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世 下——安深蒂固

作者:安深蒂固  录入:09-28

“我说的。”

“你又凭什么这样说?”李墨纤有些不明白。

“凭,我是陶府派到你身边来的。”锦儿垂着头,不敢直视李墨纤。

“继续说。”见锦儿沉默半晌,李墨纤才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情绪。

“大人……我,我原是陶府的人,陶老爷见我武功不错,便派我来接近你,把你的行动都汇报给他。在你身边这些年,我一直在帮陶府做事。前些日子和二小姐陶樱在宫中见了面,她是陶家的小姐,所以她的话我必须听,她之前曾让我接近安赫唯。我和她碰面被施离知道后,施离便告诉我二小姐接下来会要我除掉安赫唯。安赫唯人好,和我也挺投机,我当他是弟弟,不想杀他,我拿不了主意。大人,我不知道要怎么办……”锦儿眼里噙着泪,终于还是抬起头。

“你来到我身边是别人安排的,那你对我的情意呢,莫非也是虚假的?”语未毕,随着琴谱扬起被空气划破的声音,李墨纤冰凉的剑锋已经挨上锦儿白皙的脖颈。

“不,大人,锦儿想一直跟在大人身边,已无暇顾及。

“可你已骗了我这么多!”李墨纤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大人,锦儿知道错了,求大人原谅锦儿。二小姐已经答应让我离开陶府了。”

“条件是你杀掉安赫唯。”

“施离这么说的。”

“你下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丞相府一步。”李墨纤猛地收回长剑,锦的一缕发丝扬扬而落。

锦儿紧咬着唇,血迹染了一地。

朝谦宫

早朝过后,竹轩随张浩谦一同到了朝谦宫。今天朝堂上,陶岑几番提到陶樱的事,令张浩谦很是恼怒。

“居然把这种事拿到朝堂上来说,他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张浩谦将手中陶岑的奏折扔到门脚。

“浩谦,你真觉得陶樱要杀安赫唯?”竹轩为张浩谦取下冠冕,这么多年还是习惯为他更衣。

“不管是不是,只要对赫唯造成威胁的人,一个也不能留。”张浩谦语气冷得像冰上。

“那若是冤枉了她呢?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竹轩虽对陶樱没有太好的印象,但却觉其中有所蹊跷。

“那你说该怎么办?”张浩谦问。

“自然是将此事查下去。”竹轩不假思地说。

“丞相和施离纷纷指出陶樱与人勾结,图谋不轨,怎么会冤枉。”

“你是因为安赫唯遇刺一事太过紧张,才会如此轻信他人之言。其实这件事查下去也好,说不定可以找出刺杀安赫唯的人。”

“我已经知道刺客是谁,不过现在还不能动他。”张浩谦的眼神别有深思。

“为何?”竹轩不明所以。

“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先回宫吧,我还要去御书房。”张浩谦摆摆手。

为张浩谦换下朝服后,竹轩便离开了朝谦宫。张浩谦坐在床沿,手指撑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休息片刻便又起驾去了御书房。

倾竹宫

“丞相二夫人到。”

“映絮姐姐来了,快坐。”楚习影着一身桃红色缎子迎上前,琼花头钗和琉璃耳坠衬得小巧的脸蛋盈盈而泽。

“习影,你的耳坠真美。”映絮随着楚习影走到厅堂。

“心里更美吧。”竹轩缓缓从里屋走出。

“我去泡茶。”楚习影微红着脸颊。

“怎么今天想到进宫来了?”

“听说你中毒了?”

“中什么毒啊,一出戏而已。”

“什么意思?”

“莫非你没听丞相说起?”竹轩有些疑惑,见映絮摇摇头,继而道,“丞相和右军将军纷纷指出陶樱要谋杀安赫唯,虽然证据不够充分,但也不是无迹可寻。况且陶樱和陶岑一样,是陶堇甄的子女,这样的人留在宫里,留在皇上身边,也不是闹着玩的,当初让她入宫也是迫不得已。”

楚习影从侧厅端着沉香木盘走来,将木盘轻轻放于桌上,木盘里是雕花白玉茶壶和两只精巧的白玉茶杯。

“这么说来,你也相信陶樱是要谋害赫唯?”映絮接过茶杯,向楚习影点点头以示谢意。

“我没有所谓信或不信,只要对他有威胁的人,统统都应受到惩处。”竹轩眼睑微垂,视线投在手中的白玉茶杯上。

“可皇上要处决陶樱也不过是为了赫唯。”映絮说。

“皇上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除却家仇血恨,他难道不是想给安赫唯一双足以庇护他的羽翼?”

“你不妨和皇上好好说说,陶樱看起来根本不想那样的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映絮避而不答,将话题引到陶樱身上。

“有很多话面对他的决绝就说不出了,不过既然安赫唯替陶樱顶罪,那她自然暂不会有危险,”竹轩放下玉杯,手指完全贴着脸侧,“对了,听说丞相那里有《高山流水》的琴谱,你看过了吧,真想听你弹奏一曲。”

“什么?《高山流水》的琴谱?我没听他说起。”

“那可能是丞相最近太忙吧。”

第三十一章

煦日当头,马车印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一路颠簸,安赫唯的脸上已有了掩不住的倦意。掀起帘子,看着道路两旁不断后退的树木,轻轻叹口气。放下窗帘,转头看着张浩谦。

“赫唯,累了么?”张浩谦伸手拨开安赫唯的头发。

“恩,有点……还有多久?”安赫唯握住张浩谦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着。

“没一会儿了。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说着张浩谦揽过安赫唯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安赫唯大概是真的累了,靠在张浩谦肩膀上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已到了客栈。院中一口小池塘,风过拂起縠纹阵阵。池中睡莲摇曳,淡香流泻,亭亭玉立。炽烈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头砸在错落有致的青石板上,溅起耀而跳跃的辉芒。安赫唯坐在桌前,发鬘如云直垂腰间,扫过镶嵌在红色丝结中的天光琉璃。张浩谦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安赫唯。

“怎么好让你一国之君为我端茶递水……”安赫唯说着接过茶杯,又递给张浩谦,“皇上先请。”

“赫唯越来越嘴贫了。一国之君的天下也是为你而守的基业,若你嫌弃,不如不要了。”张浩谦连同安赫唯的手一起握住杯子,送到嘴边浅呷一口。

“说什么孩子话。这江山可是你拿了一切换来的,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安赫唯定定地看着张浩谦喝下一口茶。

“那你以后也不许说这种话。”

“两句玩笑话,你何必这么在意。我不说了便是。”

“饿了吧?”

“天气太热,倒没什么胃口。你若想用膳了,去便是。不用管我,我有些困,想在房间里歇息一会儿。”

“也好。天气炎热,不要中暑了才是。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再起来吃点东西罢。”说罢张浩谦出了房间,掩上房门。

安赫唯走到里屋,和衣而着,捂住有些吃力的心跳,额头细细渗出的汗亦顾不上擦。只想闭上眼,睡一觉或许就没事了。侧身躺在床上,闭了眼却始终无法安然入眠。脑中一时喧闹无比,似是要想起某件事情,然而不知从何而来的喧嚣就像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一般,扰人清眠,乱人心思。想不起来也罢,想得起也不见得就怎样,眼下只想求得片刻小憩。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却听见开门的声音。进来的不止一个人,可满身的困乏让安赫唯无论如何不想睁开眼。索性继续装睡,反正来人不会与自己有何干系。

“师父,请座。”

“你倒不用与我客气。我要坐自然就坐了,若我不想坐,你说推我出去斩了我也不坐。”

“师父还是和往年一样。”

“哈哈哈,那是自然。若变作其他人了,你还肯叫我师父吗?”

“师父自然是师父,不论变作谁。”

“那里屋躺着的是谁?”

“安赫唯,”张浩谦不假思索地答道,“天气炎热,想是路上颠簸累着了。不曾用膳就睡下了。”

“你这微服私访还带着爱妃?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师父,赫唯是个男儿身。”

“男儿?”师父的语气微微迟疑,“叫起来我看看。”

“等他醒了我便带他来见师父。”

“怎的你还不舍得?既是男儿,又不是女子那般娇气,叫起来又如何?莫非你一国之君还叫不来一个男宠?”

“他不是男宠。”

张浩谦走近床前,手掌托起安赫唯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赫唯,”说着把安赫唯的上半个身子都放到自己腿上,自己坐在了床边,“快起来,来见个重要的人。”

“嗯?”安赫唯睡眼惺忪,起身却正好伏在了张浩谦的胸前,“见谁?”

“起了就知道了。”张浩谦拍拍安赫唯的背。

“恩。”

“怎么?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们去吧。”说着安赫唯下床,对镜略微整理了下头发,跟在张浩谦身后去了堂屋。

“这便是安赫唯,”说着张浩谦拉过身后的安赫唯,“这是我师父,赫唯,你也叫师父。”

“师父。”安赫唯微微揖首,算是行了礼了。虽然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脸色还是有些许的苍白,一袭白衣素裹,愈发让人觉得脆弱。

“老朽是想看看能在一国之君的床上安然而眠,连皇帝回来了亦不用起身的是何方神圣。扰了清梦,多有过意不去。”

“您怎好这样说。是赫唯未曾起身迎接师父,多有失礼。”话是这样说,安赫唯却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老者,鹤发童颜,容光焕发,言谈举止大气洒脱。

“好说好说。不过,你看起来气虚色弱,可曾经历了什么劫难?”

“这……”安赫唯慌乱地看向张浩谦。

“说来话长。改日再向师父细细道来,”张浩谦毫不避讳地揽过安赫唯,“你这一觉就差不多是一下午了。晚饭无论如何得吃。”

“还是没什么胃口。”

“老朽对医术略有研究,不妨让我来给你看看。”师父笑着看看安赫唯。

“您的好意,赫唯心领了。想来是天气太过炎热,一路上颠簸,有些中暑。”

“一会儿让太医来看看,赫唯,”张浩谦淡淡地说着,“我们下去吧。”

大堂内食色生香,绕梁三匝而后直沁人心脾。张浩谦和老者举杯相谈甚欢,只是安赫唯心不在焉地胡乱吃了些,放了筷子,只愣愣地望着窗外。夏季的天色暗得比较晚,总让人恍惚着觉得仿佛仍是下午时分。蝉永远不知疲倦地鸣着,成为夏日不可缺少的记忆。风乍起,吹皱一池波纹。池中的睡莲早收拢了花瓣,欲拒还迎地随碧波微荡,迎风颔首。

“不吃了?”张浩谦问道。

“恩,屋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师父,失陪了。”说罢,安赫唯起身向外走去。

“你就让他这么去?”师父看着安赫唯背影,问张浩谦。

“他若想去便去,我为何要阻拦?”张浩谦小酌一口杯中的玉酒,看了一眼已走到池塘侧的安赫唯。捻金腰带随走动轻摆,冰清玉洁的睡莲映得安赫唯一袭白衣清然。一瞬间的工夫,太阳已近西下,远处的楼阁都被渲染成它的颜色。临终告别得越盛大,离别之时就越难以割舍。

“浩谦,为师有话要对你讲。”师父的神色凝重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张浩谦对身边人说到。

“是,公子。”

周围人都退到了房门外,各司其职。张浩谦放下碗筷,对师父说:“师父有话请讲。”

“这安赫唯,你是如何认识的?”

“那年我还在王爷府。有日去教坊听琴,闻得一女子的断弦琴奏甚是独特。谁料想琴艺竟是安赫唯所教授,后来,让安赫唯与竹轩传授琴艺。如此便结识了安赫唯。”

“对于他的过去,你可有了解?或许,你们曾分开较长一段时间?”

“师父有话不妨直说。”

“那老头子也不再绕圈子。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安赫唯,要么不是人,要么不止一个人。”

“师父请明示。”

“事关重大,我也看出安赫唯在你心里分量不一般。若非你亲眼所见,恐认为我这老头子在信口胡言。”

“安赫唯若非人,那也就非人了罢。与我而言并无什么不同。”

“你若这样想,那就当我多话了。不过,这一趟我可要一路跟着你了。顺便也想看看轩儿,这么些年没见,小丫头如今都成了你的皇后了。”

“即便师父不这样想,浩谦也正有此意。轩儿也不时会念叨着,许久都没见师父了,不知您老人家是否安好。”

“哈哈哈,这姑娘平时伶牙俐齿的,心还是挺细。”

此时黄昏渐浓,张浩谦独自回了房,站在窗口望着院墙外一湖暮色。晚风拂过湖面,一池波光粼粼,夕阳破碎的倒影,。每当景色凋敝,与世隔绝的孤独感便油然而生。

“浩谦。”安赫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赫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一会儿了,看你在想事情,就没叫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浅浅的不安浸上安赫唯的双眸,什么事能让张浩谦想到自己已经在他身后站了许久也不曾察觉?

“没什么,看着那景色就发呆了。学你啊,你刚刚吃饭的时候,不也发呆了么?”张浩谦笑着,伸手拍拍安赫唯的脸。

“发呆挺累心的。发呆的时候胡思乱想的东西,想多了,便成了真的似的。在心里根深蒂固,怎样都除不去,”安赫唯拿开张浩谦的手,也站到窗前,“哎?这荷花怎么都谢了?”

“这不是谢了,明早还会开放的。还有,它不是荷花,是睡莲。”

“睡莲?看着与荷花明明是一样的。”安赫唯嘴拙地掩饰自己的错误。

“只是外型与荷花相似,可是荷花的叶子和花挺出水面,而睡莲的叶子和花浮在水面上。而且睡莲的特性是昼舒夜卷,所以有‘花中睡美人’的美誉。”

“还有这种讲究,我还以为是荷花。怎么个昼舒夜卷?”安赫唯饶有兴致地抬起头看着张浩谦,发现他同样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赶紧转移了视线,看着远处披霞带金的睡莲。

“睡莲日间开放,晚间闭合,每朵花的花期是两到五天左右。现在正是它开放的季节,等到下个月,就会陆续凋谢了。”

“是么?花期这么短。怪不得这么美。”

“来年还会再开的。”

“再给我讲讲睡莲吧。”

“鹣鹣之鸟,翔于天际。张开翼的瞬间抖落漫天荣光。落在雪山之巅,便生出绝尘之莲。剔透晶莹,冰清玉洁。”张浩谦看着窗外,暮景淡云,落霞孤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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