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望着面色潮红,气喘吁吁的孔夏燕。孔夏燕今天身体确实不舒服,爸爸几次打算将自行车后座上的杂物搬下来自己
扛,腾出地方来让孔夏燕坐。奈何李熙卿的一张冷面,就是孔夏燕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坐上去。
“不用了赵明。我愿意跟自己的队员一起赶路。比起先烈们走过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这点路算得了什么!”孔夏燕抹
了把额头的汗渍,神色坚定的望着前方高低不平的泥泞马路。周围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知青们,无不对孔夏燕
同甘共苦的革命精神表示敬佩。望向长征村的知青也就更加赤裸裸的敌视。
“小河村的村长也真是抠,让你们这些城市来的实践知青徒步走三十多公里的路,晚上哪有精力参加文艺大比拼。你
们这不也是为村争光嘛!听说你们这次集体参加演出,连工分都不算啊!,得得~~~,真是够无私奉献的。”赵明“
敬佩”得五体投地,连连作揖,眼神却轻佻嘲讽。这让血气方刚的小河村知青如何受得了这当面的讥讽。
“赵明!你管好你自己的腌臜事情!我们小河村还轮不上你来管!”一向只有自己挖苦别人,什么时候容许自己被冷
嘲热讽。杨鹏铁青着脸,拦在路中间。一向以杨鹏马首是瞻的范齐运当仁不让的紧随其后,紧接着“哗啦啦”周围的
知青义愤填膺,悉数全堵在马路中间。
“杨鹏!你算老几!不要以为老子是军队旅长就拽得尾巴翘上天,我赵明还不放在眼里!听说你最近和小河村的朱朱
搅和上了,原来你喜欢年纪比你大一轮的老女人,哈哈~~~”赵明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还不时与周围的知青擦科打
诨。
态度之恶劣让一向不管闲事的李熙卿也隐隐的有些发怒。一旁的爸爸反而“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不打算参与其中
的架势,只是对这个出言不逊的赵明有些皱眉。
“你们今天谁都不要拦我!”杨鹏大吼一声就往拖拉机上冲,于是只在眨眼之间,混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开始。杨鹏
范齐运是浑惯了的,下手没轻没重,而且专挑人的脸打。石磊出手比较厚道,却是下手的力气不轻。反观长征村的知
青无论在体力和个头上都稍逊小河村知青,很快群殴变成小河村单方面的屠杀。
“好啦!好啦!多大的事情值当嘛!”前面开拖拉机的的司机急急忙忙走下来,我这才发现是一个熟人。就是那天在
李熙卿手底下逃过一命的叫什么“二生”的二皮脸。他不是钱梁明的“红袖章”跟班吗,怎么成了拖拉机司机了。
“和平帮忙劝劝吧,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误会!打伤哪一个,我们向上头都不好交代。”叫二生的二皮脸看到自己一边
的知青损伤惨重,而且伤得全都是脸部。今明两天就是全县的比武大会,这副青青紫紫的鬼样子上台,那不是出洋相
嘛!
“这话可要说清楚,是你要向上头交代,可不管我葛和平什么事!你也看到了,我大包小包还带着孩子,我是去县城
走亲戚,可不是他们的护送人。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爸爸连连摆手撇清关系,一副怕惹得一身骚的嫌恶样。
眼看着场中越大越激烈,个个心头见了真火,爸爸不无担心道,“听说这次知青比武大赛,连市长都亲自到场!赢得
一方不仅仅是一块先进知青的牌牌,对获胜者的村子也有额外的奖励。”眼看着对方主脑人物赵明被三个人压在身底
下狂殴,二生站不住了,急吼吼的冲上拖拉机劝架。
最后还是李熙卿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担心中午饭前赶不到县城。勉强出手,一分钟之内解决混乱的场面。傻愣的二
生有些惊讶李熙卿干脆利落的身手,特别是高旋踢,动作狠戾迅猛。而我心中对李熙卿神秘的家乡越发的好奇,因为
这个动作太眼熟,跆拳道里杀伤力很强的踢腿招式。这年头少林功夫知道的人都不多,更何况这进口的玩意。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
看准敌人把他消灭!
把他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
看着赵明等人灰溜溜的坐上拖拉机跑路,尾巴后面留下刺鼻的柴油黑烟。不知道是哪个先带的头,于是一窝蜂激情四
溢的唱起了诙谐却满腔热情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接下来的二十多公里路,知青们个个像打了牛血一样,
愣是一口气没歇,在午饭前抵达县城。
父亲将知青们送到县城的招待所,仔细叮嘱李熙卿和石磊几个,便匆匆忙忙带着我向县城医院赶去。
两个多月前简爷爷和黄奶奶自愿参加支援唐山的医疗队伍,赶赴前线。按照行程的安排应该在一个多月前就应该到家
的,依照简爷爷的为人处事,到家至少会托人带封信报个平安。却是过去这么久,至今音讯全无。托常来县城的朋友
打探,说是回来了,再问却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所以爸爸这次有些不放心的亲自赶到县城。
第四十五章:欲加之罪
县城医院的三层建筑物群依然是这里最宏伟的地标性建筑物,只是原本郁郁苍苍的花圃却是被连根拔除,种上了油菜
大白菜。幽静的养病所愣是被整成了农家小院。爸爸抱着我走进医院的大门,赫然鲜亮的伟人头像依然悬挂在等候厅
最醒目的位置。
等候大厅里人满为患,原本病人等待挂号休憩的长椅上正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有人甚至大包小包的摊在地上睡大觉。
这哪里是医院的休息大厅,俨然是二十一世纪高峰期的火车站候车室。浑浊的空气带着一股异样的体味,让我难以忍
耐的将整个脑袋埋进了爸爸的胸膛。
“吴晓玲护士!”父亲在难以下脚的走廊里艰难的向简爷爷院长办公室走去,却在邻近办公室左手边的卫生间内看到
正穿着白色大褂,戴着口罩,拿着扫帚和拖把清理下水槽内的排泄物的娃娃脸护士。刚一走进,我就感觉自己快被熏
晕过去了。
“葛大哥!宝宝——”吴晓玲护士在看清楚来人时,激动得浑身发抖。漆黑的大眼睛里饱含无尽的委屈,话刚一出口
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滚。
“晓玲护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光顾着哭啊,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吴晓玲护士难以抑制的哇哇大哭。
父亲极力压下心头的慌乱,赶忙安抚情绪激动的吴晓玲。我这时候也顾不得周围令人窒息的气味,神情凝重的望着渐
渐平静下来的吴晓玲护士。
“你们怎么才来啊——,呜呜~~~”好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这一嗓子喊出去,掀起心里无穷的恐惧与怨愤,于是又
一次嗷嗷大哭。爸爸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双手扶住哭得身体发软的晓玲护士。我知道简爷爷一定是出大事了!
“吴晓玲!你是不是连扫厕所的工作也不想做了!”父亲将我放下地,想搀扶着呜咽啼哭的吴晓玲去外面安静的地方
好好安抚。
刚走到走廊上就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医师拿着病历卡,脖子上戴着听诊器,望着抽泣的吴晓玲厉声喝问。虽然过去整整
五年,当年那位挂号处的何珍女医生至今让我印象深刻。而眼前的何珍虽没有五年前的跋扈,但是那张涂脂抹粉的脸
却越发的尖酸刻薄。
“不做就不做!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呆在这里被你整!”吴晓玲疯狂的撕扯着身上带着浓浓异味的白色袍子,将脸上的
白色口罩一股脑儿砸向有些傻眼的何珍。估计这晓玲护士平时被欺负也是敢怒不敢言,猛然间看到当年无比勇猛的爸
爸,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立马“狐假虎威”起来。
“吆!吴晓玲,今天有人替你撑腰,连胆子也长膘了!”何珍鄙夷的将爸爸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轻飘飘的冷哼一声
。再瞧人时都不用眼睛,直接拿眼白斜视,显然她没能认出当年那个让她下不来台的“二楞”。至于我这个只到爸爸
大腿的豆丁又一次被人忽略出视角范围内。
“让一让同志!我们要去找简院长。”父亲将吴晓玲拉到身后,自己挡在何珍的面前。铁青着脸相当的具有气魄,蛮
横的何珍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强壮男子,有些畏惧的挪了挪。但是当听到是来找简院长的时候,便笑得一脸的得意
。
“简院长?!哪个简院长?我们这里只有何院长,是我的父亲。”何珍“惊讶”的拍着胸脯,还算周正的脸上露出得
意洋洋的神情。看着爸爸陡然变得非常难看的脸,笑得越发的财大气粗。略一思考,故作恍然的说道,“~~~,有个
叫简亦轩的前任院长,逞能去唐山救人。结果怎样呢,出了医疗事故!还美国资深大医师,我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美
帝反动派走狗!”
“卑鄙!是你们诬陷简院长!”爸爸身后的吴晓玲愤怒了,冲上前去拉扯着何珍的头发。使劲的往下拽,一只手还在
扒拉着何珍身上白色的大褂。一切发生的太快,父亲跟我都没有想到娃娃脸可爱的小护士突然发难,凶悍像只护崽的
母狮子。将何珍扑倒在地,胡乱的拉扯着头发和衣服,何珍凄厉的喊着“救命”。
“兔子急了,果然咬人。”我看着周围一撮一撮黑色头发乱飞,何珍白色长袍内紧贴着肉的内衣和花色内裤全都露了
出来。这年代女人没有胸罩,贴肉穿的衣服能够清晰的露出里面褐红色直立的乳头。周围休憩的人群唧唧咋咋围上来
瞧热闹,两个男人打架不稀罕,两个女人扭打一处,其中一个还严重走光,这让从来不知道啥叫激情片的老少爷们无
不瞧得眼珠子都翻出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没听到何医生在喊救命吗!”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走廊外围五六个拿着木棍的红袖章拼命想疏散群
众,赶来救人,奈何瞧热闹的人太多。爸爸眼看着事情要闹大,连忙上前拉起竭力厮打的吴晓玲,一手抱起我,一手
拖着晓玲就往相反的走廊挤出去。
“宝宝没事吧!”爸爸看着我心有余悸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喘气,以为我在刚才的挤压过程中受伤,很是紧张的将我
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也许是我个子小的缘故,我害怕这样人潮汹涌的地方,惨绝人寰的踩踏事件以前在电视新闻里
可是常常看到。
“晓玲护士简院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不是去唐山救人的嘛,怎么就变成医疗事故了?!”见我没事,父亲赶紧向一
旁累得浑身打摆子的吴晓玲打听简爷爷的近况。
“简院长一个对月前就回来了,是被囚车押解回来的。”吴晓玲嘤嘤的哭着,站在一旁的父亲面色阴郁,握成拳的手
指关节隐隐的发出骨骼挤压的“嘎巴”声。而我也在第一时间想到和何珍有某种裙带关系的革委会主任,那个叫汪直
的半人半鬼。
“说简院长在支援唐山遭难的兄弟姐妹时,蓄意拖延救治时间而导致多人死在手术台上,酿成重大医疗事故。”吴晓
玲哭得很委屈也很不平,她不明白明明大老远赶过去是救人的,怎么会故意拖延时间,见死不救呢!而我明白这个世
界上有一句古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简院长现在人呢?!”爸爸急得直跳脚,几条人命在身!就是简爷爷再本事,众口铄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
“好像被抓了,关在哪里我不知道,呜呜~~~”吴晓玲又是内疚又是悲愤的哭出声来,“我不是人,我忘恩负义!简
院长对我那么好,我为了自己,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家人,一次也没敢去简院长家,呜呜~~~”吴晓玲想到自己“见利
忘义”的“卑鄙”处,抬手狠狠刮了自己两巴掌。
“说的什么傻话!因为简院长的事情你丢了工作不说,还受到这样的羞辱,简院长要是知道了感激你还来不及。再说
,这件事很复杂,里面的门门道道我都理不清,你个女娃子家帮不上忙。”爸爸抓住吴晓玲自虐的双手,苦口婆心的
相劝。吴晓玲想到自己这一个多月身心煎熬,不禁悲从心起,哭得也越发的伤心了。
“回去吧,最近不要来医院。有乡下亲戚就过去避两天,要相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是白的就是白的,永远也成不
了黑!”爸爸一番激昂朴实的话让吴晓玲渐渐止了哭泣,眼看着已是晌午,爸爸劝走了吴晓玲护士,抱着我一路朝简
爷爷在医院附近的单位分配房奔去。
折进医院后巷的集市街道,再往后走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就望见一大块菜园地,地里有长势旺盛的毛豆、青菜,和搭成
棚子游藤的扁豆、长豆和丝瓜、番茄这些饭桌上比较常见的时令蔬菜。穿过菜园子里笔直的小径,渐渐就望见掩映在
大树下的一排白石灰砌成的瓦房。
“黄姨!我是和平!黄姨在家吗?黄姨,我是和平!砰!砰!”爸爸和我顾不得欣赏这世外桃源一样淳朴宁静的所在
,急急忙忙走到东首边倒数第二间屋子,使劲拍着门。然而除了空荡荡的回音,却是无人应门。父亲急忙跑到窗户旁
,透过窗帘间的缝隙往内瞧,却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碗筷,和敲碎的家具玻璃。
“你是葛和平吧~~~”旁边邻居虚掩着门,探出一颗脑袋在门外紧张兮兮的张望。确定周围没人窥探,才敢小心翼翼
压低嗓门喊父亲。
“周婶!你知道黄姨搬那里去了吗?”父亲看着眼前强盗进屋的光景,也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也更加的棘
手。此时爸爸也急得全没了主意,就在这时候看到只敢探出半颗脑袋的中年妇女,就有些情绪失控的跑了过去。
“嘘!不要这么大声!”中年妇女低声喝止父亲略微拔高的声音,又警惕的向四周扫了一眼,才敢继续说道,“作孽
!大概在一个多月前这里就被抄了,听说简院长在唐山就被抓了。黄大姐现在正住在劳改所旁边的大杂院内,日子过
的紧巴巴,也没人敢接济。”中年妇女心有余悸的说起那一晚的骚乱。提到无人敢在黄奶奶最困难的时候搭把手,爸
爸眼眶都红了。这年代沾上特务走私就是一个死,谁不避之如蛇蝎。
“简院长和黄大姐好人呐,这时候还有你这个干儿子干巴巴的找上门,血脉亲人都做不到这程度。”中年妇女看着爸
爸仪表堂堂的七尺男儿,听到揪心处也是真情流露,不禁对年轻的爸爸产生好感,最后一点戒备心也放下了,“自从
你简叔被关进劳改所,你黄姨就搬到劳改所旁边的大杂院里住,就为见上一面。哎——,哪那么容易,那种地方有的
进没得出——”
“劳改所在哪里?”眼看着中年妇女满面悲戚的拉起家常,父亲急急忙忙的打断女人唠唠叨叨的话头。
“就在县城城门口的郊区,离这里不是很远,就是偏僻的很。”中年女人对父亲的急躁不以为忤,反而满是赞赏之色
的连连点头。
“谢谢周婶,我这就去找我黄姨!我看哪个王八羔子敢动我简叔一根指头!”爸爸抱着我,气哄哄的就往外冲。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