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这间船舱里过了多久,兰斯特看着他面无表情如石像一样的坐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慢慢蜷缩起来,眼皮也已经开始打架,一个走神,他已经安静的睡着了。兰斯特刚想上前为他盖上衣服,只是刚刚要起身,就发现那双水色的眸子又亮了起来,仿佛刚才的睡意都是错觉。又过了一会儿,那双眼睛又微微的闭上了,这次兰斯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有些恍惚了,因为他笑了。
凯西曾经说过,一定要小心这个少年的笑,一旦他笑了,就证明他有行动了。笑的越灿烂,就越让人沉迷,结果就是粉身碎骨。
兰斯特一直觉得很好笑,不就是个少年么?漫长的岁月里,还没有人可以伤他一分一毫,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还会活多久,死亡根本不是让他恐惧的事情,反而是件想起来就会很兴奋的事情。
是的,兴奋。
想到这里,兰斯特也笑了。那笑容本应该是有朗朗之风,但不知道为什么,总透着一丝邪魅。
雅各裹着他的风衣,看着不远处冷藏柜里整齐的矿泉水,笑的更灿烂了。那笑,映在玻璃上,竟然有着说不出的梦幻迷离。
“你要几瓶?”兰斯特打开了冷藏柜的玻璃门。
“你说,安德烈是不是非常惹人厌?”他突然问道。
“这要看对什么人了。至少猫眼对我来说,还是种乐趣。”兰斯特说。
“那对女人而言呢?”雅各微微笑着,看着他。
“他确实有过很多女人。”兰斯特把拿出来的矿泉水,又放了回去。“是她干的吗?”
雅各微微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说:“应该不是。”
是与不是,其实对于雅各来说没那么重要。反正想对他下毒的人,都是不会成功的,因为他那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绝对与众不同的鼻子。兰斯特明白了他的意思,将那冷藏柜的清了出。
雅各缓缓的整理了下衣服,打算出船舱出出海风,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坐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感觉到海水的气息,比想象中的要刺鼻一些。他微微掩了掩鼻子。
“怎么?冷?”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个人,雅各背对着他,笑了。他很喜欢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因为只有他,是没有味道的。连流动的,火热的鲜血的味道都没有。纯净,清新。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你经常找我来说话?”雅各转身,笑着看着兰斯特。
“不可以吗?”兰斯特并不否认。
“也不是。”雅各含着笑眼看着他,“我只是不明白,明明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那么讨厌我,什么时候就改变态度了呢?”
“我没有讨厌你。”兰斯特皱了皱眉,他确实讨厌过他,事实上那不是讨厌他,而是强大的兰斯特与生俱来的本性,讨厌一切弱小的生物。而且他也没有撒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确实没有讨厌他。兰斯特这样心里安慰着。
雅各笑而不语。
兰斯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无意间看到了他的笑,他承认自己被那个笑容震撼了,那样的笑,诱人到可以让全世界臣服。当然,兰斯特也有足够的自信,他相信自己可以驾驭那样的笑。
如今,给了他这个机会。
“你看了我很久了。”雅各提醒道。
“难道不是你在看我吗?”兰斯特反问。他只是想多看一眼这张笑颜。
“需要我的褒奖么?”雅各笑的弯下腰,拍起手来,“第一次有人敢直视我。尤其是在我笑的时候,你的样子不像是在欣赏,倒像是在战斗,让我想想,你是在跟谁战斗?”雅各说着,踮起脚尖,嗅过他的肩膀,领口,停在他的下巴处,等着他低头,“是这里吧。”
兰斯特低下头,看着他跳跃着阳光的食指,指在自己的心脏。
那里,好像真的有久违的跳动。
兰斯特决定不接受他的挑衅,向栏杆旁走去。雅各也不再开口,只是眯起眼睛,向甲板那边望去。
“原来你们在这里!”船舱里的爆炸头探了出来,薇弗莱摇着手向他们走了过来,“刚刚发下通讯器。”说着,就把一条黑色皮质的手链扔了过去,只有一条,雅各接住看了看,又给了身旁的兰斯特。上面印着兰斯特的名字。“嗯,对了,还有就是,你的需要自己去领,好像校长专门点名了要见你。”
兰斯特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有那么一瞬间,闪现了一丝不安。雅各微微低头,轻声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说着便向游泳池的方向望去,那里水光闪烁,安静怡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兰斯特突然担心了起来。
“喂!校长室不在那里!”薇弗莱不满的喊道。
“我知道。”雅各的声音很轻,像是耳语,又像是安抚,“不过这里有一只迷路的小猫咪,我想我可以顺便带她回去。”说着,从泳池中拉起一只细长的手臂,一位身材娇小,发育却很好的少女从水面探了出来。
她红着脸,一把甩开雅各的手,质问道:“你干什么!”
水珠甩在他的脸上,却犹如跳越的精灵,与日光相约。雅各那张本就俊美的脸,显得更加梦幻,犹如精灵。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换掉的那些饮用水,全被那边的那位美男子倒进了这个池子里。”雅各带着绅士般的微笑陈述着。
少女略微红扑扑的脸色瞬时煞白:“你!”
“我只有一个问题。”雅各狠狠的拉住她的左手,少女还在拼命的挣脱。
“你快放开!”是的,再不放开就来不及了,雅各冷藏柜里的饮品,全都被她下了经过特殊处理的氨化物。而她刚刚十分清楚,雅各在走过来的时候,手中摆弄的小瓶里是什么,那瓶硫酸根本不用滴在她身上,只要稍稍混在这偌大的池子里,她就完蛋了,绝对比滴在她身上来的更猛烈,足以让她变成一锅熟肉。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恶心的想吐。
“回答我的问题。”雅各的虽然在微笑,但态度却不容拒绝。
少女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情绪已经逼到了失控的极点:“你快点放了我。”
“嘭”的一声,子弹划过雅各的耳朵,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兰斯特的黑风衣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没事吧。”一个非常低,非常沉稳的声音在安慰着那少女。
已经与对方拉开距离的兰斯特松开雅各的手,刚刚因为太过用力,雅各的手腕已经浮现了青紫色。扫过他全身上下,确定没事,这才放心。他果然还是太弱了,兰斯特不禁皱了皱眉。
“站住!”雅各轻声喊道,可是游泳池对面的那一男一女像是根本就没听见一样,那男子犹如兄长慈父一般,哄着已经哭出声的少女,向船舱走去。
“我说……”雅各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子弹,落在了他的脚下。
兰斯特的皮手套还有着一次烟雾残留。
刚刚那一瞬间太快,所有的人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当然除了已经交过手的兰斯特和那位惯用枪的“兄长慈父”。
“兰斯特果然是不同于普通人。”那男子由衷的赞叹道。
子弹应该是他射出的,可是却找不到他用枪的痕迹。少女已经哭红了眼眶,拉着他的左手,一只手射击还能有如此高的精准度,这个人,也很有来历了。雅各心里判断着。
“温斯顿,你要做什么?!”薇弗莱大声喊道,人已经跑了过来。
那个叫温斯顿的男子面容明显一紧,避开薇弗莱的目光,拉起少女就要离开。
“站住!”薇弗莱的嗓门可比雅各大多了,她才不会像雅各那样细声细语的说话。
“有什么事情,我们一会儿私下说。”温斯顿的声音,意外的可以很温柔。
雅各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关系。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薇弗莱拒绝道,“我只是要告诉你,不要对我的同伴出手!”
温斯顿看了眼兰斯特,目光定格在雅各身上,那眼神很纠结,久久叹了口气,拉起少女进了船舱。
雅各整理了下衣服,也准备进去校长室,却被薇弗莱拦住。
游泳池的水,真是比海水都清澈,雅各低着头,不去看她,只是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你为什么要挑衅温斯顿。”薇弗莱没好气的质问道。
雅各看了眼身后的兰斯特,那货依旧是面无表情,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目光好像游离到了天上的云朵身上。求助无望,他只能继续看着水面。
“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薇弗莱继续质问。
雅各缓缓的抬起头,淡淡的说:“我想,我现在需要去校长室。”
“不行。”薇弗莱坚持不让,“我告诉你,我不许你打温斯顿的主意,不要以为你长了张不错的脸蛋就了不起,别忘了你是个男人!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雅各温润的表情像摔碎了的玉镯,瞬时变得狠裂狰狞,薇弗莱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而兰斯特早就已经把目光投在了月光少年身上。
“我,最讨厌的,就是有男人打我主意。”雅各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他敢,我保证,他连脑浆都剩不下!”
这艘油轮可以说是极尽奢华的特别定制,游泳池,会客间,甚至还有露天的高尔夫球场。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宋羽仁的私人房间一分一毫。这个变态似乎特别喜欢空旷的设计,兰德里面,他的校长室可以如十栋别墅联排般望不见另一端,而这艘油轮上,虽然多少限制了他对空旷的要求,但丝毫不减看不见边际的特点。至少,雅各在进了这间屋子之后,还不知道这间屋子的尽头在哪里。
一切都像是置身于热带雨林。
他只能沿着唯一的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向未知。
虽然这个未知的尽头,一定是那个变态。
“怎么样?喜欢这个设计吗?”宋羽仁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雅各此时已经有些出汗了,体力也略微力不从心。“先生,我想您叫我来,不是欣赏您的森林的。”说着,一直彩色尾巴的鸟飞了过去。
“可是现在想让你欣赏了。”宋羽仁的语气显得有那么一点受伤。
“那不如我们共赏来的有情趣。”雅各说的依旧斯文。
“这可不好。”宋羽仁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你在晚宴上玩的那么开心,也没有邀我共赏,仔细考虑了一下,应该是安德烈少爷不喜欢与人分享,所以这院子,你还是要慢慢逛了。”
“你如果没与我共赏,又怎么知道晚宴上我玩的尽兴呢?”雅各依旧不放弃要他现身的机会。
“你的性格我真是很喜欢。”宋羽仁由衷的赞叹道,“但路既然是你选的,还是要劳烦小少爷自己走下去了。”
雅各不知道自己又走了多久,只知道当宋羽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没了任何多余的力气去思考。
甚至眼前,连这个变态的笑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宋羽仁坐在摇椅上起身,口中不停的“啧啧啧”上下打量了一番雅各,才评论道:“这就是实验体的残次品,真是不堪入目。”
愤怒,却知道没有愤怒的力气。
就算是残次品,他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这一切都不是他想的,他没有选择。有没有人听过他的意见,问过他的感受!
“就是这个眼神。”宋羽仁突然凑了过来,像是捕捉到珍宝一样,“我早就想看了,褪去笑的伪装,你最真实的愤怒是什么样子的。”
雅各别过脸,闭上眼。
“你不用去探我的底线。”宋羽仁低声说道,“它不在你能触碰到的范围之内。”说着,将一条黑色的皮质手链扣在了雅各的左腕上。“好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雅各缓缓站起身,试图离开,他感觉的到,身后那等着看好戏的变态笑颜。
“我只想问一句。”雅各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你在提出实验体这个构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无数的人为此丧命,也会有数不清的人和我一样?”
“我自然知道。”宋羽仁答的很爽快,没有丝毫的内疚感。
雅各深吸一口气,决定离开,和这样的人渣呼吸同样的空气都让他恶心。
“但是我也要提醒你,那个构想是我的,解决的办法我自然也可以告诉你。你以为这几十年来,只有你一个人到达过我这里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宋羽仁的藤椅,发出摇晃的“吱吱”声。
雅各轻笑一声:“在来这里之前,我不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当我要来兰德的时候,我知道了。在搬进别馆之前,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实验体,但或许我错了,解决的方法在他身上,不是么?”
宋羽仁笑了:“你果然聪明。”
“换药的事情,我不再追求了。”他说。
雅各转过身,看着他,平静的陈述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追究。本来那就是晚宴的规则,把想要的东西骗到手,把想除掉的人骗去服用假药,削弱敌人实力,保证自己的队伍能够顺利登船,这一切都是符合兰德规矩的。没有一点是破坏了你定下的条约的。就算因此兰德的公正性遭到质疑,那也只能说,是你的规矩出了问题,你的脑容量不够用,校长失职而已。”
宋羽仁笑的更开心了:“呵呵,安千夜。我真的很喜欢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可不想少了你这个乐子。”
“既然想我百分之百活下来,不如你给个特赦怎么样?”雅各提议说。
“给了特赦,可就毁了兰德的规矩,有失公正了。”宋羽仁优雅的拒绝了他。
这个男人,一定容不下他!
雅各心中一沉,不再多说一言,向外走去。
树林中有一黑色皮衣的女子甩开疯长的枝条走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一盏荷花。
“哎,我这里种的那片荷花林快让你摘成游泳池了吧。”宋羽仁心疼的说。
索拉并没有去理他,只是看着少年离去时的路,把湿漉漉的荷花扔在了一旁:“安家这一代的新人都很能干。”
宋羽仁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粉嫩的荷花,摘了一片,才缓缓开了口:“杨洋的身份调查清楚了没?”
索拉冷哼了一声,说:“也调查清楚了,也没调查清楚。”
“嗯?”宋羽仁表示出了兴趣。
“能进得了兰德,材料一定是真的,不管黑道白道,就算是血族,我们也有最确实的资料。可是这个女孩子,材料是真的,但长相……”索拉的语气中透着赞叹。
“你是说,那张脸是假的?”宋羽仁在宴会上见过她,还没有什么东西能骗过他的眼。
“假的太逼真了。”索拉赞叹道。
杨洋早就在校长室门口徘徊了N圈,直到雅各走出来,她才松了口气:“怎么样,怎么样?快让我看看,那个变态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雅各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不再理她。
“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没一个人对她用过冷暴力,其实她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不对,是从来就没看顺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