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尾+番外——母之

作者:母之  录入:10-08

王八精浑身一震,提心吊胆地看向凤疏,上次它有眼无珠没认出那是天庭上仙,被弄成倒插小葱几乎吓地半死,如今余二对上仙如此不敬岂不是要遭殃?王八精暗暗防备,只等苗头一有不对便撒腿开溜,谁知上仙竟然没有半点怒意,任由余爷对他呼喝跳骂,不由更是讶异,心道难道余爷飞黄腾达今非昔比,居然和上仙搭上了不同寻常的关系,几乎要五体投地景仰起来。

凤疏打量了几圈湖岸边的风景,突然对王八精道:“余二的精舍还在么?”

王八精点头如捣蒜,“在的在的。”

凤疏倒也不再废话,对着湖面抬起一只手,骨节修长的白皙五指之间隐隐冒出光晕,鉴湖湖心突然荡起层层涟漪,愈来愈急愈来愈密,哗啦一声突有巨物破水而出,被凤疏手势牵引着往岸边飞来,最后稳稳落安在一块地势较高的平缓草地上。

余二倒抽一口凉气,“你把我房子弄上岸来干甚?”

凤疏睨一眼余二,“本王不愿住湖底。”

“住?你要做甚?”

凤疏的目光在余二面上转了几圈,突然对王八精说:“我与余二有事商谈,你先退下。”

王八精言听计从,忙不迭地行礼告退,远远遁走。余二看不明凤疏葫芦里卖的是何药,只管怀疑地瞥着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却听凤疏开口却是问句:“你这离都城朝歌不远罢?”

“不远,也就几十里地儿。”

凤疏闻言点头,似是十分满意,眸光微闪中又问,“还记得那昏睡不醒的东海龙王么?”见余二点头,便续道:“当初龟丞相来找本王之时你也在场,龙凤两族的守御灵神的来龙去脉你也清楚,这次下界便是为了龟丞相所求本王之事,查查看朝歌城中的皇帝和东海龙王的嗜睡之症是否有牵连。”

余二对那老龟印象不佳,悻悻地抽了抽鼻子,“它求你的事情,扯上老子做甚?老子不干!”

凤疏本来大可只身下界,替那老龟丞相探查来龙去脉,可惜凤澶一刻也不愿离开余二,而经过今晨朝会,他又实在不放心将凤澶留于苍梧宫中,只好拉上余二带着凤澶一同淌进浑水,只求余二这头愣青呆鱼莫要节外生枝,他早料到余二定会不情不愿,闲闲道:“那东海龙王乃是敖景逸生父。”

余二一怔,突然一拍脑袋,心说自己怎么忘了这茬,撇开那小肚鸡肠的龟丞相,及时看在和敖景逸的兄弟情分上,他余二也得尽点绵薄之力,可是见到凤疏那一脸笃定胸有成竹模样,又觉得十分可恶,狠狠剜两个白眼送于他,才应一句“算你狠!”

从湖底搬出的精舍被安置在一边的草地之上,余二打开大门,将凤澶往地上一抛,便四处察看家当是否都安然无恙,余二出身草莽,对衣食住行并不挑剔,有一方寸之地便能安之若素,这精舍洞府十分简陋,两间陋室挨在一起,一间摆着一张旧木桌权当厅堂,另一间搁着一张塌床,便是卧室。

余二将床脚边的碎木块踢到一边,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锤子几根钉子,准备将断掉的床腿续上,凤澶拍着一对软翅跟在他后头团团乱转,将鸟头凑进仔细观察余二如何钉木头,余二正蹲在地上忙得满头大汗,生怕万一手滑敲到凤澶金贵的脑袋,轻声唬它一句:“一边去!”

凤澶歪了歪脑袋,也不知是没听懂了还是不愿意,乐颠颠地更加凑近,还拿红爪子去拨拉钉子,余二被搅地头大,腾出手一把揪住它那不安分的爪子,倒拎着将它搁甩到床上,支起木腿乒乒乓乓地敲打修补起来,床榻随着余二的动作不住震动,床上的凤澶随着震动一颠一颠,抖地通体酥麻,倒让它寻了个新的乐子。

好不容易才支起床榻,金乌西沉天光渐昏,余二拍拍手直起腰长吁一口气,转身却见到凤疏立在门边,也不知道看着一人一鸟折腾了多久,虽处陋室寒舍之中,但那人一贯的雍容气度,衬着身后重色泼墨般的千山暮色,犹如明灭东珠濯于望海之潮,余二暗地从鼻中喷口浊气,啐道一副上好皮相配于此人真是白瞎,眼瞅见天色已然不晚,咧开一嘴白牙得意笑道:“对不住,寒舍只有一张床,今晚只得委屈凤王睡地板了。”

凤疏冷笑一声。

余二舒坦地坐到床沿,把凤澶捞到怀里顺毛,学着凤疏的样子冷笑,“你舍得你家小鸟儿睡地板?”说完抠着凤澶的下巴,逗说道:“小鸟儿,你要和你爹睡还是我睡?自己选!”

凤澶偷瞄了一眼凤疏,叽了一声往余二怀中缩了一缩,余二这下更加舒坦,嘿嘿笑着,装出一份十分关怀的姿态陈恳道:“不睡地板也成,湖边有树林,反正你本来便是只秃鸟,找处枝头蹲一晚也成。”

话说自与这红毛大小凤凰扯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之后,以余二一向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犟直脾性,为解心中郁结愤懑之气,处处见缝插针欲给凤疏套双小鞋,扳回几分脸面城池,这回余二又正好寻上机会对凤疏奚落一番,屁股粘着木床摆出一副领主姿态,两道粗眉趾高气扬几乎飞上天去,几乎要抖起二郎腿来。

他在这边志得意满,嚣张半响后突觉奇怪,这老凤凰沉声静气,没有半点被挠到痛处的愤意,心中略一沉吟,怕是这段日子与老凤凰斗智斗勇,对方段数水涨船高,自己须得再接再厉,于是清了清喉咙正欲建议凤疏可以拣几根树枝现搭个窝,却见凤疏又抬起手来。

余二心中一凛,连忙摆起防御姿态,绷紧心弦,谁知凤疏只是轻念了两声法诀,凌空一扬袖风所过之处屋内焕然一新,犹如那春风变出万千新绿,余二身下的破床也摇身一变成雕花睡榻,对面处镜像一般出现另个一模一样的卧榻,都铺着云锦软被,翡翠鲛绡,余二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吼道:“浪,你有这法力,藏着掖着存心看老子笑话是吧!”

余二得得得地指着屋内陈设,“变,给老子变回去,老子不稀罕你这破东西,金窝银窝比不上老子的狗窝!”

凤疏任由余二跳脚,垂下长睫掩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口中凉凉道:“不用着急,这只是权宜之术,事了之后复归原样。”

余二被呛地七窍生烟,瘪嘴皱眉斥道:“你要到朝歌办事,里头有的是客栈,看你给自己搭间豪华宅子也是小菜一碟,凭啥赖在我这小庙?”

余二的精舍正巧离朝歌城不远,区区几十里路途对天庭上仙不过眨眼来回的功夫,凤疏不喜身处噪杂市井之中,鉴湖此地倒是个清静所在,微服下界低调行事只将余二精舍内陈设改变,从外而看依旧是两间陋室一扇柴扉。余二又在凤疏这吃了一个软闷亏,挥出的拳头力道全都打在软绵绵的棉花堆上,怄地五脏庙都揪在一起。

他不清不愿地差王八精备下晚饭,喂饱凤澶后不忘拧条热布巾,将小鸟儿在泥地上蹦跶过的红爪子擦拭干净,凤澶难得下界,看一切都是新奇,闹腾着不愿就寝,余二从不惯它,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小鸟搂在怀里便滚上床梦周公,也不管凤疏晚饭半点未动。

虽说一通折腾,但好歹是终于回到自己老家,余二极为舒心,舒舒服服小睡到半夜,朦胧中侧翻了个身,还不忘带上口水横流的凤澶,半眯的倦眼依稀瞧见对面的床榻被褥依旧整整齐齐,不由强撑起眼皮,正好瞄到一个人影还立在窗边。

此时初一不见朔月,漫天繁星正肆无忌惮逶迤铺满天幕,皎皎盈盈,熹微的星光模糊映出凤疏清冷的侧脸轮廓,颇有几分傲雪桔柚青,濯雨蒹葭秀的卓绝美感。

余二睡意消了大半,定定心神,心中隐隐疑窦丛生,正欲细细打量,却见凤疏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回过头来,唬得余二立刻阖上眼皮装做酣睡未醒,却感觉到有股力量将他和凤澶踢到一旁的薄丝被重新覆到身上,然后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行到对面床边,轻微响动之后便再无声息。

第二十章

余二将凤澶紧搂在怀中,拿右手虚捂着它的小鸟头,免得天风吹痛它脑袋,自己则张嘴打了个哈欠,昨晚午夜梦回睡意消了大半,盯着对床那人的背影,将这几月来的事情又翻出来细细盘点思索一番,折腾到几乎天亮才迷糊过去。

他虽是只粗夯土鱼,肚内心肠皆是直来直去没有半点弯道,但并不是愚笨之辈,也能看出凤疏凤澶这父子之间必定有些不为人知的隐蔽纠葛,这只老凤凰虽说令人不齿,对小鸟儿却是处处留心照顾,为何小鸟儿对凤疏避之不及,仿佛打娘胎里便带着惧意?余二有次趁凤疏不注意,私下问及蝉衣小鸟儿的生母之事,谁料前刻还笑靥如花的蝉衣面色一凛,学着她家主子覆上一层冰霜,冷声警告余二逾矩,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余二灰溜溜地在蝉衣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心道老凤凰是决计不会告诉自己这些,不过回念一想,凤澶凤疏和那不知名小母鸟又与他余二有何关系?他余二只管陪着这只黏人掉毛的小凤澶,待他安安稳稳长大一圈,板刷似秃尾巴变长些,差不多了便能功成身退。到时老凤凰依约现出原形撅起那丛招摇的大红毛,他细致将那尾巴毛儿根根揪光,再化得一个完好龙身,回到鉴湖便能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说不准还能将凤疏的红尾羽插在龙府匾额边上,光辉炫目,必定能惹各路妖怪竞折腰,他余二爷必能声传南国名播中洲!

思定如此,余二便笃定主意,不去再管凤疏那档子破事,乐得自身逍遥,看天边隐隐擦上些鱼肚白,赶忙阖上眼睛继续睡个囫囵觉,谁知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

待到两人一鸟收拾齐整,飘摇云头低低缓掠靠近都城朝歌,已经是下午申时,太阳斜挂在西边天空,脚下城邦依山傍水龙蟠虎踞,朱城玉道翠幰金堤,中轴之上的皇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一派巍峨气势。

凤疏引着云头,缓缓停在半空,如墨的眼眸倒映出云下风景,他们施了法诀,能隐去身形声音,即使有凡人抬头望天,也只能看到稀疏平常的白云蓝天,凤疏默视脚下半响,突然回身扣住余二一边手腕,余二只着薄短夏衫,感觉一股透心的凉意从腕间传来,仿佛在炎炎夏日突然吞下一块寒冰,生生打个寒颤:“你做甚么?”

迷蒙的金光从指缝间如流沙般溢出,凤疏一把将要退后踩空的余二拉回,旋即松开五指。

那股凉意在腕间盘桓不去,余二捂了捂,拧着小眼上上下下睨着凤疏,一头雾水,“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凤疏淡淡回过头去,也不与余二多做解释,面色无波无澜。皇宫地处风水至地,玲珑宝器法阵森严,余二如今乃半龙半妖的体质,带着妖气闯进重重守卫的皇宫毕竟不甚妥当,方才那一握只是传了他些许仙气护体,免得在宫中横生枝节。余二哪里看得出来这些,以为凤疏又出什么阴招整他,反正他如今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绷好心弦暗自戒备了半天没觉得周身有何不适,呸了一句悻悻然皱眉朝凤疏送把眼刀,心道这老凤凰愈发举止古怪。

真龙天子这句成语所言不差,人间的帝王或多或少能与龙族搭上点关系,凤疏见偏殿一处龙气最盛,便径直落在殿前。他二人仗着隐身术法,毫不忌惮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径直登堂入室,仿佛进的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宫,而是自家后院花园。雕金描银的龙榻之上果然卧着一人,约莫而立之年,眼角缀着几丝细纹,眉宇之间缠着些许阴郁,看来便是当朝天子。

余二瞄了几眼榻上的皇帝,心道若是东海龙王变成人形,估计也是这般一梦南柯的模样,他跟着凤疏凑近打量,看了几圈依旧看不出所以然来,见凤疏眉头微蹙,便开口问道:“看出甚么了?”

凤疏摇了摇头,直起身来,眼中些许疑惑神色如石子投入波心,须臾之间慢慢消失不见,微风从敞开的边窗掠入殿内,吹摇起栊间绣幕,剪碎斜阳光影,一切倒是十分如常。

殿内诸人都没察觉到殿中多了余二凤疏和凤澶,余二看那皇帝睡得十分香熟,也不像是一时半会儿就要断气的样子,他们三人隐了一会儿,余二无趣地几乎也要随着皇帝困倦过去,凤澶不安分地拿爪子去抠了抠余二,吧唧两下小喙,余二知道这是小鸟儿肚饿的表示,如逢大赦,朝凤疏轻声道“小鸟儿饿了。”

凤疏闻言看向凤澶,静如流水的目光中有几分探寻确认意味,凤澶眨了眨眼睛,歪开头去一脸无辜,凤疏倒也不再耽误,即刻带上余二飘离皇宫,就在朝歌城中寻了一处酒楼落脚。

凤疏周身气度自然不用多言,余二跟着他后头十足十像位随从打手,这酒楼里的小二剔透伶俐,吆喝着忙将贵客迎到楼上雅座,点头哈腰殷勤周到,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余二怀中的凤澶,余二瞅着小二那张笑出满脸大褶子的脸,心忖这小二若是安上条尾巴,倒和对面山头的沙皮狗精相像的很。

小二布上菜单,客气招待道:“小店各式山珍海味鱼虾蟹肉一应俱全,厨师煎得炸得炖得煮得样样精通,也代加工食材,客官您大可随便吩咐。”

余二一愣,瞅了瞅怀中的凤澶,不由哈哈大笑,把凤澶往桌上一抛,戳着凤澶的下巴乐道:“小鸟儿,你喜欢被清炖还是红烧?”

凤澶歪了歪脑袋,似乎真在思考自己是喜爱清炖还是红烧,它哪里听的出来余二的调笑意思,凤疏握着茶盏的手指倒是紧了一紧,最终只哼了一声对余二以示警告,还是任由一人一鸟随便折腾去。

余二逗完小鸟,心情舒爽,点上好菜领着凤澶大快朵颐,那小二不知凤澶是何物,心中只当是只长的漂亮的花鸡,头回见到人与鸡同桌共食,几乎没被唬上一跳,啧啧称奇。

那雅座乃是被屏风隔出的小包厢,靠着临街窗户,朝歌城可算是人间首等繁华之地,大道连狭斜,白马七香车,行人络绎不绝,路边大道张灯结彩,白天庙会,晚上灯会,从七月初一到七夕佳节,日日尽是热闹繁华,不仅余二频频往窗外望去,连凤澶也是一副饶有兴趣的好奇样子。

落日隐去最后一抹余晖,灯笼次第亮起,街上愈加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结伴而来的明衫少女围在胭脂摊前笑声铃铃,也有读过几首红豆新词的青巾书生,迈着端整的步子时不时往那灯火阑珊处回眸,只盼能望见伊人一笑。

直到街角搭起一处擂台,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密不透风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喝彩之声,天色昏暗,酒楼这边又逆着灯光,看不清那台上是什么有趣的热闹,余二才真真坐不住,敲敲桌子同凤疏商量道:“这么早回鉴湖也没事,不如下去逛逛?”

见凤疏神情不动,料想他是不愿意,但如今余二也摸出了这老凤凰的弱处,嘿嘿地咧开一嘴白牙:“小鸟儿也想玩呢。”

凤澶早已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聚精会神地听着炒豆般的锣鼓杂音,余二趁热打铁:“唉,在人间没有逛过灯会的小孩可是要被同伴奚落的。”余二此言倒是不假,他幼时刚能化成人形,便孤身一人乐颠颠地去城中逛了一回庙会,隐去了回城迷路的丢脸事,在湖中大出了一阵风头,那头母疼父爱娇生惯养的幼鹿精再没了嘲笑他的理由。

凤疏慢条斯理饮尽手边一杯凉茶,凉凉道:“余二如今你倒是愈发出息。”话落却招来小二,搁下一锭金子,起身步出酒楼汇入人流。

第二十一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余二跟上凤疏,随着人流缓缓前行,鱼市笙歌,螳川灯火,如同乱花渐欲迷人眼,道边满攒绒花泥塑糖人巧果,商贩的吆喝声声如歌。不时有湘裙精妆的明丽少女抖开一方粉红绣帕,虚虚掩住樱桃樊素口,长眼睫交剪出粼粼秋波朝这边送来,倒教余二受宠若惊,心中不住嘀咕,虽说自己修了一半龙身,人形并无变化,难道气势不同往日?

这灯市犹如银河坠入人间,熙熙攘攘的人群犹如那星子一番杂乱无章,一路行来不免与他人磕磕碰碰,鼎沸人声如野蜂嗡鸣,凤疏何时与如此多的人煮饺子似的挤于一处,愈走面色愈发阴沉,几乎如那冬日慢慢上冻的湖泊,寒气溢于周身。

推书 20234-11-17 :是你欠我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