地动山摇。两名护法亦步亦趋地跟在它的身后，在它们四周，已聚集起了上千名小怪，黑压压的一大片。妖魔们的长相是五花八门，一个赛一个的恐怖。狰狞的面目、溃烂的皮肤，龇牙咧嘴的它们，挥舞着手上的武器，跟随首领一齐向襄阳城迈进。那场面让人毛骨悚然，除了心理上的恐惧之外，还有生理上的恶心。特别是“凡尘”的几名女性玩家，在看见妖魔大军千奇百怪的模样后，大多吓得花容失色，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这游戏搞那么真实干什么，恶心死了！”心里藏不住话的猴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他这一开口，雨枫ＭＭ终于忍不住小声哭出来，并用双手捂住脸。看她那动作，似乎已经完全丧失战斗能力了。

在场的男性玩家不由产生相同的感慨：这女孩子再怎么高手，等级再高装备再好，她也还是经不住吓、忍不住恶心啊。可感慨完了之后，这群爷儿们心中又不免升起相同的自豪来：照顾ＭＭ，就交给他们了！

剑苍穹趁机表忠心，安慰雨枫道：“小雨，别害怕，要不我御剑送你回城先！”

他背后的“尸体”朔月，哭笑不得地开了口：“喂，喂，我说这位兄台，你不能有异性没人性啊，我还死着呢！”

雨枫不敢松开手，仍双手捂着脸，呜咽道：“才不要！你那个是背死人的！”

背死人的背死人的背死人的背死人的……

ＭＭ的一句话在剑苍穹脑中响起无数回音，登时让他愣在原地。他的脑海里仿佛就跟计算机屏幕保护一样，黑漆漆的一片，只剩下四个大字反反复复地奔腾不息：背死人的背死人的背死人的背死人的……

看见剑苍穹那幅瞬间石化的模样，教育精英团的几个损友忍不住大笑出声。猴子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一手指着剑苍穹，一手捂着肚子，全身抖得像筛子一样，狂笑道：“该！活该！”

这段插曲让众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紧接着，仍然是战斗，仍然是赶路。由于妖魔军队的抵挡，特攻队花了不少时间才奔至大路。等到他们远远看到襄阳城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在这半个小时之中，襄阳城墙上的战局又有了新变化。先是由愤怒的玩家组成的“攻占城楼玩家联盟”，终于推倒了楼梯上“烽火”战士，一窝蜂地向城楼上跑。可是在进攻作战的过程中，地上堆积成山的尸体实在让他们无处下脚。有些人不管不顾地踩着尸体往前跑，却被身后的“同伴”一剑鞘敲上后脑勺：“妈的！你刚才踩的是我兄弟！”

顿时，联盟内部又产生了分歧。诸如“不要踩啊！我摔倒了可还没死呢！”、“妈个蛋！把你的脚从老子脸上挪开！”、“你挤着我老婆了！”之类的叫喊此起彼伏，分不清谁是活人的谁是死人的。更糟糕的是，其中还夹杂着“要死啊你！趁乱摸老娘的胸！”这样的喊话——搞笑的是，这狂怒的暴喝，听上去居然是个男的。

悲惨的踩踏事件在襄阳城楼上，不断地激情上演。联军和烽火的战斗、联军内部的战斗，乒乒乓乓打得是天翻地覆。渐渐的，从内部腐坏的“攻占城楼玩家联盟”开始显露出败退的迹象来。这也难怪，这群临时凑起的杂牌军，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没有阵法的安排，连靠得住的医师都没有，失败是必然中事。但在混战中，“烽火连城”也是损失惨重，大批帮派成员死在城墙和楼梯上，堆积的尸体几乎将楼梯给封住了。

红颜笑天气得两眼通红，提着大刀击杀“暴民”。城楼上本身就狭窄，再加上他的确是战士中排得上号的高手，占据了地利人和的红颜笑天，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他的战甲上淋满了玩家的鲜血，血水顺着他的刀锋向下流淌，汇聚在他的脚边。诗句中“血满征袍”的形象在此实现，这是怎样的一种气概——悲剧英雄的气概！

是的，红颜笑天很快就悲剧了。

愤怒的“暴民”们不再和他硬碰硬，而是拿成堆的“尸体”作为掩体，躲在后头对他进行谩骂。不知道哪个玩家掏出了珍藏已久的新手时期的草鞋，冲红颜笑天丢了过去。愤怒的烽火帮主用大刀斩断了这不堪一击的“暗器”，但紧接着，受到启发和鼓舞的群众们，开始纷纷向他丢去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物品，除了破刀破剑之类的破烂装备外，还有恢复体力用的肉包子——最神奇的是，不知道哪个玩家竟然将从酒楼里打包带走的臭豆腐丢了出去！红颜笑天一刀击碎了那可怜的臭豆腐，但软绵绵的豆腐渣却掉落在他的身上，那味道真正是逆风还臭三百里，玩家们掩住口鼻，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毫不客气地嘲笑起面前的战士来。

“烽火连城”帮主、战士榜上排得上号的高手红颜笑天，从“血满征袍”的硬汉形象，顷刻间变成了“臭满战甲”的悲惨人物。有的玩家对此进行了总结，并给予了这件事一个贴切的名称：襄阳城楼？“臭豆腐门”事件。

就在城楼上的红颜笑天备受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之时，在襄阳城外围、正聚集在城楼之下的“幽冥鬼府”和“凡尘”两帮成员，此时也是备受煎熬。在听出城墙上方的打斗声越来越小之后，他们一个个心急如焚：毕竟，敌方的胜利，就代表他们麻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