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对刘仵作的态度很是恭敬,按理说他的身份地位都是比仵作高的。可能是这刘仵作真有些本事,让郑义敬佩吧。李延年如此想着。
郑义说要挨家挨户的搜查,村民们虽然不高兴却也反抗不能。这事儿李家三口帮不上什么忙,就找了个借口先行撤退了。
忙碌了两天,现在洗脱了罪名,李延年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本以为今儿个可以早些上床,睡个安稳觉,结果晚饭过后,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了李家。
第六十五章:老祖宗
许是太过惊讶,应门的余壹愣了数秒,一时未有所动作。
来人调笑道:“怎么,不请我这老人家进屋坐坐?早听说你们家的茶很有番风味。”
余壹心中千回百转,嘴上却是道:“您说的哪儿的话啊,我这不是没有想到您会大驾光临么?”
来人但笑不语。
余壹上前扶住来人,配合着来人缓慢的步伐向屋内行去。这个时辰点,李家人刚用过晚饭,李延年正在厨房里帮着瞳儿收拾碗筷。
还未行到大厅,余壹就大叫道:“舅父,你快出来,老祖宗来了。”
来人就是那为六子算吉日吉时的村中算命老先生,陈知命。而余壹这声“老祖宗”,自然是随陈家村的人叫唤的。
在厨房的李延年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即使不知道这有“神算子”之名的老人为何而来,此时他这个做主人的却是要立马前去见客的。他转身对瞳儿道:“你端几杯茶和一碗南瓜盅出来,我先出去接待客人。”
等李延年出来,余壹已经扶着陈天命在上宾位上落座了。
陈知命此人八十有几,虽然一头银发,可看上去却没有半点老态龙钟。若不是之前听村里人提及过,李延年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这人顶多半百。陈知命很瘦,整个人看上去几乎是一把老骨头,还不带肉的那种。可即使瘦得厉害,这人却极有精神,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他瞧见李延年,并笑着道:“李夫子这家中值钱的宝贝不少啊。”
这确实不是恭维之语。在余壹来之前,李延年给李髆和自个儿的衣物饰品、日常用具便是这乡野村庄之人瞧都没瞧见过的。余壹这个古玩收藏家来到李家之后,更是积极收集他瞧得上眼的宝贝,特别是最近这两年。就说这大厅,用来待客的椅子是上好的雕花檀木,那墙上挂着的是前朝和当代大文豪的书画……家里一切用品称不上那极品,但也算是上品了。
李延年面露浅笑,道:“不过是些俗物,让老祖宗见笑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瞳儿端着一个托盘从里间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向陈知命,给老人奉上茶和南瓜盅,笑眯眯地道:“老祖宗,请用茶。”
陈知命满意的点点头,一张老脸笑开了花,那眼角的皱纹透露了此人绝不止面上这年岁。他道:“这是瞳儿吧,都这么大了。”
一些场面话,也不用特意去回应。瞳儿给自己的爹爹和哥哥都上了茶,这才走到余壹的下首落座。
余壹端起茶杯,慢悠悠的饮了一小口后,道:“不知老祖宗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瞧着李延年疲惫的模样,很是心疼。他好想把这阻碍了阿年休息的老头儿赶出家门,可他不能不顾后果,只有速战速决。
陈知命答非所问,“你们家这南瓜盅真是不错啊,老头子好久没吃过这等美味了。”
李延年笑道:“若是您喜欢,以后家里做的时候让瞳儿给您送去。”
“嘿嘿,那老头子今后可有口福咯。”说这话的陈知命,笑得像个偷了腥的千年狐狸。
李家三口见他这老顽童样,都被逗笑了。
这时,陈知命却突然收起笑脸,语气沉重道:“我今日前来,是为大顺家小儿子柄被杀一事。”
李延年望向余壹,后者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陈知命今日前来李家的目的,不难猜到。
李延年故作惊讶,道:“哦?难道老祖宗也怀疑陈有柄是我李家人所杀?”
陈知命摸摸自己寸毛未生的下巴,“夫子多心了,今日郑捕头所言,相信就是邻近几个村子的也都知晓了。老头子我虽然很少出门,这等大事还是知道的。”
瞳儿在一旁愤愤道,“老祖宗,这凶手真是卑鄙无耻,自己杀了这么多人,还要嫁祸于我李家。真不知这人心肠为何如此歹毒。”
陈知命露出一丝苦笑,不知是为自己答不上瞳儿的疑问还是其他的什么。
余壹眼中精光闪过,他道:“听闻老祖宗有神机妙算之名,您可知这凶手是谁?”
陈知命沉默片刻,神情中带着一股子“悲天悯人”之意,“……造孽啊!!”
“……”李家众人不明他这是唱得哪一出。
“耀娃儿她……原本是个好孩子。哎,这是她的命啊!老天让她遇到了那样一场灾难,她……也是没办法。”陈知命这样说着,神色哀伤眼角通红,大有老泪纵横之兆。
余壹急忙问道:“老祖宗说的灾难,是什么样的灾难?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
“……这些事儿,还是由她本人亲口告诉你们吧。”关于这孩子的遭遇,他不希望由自己口中说出。
陈知命也是个苦命的人,现如今快有九十高年,却是孤苦伶仃。他原本也是有家人的,他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为他生过四个子女。对,便是生过……这四个孩子最终都夭折了。他的妻子受不了连续几次丧子的打击,没几年也跟着去了。陈知命这才醒悟,这一切都是上苍在惩罚他,他知道得太多也说得太多了。
泄露天机者,必然不得善终。
之后,他安安分分种自己的田,不再为人算命,顶多为村里人算算吉日。村民们也很尊重他,若是哪家做了顿好的都会想起给他这个孤寡老人送上一份,他也把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当作自己的孩子。
很多事情,他知道却改变不了,但他依然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知道从陈知命这儿是打听不出什么了,李延年道:“……老祖宗有办法让陈耀儿主动交代自己杀了人?”
陈知命点首,道:“明日,我会找耀娃儿谈谈。”
……这样谈谈,就行了?
陈知命心若明镜,怎会看不出他们这点小心思。他朗声笑道:“夫子放心,老头儿答应的事情,从未有失言的。明日你们只需在家中静候,我会让村长把大家召集起来,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陈耀儿既然已经丧心病狂到杀陈有柄灭口,自然不会轻易束手就擒。老祖宗明日独身前去找她,李延年有些不放心。他担忧道:“老祖宗独自前去寻她,怕是不妥。不如,让我和髆儿陪同您前往。”
陈知命面带笑容,显然很满意李延年对他的关心。他道:“那好,明日辰时,你们到我家中来找我,我再带着你们去耀娃儿家。”他边起身边道:“这两日事情太多,你们也累了,今日就早点休息吧。老头子这就回去,再待怕有人要发怒了。”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余壹一眼。
李延年闻言有些脸红,他总觉得这老祖宗好似什么都知道一样,无论你埋藏多深的秘密都瞒不过他老人家的眼。
看向余壹,却发现这厮脸皮是越来越厚,竟然无耻道:“老祖宗说的极是。”
瞳儿和余壹一人一边,扶着老人缓步向大门走去。李延年先他们一步,准备率先去开门。行到院子里,众人就见阿期趴在石桌前,无聊地用爪子把弄那石凳子。见到走在最前面的李延年,阿期突然就蹦了起来,很是兴奋地朝着李延年冲了过去。
李延年有些招架不住它这招“饿狼扑虎”,苦笑着后退数步,差点就一屁股坐地上了。在后面的余壹见此,耀眼切齿道:“看来昨天的账今儿个我们可以好好算算了。”
原本还很兴奋的阿期,闻言瞬间就僵硬了。呜……它等了好久的,还以为马上可以听美人弹琴了。谁知道……谁知道主人竟然在后面。都怪自己不小心,见着美人就忘了注意小心眼的主人是否在附近。怎么办?主人待会儿定然会出很多恶毒的招数来惩治它,它必须想办法自救才行……
李延年见阿期一脸可怜兮兮的瞧着自己,不免觉得好笑。他摸着这个绝对可以秒杀他的银狼的大脑袋,道:“阿期听话,等会儿弹琴给你听。”
在李延年身后,某道冷光威力更甚。阿期冷汗直冒,好像……弄巧成拙了……
陈知命看着这一家子的互动,笑嘻嘻道:“得到银狼王的效忠,李少爷真是好本事。”
余壹自知瞒不过。也没想瞒着老人,他淡然道:“机缘巧合罢了。”
陈知命什么都没问,好像一切他都知道。
送走了陈知命,余壹去厨房烧热水,一家子准备就寝了。至于其他的事情,陈知命既然这样说了,那也不用他们去烦恼什么了。
最近这一切闹心的事情,或许将在明日画上句号。
第六十六章:平安是福
卯时未至,李延年就已起身,他一向是李家起得最早的那个。穿戴好晨练的衣物,李延年打开自己的房门,准备依次去敲余壹和瞳儿的房门。
“吱呀”。
站在余壹门前的李延年还未叩门,那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门内站的,自然是玉树临风的余小爷。
余壹一脸无奈地笑着,“阿年,你哪次能睡迟些,让我叫你起床嘛?”
“哦?说原因来听听。”李延年见他那圆鼓鼓的脸颊,嘴角也不知觉地勾起。说着,他转身向瞳儿的房间行去。
“当然是想偷袭阿年咯。”余壹想象着自己趁李延年睡梦中偷吻他的画面,不觉发出吞口水的声音。
被他Y(河蟹了)Y的某人假装自己什么也未听见,但那泛红的左耳却泄露了主人的心事,可惜余壹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有注意到。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贵在坚持。深知此道理的余教官自然奉行着“无论风吹雨打,无论腰酸背痛,无论头昏脑胀……都必须晨练”十个“无论”政策。
因此,还在赖窝的阿期被他借题发挥的主人拉着尾巴拖到了院子里……
额,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凡是不能放松警戒!!
等李家四口晨练结束,吃完早饭,已经快到跟陈知命约好的时辰了。
李延年对瞳儿道:“我们不在家,你凡是长个心眼,知道不?”
瞳儿一脸认真地道:“爹爹,瞳儿不是小孩子了。”
李延年和余壹都不免失笑。
不能让老人家等,余李二人叮嘱好瞳儿便出了门。
“阿年,你说那个陈老太爷是怎么知道凶手是陈耀儿的?”余壹一脸疑惑的道。
李延年看了那假装不解的人一眼,笑而不答。
余壹也没想着他的阿年会陪着他吓猜,自问自答道:“我看这人或许真会算命。哎,如果不是我自己碰到这么离奇的穿越事件,我以前也是不信这些命运之说的。我们那个世界,算命的十个有八个是假的。”
“哦?”对于余壹之前所处的那个世界,李延年还是很感兴趣的。
“我们那个时代,什么冷僻职业都能火,一条街能摊上几十个“半仙”。”
“呵呵。”虽然对于余壹说的某些词语李延年不是很懂,但他笑本来就是为了余壹语气中的那股子无奈。
笑闹间,两人已行至陈知命家门前。
村里无人不知陈知命这老祖宗的家在哪里,虽然进过他家的人很少。陈知命的房子已然很有一段历史了,可这样一间上了年岁的房子却给人一种异常结实的感觉。
若是陈家村地震,说不准这房子比自家的土坯房还耐震。这是余壹的心声。
两人还未走进那篱笆围的院子,那屋主像是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自行打开了房门。
余壹想起自己跟李延年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嘴里冒出一句:“牛人。”
那声音很轻,轻到在他旁边的李延年都没听清,他道:“什么?”
余壹迎向陈知命,丢下一句“没事”。
余壹上前扶住陈知命,李延年伸手关好房门,后扶住陈知命的另一只手臂,两人配合着陈知命的步伐向陈耀儿家行去。
“老祖宗啊,我现在是对您这“神算”之名深信不疑了,佩服啊佩服。”余壹开口道。
老人家中气十足的道了句:“哦?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前对我有所怀疑?”
余壹被人拿话堵住,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李延年看这小子吃瘪,嘴角上扬。
余壹锲而不舍道:“老祖宗啊,您有徒弟吗?”
陈知命听此一问,不免眼神黯淡道:“如今,已经没了。”
意思就是以前有。余壹假装没瞧见,嬉笑道:“您看我当您徒弟,成嘛?”
老人家斜了他一眼,道:“你小子慧根是有,可惜心术不正,不适合啊不适合。”
“心术不正?”余壹怪叫道。上一世你说他心术不正他还能勉强承认,这一世他都这么乖了,还心术不正?
陈知命摸摸胡子,一脸为难道,“好吧好吧,是俗事缠身。反正你死了这条心就是了。”说罢,还看了右手边的李延年一眼。
余壹耸耸肩,反正他也是随口这么一说,没真想学那些风水面相之术。
陈知命却是道:“不知李夫子有没有兴趣拜我这老头子为师?”
李延年一愣,他没想到陈知命竟然有此一问。说全然不敢兴趣,那是假的,可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他委婉道,“晚辈自知不是这块料,怕是地辜负老祖宗的好意了。”
陈知命沉默了片刻,方道:“有些东西休要看得太重,需放下的时候还得放下。不然,让自己难受不说还让他人难过。”
“……,”李延年应道:“晚辈知晓了。”
之后,便是沉默。
余壹静待一旁,至始至终没有插过一句话。他不是不想知道李延年的过去,李延年的心结,他只是希望这些东西是由李延年主动告诉自己。
三人走得虽慢,但再长的路也有个尽头,沉默中也就到了陈耀儿家。
三人中辈分最矮的余壹前去敲门,随后,屋内传来声响。
“谁啊?”
余壹在屋外应着:“耀儿姐姐,老祖宗带我们来探望你了。”
屋内的人没有立马吱声,好似犹豫了片刻才道:“来了来了。”接着是老旧的木门开启的声音,以及门内一张灿烂如花的笑脸。
那陈耀儿看也不看余壹,就这么直奔着陈知命去了。到了陈知命跟前儿,那人清秀的脸上堆满了热情,道:“老祖宗,您今儿个怎么想到到我这儿来了,真是稀客啊稀客。”
陈知命摆明不吃她这套,笑脸都不给个,半真半假的道:“怎么,不欢迎我?”
陈耀儿脸上的笑容一僵,道:“看您说的,哪能啊,您能来家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嘿,看我,光顾着高兴,都忘了请您老人家进屋坐了。”
余李二人相视一笑,想不到他们这般讨人嫌,被主人家直接忽视了。
陈知命自然也是听出了陈耀儿话里的意思,他道:“李家两小子,快扶老人家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