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奴玛——荒木择代

花神的表情更加别扭起来，风云变化，快得少女们连一一解读都来不及。

“你不会恨他恨得希望他死吧？！”沙也加看得着急，干脆一剂猛药灌下，“我就说里昂老这样总有一天会有人诅咒他死的！”

“我不是……”

“没关系，你算第三个。”利亚斯平静地打断花神的话，在花神吃惊的目光中她接着说，“要我等这么久。出来了也要他死！”

“……那现在可以去了。”沙也加笑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蹲得快要麻痹的四肢，“大门敞开了，叫我们进去呢！”

“唉……”利亚斯站起来长叹一口气，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果然又那么干了啊……”

“什么？”花神跟着站起，但还是不太明白女孩子们的话。

“言简意赅一点，就是里昂叫他们开门，让我们进去。”

“嗳？！”花神瞪大了眼睛，赶紧跟上正大咧咧地往备渊方向走的女孩子。

“他怎么办到的？！”这也太假了一点啊！虽然利亚斯说等了很久，也就大概不超过20分钟的时间，那家伙到底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啊，威胁一下就可以了。”利亚斯无所谓地想了想，终于笑道，“比如说……劫持女王。”

“里昂！给老娘滚出来！”利亚斯毫不顾忌地在蜂巢的主干道上走着，气势上好比自己就是女王。

蜂巢内部采用六棱形的玻璃类似物拼成墙，透出橙色的柔和灯光。漫长的甬道没有任何其他房间，两旁每隔5米就站着两个守卫，不过现在都只能以怨恨的目光看着三位来客。

经过甬道之后，宽大的正厅出现在眼帘。四根支撑柱立在大厅四周，有六个方向的房间门道，中间是大型的上殿台，里昂就在那上面……用短剑抵着女王蜂。

“这儿呢，叫什么。不过你们来的还真悠闲啊！”利亚斯走上殿台，将自己的将抽出来抵住女王蜂，里昂便走了下来。

“我叫他们把灯全部打开了，够了吧？”年轻的佣兵向沙也加确认过情况后便转向花神。

“嗯。”花神环视着室内，这里的墙也是六棱形，但是要比甬道的大。大概是灯光的关系，花神刚刚对傍晚的恐惧瞬然间消失。

相比四个人的悠哉，女王蜂显然是怒不可遏。从利亚斯的近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女王上了很浓的妆，假睫毛的尾部点缀着花瓣，嘴唇红艳。衣服一看就是要穿很久时间的那种，绒毛领，胸饰，腰饰，首饰一样没少，礼装在腰间收紧，袖子处却宽大得拖地。因为生气的关系，她的眉邱隆起，即使很厚的粉底也挡不住那些鱼尾纹。

“……里昂，这个味道怎么样？”利亚斯不太喜欢这个家伙，虽然长得的确不错，但那浓的要死的妆是所有年轻少女的大忌。

“你饶了我吧。”里昂半眯下眼睛，满头黑线。

“挑食的孩子。”

“请你将它理解为不吃不能吃的东西。”里昂一吐舌头，摊开手来表示自己的无辜。

“你啊，是吃过了好吃的就舍弃了平常货色的吧？”沙也加看了看花神，又看看里昂。

里昂毫无脸红羞涩之意，无奈道：“没办法啊，可是人家就是不喜欢我碰嘛。”

“……你们是来这里说群口相声的吗？”女王蜂已经火冒三丈，被一个小子莫名奇妙地劫持，换谁谁都郁闷，更何况自己的蜂巢本该坚不可摧。

“那就直接和你说了。”利亚斯手腕上稍稍用了力，虽然都是女人，但利亚斯在年龄和职业上取胜，“我们借点你的蜂蜜。”

“有还？”

“那个只是礼貌用语。”沙也加回答道，“有借无还，再借不难。”

“如果我说不呢？”

“我们不怕麻烦。”利亚斯简单地回答。

“只用这点伎俩就想威胁我？”

“唉……”里昂夸张地长叹，躲过优华作势要打过来的手，“要比性子烈的话，我们这一位可是凤毛麟角。”

女王蜂看向青年身边的人，微长的眼睛里闪出轻蔑的光芒。

“想不到花神都成为了盗贼的一员。”

“你们几乎杀光了这座森林的蜜蜂，和我们也就半斤对八两……啊不对，我们这还没出人命呢。”利亚斯笑得危险，“所以说呢，比起残忍来我们还差了一点哟！”

“我倒是不介意我们能和你们比一比。”沙也加双手在胸前交叉，根本不防御。

“……”女王蜂气愤地咬起嘴唇，身旁这个女孩子的力道感觉上不像用剑的新手，“我明白了。去拿两罐蜜。”

“是。”

“谢啦！”沙也加笑道，“千万不要给我耍花招哟，要不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了。还有，请用不会摔坏也不会甩漏蜜的罐子。”

“我们的蜜罐向来不碎。”女王蜂冷冷地回答，“我们也不会在神圣的食物里放入其他的东西。”

“那还真是方便多了，再谢。”沙也加迅速回击，似乎不再想听对方讲话。

“殿下。”担任工蜂任务的蜂人提回两罐蜜，在女王蜂的示意下放到里昂跟前。

事情顺利得夸张。优华在心里暗叹，这些人受的到底是什么人的委托？

女王蜂的手几乎要抓烂座椅：“满意了吧，决定爽约吗？”

利亚斯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可没记得我说了用条件交换之类的事情啊？”

“……你！”

无赖相逢更者胜。

“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修颜养容了，里昂，换班！”利亚斯努努嘴，将里昂叫上台，看着对方的剑抵过来后便走了下去。

沙也加将蜜提起，递了一罐给利亚斯。

“走。”利亚斯拽住犹豫着好像不想走的花神，“沙也加！”

“嗯。”沙也加也快步跟上了。

“利亚斯……等一下！”花神将声音压到最低，“里昂……”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走得越远越好。”

“什么？！”花神有些吃惊的抬起头，利亚斯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像说笑，冷静得像发生什么都算理所当然。

“放弃战术。天佑里昂。”沙也加匆匆地跟着，语气也不像开玩笑。

花神顿时抬起手来想甩开利亚斯，却被佣兵出身的对方扣住手腕，跟走不停。

“你们怎么可以……！”

甬道已经被三人奔跑着穿过了，女孩子们带着花神迅速降到地面。树丛掩映，看不出逃的方向，沙也加跑到前面带路，像是脚下生了风一般。

“回答我！”

“如果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里昂所做的事情根本没有意义！”飘过来的回答冰冷，“我们也有护送你到极北之地的能力！”

“不是这个问题！”花神一用力，这次甩开了。利亚斯被迫停下回过头来。

“那你想怎么样？！”女孩子双眼一瞪腰一叉，大有教训不听话的小孩之势。反正已经跑了百米以上，有些时间来整顿队伍。

花神后退两步，说出了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话：“我……我在这里等！”

“你是白痴啊。”突然从背后飘忽忽地传来了一句话，那慵懒得令人着急的声音这一刻竟然让花神瞬间崩溃。他有些不相信的转过头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带着笑朝这边走过来。

“里……里昂！”花神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接下去说。

年轻的佣兵只是朝花神看了一眼，便走向利亚斯：“你最近运动量很少啊？这么久只跑了这么点。”

利亚斯无奈地一耸肩：“我有什么办法，大少爷说要等你。”

里昂看向花神，对方将披风帽拉得死低，看不清表情。

“你们又欺负他？”

“我们是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利亚斯的眼神里瞬间划过一丝得意，又马上止住了想要发问的里昂，“先不说这个，你逃出来的时候怎么样？”

“嗯，我出来的时候那个老女人好像说要拉响防……”

呜——呜——！警笛骤然间在半空回荡！

“……空警报。”里昂坚持话要说完的原则，随即走到花神旁边捉住他的手，“首先，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

少女们对视一眼，转身继续往森林更深处去。

“但是希望你下一次听一下她们话里面有用的内容，比如说逃走。”说罢里昂便拉着对方往女孩子们去的方向跨开步子，“准备要天黑了，你忍着一点。”

女孩子们在前面跑着，嘴和脚一起运动。

“喂，观察了没有？这次有没有希望？”连逃命时候也不忘，可见女孩子们对这次尝试的看重。

透视能力者无言地将笑容拉得更大，没有回答。

第六章：冰窖之花

“喂怎么回事？”

里昂看到停在前面的同伴，不好的预感马上浮现。

“不太妙。是感应结界，下毒的那种。”利亚斯回过头来解释，又马上发现了一件事情，“怎么撑不住了吗？”

“光太弱了。”里昂感到自己手里花神的掌心正在冒出冷汗，便有力地握了一下，换来对方出于恐惧的更紧的回握。

“该死，他们也太夸张了吧！”沙也加瞪着前方，“就两罐蜜，有必要这样么！”

那看起来只有树树草草和相互覆盖的黑影中间，有着以蜂巢为中心的全封闭结界网。一旦四人硬闯，不仅会被感应到所处方向，还会在使力经脉处被下毒，失去有力量动作的能力。如此的结界要撑开一点就很不容易，何况现在这种大面积的全封闭阵势，恐怕女王蜂是动用了上千人完成。

“这种结界坚持15分钟就可以等死，女王蜂果然是能生啊！”里昂感叹着，“英雄母亲！”

“现在是怎么办，在这里等待女王阿姨的热情欢迎吗？”沙也加掂了掂蜜罐的分量，跑这么久一点也没少，果然罐子的质量够好。

“这种结界会被动物的气息吸引然后聚向一边，到时候另一边就相对的比较薄……我们去冲结界，里昂带花神逃走。”利亚斯快速地说道。

“白痴。是两个小女生的感应力大还是两个大男人的感应力大？”里昂慢悠悠地驳回。

“那我和你冲，沙也加带花神走。”利亚斯马上说出第二套方案。

“不行，二对二根本不够偏向哪边。”沙也加也不紧不慢。

“那，我们三个去冲花神逃走。”

“好。”

“个头。”

三个人有些惊异地看向提出意见的花神，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有人抓着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差。

“好不容易大家都同意的方案你又罗嗦什么？”里昂皱起眉头，“你不要又闹了。”

“你们根本就是在等着第三套方案！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很好玩么？！”花神抬起头，语速有些快，像是动了气，“我一个人在黑夜里根本没办法动！所以我不去！”

话说着便像要验证似的，狠命地抓了一下握住自己的手。里昂没防备，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

女孩子们忍住笑，终于问：“那你说，怎么办？”

“结界只是对会穿过它的东西有反应，我可以动用气息把附近的藤蔓吸引过来，结界向这边聚集得够多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冲出去了。”花神的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不过以现在马上就要全黑的天来看，他不害怕得蜷成一团而是还站着就很了不起了。

“……”佣兵们沉默，昏暗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平时再危急也会不断吐槽开玩笑的三人组，现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安静，还是安静。已经有夜风开始穿过树林，树叶们相互摩挲，沙沙作响。

因为实在是安静得可怕，花神的耳里开始出现了时有时无的耳鸣。他感到佣兵安慰似的向他靠近了一步。

“我反对。”半晌，利亚斯下了决断似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沙也加像是早就等着这句话一样，快速地接道：“我也是。”

“我同意。”

“里昂！”

花神的头随着利亚斯惊异的声音抬起来，他想过利亚斯会同意，想过沙也加会同意，可是现在……他居然是那个人。

“但是计划要改，我陪他留下来。”里昂说得天经地义。

利亚斯几乎要吼出来：“你真是！又要这样，每次都……！”

“那麻烦你想出更好的办法。”里昂的口气很不对，非常不对，根本怎么听怎么像是要吐槽。

“我明白了。”利亚斯认命似的舒出一口气，碰了碰沙也加以示要对方最好准备，“我们会去把那位大人找来，你们一定要撑到那时候。”

“那就麻烦二位跑这个腿了。”里昂笑起来，轻轻松松。

“或许你就应该死。”利亚斯毫不客气地诅咒起来，“要是要我白跑一趟你知道后果。”

“是。”

“要是花神出了什么事你连后果都想不到。”

里昂摆出害怕的表情，虽然怎么看怎么假。

“那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了。”沙也加开始拉开步子，“快一点，再晚的话我就看不清楚了。”

“那么，十分钟之后行动。”

夜色漫漫，月如潭水风如绸。

树影斑驳，来来回回，相互遮掩、覆盖，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偶尔有猫头鹰之类的夜鸟，发出奇怪的声音划破宁静，但一下之后，又让人觉得刚刚的声音仿佛是梦，仿佛是幻觉。

里昂将花神带到树影之间的月光下坐着。

十分钟的时间，对于这么紧急的时刻来说好像有点长。

于是，某人又开始无聊。

“喂，你用不着为我们做到这个地步啊！”

“那就拜托你想出更好的办法。”

“万一她们赶不回来怎么办？”

“那你就给我垫背。”

“真恶毒。那你为什么说等我？”

“……”

花神一时词穷，因为每次都可以糊弄过去，所以都不记得要想怎么解释。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大概因为我临近变化所以大脑混乱。”所能回答的，就是这几天来一直用来搪塞自己的理由。现在用来搪塞他。

里昂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尘土拍了拍。

“好了，准备开始吧。”想了想，年轻的佣兵又悠悠地加上一句话，“我会在你旁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