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你的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胤禟皱眉。
“我收敛?”汉娜像是听到几好笑的笑话一般,反问道:“我收敛什么,我说错了吗?胤禩他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声
望比一般的皇子高些吗?不就是比你们要出色了些吗?不就是被群臣举荐为太子吗?用得着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
击他吗?”
“汉娜。”胤禟低吼,“天威难测,现在皇阿玛阴晴不定,朝中人人自危,你这些话要是传到宫中,后果不堪设想。
”
“不堪设想?哼……我才不怕,有种的就来啊。”
“要真这样,到时找的就不会是你,连累的只会是八哥。”胤禟抬手拍其肩,“这次二哥的事,和八哥根本毫无关系
,这都能算到他的头上来,更何况是你这出的状况?”
汉娜还想争论些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只得转过头去,道:“他已经在竹林里呆了有一段时辰了,你来了也好。”说
罢离去。
书房旁的竹林外,远远地胤禟便看见胤禩一动不动的站着。
身影清瘦,阳光照在身上越显凄凉。
“八哥。”胤禟上前,轻声道:“外边风大,你身体还没好,还是进去吧。”
“九弟。”胤禩缓缓回身,手上赫然拿着一柄碧玉萧,胤禟记得那时良妃娘娘身前常带身边的。
小时候,自己和八哥,还有十弟三人总是在储秀宫的树下嬉戏,耳边听着的正是良母妃的箫声。
胤禟上前按住胤禩的肩膀,道:“八哥,都过去了,良母妃若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你这般……”
“这不是我额娘的。”胤禩微勾嘴角,不理会胤禟惊讶的神情,继续道:“这是二叔下葬后留下的遗物,前几天去拜
祭的时候发现的,我便带了回来。”
“跟额娘的一模一样。”
“二叔他对我很好,甚至比亲生儿子还要好,我一直知道额娘心中有个人,但不是咱们皇阿玛,只是没想到……”
“八哥,人死百事休,又何须耿耿于怀。”胤禟皱眉。
“八哥……胤禟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为何我会是你八哥?”
“既然皇阿玛不喜欢额娘,那为什么还要拆散她和二叔?”
“如果我不是你八哥那该有多好……”
康熙五十五年九月。
康熙帝率众人结束了塞外之行,返回畅春园。
这次塞外之行,十四阿哥胤祯充分体现了他非凡的军师领导才能,深得康熙帝的欢心,圣眷正浓。
康熙帝率众归来之时,胤禩正因病,在畅春园的别墅中休养。康熙帝得知后,竟全然不顾胤禩的身体,下旨将其由畅
春园的别墅移至城内家中。
当时九阿哥胤禟极力反对,称八哥现今病重,皇阿玛若非要如此,万一有所不测,该如何是好。
康熙并无所动摇,仍旧下旨照办。
是夜。
畅春园内。
“宜妃娘娘,这边请。”梁中带领宜妃步入堂内,便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这是康熙帝正靠在龙椅之上,手撑着额头,一副疲惫之极的样子。
身上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比凌迟尤甚的痛楚,如不是自己一路看他走来,也定不明白。
宜妃本也怨他狠心,但现下气已消了一半。
“你来了。”良久,康熙才察觉到宜妃的到来,起身笑道:“坐下吧,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
虽气已消了一半,但仍旧有些别扭,宜妃转过头去,没有回话。
“你也再怪朕。”
“臣妾不敢。”
“连你也要如此吗?这么多年来身旁的人各个都是唯唯诺诺,只知好话,没句真心的,现在连你也要如此吗?”
宜妃没有转身,也没有回话。
“你在怪我……”
他说的是我,宜妃浑身一震,诧异回头,见康熙的面色,心下不禁无尽悲凉,“皇上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小八,如若菲
儿她泉下有知,您让她情何以堪。”
“并非朕特意为难小八。”过了好一会,康熙才幽幽开口道:“只是朕真的不想看到他,一看到他我就会想到……”
“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俩,小八他说如果他是二皇叔的儿子那该有多好?那临死之前她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她是
二哥的妻子那该有多好。”
“皇上……”
“如果他嫁的是二哥,也许现在他们两都还活得很好,是人人羡慕的一对。”
哎……宜妃心下长叹。
和天下相比,情虽不是最重要的,但却仍是最伤人的,即使九五之尊也不例外。
此后一个月,胤禩终于病愈,重回朝堂之中,康熙也下命将其所停之俸银米仍旧照前支给,总算是缓和了点父子间的
情份。
胤禩重回朝堂,无疑又给朝堂之上增加了些张弩拔剑的气氛。
这段时日,胤禩虽大受打击,但即便如此,他在朝臣之中仍有较高威信,八贤王的称号不仅在朝堂之上,在文人墨客
之中也是鼎鼎有名,可见胤禩仍是大臣中声誉最高的皇子之一。
第一百零六章
此后一年,一直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过去。
其中有好几次,在朝堂之上众位大臣又提及了立储之事,皆被康熙帝一一驳回。
翰林院检讨朱天保曾上奏请求复立胤礽为皇太子,被康熙帝于行宫训斥,称其明知实情却仍上此奏章,实乃不忠不孝
之人,遂命人诛之。
同年皇太后薨,为此康熙亦染上重病,足足几个月才见好转。
人都倒是近乡情怯,却是如此。
这几年来,他们踏遍天下,江湖漂泊,似个无根浪子,他走过很多地方,听过很多趣事,见过很多有趣的人,即使这
样,最忘却不了的仍是这个他出生的地方,这个让他伤心落泪的地方。
京师之地仍是繁华依旧。
走在杨柳岸上,看着风吹动着垂下的万千弱柳,目光深沉,像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笑了开来,转头看去。
前方站着一个人,正对着他,金色的晚霞照在他略显刚毅的侧脸上,映出淡淡的欣慰,淡淡的惆怅,右手握着左腕,
目光静静的落在他的身上。
“四哥,久见了。”走至其身前。
“十三弟。”伸手拍肩。
没有欢天喜地,亦没有激动异常,只是淡淡的,好似这十年胤祥从没有离开过京师一般。
“四哥,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到京?”跟随着胤祥的女子诧异的问道。
胤禛随着声线望了过去,这女子在日暮之下浑身散发着飞扬的气息,心头不由一暖。
琉敏发誓,那时她绝对看到了这个从不苟言笑的四哥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虽稍纵即逝,但她看得明明白白。
随后,她听到了一句她死也不会认为会从他口中出来的话语。
“我猜的……”
他说我猜的,原来四哥也会开玩笑……
“噗哈哈哈……”十三笑出声来,琉敏也抿唇笑了开了。
敢情四哥开窍了不少。
又过了好一阵子。
“去见皇阿玛吧。”胤禛开口,目光中带了一丝怅然。
“恩。”胤祥的眼中一丝沧桑之色一闪而过。
再怎么样也是有变化的。
一如江湖岁月催,他在江湖漂泊了十年之久,有怎会水过无痕呢?有怎么可能会与曾经的十三阿哥一样呢?
准噶尔部的策旺阿拉布坦从康熙五十五年便起祸乱西藏,而后更是胆大妄为,竟杀了拉藏汗。
康熙帝闻言大怒,此时正值皇太后逝世,因而并没发兵。遂,到了康熙康熙五十七年,任命皇十四子胤祯为抚远大将
军,西征青海,消灭策旺阿拉布坦及其分裂势力。此役中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礻我、皇十二子胤祹均有参加。此次
出征典礼甚为隆重,一切皆为亲王体制。
胤祯也不负众望,在战场上建功立勋,勇猛异常,就犹如当年的大阿哥胤褆,比起他来也毫不逊色。准噶尔部贵族再
一次遭到了致命的打击,策旺阿拉布坦与次年病逝。
班师回朝之际,胤祯便成了众人心目中最有可能的储位继承者。到京当日康熙帝甚至亲至城门迎接,可见康熙对其青
睐有加,朝中诸人皆认为胤祯有望承继皇位,一时间十四阿哥府门庭若市。
但此后康熙帝决口不提立储之事。
次年下旨由雍亲王胤禛代其前往永陵祭祖,同时皇十二子胤祹前往福陵,世子弘晟祭昭陵。
众人又是一阵茫然,着实弄不清康熙帝心中所想。
以观望许久的众大臣终于沉不住气,大学士王掞先行密奏请求康熙帝尽快立储,随后御史陶彝等十三人均上奏请求立
储,康熙帝不允,王掞、陶彝等人仍坚持己见,被康熙帝治罪,遣往军前效力。
没过几月康熙再次任命胤祯为抚远大将军,仍回军中驻守。
康熙帝于六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前往皇家猎场南苑行围时,不慎病倒,不得不自南苑回驻畅春园。
冬至将临,康熙帝身体仍不见好转,遂命皇四子胤禛代其至南郊行祭天大礼,并命其将四子弘历带至宫中,陪在身侧
。
看着那人坐在桌案前,纤细的手指握着书卷,专注的看着,很安静,外面的风风雨雨好似与他无关一般。
汉娜一时有些愣神,盯着那消瘦的身影半响之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呆
在一间房里过了。
终是无奈的转回头,静静的走到窗前,伸手将木窗拢了拢,回头又看了看静坐在桌旁的那人。
“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胤禩放下书本,看着汉娜,向她走来,良久移开目光,又伸手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吹来,不由一阵瑟缩。
“快要变天了啊。”
门外是小三子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爷。”
胤禩疑惑,小三子素来稳重,从不如此急躁,道:“何事?”
汉娜也不由皱眉。
“畅春园处传来圣旨,万岁爷召见。”
二人俱是一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皇阿玛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召见他了。
“知道了,进来更衣吧。”
“喳。”
月斜回廊,万籁俱静,不论是金碧辉煌的大厅,还是园中的草木枯枝,都全然浸泡在冷月的清辉之中,迷雾蒙蒙。
“儿臣见过皇阿玛。”
康熙躺在龙床之上,面色蜡黄,“起来吧。”
“谢皇阿玛。”胤禩起身恭敬的站在一边。
“最近可好,府里可有什么难处。”
“无事,都很好,谢皇阿玛关心。”胤禩恭恭敬敬答道。
康熙审视了他良久,才道:“你怪朕。”
肯定的语气。
“儿臣不敢。”胤禩低下头,一字一字道。
康熙长叹一声,他们父子什么时候竟到了这种地步,说到底是自己毁了他们之间仅存的请分吧。
但决不能让大清的江山毁在他的手里。
“你可记得,皇祖母还在世时,教过你们什么?”
胤禩诧异,抬头看向康熙,见他目光犀利的扫向自己,像是要将自己看穿。
低下头去,“记得。”半响,又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不管是谁,放在心中第一位必须是这
天下江山、天下万民。”
“好。”康熙欣慰点头,转而眯眼道:“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咳咳咳……”
“皇阿玛。”胤禩忙上前轻拍背部,担忧道。
“你去叫他们都进来。”好一会康熙才缓了过来,无力冲胤禩抬手指了指门。
“喳。”
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早朝时刚见过的人,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祐、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礻我、皇十二子胤祹还有
皇十三子胤祥,以大臣隆科多。
床榻旁,梁中小心的扶起康熙,让他靠在软枕上。
“儿臣(臣)见过皇阿玛(皇上)。”
“都平身吧,咳咳……”
扫视了众人一眼,继续道:“朕八岁御极,至今已有61年整,早年除鳌拜、定三蕃,而后东收台湾、北定疆界、西征
葛尔丹,自问无愧于列祖列宗,咳……咳咳……”
“皇阿玛,养病要紧,此时又何故提及前尘往事呢。”胤祉担心道。
康熙摇头,“人固有一死,朕早已看淡,只是朕死后着大清的万世江山。”
“在立储这件事情上,朕确实过于犹豫,罢罢罢,前事不提了。”
“科隆多。”目光犀利的扫向他。
“喳。”立马跪下。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说完锐利的目光扫向一旁站着的众皇
子,嘴上仍道:“你便以此拟召。”
“喳。”
科隆多拟好圣旨,经由康熙帝过目,并由其亲手盖上御玺,一切便成定局,无可改变。
“都退下吧,朕乏了。”康熙靠在榻上,无力摆手。
“儿臣(臣)告退。”
“老八,你别忘了自己答应朕的事。”千古一帝仍是千古一帝,即使病魔缠身,仍旧给人无比的压迫感。
“儿臣遵旨。”
“退下吧。”
胤禟胤祥俱是迷惑,八哥他答应了皇阿玛什么?
此时胤禛正身负皇命,只身在祖庙祭祀,闻召后,第一时间赶回,先后三次觐见问安。
当夜,康熙帝驾崩于畅春园,胤禛寄众阿哥连夜将康熙遗体送回大内。
次日朝堂之上,举国发丧,并由科隆多宣读大行皇帝遗诏。
该月二十日皇四子胤禛遵照康熙遗命即帝位,改年号雍正,二十八日恭定康熙庙号为圣祖。
同时下旨令远在军前的十四阿哥胤祯将大将军印务交予平逆将军延信,立即动身回京。
胤祯回京后,质问雍正为何皇阿玛病重之事他毫不知情,为何在他登基之后,皇阿玛病逝的消息才传到他的手里。
面对胤祯的质问,雍正称,皇阿玛刚去,诸事繁忙,一切以皇阿玛灵体优先,无暇顾及其他。
此理由并没说服胤祯,他竟在大行皇帝的灵前,当着众大臣嫔妃的面要求查看传位诏书。
雍正面色极为难看。
最好还是当时在场却又身在局外的七阿哥胤祐出面说清。
但胤祯仍旧不信,若不是德妃劝住,还真不知事情会恶化到何种地步。
雍正呵斥胤祯大闹灵堂,指责他气傲心高,下令革去其王爵,降为固山贝子。
同年,诚亲王胤祉上书,请求将诸皇子名中的胤字改为允字,雍正准奏,与此同时,十四阿哥胤祯名讳中的“祯”字
与“禛”字同音,便被改为“禵”。
允禵得知后,在府中大闹,传到胤禛耳中,但胤禛并无任何表示。
次年四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同时雍正谕令允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以伴皇阿玛。
兄弟俩的冲突,使得本就处于极度悲痛中的德妃病情加重,不就便离世而去,雍正帝追悼其为孝恭仁皇后,同时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