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上）—— 徐笙

“你！啊嗯——”容颦似怒非嗔地一瞪，又兀地咬唇压抑，却不禁呜咽几声，皎月般的身子如同红玉一般弓起，嫣红的脚趾如花瓣一般轻轻蜷起，一时快感席卷，情难自禁，不知不觉间，欲望已至顶峰。

深情浓欲、水乳交融之中，二人皆神魂飘荡，于欲海沉沉浮浮，自知情根深种，两心相悦，已经一生无憾。

自欢愉之中回返，已是日上三竿，炉香亦燃尽了。

容颦幽幽醒转，却因后腰酸软而呜咽了两声，旋即白玉般的莲面红成一只春桃。身后的人感到容颦身动，便翻身过来，肌肤与肌肤紧紧相贴，将均匀平稳的吐息传进耳中。他的手却不那么安分，自后边圈住容颦的腰肢，爬至光洁的前胸，以其肋为琴，十指弹动，熟练地流出一段无声的乐音，却直教容颦未退的红潮，愈加红上了几分。忽的心下一动，容颦大力翻身俯卧在李之檀背脊上，去吮吻那脖颈自肩头白色的烧伤疤痕，酸楚缠绵，情已如丝，不可断绝。

是巴赫的《第四小步圆舞曲》。

“知道么，这首曲子是巴赫献给他的妻子安娜的礼物，所以《第四小步圆舞曲》又叫做《安娜玛德莲娜》。”李之檀娓娓道来，神情恬淡而柔和，眸中含着深深笑意，目光专注而动人。

容颦心下一动，只觉一股热气涌上身来，双颊发烫，轻轻锤了身下人一记，含羞似的粗声嘟囔起来：“怎的突然肉麻成这样？”

李之檀侧首斜乜了容颦一眼，见他一副熟透虾子一般的模样，低低一笑，便不再逗弄他，“——那么，起床吧，小狐狸。”说罢，下了床去。

听着随即传来的哗哗水声，容颦看着天花板，用手捧住自己滚烫的面孔，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自觉心胸开阔，真正释然。

（五）

晚上临近演出之前，江燕激动万分地冲入容颦的化装室，大声叫道：“老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拉到服装赞助了！”

“何必这么辛苦，我还没有穷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容颦语气平淡，稳稳执着眉笔描画双黛螺。

“老大，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江燕望着镜子里泰然自若的容颦，认真地道，“那可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香榭集团！出于对上次那个广告合作不愉快的歉意，会有他们旗下的一流设计师设计出席晚会的衣服，届时保证老大你技压全场，艳冠群芳！”

“艳冠群芳？亏你说得出口。”容颦抬眸望了摆出大跃进POSE的江燕，不禁微微侧颈一笑，明眸皓齿，檀发朱唇，愈发勾人。

见容颦又是一副演出前特有的妖孽模样，江燕脸上立时红了一红，又讪笑着凑上去，一脸激动地道：“还有啊老大，我刚刚在前台收到了一份礼物，是你的死忠Fans寄过来的哦。”

话音一落，一个用心包装的大盒子便飞快地出现在容颦面前，盒子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爱心，上边写着一行粉红可爱的大字：TO 我们最亲爱的偶像容容。江燕双手颤抖，双眼放光，似乎比容颦更为兴奋，喘着粗气，握紧双拳，催促道：“老大，拆啊，粗暴地有力地拆开吧！”

容颦被逗得又是一笑，道：“还粗暴有力，你昨晚的酒还没醒吧。”说着，去弹江燕的额头，又道，“你这样高兴，不如你帮我拆吧。记得，用刀的时候小心手。”

江燕嘟着嘴，伸手揉了揉伤处，心下有些小小的委屈与失落。动手撕开包装，割开塑胶封带，江燕满怀激动一下打开，然而里面的东西却让她惊讶得掉下下巴来。她立即飞身锁好门，才取出来细看，旋即面色数变，慌忙将手里的东西拿给容颦，表情复杂地等待着容颦的反应。

厚厚一沓照片。画面模糊而角度刁钻，一看便是偷拍而得。

这一沓照片记录着当晚德芬郡酒会上，容颦与叶亭威的每一个动作与表情，然后他们一同上车，入酒店，开房间，以及在走廊上相拥激吻，衣衫不整的模样。

容颦勾唇一笑，悠然自若，竟一张一张浏览过去。

江燕当然认识叶亭威，他即是香榭集团的重要股东之一，此次服装赞助的事宜还多亏了他。她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伸长脖子凑过来看，一边又放不下心，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这、这是假的，对不对？嗯？对不对？”

“事情是真的，不过拍得很差就是了。”容颦淡淡地说着，将照片和信放回箱子里，面色依旧沉静若水，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淡定如佛拈花。

“什么？是真的！？”江燕讶然大叫，又慌忙捂住嘴巴，简直难以置信，顿时脸色数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帮我收起来。”容颦轻轻下令，重新拿起口红描画起来。不过片刻，一张脸已是柳眉婉转，唇红齿白，愈发得楚楚动人，弱态难支。

“不用处理么？这么严重的事情……”江燕抱着盒子，迟疑地问道，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得要命，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此类事件。

“等收到炸弹之类的东西，再着紧也不迟啊，不过是一封勒索信而已，”容颦居然还有心情打趣儿，化妆完毕，便从容地站起，施施然转过身来，“快轮到我了，你不是想看么，怎么还不去？”

绮丽华美的和服得体而服帖，发髻上的樱花坠串随步而摇，柳眉下是蝴蝶夫人秋秋桑稚气而忧郁的眸子，雪白的面孔，鲜红的樱唇，以折扇掩面，只余一双幽怨眷恋以致望穿秋水的盈盈杏眼。甬道的尽头，通向舞台的布帘为之打开，容颦双眼迸发出光芒来，肃容而上，袅娜而行，柔弱而坚定地迈向属于自己的光环之下。

晚上的表演一如既往地成功，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容颦包着头巾坐在镜子前，拿着签字笔在剧照上快速地签名，再由江燕送回等在接待室的粉丝。

江燕这才惊讶道：“老大，原来你的花名叫Louis啊！”

“不是花名，我的英文名即是这个，要不要检查我的ID？”容颦笑着，眼角若飞，运笔神速地签出一个个流畅的花体字。

江燕却立即想到了那些花边小报里似乎总是看到这个名字，便手点下巴，兀自喃喃起来：“好熟悉的名字……好像是秦天王新欢的花名欸……”

“好了，你去拿给他们吧，记得替我说谢谢。”容颦整理好剧照，交给江燕，解下头巾，开始擦头发，“还有，回去注意安全。”

“哦？哦！”江燕回过神来，双手接过便跑了出去。

分了剧照交给激动到面红的粉丝，江燕心中十分高兴，哼着小调便往后门跳去，准备返家。

路过李之檀的私人化装间，江燕不禁放慢了脚步，只见李之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举着电话慢慢来回踱步，用法文优雅而轻声地交谈。瞥见江燕之时，他还伸手晃了晃，冲她轻轻颔首微笑。

江燕亦讪讪一笑，心下立时忐忑不已，不知是否该将照片的事情告知李之檀，毕竟他们的关系……而且容颦向来不理世事，看他那般态度还不知事情究竟真假，若是再次上了八卦周刊，想必又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然而，自己不过是容颦的助理而已，又有什么立场能介入这件事情，况且不应该拿这点事情去麻烦日理万机的林惠。

江燕苦恼不已，暗自纠结，不知不觉间，已在李之檀的化装间门口逗留了半日。

李之檀收了线，拎了阿佐送来的保温盅走出门来，不巧迎面撞到了兜来转去的江燕，连忙道：“啊，燕子，抱歉。”

“呃啊！”江燕作惊魂状，抬头一见是李之檀，立即垂着面孔，猛摇着双手，“不不，没事没事，Andy哥，没事……”说着，往墙边一跳，给李之檀让道。

见江燕一副目光忽闪、魂不守舍的模样，李之檀已经看出端倪，便柔声问道：“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讲？”

闻言，江燕竟是一惊，正要下意识地摆手否认，却又觉得不妥，讪讪抬起头来，一脸胸有难言之隐的模样，“Andy哥，我……”

“燕子，是不是沉迷网购，零花告罄了？嗯？”李之檀打起趣儿，眼尾皱纹隐现，却平添几分成熟魅力。

“不不不，不是我啦，是老大他……哦，不，不是，没事。”江燕自知失言，转身便要落荒而逃，李之檀一听与容颦有关，立时叫住她细问起来，江燕目光四下乱扫，欲说还休，最终还是和盘托出。

听江燕说完，李之檀却是神情自若，拍拍江燕的肩膀，安抚了两句，“……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要注意安全。”

江燕颔首，心情平复了不少，便安心返家。

李之檀则无奈一笑，拎着保温盅向容颦的化装间走去。

容颦见李之檀进了来，便用眼睛瞅着他，继而慵懒地一笑。

李之檀将保温盅放到梳妆台上，走到容颦身后，很自然地接过毛巾，为之擦干头发。

容颦将头一仰，颇为享受地闭上眼睛，放松全身，任之摆弄。

李之檀捧着容颦莹白的面庞，心下酸楚不已，附身吻上那薄红的唇，辗转吮吸，动情厮磨。容颦不知其深意，只是嬉笑一声，白玉的指似兰花微微曲起，轻轻撕扯李之檀的发，与之四唇交接，双舌相戏。李之檀眼眸深沉，眉心微蹙，望着捧在手心的容颦，心胸震颤，眷恋不己。而容颦绯红着脸面如同春樱，沉醉地闭着春水似的眸，痴痴沉迷，早已忘了身处何地。

你最好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他。

关彦明的这句话又在耳边响起，一丝黯然划过李之檀的心。

“还有几天你便要去非洲，谁来代演决定了没有？”容颦捧着保温盅舀起一勺汤，送往李之檀嘴边。

李之檀迅速回过神来，稍稍喝了一口，顿了一顿，才将方才在电话里得知的消息告诉容颦，“是公司决定的，替我代演的人，是，秦在。”

秦在？！

容颦心下大惊，面上却只是微微一怔，懒懒地道：“是他啊。——那你可要早些回来。”说罢，顽皮地眨眨眼睛，便靠着梳妆台姿态悠闲地喝起汤来。

“我会的。”李之檀颔首，将容颦颊边快掉入汤里的发细细捋到耳后。

容颦叼着汤勺，抬眸一笑，状若无事一般。

Chapter07 心跳呼吸正常

（一）

萧索苍凉的天色之中，高瘦入云的树自车窗了快速向后隐去。

温暖的车厢里，钟聿修眯缝着眼，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通往墓园的路。

“知道么？大约两星期前，我还跑过这条路。”钟聿修叼着烟笑了笑，瞥了后视镜里的秦在一眼。

巡演结束之后便赶至美国最好的录音棚灌制新唱片《绝爱Leslie》的秦在瘫坐在后座里，只是疲惫而含糊地应了一声。

“时差还没倒，就急着过来了，累惨了吧。反正已经错过，不来亦是一样的，何必呢？明天就是排练吧，还真是自讨苦吃！”钟聿修说着风凉话，对秦在的自残行为十分不以为然，他现在与丁妮已是形同陌路，可秦在却对容颦的胞妹——容笑念念不忘，每年容笑的生日都回来祭拜，只是今年因为巡演而耽搁了。

说实话，有时候，钟聿修还真分不清秦在喜欢的到底是谁。

电台里居然播放起了秦在《旧约》里的一首未收录单曲《贪生怕死》。

我曾有你作信仰/因此勇敢愈变强/自始至终用心唱/纵使内伤不休养/拼命向着你闯荡/第二个你仿似光/给我无穷的力量/我日渐不懂武装/屹立于茫茫战场/你却未与我拍掌/我怎能忘，我不停想/原来变成了传奇，并未完全胜利/因我最终失去你，亦永远回不去/如若我知，宁可从头熔掉我自己/哪用为人献祭，却遗忘我自已/然而，手中紧握这利器/却突然求不起/原来我贪生，又怕死

从艺术角度而言，《贪生怕死》是一首唱作俱佳的歌曲，甚至可说是秦在目前为止最能体现其创作才华的歌曲之一，秦在本人也十分中意这首歌曲，才选择它作为单曲发售。然而，从单曲销售的角度来看，这是一首失败之极的歌曲。销售评估之时，这首单曲便不被看好，之后的销量也同样证实，若不是由同期推出的《旧约》《The Big Bang/石破天惊》和电影《双雄》的主题曲《永夜》掩饰了其真正销量，恐怕身为天王巨星的秦在又会卷入“江郎才尽”之类的八卦风波之中。

而按照通常流程，秦在在新专辑发布的同时，会适时举办同名演唱会进行宣传，除了演唱新专辑之中。然而今年，秦在在《旧约》创出八百金销量之后，居然提出想要办一场向已故传奇巨星——张国荣致敬的纪念演唱会，全部演唱张国荣的经典歌曲。丁妮一听，起先觉得十分有意义，因为张国荣一直是秦在的偶像，然而鉴于之前《贪生怕死》的销售失败，出于商业效益的考虑，还是持有反对意见。钟聿修和林惠自然也同意丁妮的观点，开始着手“旧约”演唱会的各项事宜，但是秦在竟极力坚持，居然采取失踪政策来拒绝一切通告，还为纪念演唱会私人出面联系了赞助商，办妥版权事宜。最后，罗氏公司只得同意开办，只是从既定的世界巡演缩小到了亚洲范围。

不过，事实证明，秦在此次异常固执的坚持收获颇丰，亚洲票房且不说，各国风评还相当不错，公司方面也已经决定推出“Salute To Leslie”巡演的DVD影碟。消息一经放出，首批订单已破白金销量，不少业内评论家估计，《秦在“Salute To Leslie”巡演全纪录》畅销全球，指日可待。

艺术与炒作只有一线之隔，多数受众并不具备所谓的鉴赏能力，而唯有真正的艺术历劫不衰。殿堂级巨星张国荣的经典之作，加上秦在的歌喉与号召力，无疑刮起了一阵横扫演艺圈的怀旧风。

之后公司预计正式推出秦在的翻唱唱片《绝爱Leslie》，以及相关周边产品，如纪念T恤、领带，手机防水贴纸，写真集等等。而同时，秦在竟提出了一个要求，即在李之檀参加非洲慈善拍卖会的时候，代替他出演《蝴蝶君》里的伽利玛一角。

遥望山上寂静的墓园，落叶飘黄，寒风渐起，鸟鸣凄厉。

钟聿修默念着镌刻在容笑坟前的诗句：

Donotstandatmygraveandweep,

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Iamnotthere;Idonotsleep.

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睡去。

心头黯然，钟聿修忽然记起，在容笑的遗书上就誊抄着这样一首诗：

Donotstandatmygraveandweep,

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Iamnotthere,Idonotsleep.

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睡去。

Iamathousandwindsthatblow;

我是扬起千遍万遍的风；

Iamthediamondglintsonsnow;

我是茫茫白雪之上闪烁的钻；

Iamthesunlightonripendgrain;

我是照耀于金色麦芒之上的光；

Iamthegentleautumn'srain;

我是那秋季轻柔的雨；

Whenyouawakeinthemorninghush;

当你醒自清晨的寂静；

Iamtheftupliftingrush

我便是那只凌空飞起，

Ofquietincircledflight;

静静环翔的鸟；

Iamthesoftstarthatshinesatnight;

我是夜晚温柔闪烁的星；

Donotstandatmygraveandcry;

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Iamnotthere; I didnotdie.

我不在那里，我没有死去。

秦在取下墨镜，弯腰将一大蓬洁白清芬的晚香玉放在墓碑之前，虔诚地合掌闭目，祈祷了片刻。

先前的两束鲜花已经凋枯，萎谢在地，焦黄软烂，在料峭寒风之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