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的畅快。”
闻言凌君莫好笑摇头,心中却是一暖,唇角的笑意顿时深了几分,眼中光华流转,转眼即逝。
第十章
沐浴过后,骆非寒命骆五收拾了一应物品,用过午膳便拉着君莫去休息。骆五瞧见主子歇下,吩咐了伙计不得上楼打
扰,就拐去马厩刷马了。
午休后两人收拾妥当,左右无事,干脆出门踏青。过了午,街上行人毫不渐少,又有踏青归来的姑娘们加入,更是拥
挤。这一路骆非寒都冷着面色,总算好脾性的不曾发火。倒是将骆五看的战战兢兢,生怕主子什么时候不耐烦了惹出
点事来。
说是踏青,也不过是到郊外走走。两人都不是第一次来洛阳城,然三月三的盛会却是第一次见。洛阳民俗与扬州大同
小异,许是因为经济较为领先,这上巳节比之扬州的温婉多了些大气。不仅仅是姑娘小姐们,四处也可见文人骚客来
往行走,吟诗弄墨,几许风雅。
骆非寒二人出了城,终于脱离人挤人的“盛况”,不由得松了口气,面色稍霁。心情一好,也终于有了踏青的心思,
看着枝头上初生的嫩叶,嗅着空气中早春的气息,渐渐感染了节气的喜悦,说笑之间,甚是欣悦。
且说且行,渐渐到了一处幽静之地。此处杨柳成荫,内里更有桃林遍布。满树的桃花影影绰绰,随风轻摆。两人走得
近了,隐约听到一阵争执声,对望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那声音却越发近了。
“……我说了不去!哥你莫要勉强我。”这是个女子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倔强,虽略显低沉,听起来却是别有一分奇
异的味道。
“我怎么会勉强你呢?你是我妹妹,我不照顾你照顾谁?”另一个声音则是男声,微有些尖细,此刻强调一般拔高了
声线,有些刺耳。
“照顾?”先前那女子似是笑了笑,“我不用你照顾,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了,没事的话我先回府。今儿宅子里缺
人手,我不能离得太久。”
接着一阵杂乱,女子声线跟着拔高:“放手!”
“好妹妹,哥哥难得与你独处,你怎忍心……”
“我说放手!明旭,你放开!”
“阿紫……”
争执间只见一男一女从桃林中拉扯着走出,走在前面的紫衣少女明显是想离开,却被身后的褐衣男子死死拉住手腕,
久挣不脱。一出林子,正与骆凌两人撞面。八目相对,冷然者有之,温和者有之,尴尬者有之,羞恼者有之。
凌君莫见眼前二人尴尬的情状,微微颔首一笑,不欲与之交道。骆非寒却是挑起眉凌厉的瞥了眼男子紧握住女子手臂
的爪子。那男子一惊,仿佛被烫到一般下意识抽手。随即不甘示弱的又伸手抓去。
少女怎会再给他这个机会?衣袖一拂随即闪开,向着二人微微点头道谢,转身向城门方向行去。那男子怎容她就此离
开?忙大呼小叫的追过去,一口一个“好妹妹”“哥哥”如此这般。女子只是不理,脚下速度加快,转眼便离去了。
凌君莫好笑的摇头,才一转头,就见好友颇为兴味的轻笑:“这姑娘挺有个性。”
“嗯。”他看向少女离去的方向,那个女孩子脚步沉稳,并不似寻常女孩轻柔飘渺无骨一般,“似乎是个练家子。”
骆非寒挑挑眉,没什么兴趣的转过身。
无非是人生过客之一。
……
两人在外游玩了一下午,踏青玩闹比武饮酒一应俱全,倒是酣畅淋漓。入夜后回了客栈,抵足而眠,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两人梳洗好自身,骆非寒挑了件蓝紫色华服穿上,转头就见凌君莫系好身上浅青色的外袍,正欲抬手理
顺弄乱的长发。他伸出手替他扯出被衣领掖在里面的发带,习惯性拍拍他肩膀:“走了!”
凌君莫回以一笑,捞过挂在床头的长剑,与之相继出门。
送往姜府的礼物出门时便已备好,昨晚骆五更是连夜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封存好。一行三人也不骑马,步行到
了姜府外,远远便听见人声鼎沸,贺喜声道谢声络绎不绝。
凡是宴会,大体上都差不多的。两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送上礼物誊了名帖便被主人家迎到了上座。席间客套奉承推杯
换盏自是少不了的,两人应对得体,一骄傲一温和,让人望之便心生好感。
骆五在旁看得直是欣慰,总算这两位今儿表现正常,没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宴会近了尾声,渐渐有宾客藉醉告辞。凌君莫已有些熏然,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扯,心知其意,抬手饮了一杯,随即
眯了眼歪倒在骆非寒身上。
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撑起自己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耳中听到那人对着主人客套答话:
“君莫醉了,我带他回去,庄主莫送了,告辞。”
他微微睁开醉眼,看见斜对面栖霞山庄当代庄主姜学武正向着自己二人拱手告辞,嘴角微勾,作出强撑的样子“挣扎
”着站直抱拳做足了礼数,而后坏心的将全部体重靠在身边那人身上,醉歪歪的被扶出去。
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阵杯盘破碎的声音,跟着一声咆哮:
“啊呀!你做什么?!”
两人下意识转身,厅中乱糟糟的一片,东边某桌前一个长相粗豪的汉子正气急败坏的擦着自身,他身上一片狼藉,脚
边还有打碎的盘子与残羹冷炙。那身灰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各种颜色的菜肴,青瓜肉片汤汁各自不遑多让的绘着图,
还有多余的“墨汁”滴滴答答蜿蜒而下,甚是喜人。
他身边的丫鬟显然便是那绘图之人,正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连声道歉。汉子在众多江湖同道面前出了这个丑,一腔
怒火难抑,口沫横飞的全都冲着那丫鬟去了:
“你他奶奶的长没长眼睛?走路不看道是不是?那双招子不想要就剜了去,别他X的给大爷我惹麻烦!”
“哧!究竟是哪个没长眼?”骆非寒冷笑一声,“在人寿宴上骂人祖宗,打狗不看主人,这哪儿来的蠢货?”
出了这状况,凌君莫也不好再装醉,作出被惊醒的样子扶着骆非寒的肩膀,微微歪了头无力一般凑过去低笑:“他哪
儿来的我不知道,不过当面甩了栖霞山庄一耳刮子,有理也没理了。”
仗着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厅中那场热闹上,两人放开胆子谈笑,也不虞被人注意。一旁骆五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种
情形,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莫少啊莫少,怎么你那温文尔雅的形象只要一与主子单独在一起就毁的半点都不剩?三
小姐若是知晓估计都要挠墙了。
前面两人全然没感受到可怜的小厮抓狂的心情,兀自看着热闹。看情形明显是那丫鬟不慎扣了饭菜在那壮汉身上,接
下来那莽汉如此无理取闹,姜学武调解几句,脸上的神色已然有些僵硬了。
看了一会儿,骆非寒忽然眯起眼:“那个丫鬟你不觉得有点眼熟?”
凌君莫侧目望去,那个可怜的丫鬟正被姜学武严厉斥责着,只是低了头道歉,却不见小人物常有的瑟缩。他打量着对
方陌生的轮廓,耳边骆非寒一击掌:
“想起来了,是昨天那个紫衣服的姑娘!原来她是栖霞山庄的人。”
昨日两人见到的时候,那个少女一身紫衣,说话举动颇有个性,今日却是身着常见的丫鬟服饰,被人指着责骂,天壤
之别的待遇。凌君莫细细看了几眼才认出来,道:“原来是她。”
骆非寒饶有趣味的笑了起来:“相遇也算有缘,罢了,我去给大家一个台阶吧!”说着命骆五扶好凌君莫,向着厅中
走去。
凌君莫一怔,摇头推开了骆五的手,看着骆非寒走入厅内,先是向着姜学武拱了拱手,接着说了几句抬出身份让那莽
汉忌惮三分,而后伸手扶起那个丫鬟,几句客套话下去,莽汉便悻悻然接受了少女的道歉,却也坐不住了,草草向着
庄主招呼一声离席而去。
骆非寒在处理事情上向来游刃有余,这点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君莫心知肚明,但他也知晓这个人性子懒散,很少会主
动去管闲事。今日此举——他下意识的转头看看那个站在一旁的丫鬟。眯了眼不着痕迹的打量。
昨日匆匆一见,未及细看,今日才注意到,眼前这姑娘长得很不错。一头如瀑的黑发轻巧挽了个小髻,颊边两缕碎发
衬出一张讨喜的瓜子脸;黛眉轻佻,双眼微垂,睫毛又弯又长,忽闪着掩住一双秋水眸;琼鼻小巧,粉色的唇微微抿
起,划出一道倔强的弧度。
她的个子不算高,才到非寒下颌,被这般斥责半天,也不曾弯下背,只是低了头默默承受——这个很讨喜的女孩,看
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作为丫鬟,只能由着主人家打骂。他想起远在骆府的骆三小姐,摇了摇头:相似的年龄,截然相
反的遭遇,这样的女孩,很能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那厢骆非寒轻松帮助主人家解决了一场纷争,自然免不了与姜学武又是一阵寒暄。望着姜学武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
凌君莫微微勾了唇,道:
“骆五,我们走罢。今日你家主子怕是要晚些走了。”
说罢不待骆五应声,当先一步走向正门口。这类场景,不是他喜欢应付的。与其留在此处,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第十一章
宋真宗咸平六年秋,骆家主宅北院。
“楼主与夫人最初的相遇,算不上什么英雄救美才子佳人。那时候彼此不过是陌路人,谁想得到之后纠葛会那么深呢
?”
肖莫笑讲了些他所知的往事,有些源于道听途说,有些源于庄内的小道消息。当年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
还有骆五这个自始至终跟在身边装透明的存在。
虽然有些细节知道的不清楚,然而糊弄小孩子足够了。
很显然此时骆小公子已被糊弄住:“那之后呢?婶婶和老头子相遇,跟莫叔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可就大了。”肖莫笑说着清了清喉咙,骆小公子立刻狗腿的送上好茶。于是莫老爷子满意的喝了口,心中称
赞,脸上带笑,“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楼主和夫人可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一来二去便渐渐熟悉起来,然后——”
就在此时,一阵清冽的箫声悠然而起,如暖玉生烟,袅袅盘旋在院中,在场三人有两人脸上瞬间变色。凌小染诧异的
皱了皱眉,就见方才还老神在在摆出一副要从头讲起的架势的肖莫笑忽然弹起身子:
“呃……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不继续了?”
“改日再聊,改日再聊!”仿佛屁股下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肖莫笑丢下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便向院中窜去!
“咦?”凌小染很是讶异,又看了眼骆孝先。后者满脸僵硬,伸手沾了点肖莫笑茶杯中剩下的茶叶,在桌上划拉两下
,然后一头栽倒,以头磕桌,仿佛恨不得谁都不认识他。
那是一个“叔”字。
凌小染炸了眨眼,视线上移,看到了东院那边的阁楼上,一人背对着这边,白色的身影在月下映的笔直。阵阵箫声便
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是一首短而清冷,称不上有什么感情的曲子。仿佛只是为了吹奏出几个曲调而谱写出来的。继而箫声渐止,那人忽
然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在凌小染身上一顿,依旧彻骨的寒冷。
“……”凌小染瞬间明了了方才那两人怪异的反应:自己仅仅盯着他看便被察觉,这份功力之下,他们的聊天声足够
被阁楼那边的人听个一清二楚。
所以凌小染跟着僵住,难得的有些赧然。
等到那人下了阁楼,凌小染才反应过来。他无法体会对方那一眼之中蕴含的情感,只是本能的觉得熟悉。
“小、小染……”
片刻后忽然听见骆孝先明显压低了的声音。凌小染下意识低头望去,就见骆孝先趴在桌面上对着他挤眉弄眼:“走了
没?”
“嗯。”他应了一声,立刻见到某人复活一般跳起身来。禁不住有些好笑,骆驼对他这位叔叔还真是怕到骨子里了。
骆孝先假装没瞧见好友嘴边的笑意,伸手拍拍他肩膀:“既然如此,你也早点睡吧!我——我去看看我娘,就这样了
!”
说完一溜烟的跑出了北院,速度丝毫不亚于轻功高手肖老爷子。
凌小染无语,看着好友就这么离去,先前熊熊燃烧的好奇只能无奈熄灭掉。转念一想不禁自嘲:骆非寒如何,与他并
无关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避过这阵子风头,然后——继续从四时庄那里下手,找到当年的灭门仇人。
至于旁人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
……
信步下了阁楼,骆非寒一时间不想回去休息。之前听到侄子询问旁人自己的往事,有些回忆慢慢勾了起来。
局外人所知的永远只是片面的过往,那些复杂的情感与遭遇早已淹没在时间中。
无意义的事情,何必谈论?
骆非寒想起方才盯着自己看的那个少年,暗暗摇头——其实不像的。虽然最初曾觉得熟悉,不过现在想来,熟悉的只
是他透出的某个侧面,而不是整个人。
在院中走了几步,靠近卧室时,听到其中传来阵阵咳嗽声,他下意识靠近,被屋中之人察觉到,接着轻柔又略微低沉
的嗓音响起:
“相公……”
前行的脚步顿了顿,骆非寒驻足,低声“嗯”了一句。
“晚了,不休息么?”
“你睡吧,我还有事。”
屋中传来一声轻叹,而后又是压抑着的轻咳。骆非寒本欲迈出的脚再度顿住,抬眼看看门扉上的剪影,皱眉上前。
推开门,顿时闯入屋中之人氤氲的双眼。骆非寒嘴角微勾,伸手揉揉她的发旋:
“早点休息,不要随便下来——身子好些了么?”
“嗯。”衣紫伸手撩了碎发别在耳后,抬头甜甜一笑,“大夫说可以下地走走了。我也不想一直都躺在床上。”
昔年往事耗尽了她的健康,这些年里大半时间都是在病榻上缠绵而过的。骆非寒虽然不曾停歇的延请名医,依旧只能
眼睁睁看着发妻一日日虚弱下去,如今更是连出门都成了麻烦。
骆非寒看着妻子期冀的神色,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
“你……要不要去看看子韧?”六岁的孩子已经开始独立,子韧平日里有单独的卧房。然而这一句话出现在此时未免
太过于敷衍,衣紫顿时愣了下。
她很少听到丈夫说出这么敷衍的话语,就算是“那时候”,非寒在她面前也始终是应对得体的。
她跟着想起晚上见到的那个来家中做客的少年,目光闪了闪,所有所思:“你……”她记得那个少年是姓“凌”的—
—“又想起凌大哥了?”
骆非寒不语,只是伸手帮她拢了拢身上淡紫色的披风,道了句:“不要等我了。楼里有些事情,我处理完就回来。”
说完几乎是逃着出了门,还不忘体贴的替她关好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