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转头看卓宇瑞,卓宇瑞总是在温柔纯良的笑,笑得周宣特别不好意思,他想起自己刚刚哭起来的囧样,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
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窗外,周宣蹭上卓宇瑞的肩头,细碎的吻着他的面颊,说着痴话:“我们一辈子这样多好,就现在死了也好。”
卓宇瑞只是笑,明亮的眼睛看着周宣,这是最深情,最值得珍惜的吧?
“别再跟我说早恋不好了。我们俩在一起是最好的,世界上再也没有更好的了。”周宣喃喃的说,又开始动作,卓宇瑞看他弓着背大半个身体露在冷空气里,连忙把被子拉上给他盖好,结果这一举动正好成全周宣同志。
卓宇瑞被压倒了,但是周宣没舍得一次把他吃掉。
一直纠缠到天微微亮,周宣才偷偷从卓宇瑞家门口溜了出去。出门之前和卓宇瑞耳鬓厮磨,没忘了叮嘱他吃感冒药,因为他自己还没好全,怕传染给卓宇瑞。
他给老师打电话请了病假,因为昨晚的冰雨把他的弟弟送进了医院。他就快不行了。赶到医院的时候,孩子的妈妈孤零零的坐在等候的长椅上,眼睛看着急诊室,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后来回忆起这个冬天,周宣总觉得到处都是黏黏的咸咸的眼泪。几乎是无处不在。
就好像注定会灌溉出苦涩的爱情。
妈妈来到医院以后很残忍说出了第一句话:“我们没有钱。”
爸爸很生气,轻轻推了一下妈妈,妈妈瞪着爸爸歇斯底里的喊:“就是没有钱,钱早就让你输光了!”
阿姨掩面而泣。
周宣冷着脸呵斥:“你们去别的地方吵。”
说完坐在阿姨身边安慰的拍她的肩膀。
阿姨一直在颤抖,为了照顾儿子,她放弃了工作,一直依靠周家的接济生活,现在她的儿子就快死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宣暗暗恨妈妈,她实在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让阿姨受屈辱。
“阿姨你放心,我有钱治弟弟。”周宣等爸爸妈妈走了才轻声安慰。
“你别哭了,弟弟一会儿看见你哭会难过的。”
“要是你叔叔还在就好了。”阿姨擦着止不住的眼泪说。
“他已经不在了,我们总还要活下去,弟弟也要活下去。”周宣第一次接上这句话。
【第二部分】
第23章:消失
寒假,卓宇瑞已经习惯每天7点在出门左转的路口等周宣载他去补习班上课了,就像习惯了混合着从北方来的冰冷空气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笼罩整个天空的蒙蒙雨雾。
卓宇瑞知道周宣从来不会让他多等一分钟,和以往每一次一样,他刚站定车就停稳在跟前了。卓宇瑞上车以后双手马上会被周宣抓进怀里捂暖和,有时候周宣还会抱卓宇瑞或者亲卓宇瑞,卓宇瑞很认真的对待这些亲密接触,他对自己是否渴望和这个同性别的人亲密接触总是判断准确。
他渴望。
恋人关系是完美的,朋友一词限制太多,远远不够他们表达对彼此的贪慕和依赖。
在没有试过之前,卓宇瑞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情,那么暧昧,浓稠,甜蜜。有一天看见邻居家的小婴儿吃糖时专心糊了自己一脸,他突然觉得跟自己有点像。
车内的暖气把他的耳朵和脸颊烘的红红的,衬得眼睛更是乌黑明亮,见周宣的手伸到他脸颊旁边,他笑着拿起来亲了一下,然后抓住手在脸上磨蹭。
周宣发出哀叫声扑过来:“我今天不想做作别的事了。”
“快开车。”卓宇瑞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克制住自己,只是浅浅吻了一下嘴唇,就轻轻把人推开了。
周司机于是很不甘心的一边说晚上做的春梦一边打方向盘,直到补习学校附近的修车铺子停好车,下车了才住嘴。
卓宇瑞一点不觉得周宣流氓,他觉得年轻的爱人天真又性感,只要他在身边,或者是想起他,卓宇瑞都忍不住眉眼俱笑。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卓宇瑞突然想到什么,于是靠近周宣小声问:“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会不会是因为你天生就是一个色胚?”
“我是色胚你喜不喜欢?”周宣反问。
“喜欢。”卓宇瑞细不可闻的说。
“那我就是色胚吧。”
看周宣一眼,马上就被他认命的表情逗笑了。
“下午等我来接你,带你去吃好吃的。”周宣站直了身体微微向后倾斜,抬起一只手告别。
卓宇瑞笑着点头,抬脚进了学校。
每次走进补习学校之后,他总觉得周宣会一直在身后看着他,事实上只要他回头,都只看见周宣双手插袋晃悠悠离开的背影。
周宣在忙着赚钱吧,他想。
前几天卓宇瑞跟着周宣去看过一次他口中的病小孩小北,小北年龄和妹妹差不多,但是个头要小很多,面色青黄眼窝深陷,病的很重。
小北见到周宣来看他第一反应是把手放在头上当羊角咩咩叫着和周宣比赛谁力气更大,然后周宣装作败下阵来,他就很得意的笑,还吵着要和卓宇瑞哥哥再比一次,之后还跟周宣唱“小汽车呀真漂亮真呀真漂亮,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喇叭响”“我亲爱的小卡车呀希望你呀别淘气”,得意劲儿不比任何健康小孩少。
看得出来周宣对那个小孩感情很深,可能是因为死去的叔叔的缘故,小孩妈妈来了找周宣说话的时候,留小北和卓宇瑞在病房里,小北向他展示了周宣给他买的各种漫画书和小说,游戏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离不开宣哥哥三个字。
他还说自己治病的钱都是宣哥哥赚的。
卓宇瑞吃了一惊,因为周宣和自己一样,只是学生而已。
回去的路上他顺口问了一下周宣,怎么能赚到给小北的治疗的钱,周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苦笑了一声说:“很快就应付不了了。”卓宇瑞正准备细问,突然旁边就出了车祸,一辆大号的卡车和客车“轰”的一声猝然相撞,卡车上的集装箱散落了一地,客车上好像伤了不少人,一时哀叫连连,他们都下车去看,卓宇瑞差点被当时血腥的场面刺激的吐出来,好几个人摊在座位上,不知是死是活,后来周宣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还帮忙把一个额头不停在飙血的伤员带上车送医院,忙了大半个晚上,他们就各自回家了。
赚钱的问题就没了下文。
卓宇瑞猜他可能是帮人装载货物收取佣金,不知道会不会很辛苦,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危险。
他准备等周宣来接他去吃饭的时候再问问,也许自己能帮上忙。
中午却接到周宣的电话。
“小北不能等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给他弄做手术的钱,晚上你自己回家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卓宇瑞刚想说什么,周宣那边就急冲冲把电话挂了,卓宇瑞再打过去一直是忙音状态,到晚上那边干脆关机了。
之后一直到过年他都没有联系上周宣。他还带上水果上医院准备去问小北和小北的妈妈,但是他们已经不在医院里面了。医生说小孩得的是血液病,要做的是换骨髓的大手术,当地没有医院能接。
大年三十晚上,他甚至想周宣会不会是也出了车祸,已经死了呢,这个假设让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丢下围坐一团看春晚的爸爸妈妈妹妹回房间继续打周宣电话,打了几次仍是不通,提示已经变成停机。
你难道死了吗?卓宇瑞觉得自己有些失控,焦虑失控的感觉对他来说是多么陌生。它好像很强大,也许能摧毁一切。和他的思念,爱意一样,都是洪水猛兽。
外面在下雨,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就像他和周宣一起的那次一样。
没有一点预兆的,那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离开了。
这么黑的夜里,周宣会不会在哪一条曲折的山路上开着卡车缓缓爬行呢,还是在灯光下做别的事情一心一意给弟弟凑钱做手术。
他这么久不联系自己,难道不会想念吗,还是之前任性的追求行为根本和他真实的感情程度不符,所以他在逃避呢?
卓宇瑞不喜欢没完没了的假设,于是他开始找徐楠的电话,也许徐楠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卓宇瑞不知道周宣住在什么地方,说来可笑,他不知道周宣的很多事情。
徐楠确实知道的比他多,至少她知道他家在城南一片。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除了我和你,他不怎么和别人接触,我问过班上从好几个中学升上来的同学,他们都说以前没有见过周宣,我们连他初中到底在哪里上的都不知道,我以前还问他是不是外地来的转校生呢。”
“他不是转校生,转校生不会对我们这里这么熟悉的,同学不记得他说不定老师还记得,我一定要找到他。”卓宇瑞说。
“嗯,说不定他在家里忙着呢。”徐楠说,“我帮你一起找吧,他是不是欠你钱啊?”
“不是,是更重要的东西。”卓宇瑞说着,一只手捂住胸口。
第二天一早卓宇瑞就踩着晚上没清理的炮仗纸屑出门了,城南范围这么大,他只能找人询问,他记得周宣提过自己家里有一个橘子园。
城南根本就没有橘子园。
第24章:寻找
“不可能,会不会在比较远一点的地方?”
“什么不可能!你这小伙子,怎么就说不听呢,这再往南就进山了,山里面除了杂树林就是杉树林,哪里来的什么橘子园,肯定是你记错了!我都在这一片五十几年了我记得还没有你清楚吗!”
被问路的黑瘦小老头急了。
“对不起,可能是我听错了。”卓宇瑞闷声道歉。
“你要找橘子园,就去东边,那边有好几个!”小老头哼了一声自己走了。
这时手机响了,自从周宣说“我会给你打电话”之后,他的手机一直就捏在手上,手机的个头不小,但是他很快就习惯了。
是徐楠。
“我刚刚打电话问我们班主任老师了。她说周宣家的地址写的是城西,具体的她还得回学校翻档案才知道。”
“不用了,那是周宣瞎写的。”
“那他就是住城南是吧?他干嘛瞎写啊。”
他不止瞎写,还瞎说。卓宇瑞说了谢谢,就自己上东边了。
公车出了市区不远,经过了一座小桥,大河缓缓从桥底流过,好像在铺叙它的平生。卓宇瑞记得这是不久前周宣带他一直开到下游的河,下游有一个很大的河滩,河滩的对面是一座陡峭的山峰。那天在车里周宣睡了一觉,他总是很累,永远也睡不够的样子,他为什么会那么累呢,是因为当时他没有接受他的感情,还是他本来就背负了很多?
或者他只是个会轻功善逃避的羸弱少年。
他总是在想他,再这样下去,他心里的周宣也许会失去本来的样子,变得模糊而陌生。
那么不要再想了。
问清楚周家桔园的位置,卓宇瑞独自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找对了地方。眼前是延伸到远方的马路,路的左边是叶子落光的萧索桔园,右边是两座并排的矮房子,后面一点的一座矮房子前停着两辆卡车,其中一辆就是周宣每天开着的。
他轻轻走进用杂物围起来的小院子,院子因为近日的雨水显得有点邋遢,泥地上有不少水坑,两层高的平房房门紧紧关着,看不出来是否有人在家。他先绕过水坑到车前看了一下,车子看起来冷冰冰的,毫无生气,他用冻红的手指摸上墨绿色的车身铁皮,水珠聚做一股,滴滴答答掉在泥地里。
走到屋前,他小心情理了一下鞋底沾的泥,才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到陌生脸孔也只是温和的问:“你找谁?”
“阿姨好,我是周宣的同学,周宣在家吗?”
“啊,你是卓宇瑞是吗?”
卓宇瑞点头。
“周宣说过你,他不在家,你先进来坐坐吧,外面挺冷的。”周妈妈脸色看起来怪怪的,一直在打量卓宇瑞。
“不了阿姨,您能告诉我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吗?我有点事情想问他,但是他手机停机了。”
周妈妈面露难色,“周宣留了一封信给你,你自己看看吧,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卓宇瑞瞪大眼睛,连周妈妈都不知道周宣去了哪里吗?为什么周宣要给他留信,却不接电话呢?
他有很不好的预感,直到周妈妈转身进屋拿了信出来,他还控制不住联想。
信封鼓鼓的,里面好像有别的什么东西,卓宇瑞呆呆的接过来,周妈妈客气的招呼:“进来喝杯茶吧。家里……还从来没有来过周宣的同学。”
“不了,谢谢阿姨,我先回去了。”卓宇瑞勉强笑着说。
拿着信封走到路口,确认周妈妈已经关门了之后他蹲在橘子园前面撕开信封,信封有很明显被拆开过的痕迹,他想起来周妈妈看起来也是相当有好奇心的女人,从她打量他的样子可以看出来。
信封里面有一串钥匙,卓宇瑞很熟悉,他拿着钥匙打开车坐上,开始读周宣写的信,周宣的字很漂亮。
“卓宇瑞,我可能要离开挺长一段时间,现在还没有决定,等我决定了,我妈会给你这封信。我爱你,你知道的。我也很爱小北,他必须活下去。我不想离开,所以如果我真的离开了,我不会和你联系,你总是让我不想做任何事不想去任何地方,除了呆在你身边。可能我不在你身边搅合,对你的学业也有帮助,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上学,不过你放心,姓宋的老头子被我抓住把柄了,他不敢再碰你。我会一直一直想你的,我希望你也会抽时间想我。”
卓宇瑞看完信,就启动车子开走了,没有再跟周妈妈打招呼,周妈妈是知道的。他相信周妈妈知道信的内容,但是为什么周妈妈还会请他进屋坐,就不得而知了。
他瘪着嘴看着前面笔直的路,觉得嘴里苦苦的,周宣在旁边的温暖充实和周宣不在旁边的空虚冷寂交替出现在他脑海,他知道自己生病了。
大年初二他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做了一个很长很复杂的梦,一醒过来梦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指甲片大小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清醒的感觉,大概和失忆是差不多的。
开学后不久遇见看起来好像有些发胖的徐楠,她笑着打招呼问:“你找到周宣没有啊?”
卓宇瑞摇头,“没有。”
“前两天我们班主任也在找他,不过好像听说他爸爸今天来学校给他办理休学了。”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退去,一副很不舍得的样子。
卓宇瑞笑了笑,准备离开。
“哎,你到底是找他有什么要紧事呢?”徐楠不依不饶的问。
“没什么。”卓宇瑞转身就走。
“你知道吗?他其实之前就休学过很多次,他本来比我们高好几届呢,难怪我问了那么多同学都没有人认识他。”徐楠追上来呱呱说个不停。
卓宇瑞听完了还是觉得很震惊,他看了一眼徐楠,徐楠一副完全不介意被欺骗了的样子。他调整了一下表情,问:“是吗?他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
“嗯,可是他应该比我们至少大三岁,真看不出来啊。”徐楠想着周宣的脸摇头叹息。
卓宇瑞不说话。
徐楠见他走路越来越快,问:“你急着去哪儿啊?”
“上辅导课。”卓宇瑞对她扯了一下嘴角。
“好吧,拜拜。”徐楠站定挥了挥手。
第25章:问号
卓宇瑞明白,周宣和他们不一样,即使是除去空白的三年,和木头、车、矿洞打交道的过去也和大部分人不一样,而周宣的未来比他认识的人都要轻盈,漂浮在空中无法映射任何影像。他可能会饿死街头,或者隐居山林,成为商人或者苦力工人,或者一夜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