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上千羽（爹爹，不要扔下我！）——cc小夕

苏千羽曾来找过自己，让自己劝苏诺跟那些人回去。柳鹤能明白他心里所想，但是在刚才，不自觉讲起过往，想来生意因为他在苏诺眼里看到了一如自己当初那样的坚定与绝望。他想，事情也许是有转机的，不必把孩子逼的这么紧。

苏诺沉默着走在路上，遇到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回家来接他的苏千羽，他只是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爹爹”便依旧沉默着往回走。

看他的样子，苏千羽知道柳先生跟他说过了，他现在也不便再说什么，陪着诺儿一路沉默。

第二天一大早，苏诺起床后并没有去学堂，而是独自一人来到员外家，要求见见城里来的大官。

王玄看面前正襟危坐的小孩，只觉得有意思。他对这个敢独自来找他的小孩很有好感，也很欣赏。

“小公子找我有事？”其实在看到他样貌的时候他基本就可以肯定，这个孩子就是堂哥的孩子。不仅仅是因为眉眼长得像，还要加上那种说不明的亲近感。想他还抱过小时候的他呢！

苏诺鼓起勇气直视眼前气度不凡的男子，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听说你们是来找我的？”

“嗯，我是你的叔叔，你该姓王。”

他的话让苏诺瞳孔一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声音不像之前那样的镇静，“有证据吗？”

“我跟你现在的爹爹说过了，你就是我家的孩子。”

王玄看诺儿瞬间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忍。他是不是该用对付孩子的办法来跟他说话，而不是这么……强势的跟他对话？但是看他沉着稳重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个孩子。

过了好半天，苏诺才抬起头，缓缓道：“我知道了，能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

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的沉稳让王玄对他好感度直线上升。含笑着看着他，点头说：“我们三天后走，你看怎么样？”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孩子还要做什么，或者说能做什么。

苏诺点点头，规规矩矩的告辞，举止间从头到尾不见一丝的不妥，说是从容有度也不为过。王玄勾起嘴角，不愧是他王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优秀，他很期待看他成年之后的风采呢。

第十三章：男人就该有担当

彼此都知道相聚的时间不多了，苏千羽看在炤台边帮忙的苏诺，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苏诺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他只会在苏千羽不注意的时候定定的看着他出神。

王家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苏诺咬咬唇，捏紧手里的小袋子。那里面是他这么些年攒下的钱，不多，但这是他所有的财产。在镇上唯一的首饰店门口站了很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进去。

店面不大，装饰很豪华，金灿灿的各种首饰晃花了苏诺的眼。当然，耳尖听到掌柜招呼其他客人的价格也让他头晕眼花。果然的，想要给爹爹买件礼物的想法是很不切实际的。

苏诺站在柜台前，看柜台上玉雕的簪子，很漂亮。掌柜应付完了客人，转头看见盯着玉簪看的苏诺，不耐烦的挥手赶他走，“小孩子一边去，没钱瞎凑什么热闹！”

倏然握紧了拳头，面对这样的奚落苏诺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些年跟着爹爹，什么样的苦都受过，不要说只是被人赶出店铺，更恶劣百倍的艰苦他都受过。

事实就是这样，他没钱，连想给爹爹留下个想念也不成。忽然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指拈起簪子，苏诺听到一声轻笑：“很漂亮，对不对？”

说话的人是王玄，昨天见过一次。苏诺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王玄蹲下身，与苏诺平视。手上是漂亮的玉簪子。他轻轻地把弄着那抹碧绿，轻笑着看苏诺，“身为男人，最可悲的是什么？”他问道。

苏诺不答，他接着说：“一个没有能力的男人连拥有的资格都没有。”说着，他用眼角看了看苏诺，斜飞入鬓的眼角露出一份舍我其谁的自信。

“我用我的努力为我的亲人，爱人赢得一方天地。我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这个玉簪。现在的你，能办得到吗？”

这么高深的话，实在不该对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说。王玄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苏诺是不一样的，他能听懂。

玉簪在他手指尖转了转，他气定神闲的看着苏诺。而苏诺，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手上的玉簪。阅人无数，王玄有十分的把握能说动这个非凡的孩子，他现在只需要等待，等他作出决定。

“我不能保你荣华富贵，但是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有机会达到自己想要的境界，我不是在骗你，你心里清楚。”苏诺的眼睛动了一下，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辉。他想起了先生的那句话，放手是为了更好地握紧。他记住了这位叔叔说的话，没有能力的男人没有拥有的资格。

苏诺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定定的看着王玄，坚定道：“我跟你走。”

苏千羽有些担心，他听柳鹤说苏诺今天并没有去学堂，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回来，难道是跟小朋友出去玩了？看着渐黑的天，苏千羽有些难过。毕竟还是小孩子，临别在即，竟还有心思去玩。

想来也不能怪诺儿，这样的不舍只属于大人，对小孩子来说，玩的开心才是最总要的事情。苏千羽心里空空的，想着以后不再会有软软糯糯的声音叫自己“爹爹”，也不会有人软绵绵的赖在自己身上撒娇。

这个家，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当真是孤苦伶仃。

关好店门，回家却看到家里的灯亮着，想到只会是诺儿，苏千羽不禁笑自己多愁善感。

“诺儿。”

苏诺见苏千羽回来了，擦擦脸上的汗珠，跑过去抱着他在他的胸口噌啊蹭。苏诺拉起爹爹的手，牵着他走到桌前，指着一桌子卖相还不错的菜，有些忐忑的说：“爹爹，这是诺儿为你做的。”

看着眼前满满一桌的菜，要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苏千羽觉得喉咙里被堵着，眼睛很是酸涩。他的诺儿，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乖巧，总是怎么能拨动他心里那根最柔软的琴弦。

“来，让爹爹看看伤到没有？”诺儿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顶多是比炤台高上这么一点。苏千羽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做了这么一桌子菜的。

苏诺低着头看爹爹仔细的翻看自己的手，忽然一滴热泪滴落在手上。他还来不及感受那种温度，水渍就被轻轻的擦去。水渍能擦去，在心里烙下的烙印却不是这么容易就擦去的。

“爹爹不哭。”像往常一样伸手抱住苏千羽，他轻轻的拍着爹爹的背。

想到自己这么失态，苏千羽笑自己真的是老了。狠狠的抹了一把脸，“爹爹不哭，来，我们尝尝诺儿做的菜味道好不好。”

如果注定是离别，伤春悲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开开心心的过完最后这段时间，至少以后回想起来，是美好的。

第十四章：亲亲还是吃豆腐？

苏千羽心情复杂的看着苏诺收拾好碗筷，真不敢相信，他今天居然吃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动不动就撒娇的诺儿亲手做的饭。只可惜啊，也只有这么一次了，他不能看到长大后的诺儿，也吃不到他做的饭了。

小屋里依旧温馨，隐隐中又多了离别的压抑。

苏诺亲手端了茶，慢慢的走到苏千羽跟前，“爹爹，孩儿不孝！”说着，双膝跪下，茶盏举过头顶。

肉呼呼的小脸上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半垂的眼眸掩去了眼里的思绪。苏千羽在此刻居然有了逃跑的冲动。眼前这杯粗瓷碗里的茶好像一杯毒酒，只要他接过来喝了，他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诺儿想好了么？真的要走？”这些天苏诺的种种反常让苏千羽毫不费力的想到了这个可能，他不是责怪诺儿先违了约定，他更想知道是什么让诺儿改变了主意，之前不是还一直要他再三保证不离开他的么？

苏诺不说话，抬起眼睛看了爹爹一眼又垂下眼帘。就算他不是很清楚，但是直觉的认为那些理由不该对爹爹说，至少现在不能说。苏千羽见他不答话就不接他手上的茶杯，苏诺也不着急，固执的举着茶，时间长了，手臂微微有些颤抖。苏千羽最终是叹口气，接过茶搁在一边，拉起跪在地上的苏诺。

“诺儿，爹爹受不起你这一跪，能帮你找到你的亲人爹爹很开心。这一去不比在这个小镇上，鹤川是个大地方，人不及这乡下的亲切，诺儿以后做事还得多小心。”临行前，总想跟他说点什么，那个地方，对于诺儿或者是自己都是未知的世界。

苏千羽不舍的抱着诺儿，他把脸埋在自己颈窝里，看着他一直以来的依赖，苏千羽不禁想到，要是以后诺儿受了欺负，有没有人帮着他。

“既然你不愿意说，爹爹也就不问了。但是诺儿要记得，不管你做什么选择，爹爹都支持你，也希望你不会后悔。”

苏诺一直沉默着，却在苏千羽探头亲过来的时候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脑袋，近乎虔诚的吻住他。

这不是苏诺第一次这么干，可今天，苏千羽居然感觉到自己心跳停止了。就在苏诺闭着眼睛，睫毛轻颤，贴上来的瞬间，他想到了“膜拜”这个词。这个孩子，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他身上每一个地方，脸上每一个表情他都十分熟悉。

可在这一瞬间，坐在他腿上，带着恋恋不舍的表情亲吻自己的这个人，苏千羽感觉到了陌生。他，还是自己的那个诺儿么？

旖旎的气氛还没有酝酿出来苏诺就离开了，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碰触代表什么意思，因为苏千羽绞尽脑汁想要怎么面对他的时候，苏诺睁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纠结的苏千羽。

对上那样清澈的眸子，苏千羽不禁唾弃自己。诺儿才十三岁，他懂什么？对他来说，亲亲不管是亲在额头或者唇上都是一样的意思。

心跳有一些小小的加速，苏千羽装作若无其事的揉揉诺儿的脑袋，道：“是明天走吗？”苏诺紧盯着自家爹爹绯红的脸颊，点点头。

想到明天就要分开，苏千羽因为之前那个暧昧不清的吻变混乱的心一下子回到冰点。搂紧了诺儿，不舍的说：“今晚就跟爹爹睡吧，让爹爹再好好看看你。”

第二天，一向准时开业的小点心铺没有开门。苏千羽站在路边，看诺儿钻进马车里。

“苏公子，有时间不妨到鹤川做客。”王玄朝苏千羽拱手道。

苏千羽轻笑，抬头看高头马上的王玄，“多谢！此番路途遥远，还请王大人多费心。”他没有接王玄的邀请，不是对诺儿狠心也不是生王玄的气。王玄是个好人，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放心诺儿跟他走。只是鹤川，这恐怕是他一辈子的禁地。

王玄见他含笑带过话题，不免有些失落。这个苏千羽必定不是一个庸俗之辈，恐怕此人跟他的名字一样，当是翱翔天际的百鸟。只是不知因为何事，让他甘愿收敛羽翼，做一个小小的老板。

两人就诺儿的事情交谈过几次，彼此都有好的印象，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感情。王玄翻身下马，走到苏千羽跟前，诚恳道：“苏贤弟，既舍不得诺儿，何不一同前去？”

苏千羽只是笑，摇摇头，“不必了，谢王大人好意。诺儿自当有他的一番天地，而苏某，不过是折羽之鹤，过些闲散日子就好。要是王大人当真是为苏某好，等诺儿长大了，准他回来看看我就行。在这里，苏某先谢过了！”

看他态度坚决，王玄也不好在说什么。上了马，准备出发。这时候一言未发的诺儿忽然跳下马车，跑到苏千羽跟前，攀在他的肩头，照着肩膀一口咬下去。苏千羽皱了皱眉头，伸手揽着他却没有阻止他。

苏诺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才住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千羽，一字一顿的说：“爹爹在诺儿回来之前，不许娶妻！”

苏千羽怔了一下，只当他说的是小孩子的任性话，笑着点了点头。苏诺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再看看还在冒血丝的肩头，一咬牙，转头上了车。

车辕声在空旷的官道上不断减弱，直到听不见。看着通向远处，光溜溜的路，苏千羽这才真正的感觉到，他的诺儿走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别人的爹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苏千羽挪动着步子，慢悠悠的朝家里晃去。

第十五章：不是人的千羽

回去的路上遇到柳鹤，他平日最疼诺儿，今日却未来送行。

“诺儿走了？”他问道。

苏千羽点头，柳鹤笑着道：“要是没事，我请你喝酒。”

柳鹤的家不大，好在有个不小的院子。两人随便炸了点花生，苏千羽做了几样简单的点心，各执一个酒杯，就这么看着院子里几株金竹默默喝酒。

几杯下肚，苏千羽终于有了说话的欲望，他转动着手上的酒杯，喃喃道：“想不到真的有这么一天。”柳鹤知道他说的是诺儿离开的事情，那是个招人疼的孩子，他能了解苏千羽的心情。

“你是怎么说动他的？”苏千羽忽然转头问柳鹤。

柳鹤微微一怔，笑道：“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嘴角有些苦涩的笑还没有消失，他接着说，“我的故事。”

苏千羽点头，却没有问他故事的具体内容。因为他从柳鹤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他们都是为了某些事离开了那个地方的人。既然是不得不用离开来解决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苏千羽还没有接人伤疤的恶趣味。

这番对话之后又是一阵艮长的沉默，过了许久，柳鹤一手撑在身后的石桌上，一手端着酒杯侧头看看苏千羽肩上的血牙印，看着苏千羽轻笑道：“诺儿很勇敢。”

他的笑有些玩味，苏千羽疑惑的回看，不知道他说的勇敢指的是什么。柳鹤神秘的笑笑，假装没看到他眼里的疑问。又道：“你很幸福，我相信以后也会。”这句话更是让苏千羽摸不着头脑，听他的语气他说的是诺儿，可神态却好像在说他的情人。

“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苏千羽问。

柳鹤笑而不答，放下酒杯，“你先坐着，我去拿些伤药。”

苏千羽莫名的看着柳鹤一路笑着进了厢房，他回想之前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发现好笑的地方啊，这可就奇怪了。难道是他看上了哪家的小姐，要介绍给自己不成？若不是这样，他的幸福从哪里来？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柳鹤回来了。示意他脱下上衣，帮他上药。苏千羽也不矫情，脱了衣服露出半边身子。

肩上一个鲜红的牙印，柳鹤憋笑，想自己是不是误导了诺儿，害的苏千羽白白受了罪。看着苏千羽肩上的伤，他肩上刻了字的地方竟也隐隐作痛，一如当年。

“看来千羽爹爹当年也不是什么好人。”柳鹤脸上又挂起慵懒的笑，眼睛瞟了瞟苏千羽胸背上颜色很浅却很密集的伤。

“你错了。”苏千羽没有被人说中心事的焦躁，轻快的说，“当年我不是人才对。”这样的话被他说出来一点沉重的意味都没有，柳鹤闻言低声笑起来，这个苏千羽啊真是个有趣的人。

上药的手用了些力，柳鹤道：“这牙印估计会留疤，诺儿很聪明。”这么小就知道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打上烙印，只可怜了苏千羽啊。

苏千羽拉好衣服，横了柳鹤一眼，没好气的说：“先还想你是个难得的好先生，哪想是个没正形的！”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家诺儿不是被我教的好好的？”柳鹤轻笑。

“哼！谢先生的款待，苏某告辞！”

苏千羽走了，小院子恢复之前的死寂。柳鹤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两颊飞上一抹红，淡色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汽，眼神迷离，竟有些柔软的媚意。

轻轻呵笑一声，举起酒杯对着天，带着酒气的气息喃喃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听不清楚，只看得到他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