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魂录 中——楚怀忧

“劳烦通报！”楚怀忧道。

穆清月道：“孙帮主劳顿，何须通报？请随我来！”然后转向身旁的侍卫道：“仔细看守！”

众侍卫应着，让出去路。苏云衣和楚怀忧带着马队，随着穆清月走向驻地。绕过左营，来到中营，外三层，里三层，终于到了韩昭的营帐。帐高营大，防护更紧。

屠雕看到穆清月，上前道：“何事来报？”

“孙帮主携马归来，特向王爷禀告。”穆清月道。

屠雕看向楚怀忧和苏云衣，点点头，然后道：“稍待！”言罢，回身进了营帐，很快又走了出来，道：“孙帮主请觐见！”

“谢过！”楚怀忧抱拳应过，和苏云衣走向营帐。

苏云衣第一次亲近营地，甚是谨慎，有楚怀忧相伴，更无半分紧张慌乱。揭开帐帘，帐内的热气顿时扑面，不禁又咳了起来。帐内盆火通明，众人围席而坐，韩昭伫于正首，狐裘披身，目光正望向帐帘，面色已不见当日英气，略有疲惫苍凉。

楚怀忧抱拳言道：“王爷！”亦无他礼。

苏云衣更无动作。

韩昭的目光扫到苏云衣的身上，顿时呆住了，低声说道：“修儿？”然后叹口气，扬声道：“孙帮主，马匹齐备了？”

“禀王爷，齐备了。”虽然楚怀忧极力模仿着孙胜的声音，但终究还是有三分破绽的。

“甚妙，孙帮主辛苦了。但不知你身侧这位公子是……”韩昭的声音亦无当初风采，倦怠许多。

“这位公子是孙某在网寻战马时寻到的，自觉与王爷昔日所宠幸的沈公子甚是相像，不知道王爷是否以为？”

“甚像。”韩昭盯着苏云衣，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云衣一愣，不知该如何答话，我忙道：“忘忧，苏忘忧。”苏云衣重复道：“苏忘忧。”答罢了，便咳了起来，咳出了丝丝残血。

“忘忧？”韩昭皱眉凝思，道，“因何娇喘？”

楚怀忧道：“禀王爷，雪地湿滑，苏公子又不善骑射，不慎坠入水中，寒气入肺，伤及脾脏，故而咳血。”

韩昭点点头，道：“今日议事，暂且及此。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皆是一副将帅打扮，应着，纷纷起身退下了。众人之中，我无一认识。

“孙帮主，旅途劳顿，便也歇下吧！明日再行封赏。”韩昭对楚怀忧道。

楚怀忧凝目片刻，随众人走出营帐，临走前，又望了一眼苏云衣。

苏云衣目视他出营，欲言又止。

韩昭待人散之后，缓缓起身，走了过来，道：“苏公子不必拘束，随本王坐了。”

苏云衣见他伸臂而来，忙退了两步，躲了开来，不知该如何应答，这般情景，便如那日锦颜阁中，窃取韩私语的兵符一般，只不过今日是要骗取凤翎丹。苏云衣又咳了两声。

韩昭尴尬地收了手，皱了皱眉，又道：“当年修儿也是这般躲闪本王，可是他越是闪躲，本王便越是觉他不同。不过，对你，本王没有那个耐心。”

我叫苏云衣厉声说道：“王爷，进城之前，忘忧看到几万大军正向开城涌来，随时有拔城的可能，大军压城城欲摧，不知王爷城破之日又何以安身？”

韩昭闻言，顿时脸色一转，扬袖回座，怒道：“你是何人？竟敢说出这番言语？”

苏云衣道：“忘忧并无不敬之意，只是想劝诫王爷，仁义为政，勤勉于政，方能保住开城，或许战机能得转圜。如果王爷继续残暴不仁，荒淫自大，我相信，开城不日则亡。”

韩昭闻言，拍案又起，脚步移转，右爪抓向苏云衣的脖颈。

叫苏云衣故意束手，由他抓了。韩昭扼住苏云衣的脖颈，厉声说道：“放肆！不要命了？”

叫苏云衣闭了双目，轻声说道：“入了王爷的营帐，忘忧本就不指望活命。王爷，给忘忧一个痛快吧！免得他日城破，忘忧分尸于城楼之上！”

“你！”韩昭瞪目于他，愤怒地使上力气，扼紧手指。

苏云衣想震开他，却被我拦了。韩昭见他毫无抗拒，脸色渐红，终于还是松了手，长袖一甩，道：“你果真不怕死？”

苏云衣猛烈地咳着，又一口血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普天之下，只有本王能解你身上的痛苦。”韩昭突然冷冷地笑过，道“只不过，你太不知顺逆了。”

“命且不顾，痛又何辞？”苏云衣咳罢了，继续道，“王爷，仁义不施失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能对一个沈修好，为什么不能对天下百姓好呢？我相信，沈修正在天上看着王爷，王爷落到这般境地，他一定痛哭不止吧？”

苏云衣这番言语说的甚是冷漠，韩昭闻言，也不禁叹息，沉默半晌，道：“修儿也曾劝本王待人好些，只是这天下的平民贱种凭什么？”

苏云衣冷笑一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爷不肯待天下人宽厚，又何苦怨怪天下不属于王爷呢？”

韩昭望着正旺的篝火，凝思无语。

第103章：开城危

韩昭动容，沉默许久。

我叫苏云衣又道：“相信，沈修也盼着王爷能够英明仁爱，受人景仰吧！”

韩昭长长地叹了一口，或许，时值今日，败迹早露，骑虎难下，韩昭心中也已经有所觉悟了吧？妄想称帝，却又夜郎自大，徒有心计，竟又不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这时，忽听到帘外屠雕高声说道：“王爷，不好了！”

韩昭皱眉，坐回座位，言道：“进来回话！”

屠雕揭帘而入，身后跟着刚刚在此议过事的三位将帅，四人面色慌张，其中一人施礼言道：“王爷，朝廷的兵马围城了！”

“什么？围城？”韩昭大惊，拍案而起，忙道，“传令下去，叫武林盟人死守城门。张将军，速点五千兵马前去支援！黄将军，带领三千兵马支援西郊，防止敌人由此而入！齐将军，率领剩余人马严守营地，防止高手袭营！”

“得令！”三人应着，鱼贯而出。

“王爷切莫忧心，开城守卫森严，定会安然无事！”屠雕宽慰道。

“嗯。”韩昭道，“下去吧！叫李三招和穆清月看好左右两营，随时待命。”

“是！”屠雕应罢，退了出去。

见韩昭面色凝重，苏云衣只当事不关己，待韩昭转目而来，眼波之中，神情复杂，令苏云衣不禁一颤，只听他道：“朝廷不久便要攻城了，他们就要攻城了，哈哈，哈哈……”说罢，便大笑起来，笑罢，便闪到苏云衣面前。

苏云衣本能地退了两步，便靠到了营帐之上，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修儿，有你陪着本王，本王便快活得很哪！”韩昭边走近，边含笑说道，说罢，缓缓伸来了手臂。

苏云衣心下一凛，猛地咳了出来，一口鲜血便喷到了韩昭的脸上。

韩昭一顿，反而清醒，迟了片刻，抬起衣袖慢慢擦拭起来，擦罢了，便冷冷言道：“看来，你果真病的不轻。”说罢，转过身去，走向正首，取过正首的帘账上挂着的一柄宝剑，拔剑出鞘，握住剑柄，韩昭猛一发力，剑身便呼啸着杀向苏云衣的头顶。

苏云衣武功了得，内力深厚，自然知道飞来的长剑离自己的头顶还用盈寸，根本伤不到自己，所以便没有躲闪，长剑倏地插进了帐布之上，高出他的头顶些许距离。

韩昭见他竟无慌乱，邪然一笑，举起右手。他的右手之中竟然尚留有长剑的剑柄，而“攻击”苏云衣的仅仅是剑身。韩昭道：“这剑柄之中，有两粒灵丹，能救你病痛。只要你能成为第二个沈修，真心依顺了本王，本王便将它们赐予了你。”

凤翎丹！原来他将凤翎丹藏到了剑柄之中。若非楚怀忧先见，又怎能寻得到它们的下落呢？

韩昭话音刚落，就见一阵大风揭开帘幕，涌进帐内，吹动柴火，遮人眼目，跟着一柄玉箫闪了进来，斩向韩昭的右手。韩昭急忙扬臂侧身，却又被突如其来的一双人手击中右肩。韩昭本能地松开手掌，剑柄飞离出去。

苏云衣轻身跃出，拾到手中，落回地面。

韩昭跟着被点了穴道。

楚怀忧一个回身，定在了苏云衣的身侧。这时，帐帘处又蹿进数人，领头的正是屠雕，身后是几十个侍卫。

“大胆孙胜，竟敢行刺王爷！”屠雕厉声喝道。

“再上前半步，休怪我掌上无情！”楚怀忧举起右掌，喝道。

众人一愣，缓了脚步，谨慎地看着。这时，又从帐外涌进三人，正是何壁，暗杀堂的蒙面堂主和叶无秋。

“你不是孙胜，你是何人？”韩昭惊措地问。

“许久不见，想不到王爷依旧愚蠢如初。当年的群雄宴王爷一点教训也没吸取。”楚怀忧冷冷说道，然后伸手揭去了脸上的装束。

苏云衣跟着也去了易容。

“楚怀忧？”韩昭幡然醒悟，颤声说道。

楚怀忧浅浅一笑，转身对苏云衣道：“衣，收好凤翎丹。”

苏云衣点点头，将凤翎丹藏匿身上，取出玉箫。

众人见状，便欲上前解救，楚怀忧将右掌对准韩昭，韩昭顿时喝止：“通通住步！”

众人顿时止步。

“楚宫主竟敢孤身入险，果然好单色！”韩昭瞬间恢复平静，说道。

“谁说本宫孤身一人？”楚怀忧笑道。

“你还有旁人相助？”韩昭微微变色，道。

“自然！”楚怀忧心指的自然是苏云衣，但是韩昭听来，却似乎有千军万马一般。

韩昭扬声叹道：“天要亡我，我若奈何！只是帐外一万兵士，但不知楚宫主如何自处？”

楚怀忧又一声冷笑，道：“昭王一死，军士无首，军心必乱，我又何须自处？”

“血影门和武林盟的高手，楚宫主自然也不畏忌了？”

“血影门除穆澄雪外又有什么能耐？武林盟更是自霍雷霆起，都是些酒囊饭袋。”

“你……”韩昭顿时语塞，额头沁出汗珠。

“不过你放心，本宫不会轻易就你死的。”

“什么意思？”韩昭不解。

“你愚蠢自大，一路败北。开城被破，怕也不出数日。普天之下，若还有回天之人，便只有本宫。”

“你想代我施政？”韩昭终于明白了。

“不错！”楚怀忧收了右掌，扬袖说道。

“大胆贼子，休要妄想！看我自投罗的厉害！”屠雕高喝一声，右手迅速甩出，一张密网铺天而来，兜向楚怀忧。

楚怀忧举起玉箫，顶住自投罗，众人趁空围上两人。苏云衣见屠雕动手，一柄玉箫迅速出手，然后便又咳了起来。

屠雕本想趁机解去韩昭的穴道，但是苏云衣的玉箫瞬间已至，他只能回手出掌，用掌力逼退玉箫。苏云衣见玉箫止于半空，便伸出右指，用指尖的内力牵动玉箫划向屠雕的双手。

暗杀堂堂主，叶无秋和何壁刚刚亮出兵器，自投罗网便被楚怀忧逼了过来，落到了三人身上，兜住了三人的行动，三人挣扎，却是越挣越紧。

“屠兄，赶紧帮我们解了束缚！”暗杀堂堂主大呼道。

屠雕避过苏云衣的攻击，一个闪身蹿了远处，苏云衣的玉箫紧紧相扣，屠雕刚刚稳站，楚怀忧的玉箫便从身后点上了他的穴道。哪里还有机会帮他们解网？

第104章：穆澄雪

楚怀忧笑笑，柔声道：“没事吧，衣？”

苏云衣摇摇头，又咳了起来。

楚怀忧忙道：“你先服下凤翎丹，我来帮你顺气。”

“嗯。”苏云衣取出剑柄，倒出凤翎丹，只见白色的药丸仅有鱼目大小，苏云衣捏起，服下了一粒。

“另一粒也服了吧！”楚怀忧劝道。

“哦。”苏云衣应着，又服了另外一颗。

楚怀忧伸出双臂，与他对掌，然后慢慢将真气导入他的体内。苏云衣渐渐感到脾肺温暖，说不出的舒服。

“楚宫主，本王不妨与你做桩买卖。”韩昭突然说道。

楚怀忧并不理他，继续为苏云衣输气。

“当年，本王听从穆门主的建议，不惜以平州王位，与本王平起平坐的世代之爵，甚至半壁江山，邀请离合宫与昭王府合作。但都被楚宫主拒绝了。”韩昭说道。

穆门主应该就是雪影门的穆澄雪，至于“邀请”，想来便是去京途中，夏芷伊和夏芷寒送来的书信。楚怀忧亦无所动，听他继续道：“刚刚，苏公子一番解释，的确令本王惭而醒悟。本王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已不敢奢求天下，但求能安然隐退。楚宫主愿意统帅残兵，为本王复城报仇，本王索性便依顺了你。只不过……”

楚怀忧心如电转，百般心思闪过脑海，收了掌，长出一口气，轻声问道：“衣，好些了吗？”

苏云衣点点头，笑道：“脾肺里说不出的暖和舒服呢！”

“不愧是医侠！”楚怀忧赞道，然后起身，走到韩昭面前，道：“不过什么？”

韩昭淡笑，望向苏云衣，缓缓言道：“不过，本王隐退，想要这位苏公子长伴左右！”

楚怀忧冷冷一笑，道：“痴人说梦！”

“人言，楚怀忧武功盖世，智慧过人，却不想也是这般目光短浅，儿女情长！三军统帅，位高权重，攻城略地，大好河山，难道不敌一个苏忘忧？”韩昭鄙视地说。

楚怀忧款款望向苏云衣，深情言道：“且不言你拿来交换的仅仅是残兵朽城，败退之势，纵是锦绣江山，千秋万载，又怎及得上云衣于我一片丹心，白首之约？”

韩昭一愣，再次说道：“若是不肯，只怕你的如意算盘不会得逞！你不妨看看帐外，相信穆门主已经从悬剑山上赶了过来，将营帐重重包围，只待本王的军士抵御朝廷归来，一齐将你们格杀！”

楚怀忧道：“‘蛰面琵琶’穆澄雪？好的紧呢，本宫正想会她一会！”

“哈哈哈……”这时，帐外传来一位女子阴森的笑容，笑罢了，便听她道，“楚宫主想会会小妇人，小妇人岂有避而不见之礼？”

话声毕，一股强劲的内力便从帐帘涌了进来，顿时扑灭了盆火，飞雪翻滚，暴雨旋风一般，跟着帐帘松动，又一股劲力涌来，帐帘骤然被揭起掀飞，抛向了远方。

这个女子，比之“七面娇”冷琴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怀忧拉紧苏云衣的手，轻身跃起，挡在了韩昭和屠雕的身前，待到风止雪落，便看到一位身着红衣，戴着斗笠的女子正站在楚怀忧的面前，拍出双掌。

楚怀忧跟着拍出双掌，与她相对。

四掌闭合，顿时风起雪涌。

“云衣，千音手‘取水式’！”我道。

苏云衣点头，双手波动，划向穆澄雪的小腹，穆澄雪急忙手掌后翻，但是楚怀忧倏地化掌为抓，扼住了她的手腕，令她片刻之间挣脱不开。趁机，苏云衣用双手食指点向她的小腹，穆澄雪一颤，跟着，苏云衣左右手分取他的两肋，穆澄雪顿时一痛，一口血便喷到了斗笠的黑纱上，然后猛一发力，挣脱了楚怀忧的手抓，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