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上)—— 徐笙

作者:徐笙  录入:09-23

容颦永远不会拒绝秦在,永远不会拒绝光与暖。

“好,晚上九点半来接你,地点在剧院后门。”那声音如此醇厚明朗,带着笑意,像他这一季风靡亚洲的主打歌一样动人心弦。

容颦缓缓颔首,又与秦在闲谈两句。

他知道他已经入戏,语气平静,眉目淡然,无怨无悔,亦没有故作轻松,刻意掩饰。

脚步声远去,终于消失在背后。

容颦心酸地闭上眼睛。走上楼去,一步一步,如踏云端,摇摇欲坠。

办公室飘出昆曲来,正唱到“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

李之檀接过蛋挞,打开一看,不禁可惜,“压坏了。”

“哦?压坏了,那可以扔掉。”容颦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忙坐到沙发里。

“为什么要扔掉?”李之檀诧异地望了容颦一眼,将蛋挞放入微波炉里加热。

“累了吧?时间这么久。”李之檀倒了杯水过来,见容颦呆呆眼神,朗笑道,“莫不是被镁光打坏了眼?”

杯子被递了过来,容颦却拉住了李之檀的手,让他坐到身边。容颦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细细发抖,贴着李之檀的衣服前襟,一时间汗出如浆,终如石塑一般归于静寂。睹见容颦紧握膝盖的手,李之檀旋即了然,却不发一声,只是搂紧容颦,落下点点亲吻,绵绵密密,锲而不舍,润物细无声。

什么人居然这样耐心,这样深情?

是谁是谁?

哦,是他。

那么期限呢,期限多久?

……

容颦脸色惨白如纸,只觉头晕目眩,喉头耸动,几欲作呕。温热的手掌抚在背后,上下滑动。容颦听到李之檀的心跳声,这样坚定,这样有力,尚且为他所有。

“是不是想吐?我们去洗手间。”李之檀话未完,容颦喉间便涌出酸水来,淋淋漓漓溅在对方的身上。

李之檀大惊,搂紧昏死过去的容颦,叠声唤道:“容颦!容颦!”

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是久违的光明,却一时间睁不开眼来。

膝盖上的手掌被一团温暖覆盖,容颦勾勾手指,原来李之檀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衣服已经换过了。

“你醒了。”李之檀面露喜色,亲吻容颦的掌心和指腹,抚摸容颦的发、眉,以及面颊。

容颦起身搂住李之檀,狠狠去嗅那熟悉的白檀气息,手臂交缠在颈后,收得更紧了。

他靠着他极近,以额角轻轻顶着他的额。

“只是低血糖而已,是不是中午没有吃饭?嗯?”这低沉的、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柔软的鼻音,是之檀。

“之檀,之檀,是你。”容颦叹息,如获新生。

紧窒的拥抱,唇和唇的接触,慢慢深入,辗转,吸吮彼此。

“答应我,以后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许不吃。”李之檀吻容颦的鬓角,将热好的蛋挞送到他嘴边。

容颦望着李之檀,眼中的疑惑慢慢散却了。

望着那双深瞳,容颦缓缓颔首,张开了口。

九点半,秦在的车准时出现在了剧院后门。

没有助理,没有保镖,只有秦在。

“上车。”秦在将墨镜取了下来,幽黑邪气的瞳仁里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光芒。

(三)

容颦面无表情,无声地上了车。

这辆红色的布加迪是当季新款,如夜色之中的一团烈火,和秦在的本性一样凌厉张狂。

他一直钟爱红色,容颦知道。

他亦是一团火,无声无息,肆意燃烧,温暖闪耀,却毫不留情地将人狠狠灼伤。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恋。

车中播放着他正热卖亚洲的最新专辑《旧约》的同名主打歌。

天与地都坍塌,日与月都焚毁/我也要约会你/百毒不侵,刀枪不入,飞檐走壁/脱离地球引力,可以飞天遁地/发乎奇迹,只为约见你/因你,我变成神话与传奇/谁为约定,舍生忘死,演出惊世壮举/为你赴汤蹈火,饱经风雨,无所畏惧/千里风卷,万里行雷,永无退意/生老之约,死别之盟,只因你,只为约见你/独一无二,只为爱你,约你,只为你/

路很长,似乎远离了光怪陆离的大都会。

通往山上的道路两边,栽着高而瘦的树,随风摇摆着一颗颗即将凋零的心。

酒店在半山腰上,十分别致,且安静。

有海,有星,还有远远袭来的潮声。

如今,又将击打在谁的心上。

天色已然黑尽。

容颦站在落地窗边,双手贴在玻璃上,落下两只雾气画出的掌印。迷茫地张望了许久,只看见黑乎乎的悬崖,并没有见到心目之中的海。

海潮声声,依旧。

五年了,容颦似乎变了,但又似乎没有变。像一只等待着驯服的天真小狐狸,柔软的毛亦是他自以为是的武器。

秦在望着他,嘴角仍然挂着那缕意犹未尽的微笑。

“有份礼物给你。”秦在将一只礼盒递到容颦面前。

容颦脸上毫无波澜,抬起眸子,扫了一眼,深蓝色的彩纸,黑色的缎带。微微抬了抬眉,轻轻地“哦”了一声,走到厅中央,然后,单手一伸,将礼物搁在了桌上。

秦在通过玻璃的反射,专注而玩味地看着。过了半晌,他转过身,脸上充满了诱惑的笑意,“不拆么?不是最喜欢拆礼物?”

“我不敢拆。因为……”容颦眉目温和,指尖轻抚着缎带上的花纹,叹息,“我怕。”

闻言,秦在一怔,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嘴角。

自从下午吐过之后,容颦便觉得胃部很不舒服,尽管肚中饥饿,也只是对那几种菜浅尝辄止。

“喝酒么?”秦在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容颦,里面似有微光闪耀。

酒液晶莹剔透,晃晃悠悠,在杯中被注满。

容颦抬起头来,盯了一会儿,拒绝,“我不喝酒,胃不好。”

秦在潇洒地俯下身,顽皮地眨眨眼睛,靠近容颦耳边,“就喝一杯。嗯?”

火热的吐息溅在脖子上,潮水般铺天盖地般涌过来的味道。

秦在的味道。

甚至能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容颦忽然觉得窒息。

下意识地扶上桌沿,微微颤抖了一下,盯了那殷红的酒液半晌,容颦终于放弃坚持,一口饮尽。

胃部痉挛了两下,酒色涌上来,眼前红色雾气蒸腾,亦真亦幻的影子,下一刻,幻灭。

容颦望着一米之外的俊颜,接着酒意出声:“秦在,我问你一个问题,可好?”

秦在有点意外,却也缓缓颔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当然可以。”

又一杯下肚,心情忽然放松许多,容颦靠在椅背上,自嘲似的笑了笑,“这个问题,我本不该问,因为……十分傻气。”

“不,容容,你说。”秦在的目光专注而深情,仿佛五年前。

五年前,经已可称前世。

“……那些人,是否由你派来?”将深藏多年的疑问翻了出来,心头兀地一轻,容颦用手指在餐巾上描画,耐心等着,等着那个残酷的答案。

秦在似乎是愕然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出声。

容颦勾唇一笑,闭上眼睛,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然而,对面的声音兀地震动耳膜,“不是。”

字字,都是穿心箭。

两个字,一字入眼,一字入心。

一时间白光灌顶,消散了这幕闹剧。

容颦低低发笑,笑得眼底是泪。

秦在愕然。

“太虚伪,有时候只会自讨苦吃。”容颦齿冷,收回目光。

秦在一怔,英俊的容颜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想我该回去了。再见,秦先生。”容颦立即站起身,准备离去。

“不,不。”秦在再也忍不住,他快步上前,大臂一展,居然搂住容颦,“不,容容,别走。”

容颦定了定神,苦笑道:“这可算是乞求么?”

秦在终于卸下伪装,答得迅速而简略:“是,我求你,别走。”带着高贵的颓然。

容颦冷笑,清晰地道:“五年前我跪下来求你,你可答应了?”

秦在愕然,桀骜不驯的眼中露出一丝恍然来,怔怔地放开了手。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距离已经这样远了。

这只小狐狸等待的再不是他……

容颦伸手触上门把,却听到身后那一声熟悉的轻唤:“Louis。”

心,若刀割。

容颦咬咬牙,毅然决然地打开房门,却忽然被重重按上。

秦在将他圈在门上,不容他反应过来,便狠狠吻下去。

渴慕已久的吻近乎疯狂,如狂风暴雨落下。这暌违了数年的吻,热情、激烈,不容置疑,霸道如初,带着红酒的醉甜与苦涩,在容颦唇间涩然辗转。

这炽热疯狂的吻,入口,入喉,入腹,炙了心。

“容容,容容,你知道么,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秦在埋在容颦微凉的脖颈之间,喘息低吼,喷出紊乱的热气,像一头内心挣扎的野兽。

“呵,”容颦失笑,强忍住身上的不适,淡而真切地回应道,“我亦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是么?”秦在欣喜地抬起头来,“容容,回到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

容颦的表情变得淡漠而冷酷,眼中划过一丝凛然,嘴角不禁勾起,心底恨极。

“I love you,Louis。”秦在伸出双手,深情而渴慕,眼中闪着动人的晶莹,“Come back to me。”

容颦似笑非笑地望了秦在许久,旋即利落地开门离去,只字不留。

酒店的侍者叫好计程车,容颦从容地坐进去。

路很长很长,光影交错的黑暗里,容颦捂住面孔,终于落下了一滴泪。

(四)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远远传来几声乌鸣。

容颦走过长长的私家道,陈妈笑呵呵地开了门,道:“回来了啊,吃得好不好,要不要吃夜宵?”

容颦疲惫地笑了笑,道:“不饿。——之檀他睡了么?”

“还没睡,双胞胎来了,大少爷开心得要命,现正在琴房里说话呢。”陈妈道。

果然,在走廊上就听到了欢乐的笑声。大的低沉而动人,小的清脆若铃铛。更有零零落落的琴声掉进耳膜,心情莫名地好了大半。

轻轻推门露出一条缝,映入眼帘的便是琴凳上的两个着了粉红纱裙的小天使。

“不不,高抬指应该像这样。”李之檀微微弯着腰,谆谆教导,曲起手指在琴键上稳而有力地一敲。

“嗯。”小天使们十分聪颖,旋即心神领会,依次敲下清脆的两声“叮”“叮”。

“Very good,”李之檀眉微微上挑,露出赞赏认同的表情,“那么,再把方才那曲子弹一遍。”

双重奏落珠滚玉般流淌在空气中,小天使们勾着小脚,数着节拍,偶尔抬起头,询问地望向李之檀。李之檀则颔首,抿着双唇,微笑着示意她们继续。

在双胞胎面前,李之檀自然是惜言内敛,且不失威严的好父亲。

容颦栖身于门后,静静望着他们共享天伦的好景。

曲毕,李之檀催促小天使们去睡觉,天使们不依,央求她们的父亲弹奏一曲,你一言我一语地撒起娇来,软软糯糯,承欢膝下。

“好好,真拿你们没办法。不过,一曲弹完,你们便要乖乖睡觉,知道么?”李之檀眉目慈爱,亲昵地摸摸她们整齐的丸子头。

“嗯嗯。”小天使们重重点头,无暇的大眼睛里欣喜无比,为李之檀腾出位置。

李之檀摸摸她们的面颊,撩袍而坐。

是巴赫的《第四小步圆舞曲》。

忽然,琴声断了。

“噢,弹错了。”李之檀停下手,搂住两个小天使,亲吻她们的额头,“真抱歉。”

“再弹一首嘛,弹一首嘛!”小天使撒娇。

“这可不行。好了,乖乖地去睡觉。”李之檀轻轻关上琴盖。

“好吧。”小天使们垂头丧气地从琴凳上跳下来,由李之檀牵着走出来。

容颦慌忙藏到暗处,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一大二小的身影消失了,却还依稀传来小天使们爱娇的声音。

容颦走入琴房,踏碎一地流光。

房内依旧亮着灯,为他而留着的灯。

李之檀知道容颦在他们身后,一直知道。

胸口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心力交瘁的容颦俯到在琴盖上,无声地流下惊恐未定的泪叫Mary替双胞胎洗漱了一下,李之檀便哄她们睡下了。抬头看看走廊上的钟,李之檀便到厨房把炖好的汤盛好,端到琴房。

那个身影果然在那里。

灯已灭,零碎的琴音落下来。

李之檀放下汤,走到容颦身后,两手贴在肩侧,慢慢前移,将他环住。

登时,曲不成调,那只玉手便从黑白键上收回了。

“之檀。”容颦轻轻拥住李之檀。

李之檀摸摸他的发,笑道:“是不是怪我顾着小家伙而冷落了你?”

容颦将脸埋在他的腰际,缓缓摇首。

李之檀拍拍容颦的肩膀,坐到琴凳上,把汤盛在碗中。

月华徐徐侧泻,落在容颦身上,乍见之下,宛若笼下一片跌宕起伏的光晕,使夜色中的容颜更显苍白寡淡,教人屏息,惹人垂怜。

“唉唉,居然比Mile还会哭。”李之檀低笑。

Mile就是其中一只小天使。

“你难道不知道男人的眼泪是武器中的武器么?”容颦抬手抹掉眼泪,反唇相讥。

李之檀失笑,投降道:“好吧,好吧,你的眼泪已攻占我的心房。”末了还做出“如何”的表情。

容颦只觉哭笑不得,眼睛一翻,舌头一伸,做出吊死鬼的模样。

李之檀爱恋地去揉容颦的头,忍俊不禁。

“可舒服些了?”李之檀柔声问道。

容颦只喝了一半,用那块手帕抹了抹嘴,露出了一个安心而疲惫的笑容。李之檀很自然地取过碗,将剩下的汤喝完。抬头却发现容颦一直望着他,眼中烟水迷离,一股愁绪起起伏伏,仿佛有说不出的情绪在里面萦绕缠聚,不禁失笑道:“怎么了,这么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闻言,容颦却不动,李之檀望了他许久,也不再管他,径自收拾好碗碟勺子。就在他起身的时候,容颦突然低低发声:“之檀,我觉得我们不会长久。”

李之檀一怔,敛了笑意,转而去握容颦的手,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你再悲戚,也是钢琴在华庭里低诉,而我是二胡在陋巷嘶鸣。”容颦轻轻挣脱那温暖得诱人沉沦的手心,倚着琴,沉黑的眸子直直堕下两行清泪。

鸳鸯秋雨半池莲。分飞苦,红泪晓风前。

李之檀只觉心中狠狠一抽,定了定神,复握住容颦冰凉的手,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容颦望了望自己被握住的手,极轻地笑了一下,“刚是尊前同一笑,又到别离时节。谢谢你,檀少,没有你,我没有今天。”声音迷离而幽缓,暗藏在睫羽之下的瞳仁里,暗藏着浓黑的悲凉。

望着摇摇欲坠的容颦,李之檀的眸子更深了几分,目光变得很微妙,“原来我在你眼里,如此不堪。”

闻言,容颦猛然抬首,迅速地摇了摇头,眼中逼出泪光来,却倔强地擦去,嘴唇翁动,欲言又止。

“我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希望你也不会。”李之檀语毕,面色略有些冷凝,遂端起托盘,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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