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莱因握住长刀站了起来,淡然的转过身子。
「再见了,伊凡。」语毕,他开始迈开步伐,朝巷口走了过去。
我也从地上站起,看着他落魄的背影,我突然有股再也见不到他的预感。
「莱因!……」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叫唤,只是自顾自的走着,我的心感到一阵慌乱,赶紧向前扣住他的手腕。
「伊凡,放手吧……」莱因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说道。
「不。」我从莱因身后将他紧紧抱住。
「你不是巴不得我放你自由?你现在这样又是在做什么?」
「那你的自由呢?我不想看你再这么痛苦了!」我痛心的问着。
莱因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你以为我不想要自由吗?」
「莱因……」
「如果可以,我早就亲手毁了狂魔圣经!」他一把将我推开,面带愠怒的吼道:「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告诉我原因!」
「够了!你不需要知道!」他骤然抽出长刀,往我身上用力的挥砍下去!
「啊!——」
鲜血瞬间从胸口至腹部喷溅而出,我无力的摔跌在地,不可置信着望着眼前的莱因。
莱因一脸惊愕的看着手中的长刀,他立刻蹲了下来,将浑身是血的我搂入他的怀中。
「我这混帐!……我竟然……竟然……」他一手覆上我的脸颊,语无伦次的呢喃着。
「莱……因……」
「伊凡!……」
大量的鲜血从伤口不断流出,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莱音的声音彷佛从远方传来般,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我慢慢的阖上眼睛,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待在寂静的黑暗当中,一切犹如无止境的夜晚,很深、很沉……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死去,当我张开眼睛时,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转为清晰,我正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
「小凡?……」
眼余角瞧见诺尔站在我的床边,他虽然面容憔悴,却还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我去通知护士来!」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不久,身穿白袍得医生及护士来到我的病房,他们仔细的检查我的身体状况,不时询问我一些问题,我则漫不经心的
回答着。
换过药及点滴后,他们便先行离开,走到门口时,医生对着诺尔耳语几句,虽然声音不大,我仍能听到他说我精神状
况不佳。
诺尔回到床边的椅子坐下,「小凡,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我闷闷的吐出这一句话。
「没什么好道歉的。」他握了握我的手。
「诺尔……」
「怎么了?」
「你认为大野狼,真的能够变好吗?」
「你是指童话故事里的大野狼吗?」
「算了,噬血本来就是天性吧……」我垂下了眼帘,「最后还是被咬伤了。」
诺尔闻言一怔,过了半晌,才愣愣的开口道:「我去找一下医生。」
诺尔大概以为我发疯了吧……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太正常。
接下来的日子,我静静的待在医院疗养身子,诺尔每天下班时便会前来照顾我。
他并没有过问我关于匕首的事情,我想他大概也心知肚明,我们都没对彼此多说些什么。
据说那天晚上,我浑身血淋的躺在医院门口,医护人员很快的为我进行急救,但路口监视器被人破坏,而我又推说当
时失去记忆,所以警方对于凶手是谁也无从得知。
伤口从胸部蔓延至腹部,我将手覆盖上纱布上,曾经,这里有血液滚滚流出,心里头有些东西,似乎也随之流逝而去
。
直到现在,我只要一想起莱因,胸口还是会微微的感到疼痛。
有些事情我不愿回忆,我甚至不去看报纸,唯恐再看到任何凶杀新闻,我已在心中和莱因划清界线。
时间毫不留情的消逝,伤口也跟着渐渐结痂,这天是我出院的日子,诺尔一大早便到医院来接我回家。
我们徒步回到了公寓,一看到熟悉的家具,我突然觉得自己和现实生活脱节太久了,现在该是回归正常轨道的时候。
「小凡,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回酒吧上班。」我的回答始终如一,但我突然想到杀人事件的兴起,只好摇摇头,「还是过一阵子再看看吧……毕
竟最近……生意可能还是会不好。」
「你很久没看新闻了吧?」诺尔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便抬头看向我说:「……那位留下恶魔印记的杀手,再也不会出
现了。」
「你说什么?」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像,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住院时,莱因·特有来医院找过我。」诺尔用平静的口吻说:「当时的我也像你一样惊讶,他把匕首还给我,还
在我面前将狂魔圣经撕碎。」
「这怎么可能?你没有骗我吗?」我感到诧异万分,莱因从来就不肯放弃狂魔圣经,更别说是撕毁它了!
「小凡,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莱因竟然愿意舍弃狂魔圣经,如果这一切都是在作梦,那么请别让我醒来……
「那他人呢?」
「他说他会永远离开安德萨。」
离开安德萨……
或许,我们真的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离开这里重新发展,对他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我感到有些失落,但还是决定打起精神,勉强对诺尔
微笑。
诺尔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小凡……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是不是很在乎莱因·特?」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便直接向他点头。
「那你……」他顿了顿,继续问道:「还想见到他吗?」
「你知道他在哪里?」我惊讶的望着他的双眼。
「毕竟当初是我害了莱因·特,所以我帮他安排暂住在一间旅馆,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但是……我想我没有见他的理由。」我们之间的关系究竟为何,我至今仍旧没有任何答案。
「你很喜欢他吧?」
「不只是喜欢……」我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爱他。」
「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诺尔将写着旅馆地址的纸条,交付到我的手中,「小凡,你知道你多久没有露出笑容了
吗?」
「诺尔……」我握紧手中的纸条,「真的很谢谢你。」
「不……我才要谢你。」
「谢我?」我不解的问道。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发生什么事,但莱因·特肯亲自毁灭那本书,一定跟你有关系。」诺尔握住我的手,温柔的笑了
笑,「如果我当初真的杀了他,我想我恐怕会愧疚一辈子,但是你……」
「不用谢我,我什么也没做。」
「不是吧?」
「你该谢的人是莱因,他是靠自己的意志毁了那本书的。」
第十章
穿梭在人车之中,我看着手中的纸条,开始依寻地址找起莱因下榻的旅馆。
炽热的烈阳高挂在天,汗水不禁从我的额头冒出,我一手拖着行李,继续向前迈进。
终于来到了一间装潢朴素的小旅馆,我拖着行李走到柜台,向柜台小姐说道:「小姐,我是莱因·特的朋友,他要我
来这间旅馆找他。」
「请问先生您贵姓?」
我告诉柜台小姐诺尔的假名,她拿起电话讲了几句,便挂断对我说:「莱因·特先生要您去他的房间找他,房号是
51234。」
「谢谢。」我对她示出礼貌性的微笑,便动身到转角搭电梯。
来到了五楼,我踱步走至莱因的房门前停下,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按下门铃。
我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迎接一切,很快地,房门便被打了开来。
「诺……」莱因一见到我,陡然愣了一下,「伊凡,怎么是你?」
「你不想见到我吗?」
莱因沉默不语的望着我,迟迟没有做出任何响应,他那冷淡的神情令我感到莫名的失落,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
很惹人厌恶……
「进来吧。」
我跟随着莱因走进房间,他一关上门,随即提出他的问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诺尔·斯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吧?」
「没错。」
「好一个热心的家伙……」莱因别开脸说道。
「我只是想见见你。」
「你走吧,我一个人很好。」
「莱因,你真的巴不得我立刻就走吗?」
「我现在没有任何力量,你已经自由了。」莱因的语气中充满着歉意,「我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对你的伤害,
你想要多少赔偿金,尽管告诉我。」
我的心中顿时感到一阵酸涩,「你以为只要给钱,就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伊凡,我真的很抱歉。」
我怔怔的伫立在原地,过了半晌,才逐渐明白一些事情。
「说得也是,你早就把狂魔圣经毁了……」
「伊凡?」
「在你眼中,我大概就是只是个工具吧?」我黯然的转过身,将手放在门把上,「反正我对你已经没任何用处了……
」
就在我转动门把的那一刻,莱因却欺身上来,将我紧压在门板上。
「不是的……不是的……」莱因喃喃的说着,将我揽入他的怀中。
「你想做什……唔!」话还来不及说完,他便吻住我的双唇。
熟悉的气息让我瞬间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我任由莱因深情的热吻,霸道的掠夺走我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我们低喘着气,将彼此的额头靠在一起。
「伊凡,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工具……」
「莱因?……」
「我是真的爱你,可是我做了这么多坏事,我已经……」
「我不在乎你做过什么。」我也伸出双臂,紧紧的拥抱着他。
「你不懂……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我不解的望着他的双眸。
莱因凝视着我许久,才终于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刻的莱因散发出了颓丧的气息,他走到床边坐下,慢慢地将身上的衣服退去……
就在那一瞬间,时间彷佛已然停止,莱因的身上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及瘀伤。
有深有浅,这些伤疤我从未见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身体……」我惊讶的呢喃着。
「以前的我,还能杖着强大的力量到处杀戮,但自从我撕了狂魔圣经后,我已经变成了平凡人,曾经受过的伤,也开
始渐渐回到我的身上了……」
莱因不再像从前那般,有着刀枪不入的身躯,难道……这就是毁了狂魔圣经的代价吗?
「如果……如果我当初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我的眼眶开始泛红。
「伊凡,别哭,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他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若不撕了那本书,我的身躯也迟早会被折磨殆尽
,与其失去自我的意识,还不如……」
我一手抚上莱因的脸颊,「我不会离开你的。」
「但是我没办法永远陪着你。」他闭上双眸,轻轻的搂住我的腰。
「人的生命,本来就是有限的……何必说什么永远呢?」
「伊凡,你真的……」
「别再说了。」我低头吻了下他的唇,用着低沉的嗓音说道:「莱因,我爱你。」
我感觉到搂抱着我腰的力道,变得更重更沉,我们紧紧的贴着对方,探索着彼此最深处的欲望。
激情的缠绵,一遍又一遍,狂乱的气息、熟悉的触感,这一刻,我们什么都再也不想了……
是夜,我靠在莱因的胸膛上,用手指轻触着他身上的疮疤。
总有一天,这些疤痕,必定会渐渐裂开,淌出鲜红的液体……
但是现在,从他胸口传来的心跳声,却是这么的沉稳,让人感到莫名的安祥和平静。
「伊凡。」
「怎么了?」
「我们一起离开安德萨吧。」
「那要去哪里呢?」
「去哪都可以。」莱因牵起我的手,微笑着说道:「只要有你在我身旁。」
只要有你在我身旁。
这句话,即使过了再久,还是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中。
一直到很多年后,当我独自一人走在街头时,我彷佛听到徐徐的微风,正在倾诉着一个童话……
从前从前,有位到处流浪的旅人,他很少跟人有所接触,一直以来都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
有一天,旅人在森林中捡到了一根魔法棒,摇身一变成为了大野狼,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力量,到处为非作歹,竟还
绑架了一位砍柴维生的樵夫。
刚开始樵夫非常惧怕大野狼,但朝夕相处下来,他发现大野狼的个性其实很单纯,便决心帮助大野狼回归正途。
只可惜,大野狼并没有听从樵夫的劝告,还不小心抓伤了他,愧疚的大野狼后悔不已,决定永远离开森林,并且折断
了魔法棒。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大野狼的身上,开始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原先他所做过的坏事,全部都一个个回归到他身
上来。
已经痊愈的樵夫,再度回到大野狼的身边,当他发现大野狼变得如此憔悴时,整颗心开始揪痛了起来。
樵夫在心中暗暗的发誓,他再也不要离开大野狼了。
之后的日子,樵夫和大野狼离开了森林,开始徒步到各地旅行,在每个地方留下足迹,以及许多深刻美好的回忆。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大野狼的脚步,却开始变得越来越慢,直到有一天,大野狼终于再也走不动了。
夕阳的海边,橘红色的光芒洒耀大地,樵夫和大野狼倚靠着对方,静静的坐在沙滩上看着大海。
樵夫细细地述说着以前的往事,大野狼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聆听着。
红色的太阳,缓缓的没入海平线的另一端,而大野狼,也渐渐的阖上双眸。
再也不需要任何言语,一直到最后,樵夫还是陪在大野狼的身旁。
此刻,只剩下风的声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