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着男人冰冷的背影,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终于还是,不要我了么……
第二天早上,过了很久还不见男孩下楼吃早饭,男人让管家上楼去看看。
过了一会,老管家颤巍巍下楼来,“少爷,小少爷不见了……”
男人呼吸一窒,“什么意思?”
老管家身子更低了,“卧室,卫生间,更衣间,书房,健身房都没有人。”
男人一脚踢了椅子,一阵风似地跑向楼梯。
砰的踢开男孩的卧室。床上的被子抱枕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弄乱的痕迹。床头的桌子上还有半杯水。更衣间衣橱里的衣服不见了一部分。
男人抖着手拿起水杯下面的纸。
“爸爸,我走了。
这么多年来,谢谢您对我的照顾。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您和哥哥一起带我玩。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您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能让人心里开出花来。
后来我哥哥去世。前一秒我还觉得自己可怜的被所有人遗弃了,悲伤地的想去死。下一秒,我就觉得幸运的仿佛被全世界拥在怀里。
王子变成了我的爸爸,我可以和王子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虽然后来您开始疏远我,我也开始不听您的话。可是我还是打心底里尊敬您的。
当时我不懂,为什么莫名其妙您就疏远我了,现在我知道了,您总有要结婚那天,到那个时候,您会突然间和另一个女人亲密地生活,有属于你们的孩子。也许您是怕我突然间接受不了,所以提前让我习惯。
王子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可是爸爸,您要是提前告诉我你的打算,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您要是结婚的话,我会悄悄地走的。我不会打扰您的生活。
不要说什么我还是可以住在你家,我不要。我不要听到另一个孩子叫着爸爸扑到你怀里。
所以请原谅我的离开。
您抚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却无以为报,安羽不孝。
您不要找我。我会过得很好。
不要再见。“
最后一行,有一片水渍,不知是水杯洒出来的水还是别的什么。
读完信,男人像是忽然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床上。紧握着的拳头一直在抖。
安羽走了。
安羽,走了……
他说,不要再见。
过了很久,男人才从楼上下来。
男人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右手食指一直敲打着沙发扶手。
“把老王叫来。”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一双眸子看似平静无波。
书房的门关上不一会,王司机就出来了,见到老管家连个招呼也没打,步伐又快又稳。过了几分钟,男人也出来了,依旧是淡淡的表情,直接上楼换衣服去公司。
安羽拖着行李箱坐上了去往B县的大巴车。
B县是安羽确定男人不会找到的地方,虽然离A市不是特别远,可是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知道他和这个地方有联系。
安森告诉他说这个地方很美。
安森说这是他爱的女人出生长大的地方。
那年安森在A市送水搬砖扛水泥,用年轻的身体支撑着残破的青春。可是再强壮的小伙子也有扛不住的那天。
那天安森在工地扛完水泥,急匆匆地赶去另一份送水的工作。那是一个没有电梯的六层小楼。到了六楼安森累得实在受不住了,身体一晃连人带桶滚下五楼。
痛得呲牙咧嘴,安森爬起来,颤抖着把水桶抱起来费了好大劲上到六楼。敲响了住户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到水桶的底部竟然撞了一个大坑,当即推了安森一把,“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桶这样让人怎么用啊,你给我换一个过来。”
“阿姨,这周围就你们家一个用户,我就装了这么一桶过来,要换的话还要回公司。”安森苍白着脸挤出一个笑容。
“我不管,这桶瘪成这样,丑都丑死了,你去给我换一个过来。”妇女白了他一眼不肯让步。
“阿姨,您通融一下,好不好?”安森痛的嘶了一声。
蒋雨临出门前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吵吵嚷嚷。这是一片大学附近的老建筑,隔音效果挺差,但是房租低,蒋雨从大二开始就和一个学姐一起住在这里。两人在同一个地方做兼职晚上要很晚才能回来,在外面租房子住比较方便。
蒋雨推开门就看到,对面那户人家开着门,门前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男人背对着她,手肘血肉模糊血迹爬满了小臂。
蒋雨差点尖叫出声。
中年妇女还是不肯让步继续推推嚷嚷,安森正要说那好吧,我再去给您换一个回来。听见后面有人惊呼,“表哥?”
蒋雨笑着走过来,“啊,表哥你送水那。”
安森正纳闷儿,蒋雨继续说“王阿姨,这人是我表哥,人太木纳了,有什么对不住的您包涵一下,您看,他手臂受伤了呢,我去领他包扎一下。”
中年妇女一看是对门的,平常关系还好,也不好继续纠缠,就挥了挥手说那你给我装上再走。
第八章
在楼下附近的小诊所包扎了一下,两人一起走到小区破旧的游乐场找个椅子坐下。
“王阿姨那人是出了名的刁钻,遇到那种情况,你干脆拒绝她就好了嘛。”蒋雨皱着眉说。
“啊,我想她是公司的客户,得罪了不好。”安森尴尬的笑了笑。
“你手臂都伤成那样儿了,哎,你还真是傻。”蒋雨撅了撅嘴。
安森笑了笑,“没关系的啦。”
两人又聊了会儿,蒋雨翻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不早了。
“呐,你好好养伤,我还有课要先走了,伤好了告诉我一声。”蒋雨说着站起来,从包里翻出纸笔哗哗写了几笔,“这是我电话号,无聊了就打给我我给你讲笑话。”
安森接过去,女孩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安森低下头看纸条上写着,蒋雨,187XXXXXXXX.安森的爱情就这样开始了。世界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欢乐的色彩,冰冷的混凝土,飞舞着尘土的空气,马路上刺耳的喇叭声,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一有空,安森就穿戴整齐地来到学校门口等蒋雨下课。蒋雨说说笑笑从里面出来,看到这边站着的人,就飞奔过来扑到这人怀里。
安森每每回想这样的情景,嘴就咧到耳根,这真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可是初恋总是令人悲伤的,何况是24岁才来到的初恋。
有时候看到蒋雨和男同学走在一起,那样的年轻般配朝气蓬勃,安森心里的自卑不安和嫉妒便像大火一样蔓延,铺天盖地烧毁了原本心里嫩绿嫩绿的草原。
有一天安森等在蒋雨楼下,看到蒋雨和一个英俊的男生一起走来。那不安终于将他击垮,不由分说把她拉到楼上反手锁上门,一把摔在床上。
不管女孩如何哀嚎,安森只是撕扯着她的衣服。
女孩渐渐地止住了哭声,苍白着脸一动不动。安森一边粗鲁的动着,一边嘶哑着喉咙喊,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大火终于把翠绿的草原彻底烧毁了,只剩下丑陋的令人作呕的遍地灰烬。
后来,安森又像以前一样,穿戴整齐在校门口等着蒋雨放学,可是却再也没有看到过女孩的影子。问了蒋雨的同学才知道蒋雨退学了。
安森还是和以前一样送水搬砖扛水泥。然后忽然有一天他想到,这会不会是个魔法呢。
于是第二天,他拼了全身力气干活,送水的时候体力不支从六楼滚下五楼。手肘血肉模糊水桶瘪了一大块。他爬起来抱起水桶爬上六楼敲开了门对客户道歉客户不依不挠要换一桶。
安森慢慢的转过头去,像拆弹专家那样小心翼翼。
可是对面的门依旧紧闭,没有女孩一脸惊喜的冲他喊表哥。
安森面如死灰,摇摇晃晃的下楼,不顾后面客户的高声叫喊。
他想怎么会这样呢,这应该是个魔法才对啊,为什么他都摔下楼了女孩还是不出现呢。
他走到街上,街上车水马龙,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白光,有细细的灰尘在空气里飞扬。
他用力眨了眨眼,发现女孩就在街对面!是的,只要穿过街就能向女孩解释,即使她不原谅也没有关系。
他微微一笑,用尽全身力气向街对面跑去。
“砰——”
血迹从他身下流出来。他躺着,像一朵血红色的向日葵。
他想,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安羽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呐。
被送到医院,安森有几分钟恢复了意识,他想了想,有能力并且会愿意接手安羽的恐怕只有黎恩树了,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上他。
医生很好心的问了他的高中学校和班级,辗转找了到黎恩树的联系方式。还待问安森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安森已经静静的咽了气。医生只好联系了黎恩树,通知他先过来看看然后做决定。
安羽在一个中学附近租了间房子。是一个年代有些久的四层楼房。安羽住在三楼,一室一厅。
收拾完东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安羽下楼去吃饭。
可是今天是大年初一,几乎没有餐馆营业,安羽走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比较大的还在营业的超市。买了两箱泡面,还有许多脆脆面面包饼干牛奶,想了想又买了电热水壶碗筷毛巾牙刷牙膏沐浴露洗发水。结果,结账的时候安羽才发现这么多东西自己没法拿出去。
超市保安好心的帮他把东西拿到超市门外,安羽还来不及道谢,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望着街上来来往往洋溢着喜悦的人群,望着路边脏兮兮的残雪,望着黑暗的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夜空,安羽忽然放声大哭。
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抱着泡面无家可归。没有人挂念,没有亲人。
越哭越痛苦,边哭边骂黎恩树你这个老混蛋,你为什么不要我。
超市保安本来就觉得一个小男孩大年初一一个人来买这么东西有些怪异,抑制不住好奇心又折回去看看,这一看不得了,男孩正放声大哭,还有行人疑惑地指指点点。
“小弟弟,你怎么了?”保安急忙扶住他的肩膀。
男孩这才睁开眼,看到周围有人围观,便止住了哭声,揉了揉眼“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幸好男孩记得租的房子是在某中学附近,保安想离这儿比较近的中学也只有实验中学了。围观的人里有个中年妇女说,“我家在那附近,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中年妇女还带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儿。三个人抱着泡面,提着大袋子走在路上。
“谢谢阿姨姐姐,真的太谢谢你们了。”安羽不住地道谢。
“没什么啦,反正我们顺路,可是孩子啊,你不是本地的么,怎么一个人啊,爸爸妈妈呢?”女人问道。
“我没有亲人了,昨天刚到这。”
女人诧异,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凄惨。
“呐,小弟弟,我有空去找你玩吧,我还会做饭呢。我叫陈叶,你呢?”女孩朝安羽挤眉弄眼的说道。
“啊,我叫安羽,安全的安羽毛的羽。”
女人拍了一下女孩的头,“你呀,你还做饭呢,不把厨房烧了就是庆幸了。”
“妈,我是真的会的嘛,就那么一次意外你就放过我吧。”女孩哀嚎。
安羽看着她们斗嘴,心里满满的心酸羡慕。
几个人到了安羽家把东西放好,女人又帮他把家里整理了一下,才带着女儿离开。陈叶走之前说过几天来找你玩,安羽点点头说欢迎。
安羽走进浴室洗澡,冬天没有暖气,即使是热水浇在身上也还是觉得冷。
他擦了擦头发,把行李箱里所有的建筑学方面的书都拿出来摆在床头的桌子上。开了小灯,翻开一本《欧洲建筑艺术》。
在冰冷的被窝里,他忽然间怀念起男人的体温。
第九章
四年前男人刚把男孩接到家的那几天,男孩总是会做噩梦。
梦里爸爸妈妈哥哥都和他在一起,一家人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间来了一阵风,爸爸妈妈哥哥都被卷走了。任男孩再怎么呼喊也没有人理会。他喊得嗓子痛,眼睛里也进了沙砾,可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他都要怕死了,后面忽然就有人温柔的喊他小羽小羽。他回头一看,是小树哥哥,欢天喜地跑过去,可是小树哥哥却告诉他小羽我要走了,再见。小树哥哥微笑着向他挥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远。他觉得心脏痛的仿佛要抓出来放在温暖的水才能继续呼吸。
醒来之后男孩便抓着小抱枕蹬蹬蹬跑进了男人的卧室,站在床头看着男人的睡脸,本来痛痛的心脏好像一下子全好了。男孩蹑手蹑脚爬上床钻进男人的被窝,抱着男人的腰蹭了蹭男人的胸口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男人微微抬了抬眼看了看怀里的男孩,用力抱紧了那瘦弱的身躯。
从这天起男孩一直和男人同床睡,直到男孩14岁。
安羽合上书关了灯躺在冰冷的铁架床上,对男人的思念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抱紧了棉被又开始流泪。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钟了,安羽是被阳光吵醒的。不知为什么安羽的眼睛对光线特别敏感,亮着灯或者有阳光的时候他从来都睡不着。
安羽揉着眼睛想,看来要买个窗帘了。
洗漱完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安羽打着哈欠进了厨房。狭小的厨房里有两个锅还有一个看起来好久没用过的电磁炉。比想象的好点,最起码能煮面。
打开昨天从超市伶回来的袋子拿出面包牛奶,男孩倒在沙发上,盘算着应该去哪找个工作。
吃完简单的早餐,安羽就出门了。他裹紧了羽绒服瑟瑟的走在街上,一边走一边记路,还拿出小本画了地图标出主要建筑物。这么小的地方,安羽走了一个上午把主要街道大概逛的差不多了。
有一条名叫西河的河贯穿了这个小县城。下午安羽沿着这条河一直走,一直走到西郊。西郊附近刚刚建成了一片生活小区,还有一个大的休闲广场。广场和小区都在河的东侧,河的西侧是一片长方形的树林和河并流齐下。树林里面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安羽走累了便坐在林子里的长椅上休息。
手脚冰凉还有寒风呼呼刮着,可是安羽忽然觉得这片林子真的不错。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河的这岸,谁也不需要,谁也不在乎,寒风也好大雪也罢什么也不怕。
华灯初上的时候,安羽溜达回家。
在一条不太宽阔的街道上有一家蛋糕房,落地玻璃窗上贴着一张招聘广告,在寒风中飒飒作响。安羽走上前去把电话号码记在小本上揣进口袋里,缩了缩脖子弓着腰继续往回走。
第二天,街上有几家店铺陆陆续续开门了。安羽去了电子商场买了新的电话卡和手机。在A市用的那个直接扔在那里了。
回到家把电话卡装好,给蛋糕房打了电话。蛋糕房老板说店要明天才开门,要他明早去看一下。
下午安羽在卧室地上铺了一层薄被在上面折腾建筑模型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安羽,你在吗,我是陈叶。”一个女孩清丽的声音。
安羽起身穿上拖鞋,“来啦。”
陈叶一进门就捏了捏安羽的小脸“怎么两天不见,你好像瘦了呢。”
“没有啦,呐,你只有喝白开水了,我这什么也没有。”安羽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给陈叶。
陈叶接过去直接放到了桌子上,“我来给你做饭,你这里是不是没有蔬菜?咱们出门去买点吧。”
安羽扶额,“好吧。”
两人推着车在生鲜区转来转去。陈叶拿了许多蔬菜生鲜。安羽纳闷,“你拿这么杂的东西,要做什么啊?”
“火锅啊。”陈叶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