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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然摸了摸下巴,摇着手里那把镶了金边儿的扇子跟上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韩歧。
好不容易遇上了个对眼的人,可不能给弄丢了。
韩歧走出了人群,顺便揪住王强一道儿上山了。王强眼睛骨碌碌转,被唐青然一扇子敲到脑袋上,“在爷的眼皮子底下就乖乖的,别想什么馊主意。”
王强战战兢兢的跟在两人后面,心里直犯嘀咕,你说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说话凶巴巴的,还有前面那个看起冷冰冰的小公子,怎地就喜欢去看死人。正想着,韩歧转过来问道,“是这条路吧。”
王强忙的点点头,赶紧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韩歧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那座破庙了,王强手往前面一指,不论唐青然怎么威胁他都不往前走了。
唐青然无奈,朝着韩歧耸耸肩,韩歧倒也无所谓,直直往前走去。
“应该就是这里了。”韩歧在庙前一个浅浅的坑处蹲下来,捏了一小把土闻了闻。“尸体埋得很浅,大雨一下暴露出来了。”
唐青然点点头,愁眉苦脸:“可是咱们上哪找小金的尸体去啊。”看这人往自己身上揽的什么活儿。
韩歧没有立即回答,站起身来前前后后转了一圈,走过去问王强:“最后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王强想了想道:“大约五六天前,就是我们见着尸体的时候,”说完又补上一句:“不过这段时间经常下雨,县里头好些年都没有这么下过雨了。”
韩歧点点头,依据张福广的说法,大约就是几天前张小金进山来采蘑菇的,也正巧是那一天牛哥上山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尸体。
“那么,这山上还住着什么人?”
王强笑道:“这山里往北走就是大名鼎鼎的江世家,不过江家的人一年到头都见不找一面。”又指了指山后头,“那后头可就是土霸王越老三的地盘了。”
越老三?韩歧可是还记得这个名字,不等他问,唐青然挑挑眉率先问道,“就今天那个劫道的?”
王强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答话。
韩歧问道,“那牛大哥的儿子呢?”
“义庄里放着呢。”王强说道,“张大人似乎一直在查这个案子。”
韩歧又在附近看了一圈,唐青然靠在旁边的树上看他忙活,等三人从山上下来已经到了下午,韩歧从怀里掏出点银子给王强,王强笑道眼睛都看不到了,忙说:“二位爷要是还有什么事情,我一定随叫随到。”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两人在随便吃了点,唐青然提出要去街上走走,韩歧没有反对,等两人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戌时。韩歧去马厩看了看洛雪,洛雪旁边还有一匹马儿,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只是不住的朝他打响鼻。韩歧给洛雪添加了些草料,又在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看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换了件深色的衣裳,打开窗子,轻轻地跳了出去。
跳下墙,避开巡逻的衙役,韩歧在衙门里转了一圈,才找到义庄。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三具尸体尸体使用白布盖着的。韩歧上前,拉下。两具男尸一具女尸,保存情况要比江北府的好一些,大约是黄石县靠山,天气比那边更加冷一些的缘故。
尸体腐烂程度不同,不过韩歧看到那个银锁子便知道那孩子是牛家的。按照王强描述的时间,死亡时间大约是五六天前,韩歧看了看尸体的情况,颜面发黑,眼球突出,用力按了按,腹部肿胀,应该是没有问题。
正欲往下看,却被尸体胸口的伤口吸引了目光。韩歧凑上前去看了半天,皱了皱眉头。盖上白布,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青然便来敲韩歧的门,门是开着的,唐青然推门而入,看见韩歧端着茶杯看着窗外发呆。
唐青然踱步到他跟前,韩歧眼神悠远,手中端着的茶冒着热气,唐青然看了一会儿道:“美人儿别烦心了,收拾收拾去江家吧。”
唐青然在门口的时候韩歧就发现了,他也懒得因为称呼的问题和这个人浪费口舌,心想昨日已经去了义庄,今天要去府衙,便道:“唐兄先去如何,我还有点私事。下午时候再过去。”
唐青然用手指敲着窗台,慢悠悠的道:“我在这里等你如何?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说罢还有那双桃花眼冲韩歧眨了下。
直到出了门,韩歧脑中还是想着那句志同道合,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和他唐公子志同道合了。
去了县衙得到的还是和江北府府衙一样的结果,情况都差不多,一点线索都没有,从目前找到的这些孩子身上也无法发现任何的关联。韩歧从县衙出来直接到了客栈,唐青然早就在窗户口上看见他了,见他过来这才下楼。
韩歧拉着洛雪,看着唐青然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那马通体黝黑,独独马蹄是白色的。
“乌云踏雪。”韩歧稍微愣了一下,心中估摸着这匹马儿大约便是昨晚见的那个,没想到居然是个名种。韩歧上前摸了摸,心道是果然如同青格勒所说,通体黝黑光滑,肌腱紧绷有力,这红马盛产于西域,但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洛雪凑过去好奇的在看了看黑乎乎的同伴,两匹马头对头,大眼瞪大眼的看。唐青然刚开始还觉得蛮有趣的,到后来突然发现韩歧对着两匹马竟然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待到再看第二眼的时候韩歧已经牵着洛雪走了。
唐青然跟在后头心中大为不忿,心道是自己还比不上一匹马,想他这么一个美男子摆在面前,韩歧居然两天了没给他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往山上走去,韩歧破天荒的问道:“这匹马你是怎么得来的?”想当初,青格勒那个孩子找遍了鄂多和西域也没有找到乌云踏雪的踪迹。
唐青然立刻一脸欠扁骄傲的笑,“嘿嘿,是我师父送的,很喜欢吧。”
韩歧看他一副讨赏的表情,不知怎么竟然将眼前的这个笑容和记忆中的笑容重合了起来,点点头道:“很喜欢。”
唐青然摇摇扇子,觉得韩歧的这个笑容异常的温柔,“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对不对,小黑?”
那马似乎也极为骄傲的扬扬蹄子,韩歧笑容一滞,能给踏雪起那么俗的名字,唐青然也真是个神人。
“真是不明白为何要将庄子建在这黄石山上?”唐青然皱眉,“上上下下这么麻烦,连个热闹的地方也没有。”
大约也是知道了韩歧的性子,唐青然没等他说话,接着道,“莫非这都是江湖旺族的怪癖?”
韩歧挑挑眉,不可置否。
距离山庄不远,便能听到里面的人声,想来这次的人请的也不少。江家管家站在门口笑容可掬的迎接着来人,韩歧递过手中的请柬,林管家看过,扬手招呼,早有等在门口的小厮一边报著名号一边将韩歧和唐青然往里面让。
到了大堂已经来了很多人,大多韩歧都不怎么认识。他经手的案子本就很少和江湖挂钩,所以这次江北的案子派他来,大姐估计也想到过事情和江家有关。不过这一切都还没头绪,他也不好表现出来。这期间,唐青然倒是遇到了几个熟悉人,被围住了出不来,抽空还给韩歧摆一个无比委屈的表情。
韩歧坐在桌边暗暗的打量周围的人,顺便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个点心装模作样。有些人在和大姐许欢馨整理卷宗的时候见过画像,这一次见到了真人,便觉得也没怎么特别的地方。
韩歧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青岩派大弟子蒋若清一脸严肃,和周围的人客客气气的打招呼,但是眼神明显过于呆滞,不知道此刻正在想着什么。华玉阁倒是来了三四个女子,韩歧只知道其中一个是近两年来声名鹊起的掌门大弟子殷小惠,此刻端着茶杯发呆,反倒是浮华宫左使,孟宇脸上带着笑意,跟周围的人谈的极为欢乐,还有崆峒派的掌门人徐瑾怀和他的爱女徐佳怡,以及在江湖中非常有名望的苍松山庄的庄主,颜苍……
当然这几个并不是江湖主要的门派,只是这些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俱是举足轻重的,江淮并没有将所有有名头的门派全部请来,实际上,这些对于江家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们所要的不过是将这个消息传达出去而已。
只是,这浮华宫倒是勾起了韩歧的兴趣,听说浮华宫建在江南一带,在上一届武林盟主之争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并且以绝对的实力成了武林中的一匹黑马,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当日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浮华宫的宫主和左右使并未出现。
但是浮华宫犹如昙花一现般的在武林大会上露了脸之后便沉寂了下来,没了消息,所有关于浮华宫的消息便仅仅成了传闻。
江湖中越是神秘的东西便越让人好奇,青玄门占了一个,浮华宫占了一个。
说起浮华宫,也许还有人能够说上两句,但是若说起青玄门,大部分都会摇摇头,道,没听过。
而听过的,也仅仅限于那个门派,以及他们故意泄露出来的某些消息。
仿佛蒙着一层轻纱,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江家居然能够请来浮华宫的左使,韩歧倒是觉得有些意思,细细将那孟宇打量了一番。对方穿着深色的袍子,眉目俊朗、器宇不凡。单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韩歧又转头看看已经坐到自己身边的唐青然。这个人端着茶杯,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仿佛在享受一个安静的午后一般。
只是他和自己一样,一双桃花眼盯着孟宇看个不停。孟宇仿佛是发现了这边两道炙热的目光,转头朝他们笑了笑。
唐青然忽然转头问韩歧,“你笑什么?”
韩歧不答反问,“那么唐兄又笑什么?”
唐青然淡淡道:“我笑,这里居然有浮华宫的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韩歧看他当真是带着点笑意,只是那笑容忒是奇怪,虽然好奇,便也不问。
过了一会儿,大厅里的喧闹戛然而止,韩歧抬头看,一个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后面走了进来。他知道,这人便是江家的家主,江淮。
“诸位,”江淮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承蒙各位看得起江某,这次实在是为了澄清一个误会。”
韩歧和唐青然对视一眼,看起来这还没开始就要步入正题了。
“江湖传闻,天山诀在江某手中。”江淮看了一眼台下的众人,不等人说话,便缓缓摇了摇头,“可实际上,天山诀却并不完全在江某手中。”
“完本?难道这天山诀不止一本?”不知从哪里冒出这样一个清亮的声音,大家纷纷附和。江淮在宴请群豪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自己手中有天山诀,为了防止武林掀起腥风血雨这才叫大家一起前来商议,就连如今的武林盟主林子哲也在此列。
但……如今事情却并不如大家所料。
江淮接下来的话却似一记惊雷炸响在大厅里。
“阁下所言不错,天山诀不止一本,江某这里只有上卷,下卷则是在江某好友寒云门掌门聂玉良的手中。”
韩歧闻言心中一沉,而唐青然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朝他看过来。
第五章:唐印
韩歧看着江淮一脸愁容的走到他面前问道:“小兄弟是寒云门的弟子吧。”
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件事情要么是个乌龙,要么是个阴谋,但是此刻却也别无他法,便朝着江淮抱了抱拳,道:“小可是寒云门弟子,韩歧。”说罢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寒云门的令牌递给江淮,可江淮却看也不看,回推回去,仿佛对他极为信任。
韩歧便顺手将那牌子装了回去,江淮一脸慈祥的握着他的手,问道:“小兄弟来之前没有聂掌门没有告诉你任何事情么?”
韩歧无辜的摇了摇头,一脸的真诚,“掌门人身体有恙不便出门,大师兄一直陪伴在师父左右,此次便派小可前来,并无其他交代。”
韩歧自鄂多回来之后这是第一次在江湖中露脸,众人自认为是寒云门中年轻有为的弟子,又见他脸上没有惊慌的表情,心中也拿不准这个年轻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韩歧原本想着可能会有几个沉不住气的人先挑起事端,结果竟无一人多嘴,统统将目光锁向了江淮。
江淮叹了口气,放开了握着韩歧的手,对大家道:“天山诀本有上下两卷,江某深知它会带来杀身之祸,当年得到之后便和聂兄一人一卷保管,此事也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江庄主不练这人人都想得到的武功呢?”殷小惠略带疑惑的问道。
江淮轻叹一口气,道:“说句不违心的话,我们当年哪里不想练啊,当年得来这秘籍的手法并不光彩,江湖也因为鱼盟主的死很不稳定,我和聂兄弟商量等风波过了再说。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明白了,所谓的天下第一都是虚话,我已经是个老人了,不求那些东西,只想着儿子孙子平平安安的便好。”
江家出名的是刀法,江淮年轻的时候凭借着一把弯刀挤进了武林前茅,凭一人之力建立了如今的江家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是听说近两年来连连生病,身体已经大不如昔,又是老来得子,家中就一个宝贝儿子,所以他这番话说来,大半人都是信了的。
江淮接着说道:“上个月我与聂兄弟商量了一番,决定宴请群豪,将此事澄清,并将天山诀交于林盟主。”
江淮说着示意管家将一个木盒子递给林子哲。林子哲打开一开,里面躺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问道:“上卷?”
江淮点点头,道:“我得知今日寒云门来的只有这一位小兄弟之后便派人快马加鞭去请聂兄前来,还望大家能在寒舍多等几日,江某定当给大家一个交代。”
“那么这位韩兄弟?”林子哲笑着看过来,“该如何?”
林子哲这个人朗眉星目,脸上线条刚硬,仿佛刻出来的一般,但为人却很温和,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韩歧。
“我与韩兄弟一路相伴而来,并无不妥。”说话的自然是唐青然。
林子哲稍微愣了下,显然没想到唐青然会在此刻帮着韩歧说话,微微一笑道:“既然青然这么说了,那林某自然相信。”
场中其他人俱一惊,想来都没想过昔日扬名的这个少年居然和盟主关系匪浅。
林子哲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江家派出几个人守在韩兄弟门口如何,这样也能给大家一个说法。”
韩歧倒是没有意见,唐青然瞪了林子哲一眼,林子哲撇过脸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说不定是门派内讧窃取了天山诀呢?”忽听一个女声传来,唐青然看过去,那女子穿着浅黄色的绸衫,一双大眼睛朝着自己眨了眨,正是崆峒派掌门的爱女,徐佳怡。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韩歧的身上。
“不,不会的,当日得到天山诀之后我和聂兄发誓,此事只有我二人得知,而且告之门下弟子对他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出乎意料,竟然是江淮替他说话。
林子哲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但大家看他模样显然是赞同了江淮的话,便无人再有异议。
江淮道:“大家远道而来,江某感激不尽,今日这里备了酒席,还请诸位赏脸。”
唐青然挨着韩歧落座,凑过来问道:“江老头儿说的那事情你知不知道?”
唐青然呼出的气让韩歧微微觉得有些痒,偏头侧过,道:“不知道。”
他的确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他连聂玉良的模样都没有见过,令牌和请柬都是大姐直接交给他的,但是韩歧却觉得其中有些蹊跷。许欢馨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是平日里分配任务却细致的很,按理说寒云门的底子肯定都被彻查过了,要么这件事情真的只有聂玉良知道,而他故意隐瞒了,要么就是聂玉良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也被人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