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过来看儿子的吧。”
褚博睿摇摇头,“我看不像。”
芮秋笑了笑,收拾了茶几上的果盘和茶杯,“有什么不像?”
“呵呵,我倒觉着他们是来看你的。”
褚博睿坐起身,“一顿饭那眼睛可一直跟着你转。”
芮秋笑了两声,并没放心里,“你是火眼晶晶?这都知道。”
褚博睿仰着沙发懒懒地靠了会,转头碰了碰芮秋的胳膊,“哎,咱们也运动运动?”
“跑步机还没送过来,说是明天才到。”他说完顿了顿,扭头看褚博睿,然后拍了下他的大腿,“大白天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下午得出去。”
“去哪儿?”褚博睿坐起来。
“小弈都打了五六个电话了,我去看看他。”
“怎么了?适应不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芮秋摇头,起身把茶几上的茶杯和茶叶收拾了,“说是宿舍没空调晚上热得睡不着,又说军训把他的头皮都晒裂了,让我想法子帮他把军训逃过去,唉,我正头疼呢。”
“他要真受不了军训,我找人给他弄张住院证明,让他回家待到军训结束。”
芮秋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我说正经的。”
褚博睿笑呵呵地跟进厨房,两手握着他的肩膀,“不是怕你心疼么。”
“心疼总归心疼。”芮秋沉默了会,无力地叹气,“以前太惯着他了,现在一点苦都吃不了。”
“孩子嘛,一时扛不下来很正常。”褚博睿亲昵地环着他,手臂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摩蹭,“这晚上要是热得睡不着,时间长了孩子的身体能吃得消?”
芮秋把洗好的杯子擦干净水,闻言说:“要不给他买台空调扇,宿舍几个人可以一起用。”
“嗯,你决定吧。”
傅清丰开车一直把老两口送到小区门口,临走千交代万嘱咐别让陈朗知道。
“行了,我们有数。”
傅清丰车子一走,沈秀兰就管不住嘴了。
“那模样真没话说。”沈秀兰一副唠叨模样,“脾气好,说话温温柔柔的,那声音也好听,哪像咱们儿子大嗓门天天咋呼。”
陈桂山嗯了一声,“咱儿子那是怪胎。”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沈秀兰一拐胳膊,撇嘴,“咱儿子长相也不差,挣钱也不少,要真比起来,没什么比不上那什么博睿的。”
“嗯,你儿子一年撑死十万,人家上百万,你儿子就一套八十平米的房,人家一套房一百八十平米外加一套别墅。”
沈秀兰气得直拐他,“你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怎么不说咱儿子比他年轻十几岁?年轻就是资本,以后还不要什么有什么。”
陈桂山哼哼着不吭声。
沈秀兰叹了声气,“唉,怎么就有人了呢?”
“怎么着,还指望人家等你儿子不成,人家那条件差得了人?”
“你怎么老你儿子你儿子的,他就不是你儿子了?”
陈桂山没讲话,隔了老半天才开口,“我说,你是不是想让小朗把人再弄回来?”
“好的谁不想留自个儿家里头,你瞧小朗那样儿,将来一准儿打光棍儿。”她唉了一声,“咱以后就好好带孙子吧,也别管那么多事儿,我们还能活几年呐,管不了那么多了,咱儿子要真不能和女人好,那,那有个男的也总比没有好。”
“你说这都屁话,你能搁住人家戳脊梁骨?”
“那你还要过来看。”沈秀兰有些生气。
“看看这心里才能踏实。”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唠,一直回了家。
第 32 章
相对入学报到那会T大这个时候不免显得冷清,校门口几个出来逛街打发时间的学生,三两成对嬉笑打骂,校保安部几个值班的门卫背着手在门前晃悠,意态悠闲。校门前不远处停了几辆私家车,车主或坐在车厢内抽烟或歪靠在车门上张望,目光随着经过的学生转,这些都是趁着闲时出来赚油费的。
褚博睿起先是陪芮秋一起来的,半路接到电话,把车留给芮秋自己打的去了公司。
车子刚驶到校门口,远远听到新生军训的口号,整齐响亮,井然有序,年轻而朝气的声音令人精神为之一震。因为考虑到芮小弈此时军训还没结束,芮秋把车在校门外停了几分钟,等瞧见校门内有穿着迷彩服挥洒着热汗出来透气的学生,这才发动了车子。
车门忽而被人拉开,一阵清爽气息拂过鼻尖,一个人在他身边的座位坐下来,“七区十一栋。”
对方这样说,声音透着年轻人的清晰明亮。
芮秋转过头去看他,那人也扭过头,芮秋这才看清那男生的相貌,清俊,帅气,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白净的皮肤反射着阳光的颜色。
“七区十一栋。”对方重复。
芮秋暗自笑了笑,摇头发动了车子。
车子穿过军训归来的学生潮,沿着校道在高大的梧桐下稳稳前行,芮秋发觉自始至终那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叠着修长的双腿,侧着头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实在很安静,安静得带了一丝疏离,令人难以亲近。车子最终在楼前停下,许是停得极稳当,以致对方只顾出神,并没有留意。
“七区十一栋。”芮秋开口提醒,音色温润明晰,即便在安静的车厢,也平静得激不起一点涟漪。
那男生却忽地收了出望的视线,从皮夹拿出一张半新的人民币,淡淡开口,“别跟我说八元,我知道价。”
他甚至没看芮秋一眼,低头丢下五元钱起身就走。
芮秋笑得有些无奈,缓速跟了对方几步,按下车窗,“顺路而已。”他把钱还给对方。
不待对方回答,芮秋给了他一个笑容,把车开到宿舍区旁边的停车场。
车子绕过宿舍围墙,消失在墨绿色的车篷里。修长的身影在原地站了会,低头看了眼手中,沉吟半秒,抬步风不惊云不动地将身影闪进了一栋宿舍楼。
芮秋简直有些认不出芮小弈了,直到对方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爸,他才确定这是他的儿子。
芮小弈被晒黑了岂止一层,整个人活似从头到脚刷了一层油墨,如今倒显得一双眼睛格外醒目闪亮。
浴室里熙熙攘攘站着的都是排队冲澡的学生,光膀子露长腿,甚至有早早脱得一丝不剩者,芮小弈就那么湿淋淋地提着装着洗浴用品的塑料篮子出来,浑身只有腰上围的那条小浴巾,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咕囔什么,像是在抱怨浴室里臭烘烘的汗味。
“嘀咕什么呢。”芮秋笑容满面地站在宿舍门口,手里拿着条大毛巾。
芮小弈抬头,嘴巴一撇,“爸。”
芮秋的大毛巾包住了芮小弈湿漉漉的脑袋,芮小弈低着头由他擦拭,抬手攥住芮秋一片衣角在手里把玩。
“行了,进去用吹风机吹吹,别着凉了。”
“宿舍不给用吹风机。”芮小弈嘟着嘴,憋着气解释,“这个不许用,那个不许用,天天查天天查,烦死人了。”
芮秋捏了把儿子的腮帮,“又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我电吹风都被收去三个了,还没正式开学呢就写了三份检讨,妈B的学校。”
芮秋显然有些惊讶芮小弈竟学了这些脏俗的话,一时停了停动作没说话。芮小弈说完也反应过来了,低着头不吭声,扯了扯芮秋的衣角无声地道歉。
芮秋替他擦干头发,“好了,去把衣服穿上。”
孙磊一向很热情,像个好客又殷勤的主人,这一点尤其体现在芮秋来看芮小弈的时候。端茶倒水扇风赶蚊子忙得脚不歇,芮秋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别忙了,他这才红着脸磨到一边待着去了。
芮秋坐在孙磊的床上,正叠着刚从外边收进来的芮小弈的衣服,芮小弈已经套上了衣服,坐在对面王晨强的床上听歌。
“又听那个网络歌手的歌?”芮秋抬头看了他一眼。
芮小弈抱着膝盖,“昂,又出了一首新歌,听不听?”
空调扇摆在凳子上,正徐徐地往宿舍送着凉风,芮小弈的发丝被吹起来,歪着脑袋听歌的模样像极了童话里的孩子,干净清纯。
父子面对面坐着,一句一句地聊着,凉风习习,芮小弈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孙磊已经围着空调扇转了好几圈,似乎非常想把它的构造给研究透,拆了再重新装起来,摩拳擦掌咧着嘴盯着直瞅。
芮小弈一向不怎么搭理他,见他那“啥都新鲜”的样儿总忍不住嗤一声“土包子。”
芮小弈收回视线,把身体探出床外,“爸,那事怎么说?”
“什么?”
“军训啊,我都快撑不下去了。”芮小弈踢了下桌腿。
芮秋抬了抬眼皮,“还有半个多月,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爸。”芮小弈跳下床,赤脚就跑过来,把头伸到芮秋眼前,“你看你看,头都晒起皮了。”
芮小弈的头皮果然被晒起皮了,想结了痂一样,指甲稍稍抠两下就能抠掉,芮秋唉了一声,不心疼是假,毕竟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苦的孩子。芮小弈骑坐在芮秋腿上,芮秋给他清理头皮上的痂,“不苦怎么磨练意志?还没开学就搞特殊,别人看了怎么说?”
芮小弈一扭,仰头就要反驳,芮秋敲了他一下,“别动。”
芮秋是打定了主意让他经历军训,芮小弈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说动芮秋,于是耍起了无赖。
芮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丢下人下楼去给褚博睿回电话,褚博睿不知什么时候给他打了个未接电话。
芮小弈赤着脚追到走廊,抱着他的腰不放手,“爸,你就让我在家歇两天不行么,我知道你有办法。”
“唉,小弈。”芮秋无可奈何,芮小弈叉着双腿抱着他不让他下楼。
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看闹剧一样地看着他们,芮秋觉得头都疼了,掰了几次没掰开芮小弈的手,他叹气,“别闹了行不行?”
“我不,除非你答应我。”
“唉……”芮秋揉着眉心。
芮小弈知道有戏,赶紧把人抱紧,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
果然芮秋最终泄了气一样软了肩膀,“就两天。”
寥胜于无,芮小弈满意了,咧着一嘴白牙笑得弯了眼角,“爸,我就知道,嘿嘿。”
“你啊。”芮秋摇头,“现在可以松手了,我去打个电话。”
“哎。”芮小弈答得爽快,伶伶俐俐地钻进了宿舍,芮秋在走廊还能听见他的欢呼。
看到这一幕,冯辰飞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随后在那个清俊成熟的男人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向自己这边走来的时候,他下意识闪身进了拐角。
对方转身下了楼梯,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留下丝缕的香气,burberry英伦迷情男士淡香水的味道。
冯辰飞的手插在口袋里,手指擦过口袋里叠起的纸币,淡淡地抿了嘴唇。
经过214宿舍门口,冯辰飞视线素写般扫一瞥,云淡风轻,心中亦无波动,只是眸光敛了些。很显然,他不喜欢这个男孩。
芮秋接褚博睿电话的时候就跟他说了芮小弈的事,褚博睿听完就在那头笑,“怎么着?还不是对他心软了?”
“唉,我现在头疼着呢。”芮秋站在树荫下的花坛边,颇想揉揉太阳穴。
“行了,这事你就别烦了,告诉他要想逃过这两天军训,大学第一个寒假他自己打工挣下半学期的学费。”褚博睿如是说。
芮秋想想,觉得可行,便点头同意了。
芮小弈想偷懒想疯了,哪里管芮秋提的条件,况且距离这个约定的履行时间还有四五个月,他足以赖掉,于是十分爽快地应下了。芮秋回去的时候,正在小区门口碰到了褚博睿,对方早就回了家,现在出来是要去超市买做晚饭的食材。
芮秋把车停在停车场,然后走回小区门口,褚博睿穿着便服正在和小区的保全聊天,见他来了,便和他一同步行去了超市。超市里,褚博睿推着手推车,芮秋在货架上挑选配料,然后又去蔬菜区禽类区海鲜区水果区转了一圈,把要买的东西买齐之后就回了家。
芮秋住在八楼,本来上下一直是乘电梯的,褚博睿这次心血来潮要爬楼,说是锻炼腿脚,结果两人在七楼的楼梯口就被堵住了。
十二栋A座708似乎新搬进一位住客,搬家公司几个工人和好几件大型家具把楼道堵得严严实实,压根过不了人。
一个二十三四模样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双手合十,对他们拜了拜,“嘿嘿,抱歉啊,东西比较多。”
芮秋笑笑和褚博睿给他们让了道,身后那个年轻人还在炸炸呼呼地指挥着搬家工,听那嗓门,底气十足。
进电梯前,芮秋又扭头看了一眼对方,对方叉腰头仰天正高声讲电话,他笑了笑,实在觉得他是个有活力的年轻人。
“我靠,我才找着份工作你就想敲诈我,有你这样做朋友的么?啊?”洛炀手指一挥,“那个小心点!角,角,别磕着!”
陈朗歪着脑袋抱着儿子,“爱来不来啊,我可告儿你,这次你要不来,别想让我儿子喊你干爹。”
“什么?”洛炀音调提高了几分,“儿子?你哪来的儿子?”
陈朗琢磨着下次怎么把他大卸八块,“一句话,到底来不来?”
“去,去去,我去,我当然得去。”洛炀举着手机踱到一边,嬉皮笑脸,“嘿,我说陈朗,你们家那位知道不?你准备好被活剐没?”
“滚你妈的,挂了!”
洛炀哎了一声,手机那头已经成了忙音,他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我操,你丫个贱人。”
没一会,他又忘了先前的电话,叉着腰指手划脚,“那边那边,手脚轻点儿哈,别砸了你们饭碗的同时端了我的饭盆子。”
第 33 章
芮小弈忙忙乎乎收拾了几样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坐进了特地来接他的宝马,一路招招摇摇地回了家。
芮秋被公司的事情耽误了,没能来接他,褚博睿顺路过来把他带回了家,芮小弈并不喜欢他,却也没有因此影响到心情,此时此刻他是极为愉快的,至少他暂时摆脱了能烤焦人的大太阳,摆脱了总是臭烘烘的军训服,更摆脱了那个严厉到接近变态程度的可恶教官。
芮小弈回家的那天,陈朗的儿子陈子安恰满月,陈朗什么都不会干却也忙得磕破头,因为陈子安刚出世就被送进了暖箱,在里边待了大半个月才脱离危险,所以陈朗格外重视儿子的满月酒。陈朗在列邀请名单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少,但真正谈得上熟识的却不多,于是最终只请了傅清丰一家子和神秘派的洛炀。
陈朗先前也给魏高打过电话,可是对方没有接,陈朗想他可能又在忙什么大生意,又打了两个没打通就作罢了。
傅清丰两口子其实并不愿意和陈朗多沾,但这和对方的儿子无关,陈子安的事傅清丰两口子也听说了,知道这个小生命来之不易,所以即便对陈朗心存不满,他们还是带了礼物过来吃饭。傅清丰一家子前脚来,洛炀后脚就到了,风风火火提了两大箱子礼物。
陈朗家有些日子没这么热闹了,陈朗嘴都咧歪了,抱着儿子出去和他们见面,周晴是个喜欢小孩子的,抱到怀里就不松手,洛炀猴子似的从沙发那头翻过来,擦擦手就嚷着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