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过的,是他的过去中不曾有过我,还是更单纯一些,在难过,他有女朋友呢?
即便是过去式。
明明自己是个没有立场嫉妒的人,还在这里沉默地胡思乱想,以为自己做出一些退步、贡献了,就洋洋得意,沾沾自
喜,甚至还幻想,终有一天,习惯了和自己做亲密兄弟的卓子昂,会喜欢上自己。
怎么可能呢?
这种可耻的幻想,可悲的幻想。
我扯扯唇角,将钱包递回到卓子昂手上。
“恩?你不要了?”
“……恩。”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点点头,就站起身,“时、时间不早了,我、我要回去了。”
“你不留下来吃晚饭?”
我打开卧室大门,背对着他摇头,走下了楼梯。
客厅里,是谈笑着的卓家父母,卓子昂的母亲见我走下来,还笑眯眯地拉住我的手,“温馨,我刚刚和你妈妈打过电
话,在我们家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我好不容易才扬起僵硬的唇角,“不、不用了,我还要回去念书。”
而后,不等卓妈妈说话,就朝卓爸爸问了声好,换鞋,走出了大门。
天色更加暗了,冷风打在脸颊上,也有了些微刺骨的讽刺的寒意。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我擦擦微湿的眼角,向后看去。
朦胧视线中,出现了急速奔跑着的身影,他在我不远处停下,剧烈的喘息着,口中吐出大团大团的白雾,额发飞扬,
让我心动。
“喂,既然你不要旧的,那这个给你……”他弯腰平复了喘息,手臂向我伸来。
摊开的掌心中,有一个褐色的皮夹。
“我昨天才用压岁钱买的,绝对是新的。”他走近了两步,蛮横地将钱包塞到我的手中。
我的大脑仍旧一片混沌。
鼻头突然发酸,恍惚的记起,曾经,他也在我身后奔跑过。
那次的奔跑,他追到我之后,罕见的严肃,对我说“以后是兄弟”。
让我偷偷开心了很久。
那么这次呢?
我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他,他也定定地看着我,许久,直到灰暗的天空又飘起细小的雪花,才顺势握住我的手,“下
雪了。”
在冬日傍晚的雪景中,心跳声几乎震破我的耳膜。
“我送你回家。”
他突然跋扈地拽着我往前走。
我踉跄一下,才跟上他的脚步。
鼻头冻得狼狈地流下了清水鼻涕,慌忙用纸巾擦去时,也带去了心头的酸涩。
此时,他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
我将整个脸埋在了偌大的围巾里面,惶惶然。
他这突如其来的单纯的只属于兄弟情义的关心,对我而言,到底是享受,还是折磨?
第十八章
街上四处都是喜庆的红灯笼,我坐在公交车上,小幅度地颠簸,让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
身边坐着从刚刚开始,就望着窗外,沉默不语的卓子昂。
大概是依旧在年假中的缘故,公交上并没有什么人。
所以车厢内除了汽油味,少了人多时混合起来的诡异的气味。
但卓子昂依旧牵着我的手。
其实他的手也并不温暖,指尖甚至有些凉。
我和他的手垂在并排的两个椅子中间,被偶尔照进窗内的阳光打上,泛着暖暖的类似于幸福的光。
我怔怔看着,脑内一片茫然。
我不明白卓子昂现在在想什么,迟缓地抬头看向他,他也只是维持着看出窗外的动作,侧脸英俊,眉心微皱。
天空依旧灰暗,走下公交时,卓子昂踏在路面上,心不在焉的样子,险些滑了一跤。
我连忙握紧他的手,“还、还好吗?”
在他会受到伤害的时刻,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脑子也转不了弯了。待回过神来,才因为更加紧握的手,脸颊燥热。
路边的雪已经慢慢化了,只是天气阴冷,雪水结成了冰。
卓子昂对与我的询问只是摇摇头,就拉着我,穿过人群,走过了并不宽敞的斑马线。
他大概是冷了。
所以鼻头和耳尖都被冻红了,脚步也急促起来,握着我的手,无意识收紧。
下一个路口拐弯才到我家小区。
我就这么混沌地跟着他疾步走在随时都有可能遇见相识长辈的回家的路上,喉咙被卡住一般,说不出“两个男生牵手
走在一起想什么样”的话。
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呢?
明明贪恋,却还是口不对心地拒绝。
用什么语气说呢?
就算是牵强的开玩笑,我也做不到。
一路上胡思乱想,就到了家,卓子昂熟门熟路地上楼按门铃,在看到我的父母后,礼貌地问好。
“听你妈妈说了呢,小昂,要不然晚上就住在家里吧?”
母亲热情地将卓子昂迎进屋,找出了室内拖鞋。
我呆滞地站在门口,任热气在镜片上投下一层雾气。
这样,我终于看不到卓子昂了,也不用费尽心思的猜测他的突如其来的一言一行的原因。
晚上的饭菜很是丰盛,在母亲的手艺下,卓子昂甚至还说出了并不符合他形象的赞美的话。
我惊讶地看向他,他却是脸上一红,瞪了我一眼。
卓子昂到底还是留下来过夜了。
我麻木地看着他光着上半身走进浴室,又擦着头发,光着上半身走进卧室里来。
还有几滴水珠从他的发尖顺着肌理隐没在短裤边缘。
他这样的无所顾忌,简直是犯规。
他持续反常,并不多话,只是坐在床边,翻了翻我的寒假作业,又看了一会坐在书桌旁的我,就沉默地翻身上床,背
对着我。
我这才回过神,去洗了澡,和父母问了晚安后,回房看书。
可是书上的复杂习题早已会解,心神不宁,眼神也总是飘到背对着我的,露出些许脊背的卓子昂身上。
我正看得入神,就听他突然开口,“温馨。”
“……啊?”我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地回话,“你、你还没睡吗?”
“我睡不着。”他翻过身来面向我,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满脸郁卒,很是烦恼的样子。
堪称稀奇。
“怎、怎么了?”我没办法不管这样的他。
就像以前,借着送作业的名义路过他们班级外,只要看见他稍微有一点不开心,就会跟着不开心一整天。
我坐到床沿,和他并肩,做好了听他发牢骚的准备,却见他在我接近后,向边上挪了一挪,眉头皱的更紧,“对了,
我给你的钱包呢?拿来。”
他岔开话题,“那是我才买的,你要好好用。”
我压下因为他的疏远而生出的苦涩,翻出钱包递给他,他里里外外细细看了,指着照片位对我说,“所以,这个钱包
其实是我的。”
“恩?”
“意思就是……”他又骄傲的扬起下巴,终于恢复了原本的他嚣张又目中无人的形象,“这个钱包里,只许放我的照
片。”
他宣布着,将钱包扔回给我,就翻身下床,找出裤袋里的钱包,终于拿出了一张放假前填高考信息时剩下的二寸免冠
照片,蛮横地抢回我手中的钱包,将照片塞了进去。
“这样顺眼很多。”他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挑眉看我,“对不对?”
我愣愣看着那个属于我的,却放上了他的相片的钱包,不知如何是好。
卓子昂真的是太混蛋了。
明明不可能回应我,却总是不顾后果地作出这些让我心跳加速,胡思乱想,根本不含任何暧昧意味的事。
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满脸微笑,很快就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放好了钱包,待上床后,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源源温暖,又忍不住翻出了钱包。
借着床头灯,指尖描绘着相片上,他不羁的眉眼,嚣张的唇角,微微动人的笑。
心头持续不断地酸涩难受着。
我侧过身,看着熟睡后略显稚气的他的侧脸。
我想,我该去一个,没有他的未来。
这样,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像个愚蠢的女气的患得患失的傻子。
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惨不忍睹。
第十九章
开学时,学校里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明明连大年初十都没有过,大家却又埋头在习题的苦海里。
不知道是不是长了一岁的缘故,和之前比,卓子昂明显的话少了,也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怒气,甚至对鼓起勇气前来搭
讪的女孩子也不出口讽刺了。
只是有些单调,但并不乏味。
和他单独在一起时,就算是都安静的沉默地写习题,看风景,发呆,也不会觉得无趣。
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时,学校热闹地展开了动员大会,不仅在各个班级里贴上了倒数标牌,黑板上每天一换励志名言,
还请回了上一届的学长传授我们高考的技巧。
一整个年纪的人坐在偌大的礼堂中,台上是侃侃而谈的校领导,卓子昂在我身后坐着,不一会,就昏睡起来。
他的额头抵在我的后背上。
我僵直着不敢动,生怕一点细微的动作就会吵醒他。
即使开着暖气,空旷的礼堂里也略显阴冷,周遭除了演讲声,还有叽叽喳喳不耐的讨论声。
强化班这一带随处可见埋首争分夺秒做习题的背影,我却维持着目视前方,木讷的动作。
台上的学长终于演讲完毕,同学们得救了一般疯狂地鼓掌着,卓子昂这才被吵醒,他嘟囔着,又将椅子搬近了我一点
,重新将脸颊靠在我的后背上。
周围的同学纷纷起身离开。
我尴尬地维持原样,实在受不了大家投来的困惑目光,才动了动身子,“卓、卓子昂。”
“……动员大会,结束了……”
“我们……要回教室了。”
我不敢大声,就艰难地侧着头,对他说着。
他终于拢回神智,烦躁地低咒,在我站起身时,伸出手臂勾住我的脖子,整个人软绵绵地跟着我往外走。
我能听见其他人诧异地讨论“原来他们的关系真的不错,这种搭配……果然卓子昂学好了?”
脖颈处是卓子昂灼热的吐息,我面红耳赤,低着脑袋在人流中前进。
时间好像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渐渐的,晚自修后,即使不戴手套,不围围巾,也不觉得冷了。
待同学走后,我做完值日,就和等待在教室门外的卓子昂锁门,走出教学楼。
“对了,今天老头子找你出去谈什么了?”刚打开车锁,卓子昂就问我。
“……问问我准备报什么学校。”我和他并肩走在人烟稀少的夜晚校园里,空气微凉,有自行车轮转动的声响。
“哦。”他点点头,表示了解,而后转向我,黄晕灯光下,竟是有些目光灼灼的感觉,“你准备报什么学校?”
“……”我顿了顿,避开他的目光,“妈妈……想让我念本市的大学就好。”
“是吗。”他明显的语气轻快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已经是春天了,河边的迎春花扬着漂亮的张扬的黄。
即便讲台上的老师严厉,也抵挡不住春困来袭。
同学们大多恍惚,强忍着睡意,卓子昂却是干脆趴在桌上睡起觉来。
我们坐在墙边的一组,稍微侧过脸,就可以看见楼下魁梧的松柏,些微发红的香樟,以及怒放的玉兰,飘着淡淡幽香
。
卓子昂人高马大,整个人委屈地蜷缩在小小的空间里,双脚抵着我的椅子,一手压在脸颊下,一手,就伸到了桌前。
我双臂交叉摆在桌上,是认真听课的好学生的坐姿。
却一不小心,放在左臂下的右手,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熟睡着,毫无知觉。
我大脑一片轰鸣,明知道不对,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被人看见自己红着脸的模样。
风吹来,刘海微微被打乱,眼镜也从鼻梁上滑落下来。
我屏住呼吸,感受着从他指尖传来的,一下一下,渐渐和自己融为一体的脉动。
明明之前,还自私地选择离他远一点。
可现在,又贪婪的决定,或许,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了。
我这样摇摆不定。
直到语文老师宣布下课,教室里喧闹起来,我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骤然空落落的手心被微风拂过,微凉。
而身后的卓子昂也终于有了动静,他打着哈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他纳闷地喃喃,“啊……奇怪,指头怎么有点麻。”
语文课代表来收昨晚做的试卷。
我忙低下头翻出来,递给她,她接过,朝我笑笑,“温馨,你和卓子昂感情真好。”
“恩?”我诧异地看向她。
她笑道,“我看见啦,上课的时候卓子昂打盹,你怕他冷到,还握着他的手呢。”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的,我和卓子昂握手的地方,明明是最靠近墙面,非常隐蔽的地方。
但这不是主要问题。
课代表收了卓子昂的试卷后,就笑眯眯地离开了。
我僵在位子上,不敢回头。
即便这样,也可以感受到从后方传来的,令我头皮发麻的瞪视。
“喂,眼镜仔。”
不久,卓子昂低沉的分辨不出喜怒的嗓音,就响了起来,“你握我的手了?”
我下意识一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思维混乱根本想不出该应付他的质问。
却没想到他已经走到了我的桌边,蹲下了身子,与我平齐着。
唇出乎意料的扫过了他的脸颊。
我们四目相对,许久,脸颊轰然发烫,各自向后仰了很大的幅度。
他飞快地眨着眼,捂着被我亲到的脸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直觉地向四处观察,见同学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才稍微放心,脸上的热度却丝毫没有退下来
。
“对、对不起。”我压抑着快要爆棚的羞耻心,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努力摆出真诚的表情。
他瞪了我一会,羞愤转身,飞快地跑出了教室。
途中还绊倒了讲台上专给老师坐的椅子。
大家诧异地看着他跑走。
我将头埋在双臂见,恨不得时光倒流,什么都没有发生才好。
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抚上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就吻上了他脸颊的嘴唇,心里无耻地生出了一些甜蜜来。
而后,迎接我的,却是巨大的感伤。
一个莫名其妙发生的,类似于事故的,并不能代表什么的吻罢了,有什么好回忆的,有什么好甜蜜的呢?
而且,说不定因为这个吻,不用我纠结到底要不要远离卓子昂,他就会主动疏离我了。
第二十章
直到晚自修开始了,卓子昂才走进教室。
他难得没有拽拽地昂首阔步,在班主任的瞪视下,越发轻手轻脚地走回了座位。
在路过我身边时,脚步似乎略有停滞。
我一整个晚自修惶惶然胡思乱想着,课堂笔记看不下去,连做习题,也反常的错了好几道。
还好自修结束后,卓子昂叫了我,“眼镜仔,快点收拾书包走了。”
语气正常,我顿了一下,加快收东西的频率,期间偷瞄了他一眼,神色也是正常。
突然就送了一口气。
呼出气的同时,心里又空洞起来。
他居然完全都不在乎,甚至连装作恶心的发脾气都没有,简直是无视那件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