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想说或者能说的话,一定会告诉她,她一直相信这一点。
像灰灰说的,我从来没有对人发过火,怒斥那样的,从来没有。
我看着湿漉漉的玻璃杯,听着稳定的水声。
无论什么样的心情就都随着水流变得远了。
似乎一件东西变干净了,所有的烦恼就消失了。
如果能真的这样,生活实在是太完美了。
我吃着巧克力,终于擦净了那块砖,开始哼: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
我完全不去讲他进门的时候惊讶的表情。
我用焕然一新这个词都不会觉得惭愧脸红的。
况且,晚饭我都做好了。
我想,光一定觉得这是一套把他拉拢过来的策略。
他很疑惑地看着我。
而我根本没办法证明,我不为什么,我并没多想。
这些,都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做的……理由不够充足,不让人信服。
他吃得很多,我给他倒了些啤酒,他喝得很有节制,像被我吓坏了。
吃了晚饭,陪点点玩了一会儿,再连哄带骗把她推进浴室,还给她梳通了长发,吹干了,系了辫绳,拉她去睡觉,读书给她听,直到她睡着。
光在上网。
我坐在点点屋子的角落里,看着桌上,她妈妈的照片,一动也不想动。
我想姐姐小的时候,妈妈大概也是这么对她的。
姐姐说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后来那么忙,每到周末,还会带她去公园。
妈妈每天晚上给她读《365天妈妈讲故事》里的童话。
我很嫉妒。他们从来没带我出去过,甚至没和我多说几句话。
我看着点点的睡态,我们之间有点类似。
想着她白天的时候对我说:“像妈妈,你一笑。”
其实这句话让我很不舒服,我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看了半天,觉得自己怎么笑也不像那个女人。
但是我对她的方式,的确加入了很多我对妈妈这个形象的幻想。
第6章
光轻轻推开门,看着我,小声问:“怎么了?”
“没,累了。”
他拉了我的手,让我出来。
他的手很温暖,说实话,在这个时候,我很想立刻栽到他怀里。
“你在想什么?”他问我。
我说:“没想什么,没什么事做,觉得这里太脏了,搞搞卫生不算罪过吧?”
我斜着眼睛瞟过去,他关掉了电脑。
我觉得好像他是在看着一个大骗子,眼神在说:
“你被我发现了,你的目的是什么,快说。”
我正坐在他腿上,看着他的胸口,对他说:
“打扫房间的小时工,一小时15块,我干了大概5个小时,75块。你记住好了。
另外的收费……你心里有数。“
他没有笑,听着,盯着我。
我们躺在床上,在我昏昏将入梦的时候,他忽然翻身问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又怎么了?”
他狠狠攥着我的手腕:“你……对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没怎么啊?” 这问题问得真荒唐,我想从他手里挣脱。
他并没松手,瞪着我:“你这么翻来覆去。我只是想知道,到底你是怎么想的。”
“别傻了,我只不过有洁癖有时间而已。”
他没有表情。
“你想要我怎样?”他问我。
我想?你还不是随时都能把我甩了么?
“我不知道。”我很平静,忍着手指尖上的颤抖和胸口的闷。
“是不是像他们说的,你心里什么都没有,只不过越乱越好玩。是不是?”
我觉得这时候小三儿应该打他一个耳光。
我却只是把眼光放得更远,眼皮在一瞬间异常疲惫,已经发酸了。
“你说是就是吧。我累了。”
他不说话,关了灯。
我反复思考他的话,有点儿在意是谁在说我坏话。
虽然他们说的可能是对的,我就是那样呗。
想到之前的事,也说不定光是因为先有了那种印象才找上我的。
……他……一开始也是想玩玩的吧。
我还不如替代品,不过是个充气娃娃。
他忽然从身后搂住我,手指轻轻摸了下我的眼角。
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你哭么。别自以为是了。
我拉开他的手,他却一言不发地重新将我搂得更紧。
不知道是不是第二轮补偿计划,第二天,他带我和点点去了海洋馆。
我一路笑,被点点拽着去看这看那,然后买这买那,光一直跟着我们,在后面看着。
看海豚表演的时候,他在旁边小声说:“我今天真像带了两个孩子出来。”
“我从来都没来过。”
“不会吧。你爸妈不带你出来玩么?”
我吸了口气,没有收回笑容,但也不想讲那些了。
幸好这时海豚跃出了水面。
我姐说过几次要带我来,但是每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没来。
有一次灰灰问我想去哪儿约会,我说想去动物园,看海洋馆。
他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那儿有什么好玩的,还很臭。”
我只好说,也是啊。
回家的路上,点点说累了,走不动了,揉着眼睛。
我把她抱起来,比想象中要重。
光对她说着:快下来,别撒娇。
可她搂紧了我的脖子。
光又对我说:把她放下来,你又抱不回家。
我也没有撒手。
他无可奈何地说:“她睡着了我可不帮你抱。”
“我累了就坐在路边歇着呗。”我笑着说。
他就像是怨我嬉皮笑脸似的,别开了头。
果然一会儿点点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他问我买那么多东西花了多少钱,说着就掏出钱包来。
我说:“我送给她的不行么?”
“那怎么好意思。”
“当成朋友送给你家孩子的也可以吧?”我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生气?我没惹你吧?”
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刚才说话的态度有点儿怪。
我想他有点儿委屈,已经这么对我了,我对他还很抵触。
“把点点给我吧。”他伸出手来,“你现在逞能,明天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他从我手里把点点接过去。
确实我手臂已经发木了,大概也是抱孩子的姿势不太对。
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以后周末少喝酒吧,多陪陪她,她那么喜欢你,很寂寞。”
说出这话之后,我又后悔,怕他觉得这是暗示他什么。
赶紧补充说:“我是说她,我没……”
他“哦”了一声,露出坏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寂寞。”
被他这么说,我又觉得……
“随便你怎么说吧。”别别扭扭大概就是说这种状态吧。
夜里,他又想为我做点儿什么,别人正常地做 爱都应该是这样吧,也想坚持到底,可是,大概是有了前一天的经验,从他吻我我就紧张起来,很快头顶的筋猛跳。
让他停下,他以为我是欲拒还迎,笑着并不停手。
我只好攥住他的手腕,说:“求你……别……”
我在浑身发抖,把他吓住了。
这场面太煞风景了。
“怎么了?”
“你上我就行了,不用搞别的。”我努力作出笑脸。
“心理障碍啊?”他问。
“没有。不喜欢。”
我连自己都不做那些。说自己有精神洁癖他肯定不会信吧。
“灰灰他没为你……?”光问我。
他乐意不费那些工夫。
“那是有病?”他笑起来。
“滚。”我躲进被子里,不想跟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搂过来:“抱抱可以吧?”
我心里怨他太粘人,可又依偎在他怀里,竟然还会为了没能如他所愿而感到自责。
我翻过身去抚摸他。
“不用逞强。”他说,声音很温柔。
我停下,不知所措。
“是我不好。”他又说。
“别说这种话。”我皱着眉,像在训他。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轻轻地按我的眉心。
回学校的路上,看到我爸的短信,问我周末去哪儿了。
我说,在学校画图。
他也没再问什么。
大概他这个礼拜回来了吧。我不在的话,他连买菜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可要是我在家,两个人都会闷到发疯,我上大学以后,他回家更少,每次见面基本不出两个小时都会翻脸,最后谁也不跟谁说话。
他有点儿怕我,不愿意招我。
我姐一边跟他说,让他对我好点儿,一边跟我说,让我对他好点儿。
她一说,我就也想陪出笑脸,却怎么也做不到。
中午在食堂,我和许涛正吃饭,他女朋友陈非走过来,跟我们一桌。
没过会儿,许涛站起来去给她买酸奶。
她歪着脑袋看我:“许涛说你是gay.”
我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许涛当初还赌咒发誓说对谁都不会说,我不该信他。
只好说:“嗯。”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你没女朋友啊。”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不舒服。
“你有男友吗?”
我笑着,没说话。
“那你是0是1呢?”
像审讯。
许涛回来,我赶紧说:我先走了。
他举着一袋酸奶说,给你。
我扔回给他。
画图的时候,总想起光。
干脆在效果图近景上画了一个他的背影,拉着一个小女孩。
说不出他有什么好,脑子里却全是他。
好几次想给他发短信,又都忍住了。
如果我说我想他,他会怎么想呢。
早上,我掏钱付车费,才发现光在我钱包里塞了钱和字条。
字条上写着:给你打车用的。
后面还写了个“别”字,但用乱线划掉了。
5点半的时候,我收到abb的短信,问我晚饭怎么吃。
我说,有约了。
画图画到6点多,许涛问我去不去食堂,我想到中午的事就说,不当电灯泡了,你们去吧。
从水房洗了画笔出来,正撞到abb身上。
水不多,却还是泼到他身上了。我赶紧跑进教室拿纸给他擦。
他笑着说:“我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撞上你。”
我笑得很尴尬。
教室里除了我大概还只剩下两个同学,他们在闲聊。
abb说想看我的图,我带他到我图桌旁边。
“画得比设计的好。”他说。
我只好又干笑。
他指出了三处我冒傻气的地方。我慌里慌张地照他说的标上了。
“你其实没吃饭吧?”他看着我图板下面没开封的泡面。
“我请你吧。”
他点点头说:“你是该请我。”
刚走出系馆的门口,许涛骑车带着陈非回来,他并没说什么,我走远了才听见陈非跟他说话的声音。
第7章
虽然确实去了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只是说一些不疼不痒的闲话,我却觉得心跳得很快,不是那种兴奋的,而是紧张。
他看我不太说话,突然问:“你喜欢的那人有什么下文?”
“没什么,还那样。”
“为什么喜欢他?”
“不为什么。”
“因为你以为他喜欢你吧?”
我咧嘴笑了:“没有。”
“可他……其实只是喜欢你这个类型的小孩儿吧。玩玩儿就会换人。”
“可能是吧。”我看着眼前的可乐。
“他还有别人。……你也想过吧,他跟别人做 爱什么的……”
我赶紧苦笑着打断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喜欢上直人了?刚才系馆门口那个?”
“什么啊,不是。那是我室友而已。”
“苹果男?”他观察我的反应,微眯了下眼,“好吧。我不瞎猜了。”
我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
我只好尽力笑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不是。”
明明之前说着一些什么学院式建筑教育之类的抽象问题,他连看都没看我,却突然冒出怪话来:
“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没不喜欢啊,这不还跟你吃饭呢么?”
“好,走,开房去。”
我吓了一跳,盯着他,他看我一眼,笑出声。
“走,现在就去。”我说着,忽然有种冲动,想就此解决掉他和光,都结束算了。
abb打量着我。
“我说真的呢。”我说。
他在桌子下面摸我的腿,我并没躲开。
他叫了结账,我付了钱。
走到门口,他看了看,拽着我走到校门口:“你还是回去画图吧。”
我有点儿为自己的赌气不好意思,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缓解一下僵掉的气氛。
他似乎看出来了:“我不再问你那些了,免得你不高兴。”
他笑着刮了我的鼻尖,我皱了下眉,捏了捏鼻子。
小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谁跟了我谁就幸福了。
有天和我姐说到这个,她就笑,说,走着瞧吧。
他们同学中有个很花心的男生,女朋友一个一个地换。
有天,他忽然在教室里公布了自己的爱情观,说如果自己有了老婆,一定对她特好,她想要什么给她买什么,想吃什么给她做什么,想去哪里都陪着,想干什么同意。
旁边的女生就说,那你现在是在精心挑选吗?
那男生呵呵一笑说:“正是因为深知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绝对不能找老婆不能结婚。
也是因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来者不拒。“
老姐说,你啊,恐怕也是这样。
她想了想说:“这样的人最伤人。”
我狡辩了几句,却发现
我……有时候不想把事情搞僵,不想最后错在我,所以说不出那些绝情的话。
晚上,回到宿舍,收到光发的短信,说去海洋馆的照片发到我邮箱里了。
我赶紧去收信,打开之后是我跟点点半张着嘴看着一条怪鱼的样子。
“我看上去真傻。”
“怎么会,挺好的。”
“真可惜,没拍张合影留念。”
“以后机会还多。”光发来这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
只好发过去说:“呵呵,那你早点儿休息吧。”他就不理我了。
再看电脑,收件箱显示有一封新信,我打开一看,吃了一惊。
在信里,灰灰说:咱们和好吧……
他说,自从上次见了面,一直想我,以前都是他不好……
我看不下去了,读到一半就烦躁起来。
我点了“回复”,写了两句: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
又删掉了。
我打算假装没收到信……什么也不回。这样他应该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