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魂录 上——楚怀忧

“这个……”风软絮为难地不想说出口。

“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说！”花飘蕊心一横，便讲道，“大概一个月前吧，太子韩私语光临锦颜阁，我和姐姐便好生伺候着，但是锦颜阁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地方。谁知道他色迷心窍，便想对我和姐姐用强，我一生气便给了他一巴掌。太子恼羞，想要了我和姐姐的命。妈妈见我们可怜，便说当今天下，朝廷忌惮的地方只有武林盟，离合宫和血影门，所以妈妈便偷偷送我们到了离京城最近的离合宫。”

“那锦颜阁不会受牵连吗？”我问。

“不会的，锦颜阁出过一个秋明水，韩起帝为了以示褒奖，曾经钦赐御匾，韩私语也不敢对锦颜阁怎么样的。”花飘蕊道。

秋明水。

“所以，如果见不到楚宫主，或者他不肯收留我们，我和妹妹便只有死路一条。”风软絮叹口气，道。

“怎么办？”苏云衣在心中问我。

“如果你为了这两位姑娘去见楚怀忧，他会生气。”

“为什么？”

“如果他生气的话，倒霉的会是这两位姑娘。”我并不想多做解释。

“那我……”

“权当做不知道，回房去吧。”

“哦。”苏云衣应着我的话，站起了身，对风软絮道，“姑娘，我怕是帮不了你们的。”

“为什么？”风软絮急道。

“楚怀忧，从来，他不会听我的话。对不起。”

“可是，为什么你敢直呼宫主的名讳？”花飘蕊突然疑道。

“为什么不敢，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

第30章：美人劫

从花园绕道前院，苏云衣漫无目的地走着，前院站着十四个看守的弟子，却没有人理会苏云衣的动作，任由他推开正殿的大门，走进了殿内。大殿依旧恢弘，火盆依旧鼎盛，苏云衣看四下无人，便走到了大殿正首的圣座，乏了，便坐了下去。

“姐姐，你看到没有？他之前说什么‘苏公子，主人传见‘的话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是楚宫主！”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了花飘蕊的声音。

苏云衣一惊，抬头看去，恰好看到花飘蕊和风软絮站在殿门外。花飘蕊说罢，风软絮便抢步进了大殿，跪了下去，说：“楚宫主，我们不是有意要跟踪你来这里的。只是，在这里呆久了，心里怕得很。妹妹见，见，见公子仪表堂堂，又敢直呼宫主名讳，这才怀疑的。”

花飘蕊跟着也跪了下来，直言不讳地道：“宫主，我刚刚在园中所说句句属实。宫主又何必疑心试探我姐妹的意图，而故意演上这样一出？”

“飘蕊，不许对宫主无礼！”风软絮喝道。

苏云衣被她们弄糊涂了，根本搞不清状况，我告诉他是她们误会了他的身份，苏云衣这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两位姑娘，快点起来，我不是楚，楚怀忧。”

“除了楚宫主，谁还敢坐那个位置？还要骗我们到什么时候？想不到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楚宫主，却是这番作为！”花飘蕊有些气恼地道。

苏云衣走下去，一边扶起她们，一边道：“我真的不是他，他那么坏，我才不是他呢。”

“宫主，只要你收留我们，要我们做奴做婢我们都不会有半句怨言的。”风软絮有些难过，但却很坚定地道。

看来，她们认定苏云衣便是楚怀忧了。

“两位姑娘，我是苏云衣，不是楚怀忧，到底要我怎么讲你们才能相信？”苏云衣也有点急了。

“姐姐，看来我们找错人了。”花飘蕊怒道。

“对，就是找错人了。”苏云衣喜道。

“姐姐，既然楚宫主都这么说了，我看我们还是下山受死算了。”花飘蕊说着，转身向殿外走去。

“飘蕊！”风软絮喊她住步，花飘蕊停在门前，转过了身，风软絮对她惨惨一笑，然后转身看向苏云衣，慢慢举手解着自己的褐色裙衫。

苏云衣不明白她的行为，静静地看着。

花飘蕊见状，吃了一惊，喊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七个扣子开了，风软絮的手指一挑，衣衫便滑落到腿边，她低眉说道：“求，求宫主救我姐妹一救。”

苏云衣在她衣衫脱落的刹那吓得呆了，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再然后，心跳便猛地加了速度。这个人世不经的少年，在这一刻，竟然想到的是，楚怀忧和楚怀忧那冰雕玉砌的裸体。

“姐姐！”花飘蕊奔过来，抱住风软絮，激动地说着，“不要这样，姐姐，要是这样能救你的话，我来就好，我来！”花飘蕊说着，右手拉开腰间的绸缎，左手挑起肩头的裙衫，很快，便也赤裸于苏云衣的面前。

“云衣！”我唤道。

苏云衣“啊”的一声回过了神，尴尬地道：“你们，别——”

这时，花飘蕊松开风软絮，投向苏云衣的怀里，苏云衣本能地退了一步，但依然被花飘蕊搂了个满怀。

“这是干什么！”突然，楚怀忧冰冷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

惊魂齐飞未定，楚怀忧的人已经到了苏云衣的面前。

苏云衣看到他，脸色顿时煞白了，嘴中惊道：“楚，楚，怀忧。”

两位女子惊慌羞涩中，听到苏云衣的话，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移过来目光，花飘蕊缓缓松开苏云衣，退到了风软絮身边，看到楚怀忧冰冷肃杀的眼神，原本的惊慌羞涩顿时化为了满腹的恐惧。

楚怀忧死死地盯住苏云衣，猛地，一巴掌甩过去了，如电如风。

“啪——”的一声，苏云衣跌了两步，倒在了地上，满口喷血，心肺巨震。

“你喜欢女人是不是？你想要女人是不是？敢在我的离合殿内做这种事，不要命了？来人啊！”楚怀忧愤怒地喊着，犹如爆发的火山。

风软絮姐妹吓傻了，不敢有半点声响。

“主人——”殿外走进来两个弟子，跪下，道。

“把他拖进暗狱，抽上一百鞭子！”

“是。”两个弟子应着，起身托起痛苦万分的苏云衣，一直拖出殿去，拖入宫中，拖入地下，拖进暗狱。

苏云衣被束在铁索之上，冰沉的铁链勒红了他的锁骨，他却依旧没有半点意识。

一个弟子拿起鞭子，“啪”的一声，狠狠落在了苏云衣的身上，苏云衣反而因为这一鞭子恢复了意识。

“啊——”苏云衣痛道，内心窒息一般，身体刀割一样。

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

苏云衣体内虽有些真气保护，但毕竟还未成形，鞭鞭痛及心脉，苏云衣屡遭折磨的身子怕是难以承受得了。

我想起了那时的冷月，鞭挞之后，全无人样。

一百鞭，难不成楚怀忧真的要叫他去死吗？

“云衣，云衣……”我在心中呼唤着他。

“死了，罢了。”苏云衣的心也在流血，唯一的意识却是不想活了。

“没事的，他只是在气头上而已。”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缓解他的痛苦了。

“我要离开这里，一刻，我也不想在这里了。爹爹，娘——”苏云衣留下泪来，两行泪水顺着白皙的面颊不停地流着。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半个时辰过去，第一百鞭子才终于落下。但是苏云衣，却早在第五十鞭的时候便已支撑不住，晕死过去，而第一百鞭，又硬生生将他抽醒了。

他真的，也没有了人形。

去了束缚，苏云衣摊在了暗狱里。他突然觉得好冷，伤口的灼痛相形之下，却也算不得什么了，真的好冷，冷到了心坎里。他身体在瑟瑟地抖着，越抖越烈，越抖越烈，像要结冰似的，眼睛像是要闭合，再不睁开了。

“娘——爹爹——”苏云衣的脑海之中，反复出现着霍雯霜和苏远亭的影像，然后，他们的影子慢慢模糊不清，慢慢退却不见，慢慢地，苏云衣听不到了我的呼唤，慢慢地，苏云衣冰冷的身体冻结了……

第31章：活死人

“云衣，云衣……”我努力呼唤着他。但是他已经无法响应我了，只觉得心要被冻结了，冻结了，不能再跳动了。

“云衣，你看到没有？云衣，你看啊，那不是杀死你娘亲的那两个人吗？”

“娘亲？”苏云衣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霍雯霜中剑，鲜血喷洒的一幕，然后，倔强地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努力在黑暗中找寻着，许久，才隔着铁柱看到了一旁的暗狱中，瘫着两个人，纹丝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两个人已经没有半分人样了，我依稀辨出那是一男一女。男子少了一只右臂，我想，他便是被霍雯霜削去胳膊的野木，而他身旁的就是幽影。

“娘……”苏云衣努力支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冰冷的浪头一波接一波地在身体里翻滚，瞬间便将他淹没。

我知道，苏云衣没有死，但是离死很近了。我只能在心中为他祈祷，给他鼓励。

死，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短短八年，于航就死了。不顾我的呼唤，不管我的伤心，死在了探宝的途中。他的胸膛中了两枪，但还是拼着一口气，告诉了向辉，他爱我！

他爱我！

可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呢？死也不死，活又不活……

不知隔了多久，觉得有八年那么长吧，楚怀忧亲自将他抱了出去，放到了苏云衣的床上，看着他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样子，楚怀忧第一次如此的伤心，这般的不舍。

既然不舍，又为何要这么做呢？紧蹙的眉睫，黯淡的眼波，楚怀忧啊楚怀忧，你难道忘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了吗？

探他的经脉，然后脸上就变得惨白了，楚怀忧口中直道：“怎么会这样？”然后赶忙扶起他，为他导入真气，一直就到乐天亮。

楚怀忧倦的厉害，在苏云衣床边趴着睡了。

中午的时候醒了过来，叫几位姑娘送了粥，苏云衣无法咽食，自己含着送到了他的嘴里。下午，便坐到他的旁边，为他的伤口一点一点小心地涂着药，晚上又为他输了许久的真气。

一连七八日，皆是如此。苏云衣身上横七竖八的道道鞭痕在楚怀忧每日的涂抹和呵护中，慢慢愈合，结疤，倒是没有几分大碍。只是，他体内还是有寒气时不时地攒动游走，让他冰冻不醒。

一直到了第十天，苏云衣终于苏醒了。

“云衣。”我叫他。

“我死了吗？”苏云衣这样应道。

“没有，楚怀忧将你救活了。”

“他……”听到这个名字，苏云衣浑身一颤，顿时觉得冷水泼身，声音也在心中打颤。

“是。他在这守护了你十天。”

“他不是要打死我吗？他还嫌折磨得我不够多吗？”苏云衣委屈地说着，眼泪又落了出来。

趴在桌上小睡的楚怀忧听到了声响，悠悠地醒转了，猛然知道是苏云衣恢复了意识，笑着走了过来，从没有见过他如此温暖的笑容。

苏云衣看到他，想把脸向里偏过去，不去瞧他，然而，却动弹不得。

“不要动。”楚怀忧温柔地道。

苏云衣便真的不再试图动弹了，却闭紧了双眼。

“本宫不晓得为什么要会那么生气，看到那个女人趴在你的身上。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害你受苦了。”楚怀忧站到他旁边，十天来，第一次和他说话。

苏云衣不想听他的声音，但是，他的话还是进入了自己的心中。让他委屈，让他难过，让他害怕，让他恐慌……

“本宫那时正在修炼寒水真气，所以掌中不自觉便夹杂了几分内力，你受了寒水真气的伤，再加鞭笞的伤势，暗狱的阴冷，所以到现在才能醒过来。”

“你，不是要叫我死吗？”苏云衣这话，楚怀忧应该听着熟悉吧？那日渡江，楚怀忧便问他“本宫没有命，你不是会觉得开心吗？”，现在的情景，却正好颠倒。

“不会。”

“是要再留着我的性命，慢慢地折磨吗？”苏云衣似乎变得聪明了，这话却是好狠。

“不会。”

这时，屋门被叩响了。楚怀忧目色一沉，回头，道：“什么事？”

红药在门外道：“启禀主人，悬剑山庄苏庄主求见。”

楚怀忧闻言，目光犀利了。

“爹？爹爹？”苏云衣猛地睁开双目，轻轻地重复，惊讶地止了泪水。

“你先好好休息吧。”楚怀忧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苏云衣想要坐起，想要出去，焦急地想要见到苏远亭，甚至有些担忧苏远亭的安危，但是他却只能这样静静地躺着。

我也只能告诉他：“楚怀忧不会伤害你爹的。”

“你怎么知道？”

“你安心地等就是了。”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苏云衣房间的门开了，苏远亭和苏云缠大步进屋，直奔床前。

“衣儿，衣儿……”苏远亭喊着，来到了他的身边。

苏云衣看到心中怀念的苏远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口中喊道：“爹，爹，衣儿好难过，衣儿好想你，衣儿好想你，你带衣儿回家吧？衣儿想回家，衣儿好好练功便是，衣儿要回家，爹……”

苏远亭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他的话，脸上阵阵怜惜与心疼，点点头，道：“衣儿，没有事了，没有事了，爹爹带你回家。”

“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站到后侧的苏云缠见状，转身对楚怀忧怒道，说着，便要拔剑。

“缠儿！”苏远亭喝止道。

“爹爹？”苏云缠不甘心地道。

“楚宫主，你对苏某的仇恨，苏某愿意一人承担，你何苦为难小儿？今天就算拼了老命，衣儿，我也是要带走的。”苏远亭起身，对楚怀忧正道。

楚怀忧见到苏云衣的样子，冰冷的脸上却也是十分的爱恋与不忍，犹豫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道：“苏庄主，请便！”

第32章：孟医侠

下了余山，过了余水，取道郊外，绕过京城韩，三天后回到峦城。苏云缠抱着苏云衣下了马车，远远地看到不死庐时，苏云衣不禁想起了米兔，想起他的说笑，他的善良，他为自己吸毒，他为自己挡剑……他期待，期待一推开门，就会看到院中，米兔像平常一般正在那里捣药；他害怕，害怕一推开门，除了死人，什么也没有……

门，推开了。没有米兔，没有死人。

进入院中，苏远亭叩响了草庐的门。门开了，走出来一位身姿矮小的灰衣男子，尖嘴猴腮，丑陋得很，见到苏远亭，那人惊讶地笑笑，长出了一口气，道：“苏老哥，你总算是来了。”

“孟贤弟，叫你担忧了。”苏远亭拱拱手，道。

“不妨事，进屋说话吧。”

看来，这个人正是“医侠”孟凡。

“孟叔叔。”苏云缠抱着苏云衣，没有办法施礼，只道。

“贤侄，你怀中这位公子……”孟凡看到苏云衣，目色一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