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痴——黎小鸢

墨青直起身子望着岸边那个满面通红的男人，不怀好意地暗笑一声，才又钻到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来。

“你还是快点出来吧。”赤衡转过身去，方才突然看到对方那白皙光裸的身体，自己竟会如此羞赧，真是失态之至。

“还没洗好。”墨青的声音里充满逗趣的意味。

“那你自便。”赤衡多走了几步，才盘腿坐在地上。过了许久，却没有再听到那个吵闹的声音，不禁有些担心，正要转过身去，背后却忽的一重，接着整个人都趴到在地，不待反应过来，便觉有人压在他的身上还抱着自己。

“墨青！你别闹了！”被压住的赤衡只能微扭过头，那个身影虽穿上了红衣，但还是一条修长的腿裸露在外，此刻正压着他的腿不放。

墨青大笑着抱住赤衡又翻滚了几下，这才放开了手，赤衡赶紧撑起身子，却又被躺在地上的墨青一把搂住。他此刻只能半跪在墨青两侧，愣愣地俯视着身下那张俊美容颜。

墨青也凝视着他，却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将对方的头慢慢下拉，而自己也微微抬起头来，微眯双眼，竟这般轻轻吻上了对方的双唇。

赤衡似是受了蛊惑一般，丝毫不能动弹，任凭墨青吻着他，那温软的触感令他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唇上失去了那般惑人心神的温度，赤衡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墨青笑吟吟地望着他，眼波带媚，柔光似水，令他整个人都要融了进去一般。

“不会吧，亲一下就傻了？”墨青有些揶揄道，对方那副呆愣的模样真是教他愉悦得很，忍不住就想逗弄一番。然而他还在思考怎么继续有趣下去，却忽觉身上人眸色倏地转深，接着径直低下头来吻住了自己？！

比起刚才那个逗趣般轻巧的吻，赤衡这回却更加用心，甚至撬开了墨青的牙关，将舌头伸入搅缠起来。墨青虽一时间有些惊讶，却很快接受了对方，也伸动舌头缠上对方以示回应。

这样的举动令赤衡愈加疯狂起来，他很快结束了亲吻，墨青还感觉有些依依不舍时，赤衡却转道开始吻起他的脖颈，细致的舔吻令本就敏感的墨青忍不住有些瑟缩，心想自己这下真是不小心玩起了火，还得由自己来灭，不禁感到失算无比。

忽然，赤衡却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喘着粗气，接着慢慢地从墨青身上挪开，径自坐在一旁，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墨青也只是抬眸望着碧蓝无垠的天空，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凝滞，与刚才那般情动火热截然两样。

良久，才听赤衡幽幽一声：“抱歉。”墨青失笑，摇晃着爬起身来，拉好自己的衣袍摆摆手道：“好奇怪，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赤衡转头看他，一脸愁容，两眼却似含了千万深情，令墨青一怔，接着故作不满地说：“喂，别那种眼神看我，我会误解你爱上我的。”

然而赤衡却不似往常般羞恼地对他大喊“胡说什么”，却低下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是吧，难道我说中了……”墨青瞪大一双狐媚眼，几步凑到赤衡面前贴近他的脸，却见那人面色微红，然神色落寞，墨青这才方觉一切并不是玩笑。他终是轻叹一声，接着伸出手，将那手掌轻轻抚上对方的脸庞。

赤衡身子微微一僵，却并未躲开。墨青原本嬉笑的脸上添了几分认真，一双红棕色的眸子凝望着他，接着才轻声问道：“阿衡，你真的喜欢我吗？”

赤衡抬起头与他对视，伸起自己的手握在墨青白皙细嫩的手腕上，点了点头，眼中却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疑。

墨青只觉心中涌起一阵甜蜜酸涩，是他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感觉。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木讷又古板，如今却会这般承认对他的心意……他笑着抱住了对方，有些感慨似的说道：“不是说神仙都不会动情吗？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何况我还是个妖。”

闻言，赤衡紧紧回抱住他，却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肩窝。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让墨青一愣，不禁漾开了笑颜倚靠着对方，久久没有言语。

“是谁先中意了谁，现在早已记不清了呐。”

“三殿下，您在说什么？”

碧月轻脆的声音响起，慕海尘忽的回过神来，淡笑着摇了摇头。可碧月总觉得那笑容比起往日都要……醉人？

第六章：请赏

此次击退东炎，之后更是大获全胜，一举将所有敌军赶出西黎。作为挑起战争一方的东炎投降之余，更要进贡赔赏。原本只是随军观摩的慕海尘却匆匆找到二哥慕海歆，表明他也有所求。

“啧，真没想到我的三弟也会有想要封赏的一天。”慕海歆看着弟弟，有些揶揄似的问道。

“二哥，那个叫楚云啸的敌将，东炎肯把他送来吗？”慕海尘没有理会，径自开口。

“那个敢劫持你逃狱的？”慕海歆脸色有些阴冷，“他胆大包天，竟敢伤了你，怎能让他如此轻松逃脱，自然是要向东炎要人的！”

慕海尘满意地笑道：“好，我要他给我当小厮。”

“什么？！”面对语出惊人的三弟，慕海歆不禁一怔，慕海尘倒又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次除了封赏之外，最重要的是父皇要退位了不是么？大哥一旦登基，除了六弟还小仍留宫中，我们则都要离宫。我要那个楚云啸给我当小厮，当护卫，当什么都好，反正就是要他。”

明明笑得那般温和善良，怎么嘴中却说得如此决绝任性？慕海歆皱起眉道：“为何一定是他？就算可以，让他单独当你的人，你怎知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伤害你？不行，太危险了。”

“二哥放心，只要人到了，我自然能让他甘愿。”慕海尘一脸自信。

“……从不见你争过什么，为何这次如此执着？”

“他敢靠挟持我而逃走，就当是我忍不下这口气好了。”

慕海歆讶然，三弟果然和之前都有所不同，见他心有算计又不言明，难不成这二人还有他所不知的深重纠葛？

半月后，一病不起的老皇帝终是下诏传位于太子慕海渊，除最小的六皇子外，其他几位皇子各自封了王爷，赏赐宅邸，择日皆需离开皇宫。

同时，新帝也对这次击败东炎进行各自的封赏。而三皇子慕海尘奇怪的要求，却还是得到了应允。众人只当他是对挟持受伤一事心有怨怼，加上对方只是区区敌将，这般也算留了条生路，便也不多置喙。

只是慕海尘自己心中略有犹疑，直到真的得到那人作为封赏，这才不禁感到自己太过冲动。没过几日，他便和碧月以及其他打赏的下人一同搬入了离皇宫深远的王爷府，当起了他一直向往的闲散王爷。可一想到那人真要来了，总还是有点不真实感。

“王爷，就是那个姓楚的砍伤了你对不对？让他给您当小厮真是便宜他了，真该阉了他送到宫里当太监去！”身份变了，碧月对他的称呼也随之变化。看着她这般忿忿不平的模样，倒是让慕海尘心中的阴霾少了许多。

见主子还是但笑不语，碧月又无奈道：“哎呀，您别笑了，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那个姓楚的吧。”

“记住，人来了，你绝对不可刁难他。”收起笑容，慕海尘忽然认真说道。鲜少见到主子这般严肃神情，碧月愣着点点头，才又反应过来正想辩驳之时，却见一个护卫踏进来，径自跪地道：“王爷，人已带到。”

慕海尘点点头，“带他进来。”

护卫应声下去，接着便见两人拉着一个手上戴着锁铐之人缓缓走入。慕海尘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会才冷淡道：“别锁着了，不然怎么做事。”

见中间那人倏地抬起头来，眉眼间尽是不解与愠怒，慕海尘被那视线瞧得胸中憋闷，但仍故作平静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碧月，你也是。”

“这怎么行？让他单独跟您在一起。”碧月担心道。

“无妨。”慕海尘声音听着随性，碧月却看出对方的执拗，只得跟着一并离开。

房内只剩下两人，楚云啸无视另一人，径自抖了抖手腕，似是缓解一直被禁锢的不适。慕海尘见状连忙上前想探看一番，楚云啸却猛然转身躲避，十足的厌恶意味。

慕海尘倒也不慌不忙，顺手倒了杯水递向对方，“你先喝点水吧。”

楚云啸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他，“你到底想怎样？”

慕海尘没有说话，楚云啸便接着道：“当初你相救于我，我本是心存感激，甚至擅自退兵，如今却被要求来作你的小厮，你究竟是何居心？莫非存心戏耍于我要我受辱？”说着，声音里更添了几分愤怒。

慕海尘沉静地望着他，只淡淡道：“你挟持我使我受伤，我朝本就恨不得要你偿命。我要来了你，还可以保你性命。”

闻言，楚云啸不敢置信般双目大睁，接着喉咙中发出阵阵冷笑，“你难道想说，你这样做还是为了我好？我承蒙你大恩大德捡回一命，从此便心甘情愿为你做牛做马？呵──”

忽然，他一把抓起慕海尘手中的茶杯倏地在掌心中捏碎，鲜血瞬间染红了那些白瓷碎片，却丝毫不知痛般气愤道：“你莫要忘了！我挟持你令你受伤都是你的意思！若不是你，何曾有后来这些事情？！你倒要颠倒是非，简直不可理喻！”

慕海尘终是被他的举动慌了神，“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手！”

“滚开！”楚云啸猛地扇开他伸来的手，“你少假惺惺了，我现在才明白从头到尾都是你无聊的计谋，告诉你，你休想！我堂堂将军怎可能受此大辱！”说着，他无视慕海尘，转身就要推门而出。

“站住！”慕海尘大喝一声，楚云啸没有理他，反倒讥讽似的道：“就凭你这破地方也能拦得住我？”

“你敢离开，我就下令杀了你父母。”

果不其然，楚云啸推门的动作一顿，接着似没有听清般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知道你不会甘愿，我早就派人盯着你家，你若敢逃走，不止你父母，你弟弟，两个妹妹，我都会叫人一个个杀了。”慕海尘没有丝毫起伏地说着，却觉得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胡说！我东炎土地岂由得你胡来？”楚云啸吼道。

“你不信是么？”慕海尘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根簪子，楚云啸看见，几步冲过来夺回手中。他自然清清楚楚地认得，那是他几年前大败敌军，得到南海珍珠作为封赏，而命人用那珍珠为小妹做的发簪。小妹甚是喜爱，一直当做至宝似的戴着，如今怎在这人手中？！

第七章：威胁

楚云啸颤着手摸着那上面几粒透光璀璨的珍珠，却不小心将手上的血染了去，沉默许久，他才似死命压着怒意，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你简直……丧心病狂。”深呼吸了一番，又狠狠道：“亏我当初还以为你心性善良救我出狱，果然竟是骗局。你羞辱我便罢了，还牵连我一家，你──”

“你既然明白，就该认命。若我哪日心情好了，说不定还会放你回去见见老小。”慕海尘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已经痛得发麻。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更不愿以此威胁，他要的明明是……只可惜事已至此，他就算后悔又能如何？

见楚云啸怒目圆睁，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慕海尘不再看他，反倒呼人进来。下人见楚云啸满手是血，二人神色又如此古怪，吓得不知所措，慕海尘则冷静地让他去叫大夫，对方这才连忙恭敬领命而去。

大夫帮楚云啸查看手中伤势，从上药到包扎，楚云啸都一直十分平静，也没有吭过一声。慕海尘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看那已变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包上几层厚厚的纱布，心里也跟着一起疼。

待大夫走了，房内便陷入一片死寂。许久，楚云啸忽然走到慕海尘面前问道：“王爷，您需要小的做什么？”

慕海尘一愣，接着感到十分不适应。他并非真要对方为他做事，眼下听到那人如此疏远又故作敬态的口吻，教他愈加难受，最后只是摇摇头，“你先养好手上的伤吧。”

“这点小伤怕什么。哦，小的忘了，您是养尊处优的王爷，自然不能明白我们这种人如何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话中句句带刺，慕海尘却只能像没有听到一般默默忍耐，原本便是他所作所为出了差错，一时半会又怎能挽回。

见对方没任何反应，楚云啸也懒得多费口舌，径直说道：“既然王爷要小的养伤，小的恭敬不如从命。还要烦劳王爷告知，小的该住在哪里？”

慕海尘这才望向他，沉吟许久才道：“你……你就住这里罢。”

“什么？”楚云啸惊讶。

“那边的软榻收拾一番便能睡人。你不是武功很好么，我留你当近身护卫，你也不必做那下人的繁琐粗活。”

“你是要我跟你同住一室？还近身护卫？”楚云啸惊极反笑，连敬语都置之脑后，“呵，你这么放心我，就不怕我晚上一刀杀了你？”

慕海尘毫不在意，“你若杀我，便要波及全家。我想你是明白人，不会做出这般糊涂事。”

“莫要一直威胁我！”楚云啸怒喝，“我恨你，怎可能当你护卫时刻与你共处？！”

听到那句恨你，慕海尘的心如刀割，痛苦不堪，却只能无情接道：“我不顾你愿或不愿，你只能听从我的，别无选择。”

“好……好一个别无选择。”楚云啸彻底冷下一颗心，喃喃几声，不再理会对方。

“阿衡，怎的这般闷闷不乐？”

墨青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条鸡腿，绝美容颜与此时豪放的吃相实在太不协调，但他并不在意。只是见身边的赤衡板着一张脸若有所思便随口问道，说罢还伸过鸡腿递向了对方。

赤衡倒还真的凑上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只是仍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这般分食完一条鸡腿，见对方还是一动不动，墨青倏地扑了上去，边搂着对方的脖颈边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肚子还饿着？”说罢，眼珠滴溜溜一转，又一脸狡黠地笑道：“还饿的话，我给你吃好不好？”

“唉……”心情再低落的赤衡也被墨青这般无赖言行弄散了去，只是轻叹一声，便顺手将对方抱在怀中，“青青，我只是担心，若是有朝一日你我的事被发现了……”

赤衡与墨青神妖相恋，自是绝不容于世。然而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上千年，他们纵情山水，相依相偎，过起了这般如胶似漆，甜蜜恩爱的日子。墨青作为狐妖，自是潇洒自在无忧无虑，然赤衡身贵为神，纵然这般不可阻拦地爱上一只妖，心中仍会有所顾虑，时常隐隐担心着不可预知的未来。

“怕什么？就算被发现了，我也不要和你分开。难道你会丢下我不顾？”墨青撇撇嘴，故意做出一脸怨气的样子。

然赤衡却深情地望进他的眸子，“怎么会，只是万一到了那一天，我怕你我抵抗不了仙神之力，到时……”

话还未完，墨青忽然抬起头吻住了那张张合合的嘴，阻隔了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语。吻够了，墨青才又道：“那一天是哪一天，你我又如何能够得知？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好好享受眼下嘛。”接着却又眷恋似的靠上赤衡的胸膛轻声道，“只要……你不要先丢下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