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里话了。
遇了需要自己小心守住护住的东西。
他人之事,再与我何干?
师父听罢,阖目抚须,过了许久,才淡淡含笑。
“且安了心,为师未死前,你自是可遂了心愿。”言下之意,就算将来他老人家……那我必定也是早已学会了保全之
术,轻易不能被人掣肘的。
呆愣了一瞬,深深拜下。
微抖着声音,“谢……谢师父……”
“还不快去看书。”
抿了抿唇,笑答,“诺。”
“师弟,”转过头去,顾宁抬手,微笑,“笔,好好练字。”
眼皮跳了跳,看着他手掌上托着的……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
“用完再找我要。”
不……不是吧……
正午的时候,肚子于固定的时辰,又咕噜噜的,鸣笛了起来。
迎着两人压迫的视线,好不容易挨到了午休,便急忙忙的换了履,跑向厨房。
早上吃剩的饽饽似乎没了,何叔虽昨日又上来送了不少东西,可生肉生菜,我又是哪里会弄的?
还有几个,鲜鸡蛋。
但就算是解饱,水煮蛋天天吃……
看了看。
灶台使用地干活,不会。
但,咱至少也是个现代人,变通应对之能自是有的。
跑回去,顺了些师父爱之如命的好茶。
过程,当然要潜伏隐蔽。
又在厨房里挨个开罐子嗅,终于找到传说中的酱油。
当然,此时它绝不是叫这个称呼的。
端了个打些的瓦罐和一个瓷碗,先放一边。
扛了柴刀,系好衣摆,认准可欺的矮小灌木,挥刃,砍!
嘿呦~呵!
选了处空地,按着电视剧里教的样子架好木桩,又拿出打火石,找些地上不小心掉下的干叶子堆了一堆,呼哧呼哧的
废了半天力气才生了火。
把瓦罐里加了酱油茶叶,续了水,又放进去五个鸡蛋,然后再放在火堆上煮。
约莫过了些时候,拿着两根大木枝将瓦罐从火里小心的夹出来。
把定了型尚未全熟的鸡蛋一个个放在另一个瓷碗里,轻轻敲碎蛋壳。
我砸的正高兴,身后冷不丁出了个声音,“师弟……”
唬了一跳,转头看见是顾宁,略微松了口气。
他走路的动静也太小了。
顾宁侧了侧头,看了看我面前的瓦罐和碗里的鸡蛋,又将视线移到我身上,微笑,“你在干什么?”
“肚子饿了,弄些茶叶蛋。”
顾宁眨了下眼,重复了句,“茶……叶蛋?”
“啊。”当然是茶叶蛋,你没看见?
我扭回头去继续奋斗,顾宁也蹲下了身,又看了看我的动作,转头四下看看,去了厨房也拿了个瓷勺回来,从瓦罐里
捞出个鸡蛋,轻轻的敲。
等着我四个鸡蛋都弄好了,他才将手里的蛋递给了我。
虽然我知道他平素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
但看看这均匀规则,又蕴了些杂乱美的裂纹,再看看我自己鼓捣的那几个……
歪瓜裂枣……
深吸口气。
涵养。
作为一个出色的知识分子,我必须要有涵养。
放回装着酱油的瓦罐里重新煮,又添了些火,我蹲在旁盯着,被火烤的满头大汗。
顾宁他,选了块近旁的石头,挥袖扫扫土,悠然坐了。
……
啊喂……
哥哥,你就算不帮忙,但别这么闲行不行……
等着我好不容易呼呼的倒手吹着手里的烫鸡蛋,顾宁又过来了,“好了么?”
“……”
顾宁轻轻的嗅了嗅鼻子,感叹道:“还不错,快点。”
“……”
再次深吸口气,轻轻的剥了鸡蛋皮,又抖抖手吹了吹热气,不管顾宁在旁盯着看的眼睛,“啊呜”一下咬了口。
呜~真美味~
我眯着眼睛吸吸鼻子,刚想自我赞扬一番,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一抬头,便见顾宁俊美的容颜凑过来,就着我的手,悠悠启唇将剩下的鸡蛋全部咬了过去。
还是……包括着蛋黄的那一部分……
呆滞。
“嗯……”顾宁阖着眼,似乎是好好体味了下,又睁开眼抬了手,轻轻擦了下我的唇角,收回去,将沾着点酱汁的手
指含在嘴里吮了吮。
随即才,缓缓笑弯了眸子。
流光溢彩。
更加呆滞。
顾宁另一手摸摸我的头,夸奖了一句,“干得不错。”
下一句是命令,“师弟,再剥一个。”
八
“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大小相成
,终始相生,倡和清浊,迭相为径。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
摇头晃脑诵完,睁眼,看向师父。
师父澹然随意一如往常,啄饮,“那你呢?”
噎了噎,手指头扒拉了声膝上琴弦,转着眼睛,“驱虫避害,震敌摄军,可安人心,可乱人心。”那是绝对的超音波
生化武器!
“哼!诡辩!”
嘿嘿一笑,“那我抚一曲……”爪子放到弦上……
“不必,把琴谱记了即可。”
您这不也是早就承认,降低要求了么。
“师父。”
抬头望去,顾宁在门口站着并未进来,只向师傅俯身。
而且今日衣着也不同往日的广袖宽袍,反而一身湛白短打,用布带束了袖口脚腕,还穿了长靴。
俊逸清朗间,更是透着股爽利的潇洒。
呆了下,紧接着开始瞪大眼睛上下扫描。
看看看看!
那细腰长腿!
真个祸水!
“何生来了?”
“嗯。”
“去吧。”
“诺。”
唉唉唉?“去哪去哪?”
顾宁微微笑了笑,“与何叔习弓射。”
眼睛瞬间亮了,“弓射?”
师父看了我一眼,“没你的事。”
为毛!
“六艺内,‘书’、‘数’之小艺尚未通悟,何谈‘大艺’?”
说罢,又看了眼我膝上的琴,摇头,叹气。
这就不对了!
体育课与文化课哪里有什么递进关系!
要素质教育啊师父!
“我会数!”
怀疑的眼神。
眼巴巴的瞅着。
“九数?”
九数?乘法表?这我当然会背,“一九得九二九十八……”
稍稍讶异,看看我。
瞪大眼睛认真的回看过去。
“韩公点兵,三纵、五纵、七纵、前两各余二人、后者四人,人约三四百,准数几何?”
额……这……这……
前两个减了二必是三五的倍数,十五……若要七纵队余下四人……十五除七是一,那就是两个十五……再加上二的话
……符合条件的最小余数是三十二……
这是数学题还是智力题?
三乘五乘七……一百零五……三四百人……再乘三加三十二……
“三百四十七?”
他二人同时怔了怔,眼光锐利。
怎……怎么了?
“你以前看过……”
“没……”
师父抚了须,看我,“心算?”
挺挺胸,骄傲状,“当然!”
师父看了眼顾宁,又问,“探哨之伍,人共一百,印有二百二十四,步兵几何?骑兵几何?”
啊啊,这个简单简单,二元一次方程嘛。
脑子里想了想,“步兵八十八,骑兵十二。”
一片静谧……
我……我没算错啊……
师父蓦地爆发了一阵大笑,竟高兴的起身过来直拍我的肩膀,“奇才!奇才!老夫得了个算学的奇才!哈哈哈哈!老
夫果然没看错人!”
嘴角微微一抽。
这……这就叫奇才了……
那高数怎么办?怪物?
师父摸摸我的头,又呵呵笑问,“玄武七宿今夕如何?”
“……”啊?还有天文历法?
“……”
“……”
“……”
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
不对不对,南边的应该是鸟,那王八,是在北边了,“……北极星?”
“……”
“……北辰?北斗七星?紫微星?文曲星?”难不成还是天马座了?我没小宇宙不会流星拳啊。
“……”
茫然……
顾宁抿唇一笑,“师父……”
师父叹了口气,大失所望,摆摆手,“罢、罢,去换衣服吧。”
允了?哈哈,“诺!”
放了琴起了身,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师兄!借我套衣服!”
顾宁笑,“好。”
“老实学,莫给你师兄添乱!”
这哪的话?怎么我就是添乱去的了?
鼻子喷一声,“嗯?”
低头,“诺……”
去了顾宁的卧室,由着他从竹箱里拿出了一套天青的褂子。
刚套好了袖子系了衣带,就听顾宁道:“抬臂。”
听话的抬起双臂,顾宁近身靠向我,双臂轻轻环上我的腰,一圈一圈的,给我绕了腰带。
只需微微的转一下眼睛,就能看见他垂首敛目,唇边含笑。
睫毛……真长……
耳朵,也好看。
鼻子里,都能闻见他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
忍不住就凑过去,仔细闻了闻。
看着他侧头躲了,又过去,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顾宁抬眸看我。
脸……脸有点热……
然后下一刻,就,被摸了摸头。
“调皮。”
= =
我说……这到底是你没情调还是我没情调……
出了门顾宁便牵了我的手,又摸摸我的头,笑了笑,“今天很厉害,不错。”
嘿嘿嘿嘿……
被夸了被夸了被夸了……
我终于有一样能被他们待见了……
眼睛弯弯的,顾盼生辉,“师父那儿的账册,以后就有劳师弟了。”
啊?
啊啊啊?
到了地点,何叔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顾宁俯了身,“何叔,久等了。”
“无妨,大公子客气。”
跟上,“何叔。”
“小公子。”
我今天是入门,何叔便说了些概况。
所谓“射”,即五射。
“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白矢是箭穿过鹄,要用力适当,且恰中目标,在鹄背面看去,末端刚刚露出白色箭头。
参连需先发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矢矢中的,靶上,最后只余一箭。
剡注便是箭射出,箭尾高箭头低,徐徐而行。
襄尺特殊些,臣与君射,不与君并立,应退让一尺,简单点,就是你要站在老板的后面挽弓。
井仪即连中四矢,射在鹄的上的位置,要上下左右排列像个井字。
顾宁稍稍站定后,便对准挂在树上的靶子,取矢,搭弦,弓如满月,放手……
我本以为他诗书礼乐出类拔萃,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没想到,他的箭法,也同样不俗。
而且是,那种看着就十分牛气的,参连……
至于何叔……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轮到了我,便也学着何叔示范的动作满了弦,扔!
矫正了些动作,再满弦,扔!
一壶十二支箭,足足三壶下去,手臂都酸了,指头也僵了,但靶子上……才落了四五支。
唯一一个中了靶心的,也,摇摇欲坠。
何叔安慰,“小公子初学,习得不错。”
我也这么想。
比顾宁节约多了。
练了一会会儿,何叔进了山,等片刻后回来,一手里便提了五六只不断蹬着腿儿的兔子,另一手拖了一只獐子。
獐子体大,似乎是还被何叔残忍无情的打折了一条腿,跑也跑不快,交给我练习。= =
而兔子一撒手,刚落地一窜,顾宁便挽了弓,“嗖嗖嗖嗖”就是几箭出去。
还有一支,正擦着我耳朵边飞过去。
兔子们,全部阵亡。
一箭穿喉,死时腿都没颤,血也都没多留一滴。
而我则,惊得动都动不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顾宁微微蹙眉,扭头看了看,也进了林子,过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便抓了只狐狸。
全身火红火红的,一只脚上有伤口,用布巾缠了。
黑溜溜的大眼睛蕴满了泪,巴巴瞅着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木然回视。
顾宁将小狐狸放到我怀里,眼带歉意,又摸摸我的头。
“抱歉,射到你了。”
“……”
九
若是自己真如外表一般年岁,看见这东西想必也定是因为无知而欢喜的紧。
但,你实在不能让一个在钢筋水泥里住了二十几年,对医学病理有着初步科普的人,对野生动物产生什么好感。
尤其是……各式细菌、传染病……
虽说这时代并未像先前那世一般,横行肆意了种类繁多的疾病,却也是个,连伤寒都能要了命地方。
我现下可没有疫苗加身抗体遍布,连抗生药物都快没多大用的那种强大免疫力。
一个果子狸就引起了给共和国带来重大危机的SARS……
还有禽流感……疯牛病……
只有充分高温加热才能彻底消灭……
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只可怜兮兮的,将自己用毛茸茸蓬松大尾巴裹起来,只露出两只水汪汪大眼睛的犬科物种。
又看了看手里的菜刀。
果然……杀生对于现代人,也是一个需要克服的重大困难。
也许,应该先找只野鸡来试试?
撇撇嘴,用指头捏起尾巴,伸直了臂远远提着不断扑腾了四肢的小狐狸往后院的水井那里去。
我坚决不承认,这是怕顾宁知道我将他送的狐狸炖了肉后,会展现出什么过激反应。
虽然人看着总是一直温温和和浅笑冉冉的,但他射兔子时,表情可也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