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侍卫，朕也是天下无双（四）——低眉夺命

厉宁雪听了这话，很意外：“这是云儿做的？！”

“嗯。”容熙苦笑着点了点头。云儿……么……

“雪翁，您刚刚说我应该跟……容云一起吃饭是吗，容熙有什么不知道的吗？”容熙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那样亲近的叫法。

看着好友脸上苦涩的笑容，此情此景的这个问题让厉宁雪有些犹豫，毕竟他知道容熙其实也是无奈，但转念想到自家徒孙已经傻傻地“笨”二十几年，某个做人父亲的也该做点什么了，厉宁雪开了口：“是啊，你不知道，云儿对长辈最大的愿望，不过是长辈能跟他吃个饭，仅此而已。”

……什么？！

容云过于简单的愿望让容熙愣了一下，说实话，太过简单，甚至让他有些缺乏真实感。

可是，随着一些点滴记忆渐渐汇集，容熙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渐渐颤痛。

从什么时候起，他感觉吃饭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因为他能感觉到容云吃得很开心，即使从旁服侍，即使是白煮蛋，容云似乎都很开心。

他的孩子，居然是这样的想法吗？

“云儿陪母亲吃完就去吃”“……是，云儿明白了”“父亲，您忙了一天还没来的及吃晚膳吧，要我服侍您用晚膳吗？”

昨天夜里的画面就这样再次浮现，太近了他还没有忘记，当时他怎么回答的？

“不用了，我今天有事”，他拒绝了容云，“是”，容云很听话，没有多言。

容熙想到这里忍不住道：“他为什么不明说？”

厉宁雪有些心虚加心疼地说：“因为长辈经常‘有事’，云儿是个体贴的孩子，他从很久以前就习惯不再明说了啊。”

厉宁雪的“有事”两个字，容熙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扎了一下。

所以，昨夜，他的孩子因为父亲“有事”，自己一个人吃了饭，然后为了母亲，去面对敌国将军，自罚来表示诚意。

容熙不禁闭了闭眼。

厉宁雪见状，伸手拍了拍是好友也是晚辈的背，安慰容熙道：“云儿某方面很笨，你知道了就好。其实，这件事情，我花了十年时间才知道……”

此时的容熙还没有体会到厉宁雪话中的深意，只是说：“嗯，我知道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容云似乎不会跟长辈相处。”

“正常吧，都没有相处过，当然不会。”厉宁雪叹道。

容熙点点头，想到昨天自己的拒绝，他就那么无知无觉地拒绝了他的孩子的愿望，容熙无法不耿耿于怀，不由道：“我跟容云相处时间这么短，如果我拒绝他什么，那个孩子不会太在意吧。”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容熙有些唾弃自己，可惜他已经说完了。

厉宁雪顿了一下，深深看了容熙一眼道：“有一个月吧。”

“是。”

“哈哈，相处一个月……你不知道，一个月对那个孩子来说已经很长了。”

容熙感觉自己的心，又紧了紧。

“你不知道啊，我这个师公，在最初十年间，跟云儿连续相处最长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天，老夫，后悔。”

什么！

这句话，无数想法瞬间充满容熙的心头，然而，他发现自己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发现，自从知道容云是他的孩子开始，他的心就不断地越来越紧。不，准确的说，是了解容云的过去开始，之前，他从未想过要如此了解容云的过去，是的，他的父亲“不知道”。

他是容云的父亲，却什么也不知道。一个父亲应该做什么，起码应该保护他的孩子、教育他的孩子，除此之外呢，更加基本的，他应该对他的孩子笑，抱抱他的孩子，不让他的孩子孤单，这样他才对得起那声“父亲”，不是吗？

可他都做了什么，他听着那温和的声音称他父亲，却一次一次拒绝他的孩子，没有笑容，没有拥抱，只有一个人，以至于他的孩子对长辈最大的愿望就是一起吃个饭……还不会明说，最重要的是，又被他拒绝了。

他的孩子又离开了，笑得很满足地离开了，他不知道容云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他为自己的失职而无颜心痛……

这个小院落，是容云长大的地方，他还能想起来一些容云小时候的样子，小小的圆嘟嘟的，真的很可爱。至少，他应该抱一抱那个小容云的，可惜……

“爹爹，抱”“不要撒娇”……他记得送容云走那天的这个场面，现在想想，他真实混蛋啊，他真的只会拒绝那个孩子，从小到大……

——“父亲，不用说抱歉，您没有拒绝过容云。”——

就在容熙想到这里时，一个无比朦胧的画面霎那闪逝，快得与幻觉无异，容熙愣了一下，但此时他觉得可能是他自己的希望让他产生幻觉了，只是借着这个契机，告诉自己恢复冷静。

因为在激动的思绪中，他隐隐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容云对他的态度！

再次见面的时间太短，他又心情混乱，他居然到现在才在刚刚的回想中发现，容云对他的态度，跟之前一个月，其实没有变化。

……难道，容云知道，他们就是父子。

——“您是容云的父亲。”——

又一次，幻觉闪逝，但这句话容云说过太多次，所以，容熙此时依然没有多想。对他来说，现在最关键的是，想明白容云到底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从态度上看，容云是知道的。伏龙之墓之后，容熙想到“伏龙之墓”这四个字，心狠狠痛了一下，容云疗伤后就见到他了吧，之间应该没有做什么，也就是说，如果容云知道，那么是之前就知道的……容云知道，但是却在金玉蛊王的迷惑下走火入魔没有神志说出来吗？容云知道的时机，难道是在雪巅灭擎王时……？

容熙觉得这是最可能的情况，因为，他觉得自己多少还是了解容云的，凭容云的本事与“嚣张”作风，如果在清醒时知道，不会隐瞒不说。当然了，现在容云也是清醒的，但是也没有说……看现在这个场面，那个孩子确实不好开口吧。

想着那个强大的小子也有为难没有开口的事情，容熙心疼之间，慈爱笑了笑。他的孩子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却一如既往地用行动表达出来了啊。

就在容熙想到这里时，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云儿，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景瑜站在内室门口说。

她到内室平复心情，但外面的对话，她能听见。随着渐渐冷静，她也反现了容云的态度问题。她不知道容云与容熙一个月的相处，但在这短短的相处里她是一直认为容云是把容熙当父亲的，她没有发现容云态度上有任何违和感……她相信作为一个母亲与女人的感觉，也就是说，云儿，是真的把熙大哥当父亲的。

厉宁雪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惊讶了半天道：“那接下来呢，我们去古固山见云儿？”

让厉宁雪意外的是，对于他这么正常的提议，容熙若有所思，景瑜则直接摇了摇头。

“小瑜，对不起。”这时，容熙反应过来什么，从对儿子的自责中出来，打算先对妻子道歉。

景瑜面无表情地看了夫君一眼：“我现在只关心云儿，没有时间跟你说话。”

景瑜转向师父：“师父，我们去古固山的话，见到云儿说什么？问他这二十几年过得好不好？云儿会怎么回答？是说‘好’，还是把我这不合格的父亲与母亲都做过什么描述一遍？我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我太不了解那个孩子了……我已经因此伤害了我的孩子，即使我无意云儿也没有在意。……师父，我要去苍云山，您能陪我讲讲云儿的事吗？”景瑜脸色苍白，但是她的话毫无犹豫。

第一百九十二章：云呆（上）

厉宁雪点点头，虽然他很想见小徒孙，但徒弟说的很有道理，他还真是没法不同意。

“多谢师父。景瑜没有什么要准备的，随时可以出发。”景瑜说。

容熙在一旁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必须要下一个决定了。说实话，他也想去苍云山，最起码陪着妻子一路，去看一看他的孩子长大的地方。

时间上，如果他离开几天应该没有问题吧。然而如今的局势，让容熙难得地对自己的决定有些难以启齿。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居然陪自己的妻子离开，自己的老部下好兄弟们会不会寒心，尤其北骑军五万同袍的战死还没有过去太久，他一句大家立场有异无奈之举，会不会太狡猾了。

要不，他先去古固山吧，小瑜这边他送一送，好好道歉……话说去古固山，他怎么跟容云相处？他已经完全没有自信了，他也是个不会跟儿子相处的笨蛋父亲吧，其实他希望小瑜能在旁边，让他在犯错误时有人能提醒。

这就是容熙在景瑜再次出现后的想法，而就在容熙为难着最终要做出选择时，江清浅与何远互相对视点了点头，上前施礼。

“王爷，”江清浅说，“您可以放心把古固山交给兄弟们的，而且，不是还有小王爷在吗？有小王爷在古固山坐镇，叛帝容承与朱明镜不能有什么做为吧。”这话江清浅说得有些别扭，但别扭他也接受了，事实如此。

何远不善言辞，但他在一旁同样表态。

两人的话让容熙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感激。老部下与兄弟，这是在支持他去苍云山？

“王爷，您有时候也该依靠一下兄弟们。”江清浅道。

刚刚的一系列发展，江清浅与何远看在眼中，他们并不是当事人，然而作为见证了不少实事的旁观者，他们在惊诧过后，越深思的结论，便是钦佩，钦佩那个年轻人，为王爷高兴，这种感情压倒所有，甚至他们自己都有些高兴。

江清浅说完，做了个手势，与何远一起对着景瑜：“拜见王妃。”

突如其来的承认，意识到什么，让景瑜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美目。

景瑜上前，试探着伸手，遵循礼仪扶起了夫君的部下。然后，慢慢地景瑜闭上了眼睛，掩住眼中的欣喜，以及，心疼的神色。一夜之间，如此改变，云儿，不知又为她这个母亲做了什么。

江清浅与何远没有把话说透，但做到这样，已经能够代表他们的意思了。

景瑜看了容熙一眼，虽然她依然没有说话，但相信只要容熙不傻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老江，老何，谢谢……”容熙躬了躬身，“那就拜托兄弟们了，我离开一下。”

……

＊＊＊＊＊＊

苍云山——

苍云山，这座传说中苍山童叟厉宁雪所在的名山，位于西弘东部一片山脉之中，隐在群峰之间，坐拥天然屏障，四季如春。

此时冬末，走出大换阵，依然可见满目绿色，中午时分，光鲜美丽。

看着这记忆中的景色，景瑜一天多来失去了表情的脸上，终于再次微微唇角扬起。容熙第一次到苍云山上来，看到自己儿子长大的地方如此恬静美好，他也很高兴。

厉宁雪看着这个地方却有些伤感，因为他清楚，不管多美好，曾经这里十年间就只是一个孩子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哭还是在笑。回想起云儿在苍云山上的十年，每次他回来时，那个迎接他的小小身影开心的笑容，他就越发觉得后悔。

路上这一天多，厉宁雪跟景瑜与容熙坦白了，他十六年间做的“好事”——他用十年时间沉浸在那个美妙的探索中，等他研究成功后回神，他才反应过来，光阴似箭，转眼十年。

他其实也没有教育过孩子，童年离他老人家也完全是久远前了，当初管容熙要了家法，是因为怕教不好容云，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了。

厉宁雪坦白了自己的后悔，虽然他知道小徒孙从来也没有怨他这个师公什么。他们这三个容云的长辈，一个比一个差劲啊。好在三个人，集思广益，比他自己一个人郁闷好多了。厉宁雪老人家性格开朗，他觉得凡事应该往好处想。

景瑜在师父的指引下，推开了一座小楼的木门。苍云山环境干净，即使不打扫也没有多少灰尘，午间的阳光映进屋中，让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显出一种平静的温和，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这就是云儿的房间……景瑜这么想着仔细看着她的孩子的点滴。

容云的房间很整齐，除了桌椅与木床，便是一排一排的书架，不仅是书房，连卧室都是。

“这些，”厉宁雪语气有些感概，“不是书，是云儿的笔记。”

景瑜与容熙不禁互相看了看，似乎忘了所有纠结不快，此时他们脸上是慈爱的笑容，他们只是两个想要了解儿子的父母……

在容云房间待了一个时辰后，景瑜有些不好意思地关上了容云的房门，她心情平静了很多。

容熙比了比旁边的小楼，眼中有着某种猜测。

“那是小瑜的房间，”厉宁雪说，转向徒弟，“里面有云儿给你的礼物。”

景瑜愣了一下，走上前，缓缓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里面也很温暖，打理得也很整齐，除了自己原本的东西外，景瑜发现，架子上多了些可爱的“小东西”。

一些玉石雕刻的小牛一家三口，小羊一家三口，小鹦鹉一家，小山猫一家……

“这些是……”景瑜的声音中是意外的欣喜。

“这些是云儿给你的生日礼物。”厉宁雪说着，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但也没办法，他老人家自作自受，曾经小云儿也送给他过，结果他自己说太忙，没空看，以后都不要了。现在，老人家真不好意开口管徒孙再要啊。

景瑜开心而好奇地打量着儿子的礼物，话也终于多了一些：“这些，难道是云儿，亲手雕的？”

“苍云山附近有不错的妙玉，对身体很好，云儿本来搬了几块原石送你的，后来，它们渐渐被替换了……”厉宁雪说，估计是容云后来看书什么的，发现送原石放屋里太笨了吧。

景瑜笑了，仿佛是看到了她的孩子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个，难道，还有我的份？”容熙本来在高兴的同时有些失落的，但仔细看着妻子房间架子上那些玉雕，上面有字。从那小字上看，明显还有他的啊！

看着容熙脸上的傻笑，厉宁雪想到自己没有，越发有些郁闷，但没办法事实如此，老人家“嗯”了一声：“云儿好像把自己给自己的也放了过来。”

容熙得到肯定，简直可说心花怒放，没办法，他真的太高兴了。用手摸着牛爸爸，羊爸爸，鹦鹉爸爸，山猫爸爸……容熙感觉自己的心很热很疼。他是个幸福的父亲，却因为自己的无知，不知道自己如此幸福。

景瑜发现桌上有封信。

“云儿在长毅城写给我的信，我当时带你离开时有些匆忙，直接放在你这里了。”厉宁雪道。

“我可以看看吗。”景瑜问师父。

“当然可以。”

容云的信很简单——

谢谢师公连夜来探望云儿，云儿很高兴能呆在父亲的家里，父亲对云儿很好，云儿跟着父亲出游，看到父亲投壶了……云儿跟父亲一起吃饭了……请师公不用担心，云儿一切安好，会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