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平时柔和的轻音乐铃声,此时竟让人觉得那么刺耳,龙渊日像在梦游一般突然惊醒,看到那
个显示家里来电的号码,翻开了手机盖接起电话,静静的只是听着那头咆哮,不等对方说到第三句,他很轻很冷静的
说了句法院见,便直接挂了电话,随便对方再怎么打也不予理会。
回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早起求医的病患进进出出,也有一些像是记者的人在那里守候,龙渊日心里一动,
到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憬调斯理摊开查阅着,一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里走。
‘子告父是否为不孝?’
‘衣冠楚楚大律师竟是人面兽心的狼……’
‘如何游走在法律边缘,大律师帮你忙……’
‘感动当今社会的沉重爱恋……’
‘大集团年轻老板苦涩的童年……’
‘……’
扬扬洒洒几大篇,各个新闻、社会、财经、人文……版面上,都是引人注目的特大新闻标题,里面的内容却是他昨晚
在发布会上所说的故事,怪不得那老头这么激动,原来媒体连夜加印的报导不止公平公正,还是完全一面倒的偏向他
这一边,将他的故事从更引人入胜的角度写了出来。
看完一份报纸,龙渊日在踏上楼梯时转角时,顺手将报纸塞进了垃圾桶,放轻了脚步走向重症监护室里的隔离病房,
心里没有高兴也没有得意的情绪,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就是一潭没有涟漪的死水。
站在透明的玻璃前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发现本就纤瘦的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间,更是瘦得风都能吹走一
般,脑袋上插着一些管子,鼻子上还有一个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的氧气罩,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生气,龙渊日的
心里有说不出的痛与纠结。
一里一外中间隔片玻璃,感觉好像隔出了一阴一阳的界限,他简直不敢去想凌儿一直这样睡下去的情况,怕自己会忍
不住做些失控的事出来,现在的他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却在心里深处有着深深的恐惧,他怕凌儿直的就这么沉睡下去
,让他一个人处在孤寂里。
尽可能的放缓呼吸克制自己想毁灭一切的烦躁感觉,龙渊日的手指在玻璃上用力抠紧,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然
后再慢慢放松了身体,打定主意不管凌儿是睡是醒,或是醒来后不再认得自己,他是绝不会放弃这个孩子的。
如此想着快哭出来的时候,他好像看到凌儿在对他眨眼睛,那么一下的恍惚像真的一样,似乎不忍心他的痛苦,挣扎
着想从梦里醒来安慰他一般,却在仔细看的时候,里面的凌儿仍是没有动静的躺在那里。
摇摇头嘲笑自己太想凌儿醒过来而产生幻觉,手术到现在不过才几个小时,医生也说是要三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
可能连麻药都还没退吧!他真的是太过于期待了。
转身想走出去打电话,他虽然难过得无以复加,但自己的责任还是记得,也想顺便了解一下老丁那边怎么样了,老头
不知道接到法院的传票没有,然后又苦笑了一下自己的心急,就像想让凌儿快点醒来一样,昨晚才走了司法程序,怎
么也没这么快的动作的。
“日……”
虚弱到让人听不到的声音,但仍是让正准备转身出去的龙渊日僵住了,如遭雷击一般迅速倒退回来,站到玻璃前仔细
观看没有动静的凌儿,他心跳得飞快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紧盯着,虽然这玻璃隔住了细菌与病毒,但声音
及意念是怎么也隔不断的,他宁愿相信是凌儿不放心自己而发出的呓语。
一声一声令人揪心的单音节不断在他耳边回响,眼睁睁的看了半天,隔离室里面的少年仍是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龙渊
日的脸都贴到玻璃上去了,他几乎看不到那傻孩子的眼皮挣扎着偶尔颤动一下,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也只是偶尔抖动
一下,看起来更像是抽搐或呼吸,但隔着玻璃隔着氧气罩,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龙渊日抬起手轻轻放到玻璃上,感觉就像在抚摸凌儿本人一样,那么轻那么温柔的滑过少年精细的轮廓,嘴角扬起一
个浅浅的弧度,一直含在眼睛里的泪顺着英俊的脸滑下,再踮起脚配合玻璃那边映过来的影像,虔诚的印下一个吻在
凌儿嘴唇的位置上。
“好好睡,傻孩子……什么也不用担心!睡醒了再起来……”
如果说以前有人跟他讲心电感应,他一定会认为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他愿意对被斥责的人道歉,原来情至深的两个
人之间真有这种感应,他不过轻轻说了那句似自我安慰的话,隔离室里面的凌儿竟真的不再挣扎想醒来的模样,眼睫
与嘴唇都平和的保持了紧闭的状态。
扬起一个真正的微笑,龙渊日轻轻的往外走,一如平时两人在家一般,看着凌儿睡着了他再去处理未完的工作,也是
这么轻手轻脚的不弄出任何动静,仿佛现在躺在里面的少年只是睡着了而已。
龙渊日心里清楚,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凌儿一种潜意识的呓语罢了,并不代表他的乖孩子就可能醒来了,他心情变得轻
松的原因,只是明白就算这个孩子真沉睡不醒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生活还是会照常过,以前是凌儿叽哩呱
啦说话,以后大概换成他来说而已。
轻轻掩上病房的门板,龙渊日整了整略皱的衣衫,直接出门准备往公司去,迎着完全跳出云层的金光,他知道他可以
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等凌儿睡醒;
而保证少年没醒之前的物质所需,则必须由自己更全力的累积财富保障所有花费,他会确保凌儿即使睡着不醒,也有
一个优渥的环境无忧无虑,带着这样的信念龙渊日钻进汽车里,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真的是和凌儿有了互动……
夏凌觉得自己头好痛,好像谁拿着榔头使劲敲他的头壳,痛得他想晕过去算了,偏偏又有道强光在眼前晃来晃去,隐
隐好像有谁在叫他的名字让他睡得不清静,只能勉强睁开眼睛想看看谁在扰他清梦。
没想到睁开眼睛就看到日日痛苦的脸,纠结压抑的离自己好远,那么痛苦又绝望的想抱住他却隔了层什么一样,急得
他马上就出了一身汗,很想过去安慰他拥抱他,告诉他自己一定会陪在他身边每一天,可是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
拼命挣扎着想积攒力气,夏凌很想叫日日不要这么难过,但似乎用尽了全身力量也没有办法靠上前,急得他一直叫日
日的名字,想他过来帮自己起来,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替日日挡住了他父亲砸过来的烟灰缸,也就是说他受伤了,所
以男人才会这么着急。
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自己痛得受不了的梦境,但夏凌的心放下了,起码日日是没有受伤的,而且他感觉男人好像听懂了
自己的意思,那滴滑下英俊脸庞的泪让夏凌也想哭了,他好想摸摸日日安慰他一下哦。
可是听到日日温柔的哄他睡觉,让他什么都别担心,夏凌突然又觉得好困好困,很想回他一个亲吻,但意识慢慢模糊
了起来,昏过去前他还在想,日日的衬衫好皱哦!回头要好好帮他熨熨。
第四十四章:沧海桑田
在这座城市的最中心位置有一幢不高的灰色建筑,门口屹立着一座大大的银色天秤,象征着公平公正的寓义,可是这
里进出多少冤案都不是人们想像中的公平与公正,大概只有想像中才有绝对的公平合理。
今天是轰动全城的子告父案件二审开庭日,很多媒体与公众都在门外翘首以待,当时事情沸沸扬扬炒了不过两三天,
在大律师龙云博所有罪证都递交给相关部门后,最高司法机关震惊于司法公正被抹黑,再加上丁一炜与材料一并递上
的万人书,有关单位便让法院极快下了传票。
这就使原本避不见面的龙云博被迫接受了调查,并在监视中不甘愿的到了法院出庭,虽然一口咬定是龙渊日栽赃,死
不承认自己故意谋杀,但一审的结果很明显,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龙云博被判有罪,体谅他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只
罚没收他的全部财产,服刑一年半。
不过龙云博在一审当庭判决的时候,不服的再次提起要上诉二审,甚至当庭大骂龙渊日故意作了假文件,还狡辩是夏
凌动手在先,他不过是正当防卫,态度恶劣到让很多媒体与公众都表示愤怒,于是在今天二审开庭时,更多的人聚集
到了法院门口,想看清这位曾经风光的大律师到底可以扭曲事实到哪一步。
龙渊日起了个大早,先把自己收拾妥当,再帮夏凌擦脸梳头,一个月前一审判决的那天,凌儿从隔离病房转了出来,
当时医生都摇头表示少年醒过来的可能性太小,但龙渊日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带着凌儿回了家。
每天小心的替夏凌梳头洗脸擦身按摩,定期带他回医院换药观察,龙渊日工作的时候就让他陪在自己身边,两人静静
的话不太多,偶尔听得见少年微弱的呓语,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每当这个时候龙渊日都会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温柔
的答应着他的呼唤。
今天早上也不例外,给凌儿洗脸的时候听见他哼着单音节的字,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但眼睛却总是睁不开,龙渊日微笑
着打起领带,低低的抱怨天好热还得系个严实,然后弯下腰亲吻了一下床上躺着的少年,转身对着镜子整理仪表。
“日日……”
“嗯!”
听到身后又传来叫自己名字的声音,龙渊日头也没回就应了一声,一个多月来他养成了习惯,反正听到凌儿的呓语他
都答应,不让睡梦中的少年感觉是孤单一人,但今天似乎在镜子里还看到身后的丝被动了动,裂裂嘴再耸耸肩,反正
每天他都有这样的错觉,还是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好了。
“日日,你用假领带就不会那么热了啊!”
一双细白的纤细手腕拨开他的手,解开原来已经打了一半的领带结,再松开他扣得严实的领扣,并把领带从衣领上抽
了下来,转过身打开衣柜,熟悉的在领带格子的最里面拿出一个同色系领带圈,再微踮起脚尖将假的领带环圈上他的
脖子,仔细的调整好后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龙渊日傻住,今天的幻觉实在有点过了,虽然每天他都想像着这种平常的行为,虽然每天他都会产生凌儿没有任何事
情的错觉,但少年睡着了一直没醒来是事实,他的内心从痛楚到平静也经过了相当的挣扎。
可是今天这种错觉太过真实了,难道他真的像佟宇说的一样,自己有点失心疯了,或是成天想像过度患上了精神病,
龙渊日猛地甩头试图摇晃清醒自己,转过头往床上看过去,果然看到黑色的头颅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动静。
“日日,你怎么了?”
又一声关心的问话在耳边响起,感觉似乎还有轻轻的热气吹过脖子,龙渊日一惊再次把眼光转回自己的身前,那张白
得透明的小脸、盛满担忧的丹凤眼笔直撞进他心里,惊喘了一声他往后退了两步,紧紧的贴住衣柜忘了反应。
眼前一个鲜活真实的凌儿,床上一个安静沉睡的凌儿,一模一样的脸蛋,相同纤瘦的身材,以及与往日无异的举动让
龙渊日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串进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灵异事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看到凌儿偏过头不解的看着自己,熟悉的眼神小刺猬一般的动作,小心地把手伸向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
丝受伤,好像他要是不拉住眼前的手,凌儿会再次消失一般。
一个箭步串上前,抬手碰了碰眼前的苍白少年,感觉冰冷异常的肌肤不似健康人该有的温度,龙渊日的泪一下就流了
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抱住了他,紧紧用自己的胸膛想温暖凌儿的身体,抱到怀里全是实物的触感让他更是疑惑。
不明白自己是梦没醒还是真实的场景,他顾不得许多直抱住凌儿不撒手,听到少年在他怀里闷声询问着出了什么事,
龙渊日更是加紧了手臂上的力道,不断的叫着凌儿的名字,语无伦次的又是说又是笑,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
是灵魂也好是真人也好,他的凌儿还呆在自己怀里便是最好的安慰,就算真的灵异事件发生了,他也愿意相信是凌儿
的精神体舍不下自己而产生的另一个实体,只要还会对自己笑就好了,刚才凌儿不是还帮自己打领带了吗,这样就可
以了。
……领带圈?……笑……
龙渊日抱住怀里的实物开始在脑子里倒带刚才的情景,慢慢转过脸看向床的方位,隆起的丝被、黑色的发丝……慢慢
拉开怀中实物的距离,上下打量着这个长得像凌儿但似乎不是凌儿的少年。
“你是谁?”
冰冷没有表情的推开怀里的人,龙渊日扯下那个领带圈,随手擦干脸上的泪水,单手扼住少年纤细的脖颈,五根手指
开始用力,居高临下的瞪着这个眼熟却陌生的男孩子,大有他再不说实话就掐断他脆弱的小脖子的感觉。
“呜……笨日日……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咳!……呜!我继续睡……你就……高兴了是吧!你掐吧!最好掐……咳…
…掐死我让我再也不睁眼……呜!”
少年被他掐得难以呼吸,纤细的手腕本来还试图掰开他的手,后来见他越来越用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索性放弃
了将手垂在身侧,哭着闭上了眼睛,瘦弱的身体因哭泣及喘不上气一抽一抽的,显得好不痛苦的样子。
龙渊日瞪大了眼,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叫自己日日的音律,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傻孩子哭的时候,那豆大的泪
会以什么弧度滑下巴掌大的脸,还有一抽一抽的哭泣声,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他蓦地跨到床边一把掀开了丝被。
入目一把掉落的头发和一个枕头,那头发还保持着自己之前梳过的发型,本该在床上沉睡的少年不见了踪影,略有些
凌乱的床单还带着几乎感觉不出的余温,而背后还有少年抽泣着像小猫一样的哭声。
慢慢直起腰杆转身,龙渊日不敢相信般的看着蹲坐在地板上哭泣的少年,光光的头颅上有着一个明显的疤痕,新生的
伤口透着淡淡的红,苍白得透明的脸可以清晰看到毛细血管,瘦到皮包骨的身体与手腕,只有那左手无名指上的太阳
,仍是红得刺伤他的眼睛。
“凌儿……过来!”
龙渊日站在原地没有动,一手还紧紧的抓住丝被的一角,另一只大手摊开掌心向上,对那个蹲坐在地板上的少年呼唤
着,长久没有光芒的琥珀色双眼在晨曦里透着异彩,只有那紧崩得在颤抖的身体,向少年诉说着他的激动心情。
抱住扑向自己的孩子,龙渊日紧紧的拥住他,低下头不断的亲吻脑后的伤疤、耳垂、被自己勒住红印的脖子,然后再
滑到小巧冰凉的唇瓣上,一连串苦涩的泪落进彼此相连的嘴里,在彼此舌尖纠缠的时候又转为甘甜。
“啪……”
力道并不太重的一个耳光让少年的头偏向了一边,他知道自己今天醒来的淘气吓坏了男人,也知道自己睡了这么长时
间留下男人一个人在恐惧里,这个耳光是男人对自己丢下他这么久的不满,也是对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感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