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然转身便驾轻就熟地找来了一根水管,打开热水器的开关以后,热水猛地就从管子里冲了出来,江宪迎面被浇了个通透:“喂,你小子故意的吧?”
这一回,余一然只能做摊手状,难得一次真无辜,还被人当成真蓄意。可不知怎么回事,那一天的水压特别大,余一然去抓那根张牙舞爪的水管的时候,自己也遭了殃,水温突然变得特别烫,烙在腿上的一瞬间,余一然抓狂地跳了一下。江宪立刻关了热水,回头处置伤员:“快点,把裤子脱了。”
余一然还没来得及解腰带,江宪已经粗暴地把他的裤腿拽了下来,疼得他眼角几乎掐出泪:“靠,你他妈的,这种时候,还趁火打劫。”
江宪没功夫理他,抓着他的大腿就用冷水直接冲,不一会儿,红消下去一点,余一然安静了下来,等彻底不疼了,一脚就把江宪给踹到一边:“冷死我了。”
回头抓牛仔裤的时候,腰上一热,余一然浑身的细胞都打了哆嗦。江宪像个瘟神一样缠上来,那双手绕过他的腰紧紧地扣在他的小腹。余一然相信他是真的流氓惯了,连抱人的姿势都可以那么下流色情,指腹的力度精准地掐在某个位置,就好像按在了某根敏感神经的触点上。余一然开始一点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你想控制它,可是意志比快感跑得慢好多。
江宪凑在他的耳后,嘴唇好像就贴在耳廓上,热气就如迷幻剂一样灌进来:“余一然,我一直好奇,你都是怎么解决问题的?跟谢程飞?不可能……一夜情?跟谁?你在上面还是下面?还是……用手?”
江宪不知不觉抓住他的手,隔着棉质的内裤描摹性器的形状,余一然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你给我闭嘴!”
“是用左手,还是这只手?这样摸,还是这样?”得寸进尺地穿过手指地撩拨,江宪鬼魅地笑起来,“会爽么?”
“姓江的,放手,不然阉了你。”余一然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孬种。他抱得太紧,严丝合缝,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让挣扎变得不堪一击。余一然把手硬生生地抽出来的时候,江宪恶劣地扣住了他的下巴,掠夺式的吻,充满攻击性。余一然觉得那一刻,他就站在悬崖边,只要动一动脚趾头,便可以堕下去,万劫不复。
然而很多事情的发生就连你自己都无法解释,如果非要解释,只能是潜意识作祟。尽管理智与道德一再地约束,但身体却诚实得信奉了撒旦。
“余一然,你知道么……平生第一次,我觉得自己非得到一个人不可,就是现在……”
余一然觉得冷,可是脚下漫开的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温暖的热。他想人这辈子或许还是可以犯一次错,即便错得离谱,也可以下不为例。只此一次,只此一次纵容自己活得像头动物。
关于激情,你永远不需要清楚地知道他的来龙去脉,余一然不会记得那天晚上江宪究竟是怎么扒了他的内裤,用自己的性器撞进他的腿间,然后完成的一系列原始的、粗暴的、下流的活塞运动,但他清楚地回忆得出自己的感受,舒服、亢奋、射精,以及江宪的出尔反尔、言行不一。
意料之外的,他没有真正地插入,而是选择了在腿交的过程里获得高潮,刻意得好像并不真实。
新年的第一个早晨,江宪睡到自然醒,起得很晚,因为睡得满足。他没看到余一然,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他匆匆忙忙地往楼上跑。江宪无赖地往门口一挡:“你今天气色不错。”
“让开,赶着去拜年。”
“是么?那你应该先给我拜一个。”
余一然抬头瞟了他一眼:“看门的,别档道。”
江宪毫不介意地顺他的毛:“乖,拜完年,叔叔给红包。”
“滚,拜完年就回来收拾你,刀子我一早起来就磨光了。”
“这么重的戾气,昨晚你没爽到?”
余一然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我感冒了。”
余妈在前院喊着,余一然快点出来。
江宪让到一边,任余一然进去,抓了自己的外套披上,然后在他再次经过的时候忽然念叨了一句:“余一然,这次我是认真的,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余一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简直不像假的:“江宪,如果你不想让我讨厌你一辈子,就把昨天晚上的事给忘了。”
晚上再回来的时候,江宪已经走了,连同他的车。床头柜上有一袋子泰诺、白加黑以及各种感冒药,余一然鄙夷地笑了笑,这个白痴的老流氓,连他妈是个医生都忘了。
余一然仰在床上,对着一盒泰诺发呆。白天里所有被他锁在有待解析的保险箱里的烦恼又全都回到了脑海里,张牙舞爪地折磨每一颗脑细胞。
他想到了那两个字,然后强迫自己蜷缩身体作呕吐状,装,可是装不像。
忽然,牛仔裤里的手机开始震。余一然瞥了眼屏幕上江宪的名字,立马接了起来:“打这通电话,是特意告诉我你滚远了?”
江宪沉默了一下:“苏孟昭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怎么了?”余一然慢慢地坐直了。
“没什么,他昨晚就不见了,我再找找。”
余一然挂了电话,忽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第二十章
余一然回头就给谢程飞挂了个电话,第一次没接,第二次等了许久总算是打通了,谢程飞的声音听起来就能轻而易举地联想到春风满面:“亲爱的,几天没见,是不是想我想得发疯?”
“你现在在哪儿?”
“在三亚享受阳光。”
“一个人?”
“怎么可能?我是那么没有魅力的人?”
“男的,女的?”
“你觉得这个问题有价值么?”
余一然僵硬地笑了笑,反讽了一句你不是直男么,草草地挂了电话。
继续举着手机又发了好一阵的呆,江宪没有打来,没有苏孟昭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余一然觉得浑身不舒服,想起昨晚的事,再想到苏孟昭,他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狼心狗肺、毫无节操的第三者。但转念他就在床上滚了一圈,脸朝下埋进了枕头,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江流氓太凶残了,更何况,他们其实根本没发生什么事。
这么想完,余一然没心没肺、毫无压力地睡了过去。
一晃就是初七,余一然跟上次走的时候一样,背着他的旅行包,坐着拥挤的火车回到了那座城,只是再次站在这座火车站前的时候,余一然有了一种忽然被上了发条的感觉,从一种生活节奏里转换成另一种,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会迷茫,仿佛人生就是一列行驶在铁轨上的火车,会经过许多站,但永远没有足够的时间停下来看一看那一处的风景。
他想起迎财神的那天碰到他的初中同学猴二的时候说的话,那小子几年不见已经自己在省城开了一家小公司,事业小有成就,成家也就是眼前的事。猴二问他可好,余一然说出去的日子过得声色犬马,但,多少有种飘零感。猴二笑他文艺,飘零什么?等你有女人了,就有奔头了。
余一然一笑置之,心想按这说法,是不是自己也得找个男人才能重新丰富人生。
回来一切照旧,连着上了七天的班,余一然累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被谢程飞喊出去吃饭。进了包房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蜡烛、鲜花,再看谢程飞,一身白色西装,不像是单纯出来玩的。
“今天二月十四情人节,你别告诉我你失恋了,不想这顿饭浪费了才叫我来帮你收拾残局?”余一然凑到谢程飞边上,仔细揣摩他的神态,“可是都没人敢要你,你失哪门子恋?”
谢程飞清了清嗓子,从容淡定地喝了一口咖啡以后,终于吐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有的吃你就吃吧,以后我们俩一起吃饭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
余一然叉了半块蛋糕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他:“怎么了?你得了什么绝症了?还有多长时间?遗嘱立了么?能算我一份么?”
谢程飞把手边的餐巾揪成一团,又好不容易松开:“今天我心情好,随你怎么说。”
余一然刚把蛋糕咽进肚子,包厢的门就被从外推开,江宪风尘仆仆地赶来,在谢程飞对面坐下,把墨镜往边上一扔:“我要的龙虾、生蚝、蛇肉都点了么?”
“点了,马上就能上。”
“真难得,这么大手笔请我,有事请我帮忙?”江宪看了眼一旁的余一然,似笑非笑,“恐怕不是工作上的问题吧?你应该知道,凭我们俩这种关系,不需要台面上的这一套。”
谢程飞还没开口说话,余一然已经先声夺人:“今天情人节,他是想让你来祝福我们俩的。”
“砰”一声,江宪把咖啡杯用力地砸在了杯托上,“你说什么?”
余一然见他不正常的样子,揶揄地笑了笑:“我开玩笑的。没听说你会来。”
很快,一桌的山珍海味都上齐了,一看便知下了血本。谢程飞低头看了眼手表,双手交叠搁在餐桌上:“好了,江宪,阵势也摆好了,人也到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就开诚布公地跟你说了。”
“说什么?你别说在外面兜了一圈最后发现还是我得分最高。江宪边说边吃菜,毫不客气,“这一点不用说也在意料之内。”
谢程飞抿了口白葡萄酒,酝酿了小半会儿:“江宪,这么跟你说吧,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将近三年,你不能算懂我,但至少还了解我,但凡是我谢程飞看得上的、喜欢上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最后错过的。你应该还记得客厅装饰柜里的那个水晶五芒星,就是被别人抢得了先机,我也一样抢过来,你说我卑鄙也罢、无耻也好,对我来说一样不痛不痒。”
江宪拆他的龙虾吃,顺便跟余一然的筷子打了个架:“你究竟想说什么?”
“换句话说,我决定了的事,都清醒地权衡过,但凡有一点办法不得罪人,能够绕过去皆大欢喜,都不会把事情做那么绝。”
江宪吃得津津有味,胃口非常好:“你真有那么多起承转合的话,就慢慢来,等你说完,我差不多吃完,这才皆大欢喜。”
“好吧,江宪,我也想把事情说得行云流水、有声有色,那你就姑且听之。你知道我感兴趣的男人不外乎两种类型,一种就像你这样,站在那一动不动、不说话,看似风流倜傥,接近完美,一活起来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傲慢、偏执、流氓,全面发展,毫不偏科。跟你这样的人搞关系就是两个字:痛快,痛并快乐着,每一天都需要斗智斗勇,从工作到生活,从办公室到床上。”谢程飞渐入佳境,白酒生蚝一样吃得津津有味,短暂地延宕过后把叉子放下,伸出两个手指:“然后便是第二种,身高不能超过一七六、体重不能大于一百三、纤细温柔、笑起来春风化雨、干干净净的适龄青少年。”
江宪听到这,切牛肉的刀子突兀地偏移了原定轨迹,在餐盘上划出失礼的噪音,不经意地瞥了眼正在闷头跟帝王蟹做斗争的余一然,擦了擦嘴角,略显意外。
“别忘了我没跟你在一起之前还是个彻头彻尾的TOP,如果你有记性的话,我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一直都是bottom,我也让你爽过,只是你自己不配合。”
“扑哧——”余一然叼着蟹腿都能笑出声来。
江宪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你不提这事是不是会死?”
“你觉得这事丢人么?江宪,你就是太有征服欲,但是生理上的优势并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你能意识到,我也不至于甩了你。”
“好吧,程飞。”江宪松了松衬衫领口,放松心情:“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你就直接招了吧,你看上谁了?”
谢程飞沉默数秒,一瞬间包厢里几乎只能听见余一然煞风景地吞咽食物的声音。
谢程飞深吸了一口气:“苏孟昭。”然后顿感如释重负。
接下来足有一分钟,空气是凝滞的。谢程飞端坐在那细细捕捉江宪脸部的微妙变化,然而他巍然不动。终于谢程飞沉不住气了,胳膊肘击了下桌面,头一甩,朝向余一然:“喂,一到关键时刻,你那张嘴就阳痿了?”
余一然这才开始慢慢把嘴里吃剩下的食物咽下了肚:“我怎么了我?”
谢程飞当即就剥夺了他的筷子和餐盘:“你以为我今天把你叫来是干什么的?你平时不是很能说么?需要你缓解气氛的时候,你居然一句话都不说?”
余一然酝酿了小半会儿,考虑到自己贪吃的欲望还未被完全满足,随口道了一句以行使他调节气氛的:“谢程飞,你是不是太自说自话了,我跟苏孟昭旧情还没复燃,你就进来插一脚,算什么真人君子?”
“……”谢程飞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冷了。果然,江宪掏出一根烟点上,下巴一仰,鼻孔朝天,事态不容乐观。谢程飞早有心理准备,但凡是个正常人,被旁人挖了墙角,暴跳如雷是意料之内的冲动反应、郁郁寡欢是保守的内省情绪,至于江宪这么一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二世祖,惊天动地的举动往往就在前期貌似平静的酝酿之后。终于,一截烟灰落了下来。
江宪随之动了动手指,眉角一扬:“你跟苏孟昭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谢程飞双手抱胸,气势逼人,不卑不亢:“忘了,非要说的话,就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罢了。”
“年三十那天晚上,你把他给骗去海南了?”
“我跟他是在三亚机场碰头的。”
江宪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颈椎发出骇人的喀喀声:“所以你已经得手了?”
“得手什么?”
“上床。”
余一然忽然觉得水煮牛肉里面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火药味。
谢程飞果决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江宪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一夜三次?”
“第三天才动的手,我喜欢循序渐进,情之所致。”
江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住得哪家酒店?”
谢程飞也愣了一下:“你不会是想租一架直升飞机去撞吧?”
江宪笑了笑,莫名其妙地朝余一然挑了下下巴:“下次我们也去那住几晚?”
第二十一章
余一然把手里吃剩下的蟹壳往桌上野蛮地一扔:“关我什么事?”
谢程飞清了清嗓子:“江宪,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糟糕,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确,苏孟昭是你先看上的,最后跟我跑了,你面子上挂不住,情理之内。但还是那句老话,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藏在家里也一样会被偷走。你知道我的为人,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苏孟昭愿意跟我,完全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今天这顿饭本来是苏孟昭请你来的,但他下午有通告,得来晚一些,所以,我以为,这话还是我先说了,比较合适。”
江宪掐了烟头,思忖了一会儿,又掏了根烟点上:“程飞,你真以为此时此刻我很难过?”
“你要是难过,我反倒麻烦大了。你不难过,就只有一种可能,你不爱苏孟昭。”
江宪突然笑了,喷出来的烟味直冲余一然的方向飘去:“行,人你想要,我没意见。凭我对你的了解,是你想要的东西,就不会随随便便地放弃,不然你那储藏室里也不会堆了这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