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真实内心,卫虎确实彷徨过,惊愕过,也逃避过。可是在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睁眼闭眼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个人,他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想要那个人,就想他呆在身边,跟自己贫、朝自己笑,触手可及,就够了。
有多少人不断追寻着幸福,追了一辈子却什么都没找到,他现在遇到了一个他想守着的、也想守着他的人,这还不算幸福么?
比武考核结束一回到家,卫虎就开始着手准备起自己的计划了——刘正奇想要的是一个家,这个,他给得起。
紧紧关上了厨房的门,卫虎把买好的菜一样一样摆好,开始忙碌了起来。
买钻戒送玫瑰这种事儿,就算对方是个姑娘他也做不来,苦思冥想问人寻贴之后,他还是觉得亲手下厨做饭这个主意好。
想象着对方清晨起床,面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营养丰富的早餐时所露出的一脸惊愕,再想象着自己微笑着迎上去,坚定不移地告诉他“从此以后,有我陪你一起吃早餐”……卫虎觉得,如果这个算作是回应的话,应该够格了。
就为了练这句酸溜溜的话,卫虎昨儿一晚上都没睡,生怕自己掉链子:前一天在歌厅里,他从见到真人的时候就开始紧张,本来想劝他一句“你得过结石,憋尿不好”,都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一边轻轻地翻着火腿煎蛋,一边给西红柿蛋花汤勾芡,耳朵还要竖起来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管结果浪漫与否,至少,卫虎现在觉得自己跟个偷地雷的没什么两样: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连排烟机都没敢开,憋着气儿忍着争先恐后往鼻子里钻的油烟,呛着了都不敢大声咳嗽。
两面儿金黄的糖油饼上油沫轻轻跳动,半溏心儿火腿蛋颤颤巍巍鲜香四溢,而点缀着几片香菜叶的红白相间的番茄蛋汤更是充满食欲,就为了能把这几样儿做出“妈妈的味道”,卫虎这两天已经不知道吃下去多少顿半成品了,从来就只会端起大勺翻铲子的人,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把饭做成艺术。
最后,他又抱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玻璃罐子,从里面盛出了自己几天前就腌好的、酸甜可口、白里透红的辣白菜——他记得刘正奇说过,他在家就爱吃这个。
刚把所有的东西都在餐桌上码放整齐,卫虎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了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慌忙地把手往衣服上胡乱蹭了蹭,他抿了抿嘴,调整着自己开始紧张的面部肌肉,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快跳了起来,那感觉,绝不次于国庆阅兵时候接受首长检阅。
门开了,但是门里门外的人却都一下怔住了,傻愣愣地大眼瞪起小眼。
卫虎曾在心里想象过上百种自己可能会遇到的表情,然而,就是让他再想出一百种也不会想到是面前这一个:因为根本就不是同一张脸,特么的连性别都对不上号!
错愕地盯着眼前这位风姿妖娆,只着了件薄纱吊带蕾丝睡衣的陌生女人,卫虎眨了眨眼睛,视线在对方坦露的胸前那一块块扎眼的红痕一顿,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色霎时黑得有如锅底一般。
用力地一把推开了准备尖叫的女人,怒不可遏地径直冲进了卧室。
床上的人仍然裹在被子里熟睡着,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
卫虎鼻翼剧烈得抖了一下,手臂上青筋毕现,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一把掀起了被子,摁住床上的人,他抡起了拳头就准备砸下去,却在即将触到对方面门的那一刻骤然刹住了力——哎?你谁啊?
从来都是作为审讯者一方的卫虎,第一次尝到了被别人审讯的滋味,还是在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大快朵颐地享受着自己劳动成果的情况下,顿生出一种被夺了初夜似的委屈感。
俗话说的好,要征服一个人的心,就先征服他的胃。
如果不是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早餐,这次的“登堂入室”、“蓄意谋杀”,他就是个公安部长也解释不清。
通过蒋兵找到了房东,又经过多方证言,人家才终于相信了他真的就是一个表白表错了情的苦逼孩子,不禁还对他无限同情了起来。
给人刷了锅洗了碗,与进门时的志得意满相比,出门时,卫虎灰头土脸的,颓丧得像是一只被涮吧涮吧拔了毛、哆哆嗦嗦地翻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土公鸡。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我怎么就没碰上这么好的男人呢?”看着卫虎远去的背影,咂了咂嘴,女主人皱着鼻子埋怨自己的老公。
“哼,你看上人家,人家指不定看不看得上你呢!”男主人在镜子前瞅了一遍又一遍,一想到刚才自己差点被毁容就一阵后怕,光是拳风就差点把他吓尿了,总觉得鼻子好像比之前扁了呢?正戳着,他突然手上一停,察觉出了疑点,“哎,我怎么记得之前那个房客是个男的啊?”
蒋兵和聂士佳的车刚开出小区,就被前面一辆冒着黑烟,车子都没牌照新的破烂小车给拦住了。摇下了车窗,蒋兵刚想问怎么回事儿就看见卫虎气势汹汹地从那车上跳了出来,两步就跨了过来,一把拽开了副驾的车门,瞪着眼睛看向他。
“人呢?!”
“什么人?”蒋兵皱了皱眉,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脸别向一边。他从没见过对方这种凶神恶煞的模样,想要吃人一般,心中莫名有点儿发怯。
“别装傻,你知道我说谁!你们合计好的是不是,说,他藏哪儿去了?”指节紧紧地扣住门框,卫虎嘴角紧抿,进一步逼问,不觉间把平时审犯人的气势都拿了出来。
一周之前突然把房子退租、车子转卖,几个小时前还发过短信的号码转眼变成了空号,连一直住在疗养院的吴悦妥当地办好了出院手续不知去了哪里……他不相信,就凭刘正奇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然后凭空消失。
“卫警官,你的车挡路了。”聂士佳突然冷冰冰地插嘴道,神色里透着不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家媳妇被欺负了他能坐视不管么?再说了,你家媳妇跑了关我媳妇什么事儿啊!
卫虎抬眼瞥了一眼自己的车,没动。冷笑了一声,他直接把警官证拍在了车窗上,转脸看向聂士佳,“挡了?忍着!我现在是在执行公务,刘正奇是重要的嫌疑人,你们这些相关人等都得配合调查,我还没追究你这个做老板的有更大的嫌疑呢!”
“我已经不是他老板了,”聂士佳平静地看了回去,礼貌地扯了一下嘴角,“他三天前就辞职了。”
“辞职?”卫虎一愣,又重新打量了他一圈,辨析着此话的真实性。
“嫌疑人?你可小心我告你以公谋私。” 蒋兵好笑地撇了撇嘴,重新挑眉回问道,“那你说,他涉嫌什么?”。
斜眼他看了一眼,卫虎扬了扬下巴,“逃——婚!”
卫虎这个直白得不带半点儿拐弯的回答让蒋兵有些惊讶,不知道是该把这话当做开玩笑还是该当做表决心,那个刘正奇一直没等到的回答却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他问了出来。不屑地扁了扁嘴,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听出对方明显话里有话,卫虎迟疑了一下,微眯着眼思考自己到底做过什么犯众怒的事情,好像除了撬个门,浪费俩西红柿真就没啥了啊。
“我干什么了?”
“你干什么?你就是什么都没干!特么的,但凡你干点什么就不是现在这个样,他也不至于放弃的这么彻底!”自从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再一想起刘正奇自暴自弃的那段时间,蒋兵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人家上赶着的时候你躲窝里不见,现在人走了,你又后悔了?晚了!
“我……”
“卫警官,”聂士佳皱了皱眉,打断了卫虎的话,后天蒋兵就要走了,他着实不想把本就宝贵的这点时间再浪费在别人的家事上,“你在这里堵着我们也没用。跟你说实话吧,除了动动手指头,帮着注销了两个号码,我们就没干过别的了。至于刘正奇究竟怎么打算,人现在在哪里,我们也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看到卫虎没有反驳的意思,他又继续了下去:“虽然也替大正不值,但我们也没想过要找你麻烦,否则早上蒋兵也不会帮你打证言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蒋兵这人比较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没考虑你的感受,你也别往心里去。但是,说句公道话,你躲着不见,把人一次又一次的晾在门外,一晾就是一晚上——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任谁都会寒心吧?”
前面的话卫虎还拧着眉头听着,等听到后面的时候眉毛却不自觉地抬了起来,他疑惑了。
“我什么时候把他晾在外面闭门不见了?”
“操,敢做你不敢承认啊!”蒋兵的火窜得更厉害了,连连爆起了粗口,“别说这半个月你耳朵里长蘑菇了,把耳朵眼儿都特么堵死了,敲门、电话都听不见!”
“这半个月?”张了张嘴,卫虎更加莫名其妙了,“这半个月我根本就不在Q市啊?”
一路上想着蒋兵和聂士佳的话,卫虎越想越不明白。虽然二人对自己的解释表示半信半疑,但是这两人的话他可以确定是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恐怕只有联系上当事人才能知道,可关键——关键就是在找这个当事人呢!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拐回了原点。揉了揉眉心,卫虎叹了一口气。
车子刚一开进小区,他就被保安给拦了下来。因为自己这辆车子太有个性,再加上前一阵子闹出的拆防护栏这么一茬事儿,小区内部这些人都认识他了。
“怎么了?”卫虎从车窗里探出了头,摆手谢绝了对方殷勤递过来的烟。
“没啥大事儿,”保安挠了挠头,谄笑着压低了声音,“就是……想请卫警官帮个忙。”
“什么忙?”一看见对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卫虎就已经约莫出了个大概。只是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从不替人办私事,而且还属于那种软硬不吃的主儿,不管是送礼还是威胁,来者一律一个态度——公事公办,有事儿局里说。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过来自讨没趣了。不知道今天这位是吃了什么药,难道还真是“拦轿伸冤”?
“那个我小舅子前两天进去了,”这人咧咧嘴,一副为难的样子,“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为啥进去的?”
“就……就卖了点儿动作片儿。”
瞪了他一眼,卫虎打火就想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拽住了车窗。
“哎哎,卫警官,举手之劳您就帮一把呗,”顿了顿,他又往前凑了凑,“看在我前两天找人帮你家私改电线的份儿上。”
卫虎几乎是撞进家门的,连鞋都没换就直接冲进了卧室,仔仔细细地在照明开关上摸索了一番,脸色越来越难看。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他直接推门进了卫晓晨的房间。
为了尊重对方隐私,特别是怕看到姑娘家的小秘密让人难堪,这个屋他很少进来。蹙眉扫视了一圈,他抬手掀开了床板。一个白色的方盒状物体赫然出现在一堆棉衣棉被之中,上面还有个带着刻度的类似表盘的东西——这是个照明关灯定时器。
第四十一章:猫捉耗子
行为心理学上认为,一个新的习惯养成并得以巩固至少需要21天,即著名的“21天效应”。那么,放弃一段感情、忘记一个人究竟又需要多久?44天,在这段已经足够养成两个习惯的时间里,那个一直想要忘记的人却频频出现在梦中,有增无减。
21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却断不了一份思念,足够烙下一段记忆却不够忘掉一个人。
网上曾经流传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人梦到另一个人是因为对方在想你。
真不知道还挂上了“研究表明”这个大帽子的理论究竟是怎么研究出来的,也不知道做这个研究的人是否梦到过毛爷爷,当这人发现自己被他老人家在另一个世界惦记着的时候,真得还能睡得着?
刘正奇开始羡慕起最近在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的《失恋33天》里的主角来,至少,她走出来了,还仅用了33天。
2011年11月11日,这座北方的城市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同样都是云彩生的娃,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在下雨的时候撒腿就跑,而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在下雪的时候停下脚步,其区别恐怕并不在于谁比谁白,而是,前者,轻而易举的就能穿透了人们光鲜亮丽的那层外壳;后者,帮你在那乌七八糟的外壳上再镀一层冰清玉洁的膜。
刚打完两个喷嚏,刘正奇的手机就响了,抽了抽鼻子,看也没看他就接了起来。
“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你怎么不用洋文骂?”移开话机揉了揉耳朵,刘正奇久违的露出了一口白牙。
“用洋文骂你听得懂么?”蒋兵的声音里带着不忿。
“就是因为听不懂才让你用么。”刘正奇嬉笑着又看了一下时间,这时候的印第安纳应该还是凌晨,他没想到自己刚把联系方式给发到了Q上,对方就打来了电话,听着话音儿,里面还带着起床时所特有的重鼻音,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就直接拨了过来。
“FUCK,今天我不把你骂到脑萎缩我就白打这通电话了!”
蒋兵也真是气坏了,原本以为刘正奇也就只是躲着卫虎而已,谁想还真玩上了神隐。一个多月愣是就没跟任何人联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背个壳儿掉下水道里当“忍者神龟”去了呢!
听着蒋兵在那里训他训的那叫一个朗朗上口绘声绘色,刘正奇开始怀疑这人其实就是太久没说汉语,憋着了,借此机会进行进行语言训练!要不是提醒对方注意国际长途话费,恐怕等自己挂了电话,花都开了。
“你跟聂哥都挺好的?”
“挺好啊,话费太贵,我们一般都视频,虽然网速慢的我都把苹果吃完了才听见他唠叨我怎么不打皮儿……”
听着蒋兵之前说话的语气,刘正奇总觉得对方有什么事儿在瞒着自己,起初还以为那俩人又闹矛盾了,可听着一提到他男人那侃侃而谈的兴奋劲儿,就泛酸了,自己这不找虐么,人俩明显蜜月期还没过呢!
“行了,你就别在那儿跟我晒幸福了。我问你,你真没什么事儿瞒着我?”看了看不断加码的通话时间,刘正奇在心里开始替蒋兵默哀起来,也不知道美利坚有没有泡面卖。
“呃,”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蒋兵沉默了一下,突然神秘兮兮地说,“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实验室丢了一个星期的那只死耗子找着了……然后,那只大胖猫又没了。”
“尼玛,滚!”
刘正奇深吸了一口气,刺骨的寒气割裂气管狠狠扎进肺泡,从心里凉得他打了个冷颤,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下来。对于蒋兵明显的搪塞,他有些感激,自己究竟想知道些什么,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有些人、有些事,听不听还有什么用?
自嘲地笑了笑,他活动了一下肩膀。
或者是由于整个世界都染成了同一个色调让人的心也跟着安宁,抑或是什么雪片的这种那种作用吸收了声波,总之,下雪的时候你会发现整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了,就连踩踏积雪所发出的“咯吱”声听起来都异常的舒服,让人不禁想要抛开世界,放纵一下。
四周看了一圈,趁人不注意,刘正奇把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挪到路旁停放的一辆奥迪旁边,伸出手指,在那已经被积雪盖住的前挡玻璃上戳出了两坨便便:左一个右一个,正正地挡在驾座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