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家继续平安无事地做单纯无暇的好哥们的意思吗?
和他的相处依旧和以前一样,只是尴尬的气氛尝尝挥之不去。
在老师的督促教学以及父母的营养轰炸之下,高考终于来了。
高考前一天学校开恩放了一天假,让我们自行去看考场。
巧的是,我和卓子昂竟然分在了同一个考场,对了考试号之后,居然还在同一排,分别在1、4组。
同班同学都去找自己的考场了。
我和卓子昂孤身站在略略潮湿的教室里,互看了一眼,就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总觉得,单独相处的时候,就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不对,敢这个词用的不对,应该是,不好意思。
他的一句话,一声笑,甚至无意扫过来的一个眼神,都会让我心跳加速。
现下,他就在我的左边。
傍晚橘色的暖阳透过窗户照进教室来,满屋敞亮。
他微驼着背,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侧头看着我。
我满脸僵硬,看着看着,心跳如雷,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面红耳赤也好,神情怪异也罢,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他一会。
“喂,眼镜仔。”
“……恩、恩?”
“我会努力的。”他挑了下眉,用故作轻松的口气,“努力考多一点分数,和你念一个大学。”
他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让我砰然心动的话。
不负责任的,让我误会。
连清凉的微风,似乎都因为他这句话放慢了速度。
“喂,你不会该志愿吧?”他突然目露凶光,皱起了眉头,嗓音粗噶。
我慌忙摇头,嘴里喃喃着“不会不会”,却在答应,看见他露出欣慰笑容之后,僵住了上扬的唇角。
我又何尝是负责任的呢。
自说自话地接近他,自说自话地决定远离他,又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满脑子下流念头。
这样的我,和他,就算用膝盖想,也不会有未来。
隔天的高考进行得顺利,每门考试之前,卓子昂都要在我的位子上坐一下,说是要沾沾灵气。
他固然有过跋扈的不规矩的叛逆的过去,现在,却是和大家无异的。
他笑嘻嘻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不知道我要鼓起多大勇气,深呼吸多少口气,才敢坐到这个被他坐过的,染上了他的气息的椅子。
他总是这样,以至于每门考试的前五分钟,我都不能集中心思。
考试结束后,母亲等在考场外,见我和卓子昂一起出来,就邀请他到家里做客。
高考这么大的一件事,居然也就在我浑浑噩噩的神思下结束了。
吃午餐时,卓子昂接了一通电话。
走回餐桌时,他对母亲说,“阿姨,暑假没事,就让温馨跟着我去学车好了。”
母亲和父亲对视一眼,自然说好。
他们做决定从来不会过问我的意见。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我们就到学校里去帮老师整理资料,恰巧碰到几个嚷嚷着要举行聚会的同学,卓子昂就凑过去
跟着讨论。
连拿到毕业证书的时候都没有见他那么配合。
关于最后一学期的家庭报告书,老师给我的评语是,学习成绩优异,前途似锦。
而老师给卓子昂的评语则是,希望今后能够继续和温馨这样的好同学做朋友。
连我都忍不住从额角滴下几滴汗来。
我和卓子昂的关系,哪里是老师你这一句算是劝导的话,就能够维系终身的。
如果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毕业聚会到底还是如火如荼的举行起来了。
在烈日高挂的盛夏午后,全班同学连同班主任和两三个任课老师,在市里有名的酒店里定了包间,叫了好几箱啤酒,
和几瓶价值不菲的白酒。
还好母亲给了我足够的钱。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班里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斯文的好学生,敬起酒来,是毫不含糊的。
女生们甚至因为我喝了一杯啤酒就红了脸而大笑不已。
一顿饭吃到傍晚才结束,之后醉醺醺的一群人还到了KTV定包厢。
这时候大家之间根本就没有尊卑师生之分了,甚至有两三个女孩子在KTV里拿着话筒,就直接骂起了在场的物理老师
当初布置的作业有多么为难人。
男生们鼓足勇气告白,和看不顺眼人单挑,剩下的就勾肩搭背唱“朋友啊朋友”。
形形色色,举止荒唐可笑。
我在一边看了,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在大家点酒之后,跟着喝两口。
卓子昂不像我,他红的白的不管什么都往嘴里灌,早就醉了。
一行人唱到将近午夜,才尽兴而归。
直到走的时候,卓子昂都没有醒酒。
我告别同学,驮着酒醉的卓子昂走出KTV,直到筋疲力尽,才将他放倒在一处无人的街边。
夜晚的盛夏也依旧燥热,天幕星星点点,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知了叫。
卓子昂靠着路灯,嘴里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整个人不省人事。
我喘着气坐在他身边,揉着酸痛的肩,周遭寂静。
而后才反应过来,卓子昂,他醉倒在我身边。
我缓缓装过头看向他。
醉了之后,也还是嚣张的眉眼,脸颊微红,满身酒气。
很好欺负的样子,也很好……占便宜的样子。
我不由自主地就倾身向前。
距离他的脸,三十公分,二十公分,五公分。
路上没有一个人。
不会有人冒出来制止我这个猥琐的不堪入目的行为。
我却不敢再靠近他了。
按住路面的手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我怔怔看着卓子昂近在咫尺的侧脸,扯出了一个一定很难看的笑。
我没有偷吻他的勇气。
我居然连偷偷吻他一下,事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勇气都没有。
我用双手捂住脸。
因为,如果吻下去,就不会当做没有发生。
对卓子昂的喜欢,因为那个吻,就再也不能装在密封的盒子里,当做是年少时期错误的一场仰望了。
那份喜欢,会无所顾忌地喷洒出来。
卓子昂醉倒在我身边。
我长时间地凝视着他微微带着笑的侧脸,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晚风微凉。
第二十一章
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我和卓子昂刚刚走出驾考笔试的考场。
因为要念大学,母亲终于给我买了一部手机。
以至于手机响了的时候,从未用过它的我还以为是别人的手机在响。
卓子昂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喂,你的手机响了很久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掏出它,放在耳边。
随后响起的,是母亲那略显亢奋的声音,“宝贝,你考了全市第六名!”
燥热的天气让我的手掌被汗浸湿,鬓角处,也微微湿润着。
母亲难以表达兴奋之情,哈哈笑个不停,我却微微呆滞地看向卓子昂。
他在我身旁,体格高大,即使走在空旷的路面上,投影下来的影子,居然也能帮我抵挡掉一些灼热的恐怖的阳光。
他发现我看他,就侧过脸,“怎么了?”
我扯扯唇角,“没、没什么。”
而后,就挂了电话,
母亲让我快点回家,家里准备了为我庆祝的丰盛的饭菜。
卓子昂按照惯例跟我回了家,途中接到他母亲的电话,也得知了自己的高考成绩。
结果非常不错,简直令人啧啧称奇,从隐约听见的女声中,我可以知道,卓子昂的父母也很是欣慰。
结果,晚餐时,就变成了大人们商讨我和卓子昂将要报什么大学这个重要的事情了。
双方父母都赞成我们念本地大学就好。
毕竟我们市属于一线城市,在外地念书,不仅路途遥远,还会水土不服,父母更加放心不下。
再过几天,统一线就出来了,卓子昂幸运地达到了二本,听说他的父亲已经着手联络市里不错的大学,准备将卓子昂
塞进去了。
我头重脚轻地听着父母给我的要求,怔怔看着干净的志愿表。
而后在最后那天,一个人去递交了志愿表。
由于卓子昂父母的关系,学驾驶时,我们不仅跟到了最好的教练,也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烈日炎炎,我戴着母亲买来的硕大草帽,穿着长袖衬衣,躲在树荫里看卓子昂挥汗如雨地在练车场上倒桩。
我总是被教练批评反应迟钝,卓子昂却是教练的爱将,不过短短一天,就完成了正进库和反进库。
或许,他的才能在这里才对。
或者说,卓子昂是聪明的。
固然念书不刻苦,但在高三那一年里努力了,居然就从年纪垫底,爬到了本二的位置。
多少学弟学妹都以他为榜样。
终于学完车时,我已经变成了黑瘦的人干。
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卓子昂乐颠颠地向教练、同批考生告别,颇有依依惜别的感觉,我却巴不得早点脱离苦海,
永远不要再记起这段地狱般的日子才好。
不过我能通过最后一关路考,还是要感谢卓子昂的倾情奉献。
他软磨硬泡从父亲那里借来了车子,每天夜里拉着我在空旷无人的新建马路上练车,才让我终于熟练了挂档和路边停
靠。
当然,代价是爆胎一个。
我慌忙时踩错了刹车,结果猛住油门的车撞到了路牙。
爆胎是小,坐在车里的我和卓子昂仅仅只是晕眩,堪称命大。
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取笑我的材料。
而被他取笑或是借此敲我竹杠请他喝水时,我竟一点都不气恼,还甘之如饴。
我是心甘情愿,做他的零钱取款机的,没有一点勉强和不耐烦。
八月底,刚刚升入高三的学生就已经开学了。
班主任打电话来让我做前一批毕业生的代表,在众人面前传授学习之道。
我结结巴巴推脱了一番,也还是在母亲的鼓励下,答应了。
走上众人注视的演讲台上时,我的膝盖都丢脸的颤抖着,拿着演讲稿,喉头发干。
于是只能低下头盯着演讲台,努力用大的音量,读出纸上,前一晚我绞尽脑汁写了好几遍的内容。
台下响起掌声,我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算是漂亮的完成了任务。
班主任在台下朝我点点头,满意微笑,我忍不住扬起唇角,余光一扫,就看见了会场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熟悉
的身影。
我下台的脚步一顿,而后就加快起来。
含糊地应承了班主任的夸赞,我就谎称有事,提前离开。
对高三学生的鼓舞大会仍旧继续着。
我一步一步走近门口,在与斜倚在门口的卓子昂四目相对时,停下了脚步。
他直起身,脸色不是很好,大概是太热的缘故,从发迹线处还流下了汗。
我正想说话,就见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大大的信封。
信封明显被拆过了。
厚脸皮想要赞赏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口,连视线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晃动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低沉,带着明显的怒气。
“不是说好了念本市的大学么?你瞒着叔叔阿姨报外地的大学是什么意思?”
我不敢看他的脸,就怔忡盯着那鲜艳的红色信封,大脑嗡嗡一片。
“我拿你当兄弟,你呢,就这么想摆脱我吗?”
他终于吼了出来,将信封甩在地上。语气里满是被背叛后的伤心和不敢置信。
会议厅大门被风吹动,缓缓合上。
我无暇顾及里面的人有没有听到他的怒吼,只是弯腰,拾起了那个属于我的入学通知书。
他深呼吸着,双拳紧握,骨节都泛了白。
我知道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以免发泄出来,揍伤了我。
盛夏的空气灼热,午后的阳光晃眼,楼道里没有一丝凉风。
我突然想起,当初对他一见钟情时,也是盛夏。
我刚刚升入高三的盛夏夜晚,心动,始料未及。
他无需对我的心动付任何责任。
但我自己要。
我不能放任自己荒唐地执着下去。
胆小也好没有毅力也罢,总之,我是这么无耻的决定了。
“你什么都不懂。”我紧紧攥着入学通知书,哑声道,“父亲当官,母亲又是高薪,家境优渥,根本不会明白我的想
法。”
其实,这些不是我真正想说的。
但我只能这么说。
“我的父母将未来都压在我身上,我有责任,给与他们更好的生活。”我努力地不让嗓音颤抖,甚至还鼓起勇气,抬
起头来和他对视,“只有念更好的大学,我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否则,还能怎么说呢?
说我喜欢你,但你一定不会回应,累了怕了,所以不得不离开?
“既然成绩允许,我为什么……”我抿紧唇,目视着他茫然的不再犀利的眼神,“为什么,要和你这种人混在一起?
”
他一下子“啊?”了一声,质问我时的怒气,也变得惶恐起来。
“喂,温馨,你……”
“你就算不努力,也有光明的未来,但我不行。”我扯扯唇角,越过他,“我要努力,才能得到他轻而易举就能拥有
的一切。”
这种说法,未免太冠冕堂皇了。
但又何尝不是真的横亘在我和卓子昂之间呢?
我在父母的责备声中,收拾行李。
从那天起,十几天下来,我没再见过他,竟然也一次都没有想到过他。
原来忘记一个人这么容易,想忘记,努力刻意地忘记,居然也就真的不会记起了。
所以我想,就这样算了吧。
从此分道扬镳,对他,对我,都好。
第二十二章
在我的争取下,父母终于放弃了要同我一起去学校的念头。
厚棉被托运,剩余的一大行李箱和行李袋就随我坐火车。
火车站人头攒动,四处都是即将外出念书的孩子和忧心忡忡的家长。
和我不同的是,同龄人脸上都挂着跃跃欲试的兴奋的憧憬。
父母帮我塞好行李,直到火车快要启动时,才恋恋不舍走下了车。
我坐在靠窗处,和含泪的母亲挥手,待他们的景象越来越远时,才愣愣地放下了手臂。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火车载着我即将到达的,是一个我从未见识过的陌生的会让我水土不服的城市。
而我“背井离乡”的目的,居然只是为了逃开,躲开卓子昂。
有些荒诞可笑的理由。
生活这么缤纷多彩,未来绚烂,我竟然一直一直围着卓子昂打转。现在醒悟了,居然一点都不会觉得过去的时光,是
被浪费了。
火车足足开了17个小时。
我顶着清晨太过明媚的阳光,艰难地在人群中行走着。
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在出站口,找到了前来接新生的学长。
我拖着箱子,从疲惫中感受到一丝解脱。
可手臂上挂着的行李袋却因为长途跋涉,断了带子。
我连忙弯腰去拾掉落在地上,被人无意踢了几脚的行李袋。
还未接触到,它就被好心人拎了起来。
我感谢地说,“谢谢……”
再抬起头,看到拎着我的行李袋的人时,唇角的笑却僵硬了起来。
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热烈地照射在眼皮上,视线恍惚,好像整个地表都在轻微的晃动。
我分不清,到底是阳光刺眼一点,还是对面的人的笑霸道一些。
“搬行李很辛苦的,这么小的身板,让叔叔阿姨和你一起来报名不就好了。”
他又顺势抢过我的行李箱,脚步轻快,侧脸微扬。
我怔怔立在原地,换来他不耐的拧眉,“愣着干什么,快走啊,那里就是你们学校的校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