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乌潜此话,韩歧的瞳孔猛的一缩,青玺剑已出鞘,韩歧脚尖轻点借力,身形闪动,人已经来到乌潜面前,乌潜从榻上翻身而起,左手中一条银鞭朝着青玺缠绕而来。韩歧剑尖挑起银鞭缠绕了一圈,顺着乌潜的力道往下使劲一拉,乌潜低低一笑,右手又是一条银边跃然而起,韩歧眉头微皱,收了剑,在两条银鞭交织的网中看看错过身体,一掌打伤乌潜右肩膀,乌潜往后一退,稳住身形,双手一抖,银鞭如波浪般再次席卷而来。
两人相斗几十回合,却始终分不出高低,突然,乌潜看到了韩歧剑柄上的那个红结,笑了,“哟,这不是相思结么?青格勒的腰间似乎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腰饰吧。”
韩歧动作一滞,但却也只是瞬间,乌潜料想的破绽并没有出现,乌潜略略向后一跳,咬牙道:“韩大人不仅面冷,心恐怕也是冷的吧。”
最后一个字结束,乌潜突然发力,两条鞭子像两条长蛇朝着韩歧抽来。
韩歧往后退去,忽然听的外边有声音,又闻得那淡淡药味,心中不免稍微有些急躁。乌潜自然也听到了声音,状似苦恼道:“啊呀呀,来帮手了。”
话音刚落,一根树枝便出现在韩歧面前,那树枝速度极快,将韩歧面前的两条银鞭挡到了一边,乌潜收回了鞭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唐青然。
唐青然这才算是看到了乌潜的正面。饶是他自诩美男,也见过不少绝色,却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美,极美。
乌潜的肤色很白,穿着洁白的袍子,直直拖到了地上,那一头的乌发犹如绸缎,额头坠饰这一颗莹绿色的宝石,睫毛纤长,居然在灯光下拉出一道阴影,鼻子挺直,唇小巧而光泽,而最为明显的则是那略略带着点蓝色的杏眼。
唐青然啧啧叹道:“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蛇蝎美人。”
乌潜冷哼一声,心道是这计划遇到了韩歧恐怕是要夭折,若不及早解决了他,那么他一切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思及此,本想再度出手,却见一枚柳叶镖直冲着那一瓶血液而去,双鞭立刻改变方向,将那柳叶镖拦下。怒视韩歧道:“韩大人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何要取这些血液么?”
韩歧手中还夹着一枚暗器,道:“废话少说。”
乌潜收了鞭子,美目在韩歧脸上流连,“没想到韩大人风采更胜当年呐。”
说罢又打量了唐青然一番,笑吟吟的叹道:“也是个美人儿呐,比起青格勒那孩子倒是有味道的多了。”
韩歧眉头深深皱起,却按耐了下去没有出手。乌潜忽的平静了下来,拿着那瓶血液,眼中泛起些许温柔,“韩歧,你不应该拦着我,我这么做是为了青格勒。”
韩歧猛的看向乌潜,唐青然觉得那目光似乎能在乌潜身上烧出个洞来。
但也不过是顷刻时间,韩歧便平淡的道:“青格勒已经死了。”
他说的坚定,没带任何的感情。
乌潜斜睨了他一眼,走过来将那瓶血液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是无价之宝一般,轻轻道:“他很快就回来了。”
唐青然总觉得身边的人在发抖,可是他看过去,韩歧却始终是那样的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压抑着怒火的模样不过是他的幻觉。
但是能够肯定的是韩歧和乌潜之间必然有什么秘密。或者,又不算是秘密。只是他不知道的旧事而已。
“你说什么?”韩歧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他努力压制着其中的颤抖。
乌潜抬起头来对他灿烂一笑,道:“罢了,既然这件事情和你也有关系,那我不妨说给你听听。”
乌潜纤长的手指抚摸过那个瓶子,喃喃道:“江家有本传家秘术,我千方百计打听到了,那秘术叫……”
说罢又看看门口,“不如江老爷子自己来说如何?”
韩歧回过头去,江淮一脸苍白的站在石阶上。他和唐青然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方才大意了,竟然连江淮到来都没有听见。
江淮脸色不善,手中拿着一把弯刀,直指乌潜,“你,你为何要将此事说出去!”
乌潜怜悯的看了他一眼,道:“就算我不说,又有什么可以瞒得了韩大人的?”说罢朝着江淮一笑,仿佛极为无辜。
但那话中古怪的语气却让唐青然越发的肯定韩歧和他必定有着一番过往。
江淮全身颤抖,举着弯刀就向乌潜冲来,大骂道:“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为何害死徐家的女儿。”
乌潜躲开那一刀,绽放出一个极美的笑容,“你错了,那孩子不是我杀的。明明是你的贪婪害死了她。”
韩歧看向唐青然,唐青然叹道:“方才崆峒派掌门的女儿徐佳怡……死了。”
徐佳怡?韩歧好似还有些印象,是白日里曾经怀疑过寒云门内讧的那个黄衣女子。
见乌潜躲过了数招。江淮气的满脸发红,脑中一片混沌,全然忘了自己精妙招数,韩歧略一沉思,对唐青然道:“小心乌潜的眼睛,恐怕其中有诈。”
他记得青格勒曾经似乎说过这样的话,但是那个时候他并未注意,此时看了乌潜和江淮的动作才发现其中仿佛有些怪异。
唐青然早就发现其中不妥,按理说以江淮的功夫倒不至于输给乌潜,原来竟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作怪。
眼见江淮渐渐不敌,韩歧持剑挡住了乌潜的银鞭对地上的江淮道:“江淮,我敬你为江湖德高望重的前辈,但是今日这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江淮手抖抖索索的接过韩歧拿出来的白玉牌子,颤声道:“六、六扇门。”
六扇门是怎样的存在,唐青然自然清楚的很,他猜测过韩歧的身份,也想过对方或许是江北府的捕快,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等身份。
江淮仿佛绝望般的闭上了眼睛,半晌才开口道:“江家有一本祖上传下来的秘术。四个月前,乌公子找到我说要用那本天山诀换取那个秘术。”
“什么样的秘术?”韩歧问道。
江淮道:“是一个可以起死回生的秘术。”
“起死回生?”唐青然忽然哈哈笑起来,“真是好不荒唐。”
韩歧脸上一阵恍惚,转头问乌潜道:“你想要复活青格勒?”
乌潜透蓝的眼睛凝视着韩歧,“当然,格勒那个傻孩子,我那么喜欢他,可惜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说我怎么能甘心。”
说罢,慢慢走到韩歧面前,朝着韩歧的脸伸出手来。唐青然伸手要挡,被韩歧止住,乌潜的手慢慢抚摸过韩歧的眼睛、鼻子、唇,深情至极,仿佛是在看着心爱的人。直到那突出的喉结处,他才猛然发难,五指收拢,紧紧掐住韩岐的脖子不放手,连声质问:“为何格勒那么喜欢你?喜欢到知道你帮着大哥时也没有恨过你?”
到最后,竟然带了一丝哽咽。
你说呢……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呢,为什么……?“
这话既透着狠毒又带着迷惑,柳眉微蹙,仿佛真的在思考一般。
唐青然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为何韩歧听到乌潜的声音会那么反常。
明明他的功夫在乌潜之上,为何韩歧却没有下手。
乌潜突然放开了手,继续说道:“韩歧你也是喜欢格勒那孩子的吧,你看他送给你的相思结你一直带着,那拉娜呢?也一直在你身边不是么?哦,听说你和格勒给拉娜起了一个中原的名字,叫洛雪是不是?”
乌潜仿佛心情极好,一点一点的回忆,唐青然抿着唇下意识的朝韩歧的剑柄上看去,挂在上面的红色相思结因为时间太久有些磨损,但却依然红的耀眼……
乌潜再也没有说下去,但见唐青然沉着脸,突然轻笑说道:“听说你们常常抵足而眠,是不是?”
乌潜轻笑,继续道:“可是那孩子到死都换不来你的心,韩歧,说你到底是心冷呢?还是……”
还是什么,乌潜没有说,“我那么挂念他,那年固守边境,我时常接到他的来信,可是那慢慢的一封信里大部分说的是你的事情,韩歧,他那么兴冲冲的告诉我你收下了他的相思结,你居然……”
居然……
“居然害死了他。”韩歧平静的接下了乌潜的话。
唐青然看进韩歧的眼睛,里面一片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没有任何情绪。
最初的怒火和寂寞都被深深的埋藏在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当中。
乌潜玩味似的看着韩歧冰霜似地脸,厉声道:“韩歧,你是最没有立场阻止我的人,还有十个。还有十个孩子的心尖血我就可以复活格勒了。你一定也是非常乐意的吧。恩?”
韩歧听罢,忽的剑尖直指乌潜,斥道:“大邺王法岂能容你如此践踏?”
乌潜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扬起手中长鞭,先发制人,这次乌潜显然用上了十成的力道,鞭子破空而来,韩歧提剑格挡,但那鞭子仿佛已经幻化成了乌潜的双臂,异常的灵活。漫天鞭影织得密不透风,韩歧心中一动,身体慢慢往乌潜放置瓶子的地方移去,果然,乌潜的动作限制了许多。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坐在地上的江淮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朝韩歧背后猛刺而去,唐青然本就站在一边观战,见此情况手金边折扇瞬间打开,挡在了江淮的面前。
江淮本未将唐青然放在眼中,但短兵相接之时心中却猛的打了一个突,唐青然的武功竟丝毫不在他之下。况且方才江淮刚刚中了乌潜的迷惑术,今夜又接连发生那么多事情,身心俱疲,两人仅仅接了十几招,江淮便落了下风。
韩歧本就靠速度取胜,此刻乌潜手中的一条银鞭已经被挑落在了一边,乌潜见情况不妙,想抓起那个瓶子离开,韩歧却率先一记柳叶镖掷去,乌潜心中一惊,却再也来不及。那透明的瓶子中间细细的开了一道缝,柳叶镖穿瓶而过。
汨汨鲜血顺着瓶子滑下,乌潜却仿佛失了神智般的定定的看着那瓶血染红了整个桌子。
“韩歧。”乌潜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慢慢的走过来,那漂亮的蓝色眸子里盛满了令人心颤的悲伤,“你杀了他,第二次。”
那是一种恨到骨子里的声音,韩歧闭了闭眼睛,转过身,轻声道:“格勒不会愿意的。”
密室里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怪异的低吟,很快唐青然的声音传来,叫道:“韩歧,江淮死了!”
乌潜的唇角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他抱起那个还有一丁点血液的残破的瓶子往后移去,却猛然发现方才在韩歧边上说话的唐青然竟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心想若是和唐青然正面相对今夜必定丧命在这里,但他依旧强装镇定,笑道,“怎么?你这是替韩歧不平?还是非要替那些孩子讨个公道?”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唐青然开口道:“把天山诀交给我!”
第八章:开端
唐青然的话出口,连韩歧都不由的愣住了。
原来他的目的是天山诀。
韩歧回想起唐青然在屋中所说的话来,天山诀本就没有上下两卷。
他当时就猜到唐青然和那本秘籍或多或少有些联系。
倒是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韩歧想了想便走过去观察江淮的尸体。
江淮倒在地上,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笑容,一缕鲜血从嘴角划出,皮肤发青,全身僵硬蜷曲。
他细细观察了一番,却也终究不知道是为何,似毒却又非毒。
乌潜暗暗观察唐青然的表情,突然说道:“若我将天山诀给了你,你保我离开这里如何?我说到做到。”
唐青然却突然笑了,这笑容在乌潜看来竟莫名的心慌,唐青然根本不畏惧他那双蓝色的异瞳,直视着他道:“你给我或者不给我,下场都是一样的。”
乌潜却突然噤声了,他白玉般的手指上满是从那瓶中漏出的鲜血,瓶子已经空了,但他却依旧抱着,哪怕是妨碍了他的动作。唐青然觉得,乌潜可能已经疯了。
乌潜笑了,带着一种决绝艳丽,他摇了摇手指,对唐青然道:“你说错了,给或者不给,韩大人都没有办法将我拿下的。”
韩歧听到这句话,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便又仔细的去看江淮的尸体,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唐青然表情微微一变,但是很快,他开口说道:“我只消找到秘籍便可,你的死活我不关心。”
乌潜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突然从怀里将那本染血的秘籍递给唐青然道:“算了,反正江淮死了,我拿着这个也没有用处,不如给了你,说不定韩大人还能网开一面呢。”
乌潜的性格反复无常唐青然早就见识过了,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唐青然倒也不怕他耍什么诈,伸手就接过翻了两页就放进了自己怀里。
乌潜的话没错,韩歧没有办法将他治罪。
乌潜曾是鄂多的三王子,是镇守边境的功臣。是现在鄂多国王的胞弟。
大邺两年前跟鄂北订立了和平条约,不可能因为乌潜所作的事情挑起两国战火,陷百姓于水火。
韩歧握紧了拳头,说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乌潜歪着脑袋,看他。
“报官的人是你杀的?”
乌潜道:“我才没那个闲心,那是江淮派人杀的,和我没关系。”
说完见韩歧没有反应,便冲他摇摇手,“韩大人没什么问的,我可要走啦。”
韩歧虽然心中不甘,但却无计可施,眼睁睁的看着乌潜从侧门慢悠悠的离开了。
看到韩歧的手握的那么紧,仿佛已经陷入了血肉。鬼使神差的,唐青然握住了他的手。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韩歧莫名一怔,唐青然掰开了他的拳头,道:“别和自己置气。”
韩歧这才回过神来,心道是自己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这么沉不住气,屡次三番的被乌潜言语激怒。
正在此刻密室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韩歧甩开了唐青然的手,看到密室通道口陆陆续续进来很多人,带头的便是林子哲。
林子哲身侧的一个少年看到江淮的尸体,顿时大哭着扑了上来,林子哲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地的狼藉,问方才带路的管家道:“你说江淮出去是为了寻找寒云门的弟子,那现在这番情况又如何解释?”
那老管家哭丧着脸,连声道:“我只知道这里有个密室,看到老爷往这边来了,但是这情况,我真的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林子哲抬头看唐青然,唐青然便将此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但说及韩歧的身份,唐青然停顿了一下,韩歧对林子哲拱手道:“六扇门,韩歧。”
林子哲讶然道:“原来是朝廷的人,那么徐姑娘的事情?”
韩歧道:“和在下无关,而且,方才得到消息,寒云门已经被灭门了。”
人群中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殷小惠看那旁边断气许久的孩子,目中含泪,问唐青然道:“唐公子所说那异域妖人何在?”
唐青然恨恨道:“让他给逃了。”
林子哲挑眉看着他,仿佛不相信唐青然和韩歧两人竟然不敌一个异域之人。
唐青然对上林子哲的目光,林子哲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唐青然轻轻点了点头,动作轻微丝毫不引人注意,若不是韩歧凑巧看到,想必也发现不了,林子哲唇角勾起,眼神掠过韩歧,那笑容便收敛了,变成了他一贯的表情,他扶起那哭的瘫软的孩子道:“行澈,你去通知你的母亲和家中其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