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家中有没有操心你的婚事?”
谢长英悚然一惊,惊觉抬头,连尊卑都忘了一般,直直看向燕帝双眼。意识回归忙低下头去,声音低沉着道:“微臣家业未成,儿女私情还是先不要妄论了。”
燕帝抬起身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长英,朕今年呢大选天下良家子入宫。朕知道你家族是江左名门,朕也不敢随意指婚给你,免得配不上你家门庭,不过日后有上好的,朕送与你做解语花聊以寂寥。”
谢长英心中如同百针扎过,痛不可挡,面上却不能露出一点,真真切切道了谢,恭送圣驾。
燕帝回到紫宸殿的时候,慕容辉和傅雪青还在对弈。燕帝没让人高声唱和,悄悄地走了过去。他站在慕容辉的身后,傅雪青瞥到了他,将他竖起食指在唇间,略一点头,继续专注棋局去了。
这一回慕容辉执白盘踞一方,让敌人进退不得,黑子占据大好江山,却无法取胜。慕容辉的神情淡然,似乎下子只是一件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的事情,而傅雪青下子的速度明显越来越慢。十几子后,傅雪青将手中捏着黑子放回篓中,幽幽一叹:“贵人棋艺无双,只是每次都输在这种局面之下,真是令微臣不甘。”
慕容辉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伸手将棋盘横摆过来,左手捏了一枚黑子放下,右手下了白子一枚几番来往,黑棋有如在百万大山中劈出一条路来,四面包抄,将白子困于其中。
白子颓势展露无疑。
傅雪青细细看着,却是叹道:“微臣的母亲曾经说,一样的命,不一样的人是会有不同的运的。微臣一直不信,现在看贵人下棋,才信了。这白子在微臣手中,就是魏晋南北朝,唯有划江而治。到了贵人手中,便是秦汉隋唐一统,不得不服呐。”
慕容辉抬眼看了她一下,伸手拂乱了棋局,再慢慢地捡了棋子进去,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傅雪青看了看燕帝,后者眼中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晦暗颜色,那玉雕一般的手在往外挥了一挥。傅雪青对慕容辉道:“贵人,微臣内急,可否先告退?”
慕容辉像是意识到什么,缓缓点了点头,傅雪青走了之后,他便站起身来,转过身,神色戒备地看向身后的人。
就像他早就知道燕帝所在一样。
燕帝不敢越雷池一步,柔和着神情看他,轻声说:“朕想给你画画,子熙,你能给朕笑一个么?”
慕容辉别过头,冷艳的气息从眉目中溢出来,毫不收敛。
燕帝心中的火,几乎就要从心口跳出来。他做梦都想要烧融化了眼前这人的冷,让他在自己手中、怀里,融成一滩水。
有什么办法么?
傅雪青回来后很敏锐地感觉到慕容辉的情绪低落了很多,正在诧异间,见亭外庭院中摆了横案,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各色颜料,便明了了慕容辉情绪低落的缘由。
两人正要掷色子决定黑白棋子,傅雪青忽然在色子未定之前伸手抓住色子,慕容辉不由抬头去看她。
傅雪青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她从棋篓中抓了一把棋子,一枚一枚地摆——她做得大方,守在亭中的几个宫人早已人困马乏,哪里还有精神去理会她做什么,纵使有识得门路的人去看也只当她是在摆珍珑棋局。
而傅雪青不止用白子,也用黑子,黑白交错,黑子在外将白子包裹在其间,那白子摆成的,俨然是一个“忍”字。
慕容辉平素淡漠的目光微的一震,有如石子投入湖水,震出了阵阵涟漪。他抬手,几下之间便将这黑白分明的棋局摆成了黑棋包围黑棋的阵势,并将白棋拿过来。
燕帝画着画着就停了手,站在案前望着亭中的人,手中斜倾着的毫笔蘸着的墨滴落下来,晕开了画了半副的画作。宣纸上的慕容辉只有一个轮廓,可尽管只是这一个简单轮廓也足见空灵之美。
燕帝的眉微微蹙起来,一直没有动作。蒋庆上前低声唤了他,燕帝将笔搁下,有些闷闷不乐地道:“朕分明已经将他困在掌中了,废了他的武功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却为何还是担心他有一天会飞呢?”
蒋庆想了想,小声道:“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朕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
蒋庆遂道:“圣上之所以这样担心,不过是因为,贵人还不是圣上男宠。”
燕帝一愣:“何出此言?”
蒋庆道:“所谓宠妃,是圣上宠,妃子受之。圣上单宠,妃子不受,自然不算宠。”
“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才能让他变成一个合格的男宠?”
“此事奴婢不知。”蒋庆实诚地道。
“你……究竟什么意思?”
“回圣上,隔行如隔山,于调教一道,奴婢哪敢妄论。圣上还是让掖庭宫的人来负责此事更万无一失一些。”
第十八章:调教(下)
次日下了早朝,严华毫无悬念地被留了下来,并且,只有他一个人。
延英殿中,燕帝不咸不淡地和他说了几句刚刚早朝上令他前往陇州剿匪时说的话,随后屏退了一众宫人。
抬眼看了严华一下,燕帝依旧是用不咸不淡开口:“严爱卿,你可知朕为何要单独留你么?”
严华头都没有抬,也没有丝毫惊奇或是慌乱,淡淡地应答:“微臣不知。”
燕帝道:“不知不要紧,你可以猜一猜。”
严华情知再这样消极回答下去,怕是座上的这一位能跟自己捉迷藏到天黑。遂道:“微臣以为,和贵妃娘娘有关。”
“原来你还记得她,朕以为你都要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严华在严淑君嫁入慕容家时便成了亲,只是没怎么办婚礼,只是宴请了些好友而已。燕帝听说严华的妻子已有身孕,这几个月就要生了。
若是再过几年,怕是不会再有人想起他曾经和当年权倾朝野的丞相之女,宫中的贵妃有过什么纠葛。
严华站直了身,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道:“圣上,究竟是谁会将贵妃娘娘忘得一干二净,圣上心知肚明。贵妃娘娘对于臣而言,是不可泯灭的回忆,微臣到死也不敢忘。”
燕帝在他坦然的目光下,竟然觉得有些微弱的心虚,轻咳了一声道:“私通嫔妃是重罪,爱卿难道不怕死么?”
严华低眉笑了一下,他和严淑君是同胞兄妹,严淑君也曾在燕帝身边服侍,在这一瞬间,燕帝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站着的是那个早死透了的女子。
“圣上,微臣有一样东西想让圣上帮微臣送给贵妃娘娘。”
燕帝抿了抿唇,道:“你真的是想找死,竟然还让朕帮你私向授予”
严华叹了口气,“将沉水香送给淑君的那一刻,微臣的命早就让阎罗惦记上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样,微臣不怕。”
燕帝垂下眼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眼中的情绪一片死寂,周身有如枯木,不禁疑虑自己让这个人去剿匪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好吧,你要送什么东西?”
严华上前一步,从腰上解下来一块玉环,那并不算是上等的玉,样式也是平常。严华将玉捏在手中,另一只手托着玉环,捏着玉环的两根手指用了内力一震,轻声的碎裂声过后,玉环缺了个口成了玉玦,他将这玉玦放到御案上,一直到他离开,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燕帝翻动着这枚残缺的玉器,心中涌上晦暗的阴影,也许,每一个看到严华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那个男子,外表还是年轻韶华,可内里却早已失去了鲜活,就像失了水的鱼。
叫来宫人,让人把这枚玉玦送到唐贵妃的永安宫去。
傅雪青在御医局翻了一早上的书,却都没有等到来接自己去紫宸殿陪慕容辉下棋的人,她心中不安,连她父亲傅御医都注意到了,坐到她身边问道:“青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傅雪青将手中的银子往注水的铜人身上扎去,银针没扎到穴位上,首尾曲成一个弧度。傅雪青忙将银针取下来,拿在手中慢慢摩挲。心不在焉地敷衍:“没有。”
傅御医道:“你就别瞒爹了,爹看着你长大,你头发丝少了一根爹都看得出来,还能不知道你么。”
傅雪青笑了一下,道:“女儿只是有个疑问想不通,不知道爹爹能不能为女儿解惑。”
“那必定不是药理医术上的问题。”
傅雪青道:“爹认为,在这宫廷里最好的保命法则是什么?”
“作为宫妃?”
“所有的人。”
傅御医想了想才道:“逆来顺受。”
傅雪青眼中的有一瞬间的震动,显然没有想明白。傅御医低声道:“爹知道你是为了谁问的,所以爹才这样和你说,而且爹告诉你,这件事这个人不是你能管的。从今天开始你最好不要再和他接触,否则,你的小命都难保。”
傅雪青讶然道:“爹,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爹说了,就是你少了一跟头发丝爹都看得出来。”
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瘦弱的小黄门,打断了父女二人的对话,小黄门上前对傅御医道:“傅御医,永安宫唐贵妃身体有恙,唐姑姑让奴婢请您过去替贵妃娘娘诊治。”
一般来说,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是后宫中身份最高贵的女子,让御医局元老傅御医前去诊治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唐贵妃一向不得皇帝欢心,别说是傅御医,就算是刚进御医局的新御医也能打打滑头讹两个钱。
傅御医正要推到别人身上,傅雪青却站了起来,对小黄门道:“傅御医还有公务,我跟你去吧。”
燕帝回宫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了,并非他故意躲着慕容辉,只是今日是杨德妃的生辰,他少不了要去祝贺一番,本来应当留宿在静淑殿的,偏碰巧今日杨德妃来月事,燕帝和杨德妃一同吃过寿宴,又逗弄了一会儿小皇子,才打到回宫。
蒋芸说慕容辉已经睡了,燕帝问了今日慕容辉的行程,蒋芸道:“圣上,今日掖庭宫的人将公子拘在暖阁里一天,公子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怎么好,是不是酌情,减少一些学习的量?”
燕帝听了蒋庆的建议,从今天开始,让掖庭宫的人来调教慕容辉怎样做一个男宠。无非就是宫中的规矩,更多的应当都是床笫之间的事情,燕帝并不算精于此道,就如蒋庆说的隔行如隔山,心中虽然心疼,却还是问:“掖庭宫的人说什么?”
蒋芸闷闷地道:“掖庭宫的几位姑姑说,公子这段时间休养地太过了,体力不好,她们要训练公子的体力,还说如果担心公子的身体,可以请御医诊脉。”说道此处,蒋芸顿了一下,方小声接着说:“圣上,要不要请御医看一看?”
燕帝凝眉思索,蒋庆打了干儿子一下,低斥道:“就你关心贵人的身子,这掖庭宫的人都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上来的老人,人家还不知道这个量么?”转而对燕帝道:“圣上,这些事情既然交给了她们还是不要再多操心了,贵人若是熬不过眼下的苦,圣上日后又怎么尝得甜?”
燕帝展眉一笑,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交给了她们,也就不必再多操心了。只等着验收那天再看成果吧。”
说罢便去梳洗,过后悄声进了寝阁,此时慕容辉已经睡下,宫室里只在墙角凰鸟灯架上点了几盏,蒋庆提着一只琉璃宫灯引着他进去,待他躺下后才将墙角的灯灭了,退了出去。
燕帝在床上转过身来,于黑暗中凝视着慕容辉的脸,夜色浓郁,看不清慕容辉分分毫毫,只是听那呼吸的声音似乎有些粗重,看来今日的确是累了他了。
燕帝心中带了些怜惜又看了一会儿才合眼睡了过去。
深幽梦里,燕帝梦到自己躺在床上,身体被禁锢住了一般动弹不得,而身边躺着的人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是对着自己,星眸紧闭,满头是汗,眉尖微蹙,樱唇悄张。鬓角的汗珠滑落下来,在白皙的脸颊上流下水痕,说不出的靡丽。
慕容辉并没有停留很久,很快就下了床,脚步似乎有些踉跄地出去了,燕帝想要起身却丝毫动弹不得。
许是他心中太过着急,挣扎得太过,猛地一个激灵竟然让他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坐起身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慕容辉的踪迹,而他身侧却是不见了慕容辉的踪影。
燕帝下了床叫了宫人,蒋庆急匆匆跑了过来,燕帝问道:“子熙呢?”
蒋庆道:“贵人方才去了昭明阁,没说要去做什么,只是嘱咐奴婢不要吵醒圣上。”
燕帝心说大晚上的突然跑去昭明阁做什么?忙让蒋庆掌灯开路,往昭明阁去了。
昭明阁里亮着微弱的光,蒋芸小心而急躁地在外徘徊,见到燕帝来了小跑过去报备:“圣上,公子刚刚进去了,不让奴婢进去服侍,奴婢不敢进去。”
燕帝的手抚上门扉,侧过头叮嘱了一句:“在外头等着。”便推门进去了。
昭明阁里只亮了一盏灯在御案上,燕帝眯着眼适应了一下黑暗,急不可待地搜寻起慕容辉的身影来。
越是黑暗的夜里,颜色亮丽的白便越是好辨认,慕容辉的亵衣是上好白锦缎,银线织就的花纹在暗色中折射出光来,燕帝觅着那一丝亮光走过去,发现他蜷缩在御案桌角下,手中在掰着什么东西。
“子熙?”燕帝的手轻轻地触到他,只感觉指下是一阵热浪,慕容辉浑身一颤,那双黑亮的眼睛瞪大了看向燕帝,隐隐透着水光。
燕帝觉得有些不多劲儿,双手扶住他的肩,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透出来的滚烫。心中一惊,忙问道:“子熙,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这么烫?朕去叫太医来。”
“不要……”
出乎意料的,慕容辉竟然开口说了话,还将手中的什物丢开来。燕帝怔了怔,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根狼毫笔,刚刚他似乎在掰着笔杆,可这笔的笔杆是玉做的,他掰了半天都没个进展。
燕帝尚在愣怔的时候,慕容辉依偎进了他的胸膛,口中喘着热气,手指发着颤开始拆他身上的衣衫。他也不过是一件亵衣加外袍,慕容辉充满热意的指尖伸了进去,触到他平坦的胸膛,肆意犹疑起来。
猝不及防地,慕容辉将他压倒在地上,扑到他身上,在他耳边重重的喘气。
“有东西……帮我、帮我拿出来。”在他身上不安地扭动起来。
燕帝被他蹭得情欲旺盛,问道:“哪里有东西?”
慕容辉发狠一样地咬了他耳垂一下,埋怨一般地说:“后面……后面……快点,好难受!”
——他终于知道是哪个地方了。
第十九章:两生花(上)
燕帝血气方刚,之前一直碍着慕容辉的身体和情绪才一直再压抑心中欲念,此刻慕容辉主动撩拨,燕帝哪里还能扛得住,双臂环绕上去,抱着慕容辉滚了半圈,将身上的人压在身下。
殿阁中光线晦暗,光暗明灭间,慕容辉即使不用看也感觉到散发热气的脸在逐渐升温,就算被反压住,他仍然不停的扭动,看那眉目间流露出来的烦躁来看,显然是已经不耐到了顶点。
燕帝也顾不上再吃惊慕容辉为何会如此热情,将慕容辉身上的衣衫褪了,自己的上衣也扯开扔到一边,裤头还未脱,慕容辉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扯,那滚烫的柔荑握住更加滚烫的物件,两人都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燕帝心中更加诧异,他和慕容辉欢好了也有十年八载了,那一回慕容辉不是欲拒还迎羞羞怯怯,何曾见到如此激进之时。人道反常必为妖,放到情爱一事上,就如同那婊子做出贞洁烈妇的严整姿态多半更撩人,而平素守节的,一旦浪起来,也必定是令人心神摇曳,无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