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知罪（生子）下——枯目

原本是和庄晓峰回了一趟庄家，有些麻烦事延误了，好不容易回来，却见陌纤云闹了脾气。若说他跟陌纤云讲不了半句便要吵，可是二人如今师徒情分不同往日。

庄晓峰见着二人关在房里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好半天也不见人出来。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古逸拉着陌飞云问：“小皇帝这几日怎么样？”

“问他什么也不肯开口说，身上哪里疼也不知道。”陌飞云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没有办法。陌纤云看过，却什么也没说。

“我吃过饭过去看看。”

陌飞云点点头。

古逸一推开奉天的房门，便见奉天蜷在被子里，也不知是如何了，脸色有些惨淡。听见有人进来，倒是精神了。可是见到古逸的时候，明显又失望了。

“病了就要看大夫，你这样，飞云也是要担心的吧？”古逸坐到床榻边。

“没事，我自己知道。”奉天口气相当冷淡。

“那好，我倒是想看看你自己这个大夫看得准不准。”说着便要伸手探他的脉象。

奉天猛然坐起身子，拍开古逸的手，怒目而视。“离朕远一点！”

古逸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陌飞云推门进来，见到僵持着的二人，一阵错愕。

奉天连忙过了被子，连头脸一起包住，裹在被子里闷声道：“我没事，过两日就好了。”

古逸顿时皱眉，沉思了一会，“且！别人求我我都不给看，你这小皇帝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陌飞云看着裹成一团的奉天，“算了。好好休息吧。”说着转身出去。

古逸一个哆嗦，看样子陌飞云这下是有些生气了。他跟着走出去，果然见他寒着脸。

“是不是你刺激他了？这么大反应。”

“他爱怎样就怎样。”

陌飞云没再问过奉天哪里不舒服，也没再请陌纤云给他诊脉。

奉天这一病十几日，人看着苍白的厉害。好在这几日似乎慢慢好转，也开始下床走动。

陌飞云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剑慢慢擦拭。剑柄和剑穗上原来沾上的血迹已经没有了，还是当初交给他时的样子。

“飞云。”

陌飞云回过头来，见奉天走过来，便放下剑问：“好些了么？”

奉天点点头，“三日之后，我就回京了。”

这话好突然，话音落下，许久两人都沉默着。奉天等着陌飞云的回应，而陌飞云则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久，陌飞云答，“嗯。”

奉天抬头看着他，面色竟然异常平静。他侧过头看着院中种植的花草，笑道：“这里真好，住得久了，就让人觉得不想离开了。”

陌飞云有些失神。

“这里是个世外桃源。可是越是美，我就越觉得害怕。我怕你因了这里的美，再不愿陪在我身边。”奉天忽的抬起头来，注视着陌飞云，“那日我跟你说的话，是真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如果什么也不想要的话，我也成全你，只要你想……”

陌飞云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无法释怀？”

奉天忽然有些局促不安，低声道：“三年前对你用刑，到现在疤痕都还在，我没忘，当年我一直没有办法正视你，也是我的错。”

陌飞云忽的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到现在也都不懂。”他转过身，拿起一边的长剑，交到奉天手里，“这把剑还给你，我想，或许我是真的用不着了，也没有理由留着它。”

“这把剑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既然给你了，若是不喜欢，或是看了难受，就扔了或是干脆送人，都随你。”奉天显然被这句话刺伤，别过头去。

“其实，在我去找屈轶之前，我就做好了死的准备。那些伤算得了什么？”陌飞云面色如冰，冷哼一声，接着道，“不过是挂起来抽鞭子，我陌飞云何曾皱一皱眉？”

奉天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此刻的陌飞云，心下竟然生起一丝畏惧，下意识退后一步。

“身上的伤，算得了什么？真正让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你的，是你的一句话啊，奉天。”陌飞云自嘲一般笑出声，“还记得你大婚之时，既没有洞房花烛，也没有碰你的心上人，而是到我房里。你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

奉天看着他，表情痛苦。

“‘往后，你就只是我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我做不了你身边最得力的属下，一世为仆，只有一死。”陌飞云说完这句，面色回归平静，看着奉天那双瞳色美丽的眼睛，竟然显得那么苍凉。

奉天只是看着他，嘴唇颤抖。

在陌飞云移开目光的一刻，开口道：“所以，你不是假死逃离我，而是真的想死？”

“没错。”

“方大哥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牵我的手，第一个吻我的脸，第一个拥抱我的人，而你，是这个世界上我第一个真正爱了的人。”奉天让陌飞云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因为只有你让我这样心痛！”

哗啦一声，校园中响起一阵树叶的轻响，两人面对面站着，身上的衣襟朝着同一个方向翻飞舞动。

“那时的你可以那样简单做下决定，那么现在，你要我怎么信你？”

“对不起……”奉天垂下眸子，忽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会再逼你，你要多长时间，我都给你。”

陌飞云看着他，没说话。奉天没有办法站在他面前，微微一笑，道：“三日之后我就要走了，再陪我两日吧。”

说完，也不待陌飞云回答，转身从小院的月门离开，回房歇息。

因为准备回京，所以下午来了些人，但都停留没多久就离开了。陌飞云看他如此平静，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两人之间的谈话，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相反的，奉天变得异常热络，两人目光相遇，他就温然一笑。

众人也都知道奉天要走，可是都不敢明摆出来在他面前提起。陌飞云无奈，大家这样小心翼翼，反倒叫他不自在。何况他确实心中不快。

饭桌上，古逸和庄晓峰，白术和陌飞雨，都收敛了不少。之前卿卿我我的画面全没了，都乖乖吃饭。虽说白术依然嘴巴毒，古逸依然刁钻娇惯。

晚饭之后，奉天拉着陌飞云在外面坐了一会，对过去的事和离开的事决口不提，而是问了一些他在古逸居时的趣事，陌飞云没什么交谈的欲望。

可是奉天每听他一句，便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陌飞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那些琐事有兴趣，也就简单说了几句。

“铜钱和元宝，这名字有趣。”奉天笑着道。

陌飞云看着他。

“其实我没见过猪，更不知道猪是怎么养的。要是我，说不定还不如柒把猪照顾得好。”

陌飞云忍不住摇摇头：“没人会要你养猪的。”

奉天笑了笑，“是啊，谁敢要当今皇上去养猪？”

……

其实奉天只是想从陌飞云的口中，去了解他的世界。那些琐事他在那一牒密函中早已看得烂熟于心，可是也只是知道罢了。就像他知道有猪这种动物，但是却没有办法想象猪长什么样。

第一百章：街市

第二日清早，陌纤云拿着一张方子交给陌飞云。之前他向药铺订了一些药材，今日恰好是取货的时间。这种事原本要司徒南山或是陌飞雨去便可，可是临出门，陌飞雨有事要忙，司徒南山又不知去了哪里，这任务也就落在陌飞云身上。

况且他身子刚好，出去走走也好。

陌飞云应了，拿着药方准备出门。奉天见他似乎是要出去，好奇道：“你去哪里？”

“去城里一趟，帮师父取药。”

奉天顿时来了精神，凑上来道：“我也去！”

陌飞云一愣，看他一脸期待，也就点了点头。

两人骑了马出去，城镇倒是不算远，骑马去也快。只是二人栓了马，走在热闹的市集上，都有一瞬间愣了愣。市集倒是不大，街道却很长，一路走过去，路上行人比肩接踵。

市集上摆摊买什么的都有，许多也都是奉天见也没见过的。奉天好奇的四下打量，迎面走过来一个壮汉，撞了上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汉挑着担子，道过谦便继续往前走。

奉天皱着眉。

陌飞云看了看奉天，拉着他穿过人群。市集后面是一排排铺子。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地方却真的是什么都有，酒楼，客栈，花楼，铁匠铺……当然也有药铺。

陌飞云找到那家草堂，见里面已经等了许多抓药的人，还有不少在一旁等着求医的。转头看着奉天，犹豫了一会，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出来。”

奉天点点头。

陌飞云也就转身进了草堂。

奉天站在这里，许多路过的都要不依不饶的打量着他，奉天心中不悦，脸色也就有些吓人。他本身也是气魄非凡的，此刻面露不快，便显得杀气腾腾。

渐渐的，路过的也不敢盯着他多看，只一个个低着头绕路走。

待了一会，奉天也觉得无趣，四下打量了一会，不远处围着的一群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群孩子围着那小摊，有些还有爹娘带着，一个个脑袋都拼命往里挤，都想占着最好的视线。

奉天看了好一会，见一个个小孩儿手里拿着一串亮晶晶形态栩栩如生的什么东西出来，镂空的技艺相当独特。见小孩儿伸了舌头去舔，才恍然大悟。那是糖。

陌飞云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人出来。奉天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走过去看看。

摊子前的小孩儿慢慢少了，奉天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也就看清了小摊的玄机。

小摊上右边摆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理石，旁边是个转盘，转盘上画着十二生肖的图案，各个栩栩如生，憨态可掬。上面是一根转杆，上面很光亮，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

小摊旁边摆着一只小炭炉，下面生着火，炉上的小锅里熬着糖，噗噗冒着泡。摊主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小孩子围在一旁唧唧喳喳，他也是好脾气的笑。

老头有一手好技艺，他拿着一柄小小的铁勺作画，糖落在大理石上凝固，铁勺来来回回，就画成了一幅幅糖画，其中妙趣，不可言喻。

那些孩子欢欢喜喜拿着造型迥异的糖画离开，面上都是满足的笑，边走边和身边的爹娘撒娇要这要那。

奉天站在一旁发愣。

糖画摊前的小孩子慢慢都散去了，老头见他看了许久，问道：“这位少爷也要画一幅糖画么？”

奉天回过神来，却是看着老头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陌飞云从草堂出来，没见到奉天人影，四下一看，正见不远处糖画摊前站着的人。

奉天一身天蓝色长衫，样子不算繁复，可是穿在他身上，却是翩然俊秀，站在这小城中，犹如一种突兀的错误。

陌飞云迈步向前，走到奉天身边。

见他过来，奉天笑着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我们也画一个玩玩吧？”

那老头笑了笑，点头道：“这位少爷想要画个什么图案？”

奉天想了想，“那就画条龙吧。”

老头笑了起来，摇摇头，“这位少爷若是想要画关公，齐天大圣，小猫小狗，都可以。但是画龙的话，那就要看缘分了。”说完，指着一边的转盘，“这位少爷若是有缘转到了龙，老头我就给画一个。”

陌飞云见奉天愣了一下，皱眉道：“我家公子只想要龙，我会多给些银两。”

老汉笑着摇摇头。

奉天拉着陌飞云的手，笑着摇摇头：“碰碰运气又何妨？只是玩玩，若是转不到龙，那就是上天注定我今日得不到。”说着，也就伸了一只修长洁净的手指，转动转杆。

陌飞云看着那只玉石一般的手指，在古旧的木盘上波动，忽的心中腾起一丝惊艳。

当转杆停在那条神态傲然的龙身上的时候，老头一愣，笑道：“这位少爷果然是有缘人，那我就给画一条龙！”老汉也多少有些兴奋。

奉天转过面来，对着陌飞云眨了眨眼，样子有些神气，竟是带着些调皮的。

陌飞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奉天心满意足拿着糖画，“招摇过市”。越发惹得街市上众人的围观。

这一次，奉天倒是一脸的好心情，全部当做没看见。陌飞云和他站在一起，就成了今日这城里的一道风景。

“我就说想要，这不就有了！”奉天一脸得意。

陌飞云有些好笑，“不过是糖画。”

“其实刚才我还真有点担心，要是我一下力道掌握不好，也就得不到了。”奉天微微笑着，若有所思。

陌飞云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丝迷惘。奉天的性子一点也没有变，想要什么，都一定要想方设法得到。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却肯对他放手？

他不得而知，也就尽量忽略这重想法。

奉天指着手里的糖画，问：“要怎么吃？”

被问得陌飞云一愣。想到奉天伸舌头慢慢舔的情景，忍不住心里一跳。

“咬吧。”

奉天咬着嘴唇笑起来，一口咬掉了龙头，发出一声脆响。

走了不多远，面前一群人围在角落，不知在做什么，奉天走过去，问：“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赌棋。用围棋决出输赢。”

“赌什么呢？”奉天不解。

陌飞云叹了口气，“当然是赌银两。”

奉天点点头，“那我也来玩玩。”说着便走了过去。正好一局完了，奉天拿出一叠银票，道：“谁赢了我，这些银票就是你们的，输了的话，我要你们再也不许在这里赌钱。”

陌飞云微微有些错愕，见那群人见着银票，争着要与奉天对下。一张小小的棋盘，不一会儿就开始落子。

陌飞云拿他没有办法，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离开奉天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首饰摊子，五颜六色的珠花当中，赫然摆着一只古朴的银簪，上面雕饰着一只翩跹的蝴蝶，拿在手里，竟然还能微微颤动，似欲振翅而非。

陌飞云愣了一会，听那摊主热落道：“公子真有眼光，这只蝶簪手工精巧，许多姑娘都爱不释手，只不过工匠摆在我这里卖的至此一只，价格虽然高一点，可是送给姑娘家，也是……”

陌飞云不知不觉也就掏了银两买下，拿在手里才惊觉，买来做什么呢？脑子里飞快闪过奉天站在楼上一身紫衣的样子。

被自己吓了一跳，陌飞云连忙将簪子收进怀里。

这边奉天嬴得很快，那些市井之徒哪里是他的对手，输得头上冒汗。

奉天起身拍了拍衣摆，抬了抬下巴，“别赌了，都散了吧。”

说完一掌劈了棋盘，拉着陌飞云扬长而去。

“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陌飞云摇头道：“没什么。”

奉天没再多问，忽然指着前面的街市，问：“给我买串冰糖葫芦吧。”

陌飞云不知该说什么，点了点头，四处看了看，竟然真有卖糖葫芦的。走过去拿了一串，回来递给奉天。

奉天看了一会，似乎是想要记住这冰糖葫芦长什么样。一张嘴，咬下一颗，吃起来。

他平日里不怎么吃酸的，此刻咬了一粒，酸酸甜甜的味道，惹得他皱着整张脸道：“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说着，把糖葫芦递到陌飞云嘴边，“你不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