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不想让他看到我眼泪掉下来,我赶紧低下头去。他竟也哭了,揽着我的肩抱着我:“之前……都对不起……”
我用力地回抱他,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身体向我贴紧,不留一丝缝隙。亲吻他,抚摸他,粗暴的占有,直到他叫我:“卡罗……”
回过神了,我差一点又伤了他,赶紧坐起来:“对不起……”
他也坐起来,无可奈何地看着我,眼里带着笑意:“我们要这样一直道歉下去吗?”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笑容。
当易卜拉欣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内心是有一丝后悔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对他做出那样的承诺,但仔细想想,如果没有没有这段时间的陪伴,黎晓又怎么会原谅我?
“听说他病好了?”他闲闲的开口。
我是在不想跟他谈黎晓,便开门见山:“什么时候出发?”
他可能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半天才说:“早点也好!”
接过他递来的文件,我在脑中思索该怎么安顿基地这边的事,黎晓,索兰,贾巴尔……都要照顾到。
“这是你最后的任务。”
猛地抬头,看到他一脸小人得逞的笑容。这条毒蛇,他总是能戳到别人的最痛处。
21、Part 2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由黎晓主语
索兰第一次向我提起他的身世,是我第二次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也是我在这个基地留下第一刀伤痕后的事。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它的深度、长度,还有尼龙线密密麻麻附着在肌肉上的感触,缝合他的人就坐在我床边缓缓地开口:
“这里没有人想要害你,尤其是卡罗,他是最担心你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基地组织的巢穴啊!那时我在心里呐喊。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老天爷要把我弄到这儿来!也许只是因为一瞬间的善心,害我出现在了这里,经历了那样的事。
“你心里的害怕和恐惧我都可以理解,但请你相信他,他真的很重视你。”
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他的重视,可我那时真是不想要这样的重视。
“为什么?”我睁开眼睛,又看到那个洗手间。同时,我也正视了索兰,一个普通的阿拉伯男人,连胡茬都剃得一丝不苟的,是个精细的人。一副无框眼镜戴着,闪着寒光,但温和的笑容让人没有一点儿距离感。
“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他的笑容让他更加平易近人。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你们这里的人英语都这么好吗?”
“我跟卡罗12岁就去美国留学了,与你交流当然没有障碍。”他早话中透露出冰山一角的信息给我,想吊我胃口。
“美国……”我自言自语,“那不是敌人吗?”
索兰笑得了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是你们的说法吧?一样的道理。”
原来,他12岁就离开了家乡远赴美国,那时还只是个孩子。
说到孩子,这些天清真寺那个孩子的模样总是占据我的思绪。也可能是因为卡罗不在,心里空落落的,也许也是在想他。
孩子的到来我完全没有准备,从头到尾都是卡罗促成的。虽然要孩子不是我主动的想法,那过程也羞耻得我再也不敢想,我甚至连孩子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但见到了孩子的那一刻,我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己,对他的怨恨也在一瞬间被化解。
送走以为刚从前线负伤回来的伤员,诊疗室里一阵血肉的味道散不尽,我打开窗子通风,山里干燥的空气吹进来,带着细微的沙粒,仔细闻,还有硝烟的味道。
在这个闭塞的地方,我完全与世隔绝,收不到来自外界的一点讯息。“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当真成了桃花源中人,不晓世事,心无杂念。有的只是眼前的病患,手中的工具,还有那个无比重视我的人。
无国界医生的工作当真可以做的这么坦荡,对得起这身白大褂儿,表里如一,心无旁骛。陈子非,怪不得你离开MSF之后那么颓废,真的放弃这样的生活,谁的心里都会空落落的吧。
卡罗不在的时候,我也会壮着胆子去清真寺看看孩子。说来也奇怪,竟没有人拦我。接触的次数越多,孩子在我心里的地位就越重要,我开始思考他的未来。他会怎样长大?长大后会做什么呢?有一种可能让我无比后怕,可却是可能性最大的结果。
有次碰巧遇到有个女人来喂奶,我就猜测她会不会就是……那天我被人下了药,记不得那个女人的长相。可我越盯着她看,她的样子就越像雁红。我禁不住这样的折磨,落荒而逃。
“黎晓!”从清真寺出来,听到有人叫我。
我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卡罗在拐角处招呼我:“过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去巴格达出任务去了吗?
我们从另一个门进了清真寺,一路上他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发现。我出声,他还做了噤声的手势。
辗转藏进一个扫埽间,仅有的亮光从门缝照进来。我还未来得及看他,就被紧紧地抱住了。
久违的怀抱,我贪婪地吸着他的体香,用力的回抱他,耳边是他浓重的呼吸声。
“我不想走……”他低声说,“这次真的不想走……”
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这样脆弱的声音,甚至带点哭腔。
“你去巴格达要做什么?”
他用一个深吻回答我,我嗅到了绝望的气味。
每次掏口袋找宿舍钥匙的时候,都会摸到卡罗那天给的通行证和机票。距离那次扫埽间短暂的相聚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机票早已过去,我却没有丢掉它。一是怕棘手的人发现,重要的还是想要留个念想。
“我走之后,你就让贾巴尔带你进城去采购药品,然后趁机逃走,明白了吗?”
之后,他就给了我机票和通行证,走掉了。
但事实证明,他走后两个月,我的生活没有丝毫改变,没有人突然把我带走,基地一片平静。事情并没有像他第一次警告我离开伊拉克一样,有人死去,有事发生。
数着日子过,到两个月零一天的时候,索兰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饭,像是有事要说,。餐桌上一直很融洽,没有谈什么敏感问题,他们夫妻俩表达了对我的关心。毕竟我现在一个人生活,遇到的问题也确实很多。
饭后喝茶,乌米尔去收拾,索兰递给我一盒烟。
“卡罗留给我的,说你在烟草的催化下会比较坦诚。”
我很诧异,想起了卡罗第一次递烟给我时,我失态的表现。原来他还记得,即便的那么久远的小事情,都还记得。
烟雾中,索兰的面容有些模糊,声音却无比清晰:“Leo,我长这么的敬佩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弹弹烟灰,我等他的下文。
“作为医务工作者,你的医术医德,我都甘拜下风。”我想他要转折了,“但作为朋友,我也同样佩服你。”
我一时困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卡罗走之前让我照应你安全离开基地,我做了万全的准备,谁知你却一直没有来找我,知道最佳时机过去,你手里的机票过了期。你安然作者你该做的。卡罗离开基地你也没有紧张,反而处变不惊。”他顿了一下,“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
“那我能先问你个问题吗?”他示意可以,“为什么这么久了卡罗都没有回来?”
他一脸平静,我却能看出他内心的波澜。沉默,明显是不打算告诉我。
“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会等他,一直等下去。”
真不知道我这是哪儿来的勇气说出这些话,这一遭凶多吉少,我不是看不出来。可我不想再让他一个人承担了,这是他第二次赶我走,上次没有走,这次更不可能。
“虽然卡罗再三嘱咐我要把你送出基地,但我还是决定尊重你的选择。”他正视我,“那么,你知不知道,卡罗对你……对你的感情吗?”
我错开他的目光,盯着烟灰缸:“知道,我全都明白。”
“那……你爱他吗?”
自己的心意,一直都是再明确不过的了。
“我……亏欠他太多……”
所以,那不是爱。
又快过了一周,索兰交给我一个大任务,说是他们基地上层有为人物点名要我为他做身体检查。
“你要小心,易卜拉欣很难对付。”他想了想又说,“我会在旁边坐翻译帮你的。”
干这行也有年头了,什么病人没见过,他就算是洪水猛兽,生了病也得照样听我的。
听米说介绍说,他是这个行动区的负责人,是那种传统的阿拉伯人。和索兰他们不同,从来没有离开过宗教,从眉心就能看出他对安拉的虔诚。
一项项检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始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我极不舒服。
“然后是直肠检查,”我放下清单,招呼护士,“你给他做检查,我去看脑CT结果。”
“等一下。”他盯着我看,“医生,为什么不是你为我做检查?”
我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直肠检查都是由护士做的,这不是医生的工作。”
“看来医生您还不太了解我们国家的规矩,男女之间是要保持距离的。”
我看了一眼那个小护士,果然在一屋子的大男人中间显得很不自在。我正准备去找个男护士,索兰自告奋勇:“我来为您做检查吧!”
“翻译可以出去了,索兰,这里有医生,没你的事儿了。”不容反驳的口吻。
易卜拉欣连看都没有看他,只是问我:“我该怎么做,医生?”
我能感到索兰担忧的目光,于是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好在在这个基地医院工作的时间也不断了,阿拉伯语突飞猛进,和他做基本交流还是可以的。带上医用手套,我吩咐道:“脱掉裤子,趴在床上!”
“卡罗也总对你说这样的话吧!”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应该没有听岔,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挤好润滑剂,我将手指插入他的后穴,他竟发出无比享受的声音,后穴也发出“滋滋”的声音,我厌恶地别过头去。
“这就是你们要的吗?这样肮脏的事情。”
我不想和他起冲突,那样只会给索兰添麻烦,只想赶快做完检查。
可他居然妆模作样的做起礼拜来:“安啦安啦,请求你宽恕这个肮脏的、无视你存在的罪人……”
后面的我逐渐听不懂了,相信也不是什么好话,我抽出手指,摘掉手套。
“检查完了,你可以走了。”我冷冷地说。
他突然抓着我的手腕,逼我和他对视:“你和卡罗,你们这样的人,真主是不会允许你们存在的!”
那恶毒的眼神吓我除了一身冷汗,我用力甩开他,他又换上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黎医生,谢谢您了。”
我不相信安拉,不信真主,我只信自己。可易卜拉欣的话像个诅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顺便说一句,”他走到门口想起来了,“你等不到卡罗了。”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说你别白费精力了,卡罗已经死了,你别等了。”
22、Part 3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主语人一直在更换,我有标注,阅读时请注意。
黎晓主语
易卜拉欣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直到索兰冲进来,我才回过神儿来。
“他说……他说卡罗死了……他死了……”医用手套被我丢到地上。
卡罗怎么会死?他那么强大,从来都是他剥夺别人的生命。就算是自杀式的行动,他也曾经死里逃生,怎么会死呢?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Leo,你冷静点,不要听他胡说……”
我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你告诉我,卡罗到底执行什么任务去了?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来?还有,他为什么给我通行证和机票,为什么赶我走?”
索兰似有难言之隐,不远开口。
“快告诉我,他是不死真的死了?!”我朝他吼。
“我不知道!”他眼里噙着泪,“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原来那天在清真寺,他是在交待后事吗?给我机票和通行证是为了让我安全离开,可他哪里来的自信我一定会走呢?他就这么自信我一定会听他的?
“为什么突然派他去?去做这样赴死的工作……”我问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也许是内心深处早已猜到,只是不愿承认,一定要借别人的口确认一遍才好。
索兰踌躇着,样子非常不安,欲言又止:“没想到易卜拉欣会告诉你这些……”
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他派卡罗去的?”
见我不依不饶,索兰才把卡罗这段时间和易卜拉欣因为我而产生的矛盾讲出来。从我第一次在巴格达救他,害他没能按要求完成自杀式袭击的任务;清真寺事件,卡罗为了我杀了一个行动队的人,还对易卜拉欣举枪;最后为了照顾我,卡罗和易卜拉欣做交易,在我康复之后,卡罗要去执行一个影响力巨大,同时也难度极高的任务,凶多吉少。这些事实让我内心又添了一层对卡罗的愧疚,事情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我的存在。
“……易卜拉欣是个太聪明的人,什么都瞒不过他,”索兰话里透着沉重,“一开始我都没有看出卡罗对你的心思,反倒是他一下猜中了。”
易卜拉欣是传统的阿拉伯人,对安拉的虔诚超过我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穆斯林。他刚刚的那些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对我的诅咒也是真切的。伊斯兰教的规矩那么多,他怎么可以允许我们这样的人存在?
他不会放过卡罗,更不会放过我!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做点什么……”我念叨着。
卡罗主语
最后一餐,我想去雁红那里吃,想让她陪我。
我走窗户直接进了她的卧室,她碰巧从洗手间出来,见到我吓了一跳,赶紧关紧门窗。
“你怎么来了?”她紧张地说,“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干嘛要走窗户?”
“我也是……有点想你。”什么都不能告诉她,我已经连累她太多。
一进到这个卧室,精神就放松下来,疲惫地做到床边。感到坐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非常小的小孩子的衣服。这才看到,这样的衣服竟摆满了整张床。
“哪儿来这么多小孩儿的衣服?”抬头问她,才看到她已经隆起的肚子,那温润的线条里面孕育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触摸,雁红也走到我身前。
扑鼻而来的母体的香气,让我沉醉,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听听他的声音,”她抱着我的头,贴在她的肚子上。
轻轻的蠕动,那么有力,一个新生命就在里面成长着。每一个生命都是这样在母体中孕育的,这是早已明摆着的事实,我却倒今天才感到无比身体和可贵,才看清,自己残忍地剥夺他人生命的时候是多么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