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是怕把那些僵尸引过来了……
然后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看着他把电话拿起来说了几句嗯嗯啊啊,然后他关上电话说:我爸说重要领导人都已经安
全转移了,叫我留在北京待命,但是叫我注意安全。我们现在先回去吧。
我说:嗯……
他说:是啊,车里也太小了。
我真想踢他一脚。
今晚的北京格外寂静,透露出沉重的腐气。只有路灯还在不知疲倦的运转,我们穿过那些树影交错的大道时,路上一
个人都没有。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感染了,因为我就连一些样本都没能看到。
我对他说:喂。北京不会出这么大的难吧……
他断然说:不会。皇城有龙脉镇着。
我说:那怎么就出这种事了……
他一边转方向盘一边说:我不知道。可能是这事不归神明管。
我皱着眉头说:你别这么迷信这么断定……我看北京这回……
他说:你别瞎说。我说北京没事北京就绝对没事。
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停下车,转头看了我一眼,定定地说:我和你谈到的问题已经涉及到了国家最高机密——这事不归我们人类管。北
京,自己会管。
我猛地拍了一下他:还管什么红绿灯!快闯啊!
他恍然大悟,照着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就开过去。
回到家——我们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的,因为我死活不肯坐电梯,怕电梯像狗血电影中那样在中途停运了。一
打开门我们就滚到了一起。滚了片刻,我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提醒他洗澡,尤其是看看现在还有没有热水供应。
他看了一下然后说,有。我们一起洗吧。
我们接了好几桶水,然后滚了一个晚上。
冷战这种事真不宜做,旱太久不是好事。26岁第一天的最后一分钟,我躺在床上疲倦地这样想着,终于还是睡着了。
2010.7.12
早晨起来他就递了一个煎蛋面包给我吃。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脑屏幕。
我努力坐起来。腰酸背痛。我说,擦,水电还没停?这里物业真好,你们要给小红花。水利局和电力局都没被感染吗
——
他说,不一定。这病毒美国的专家发现过一次,是空气传播的。说不定他们已经感染了,但作为僵尸还是在岗位上工
作。僵尸是僵尸,人是人。但工作都是一样的。
我说:好吧……网上怎么说?
我跑去打开网。网上当然什么资料都没有。大强哥的部门似乎是发挥了史上最强的高效高速,屏蔽了一切“僵尸”“
北京”相关词汇不说,对于微博、论坛,见即删帖。甚至到了下午,搜狐网易新浪饭否的微博竟然都在不同时间段表
示,服务器遭到了来自不明势力的攻击,该病毒自称僵尸病毒,对本服务器进行了严重攻击。请大家不要转发僵尸相
关信息,服务器将面临24小时的检修。
我感叹道,你们部门做得也太强了。
他翘着腿说,那是。
我说:那你要去上班吗?
他说:当然不。这种时候当然听我爸的,逃命要紧。
我哈哈大笑:你这个JY!
然后我们又无事可做,只能进行了一天室内运动。
2010.7.13
水电还没停。我感动得泪流满面。
但是,断网了。据说整个北京都断网了。
他从箱底找出一整套手工工具,开始缝小兔子。我看着他的指尖,他的指尖有点发青了。但我还是很感动。晚上的时
候他抱着我说他很多年前的故事,什么他也曾上街过啊,那时候年轻很傻很天真啊,后来在美国看到你写的文就爱上
你了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楼上就嗵嗵地响,楼下则传来各种诡异的嘶吼声。我们都沉默不语地知道,小区里已经有不少人尸
变了。早上我们往楼下看时,楼下就有僵尸若无其事地出来晨练,仿佛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变成僵尸了似的。
2010.7.14
我对他第N次地说:喂,我们是不是两个小说里的人物?
他说: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我不屈不挠地问:那我们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奇幻小说里?
他想了半天,说:就我这么多年所知道的机密和不机密的东西来看,这个世界不存在严格的奇幻和非奇幻的划分。有
些人以为一些神明存在于平行世界里,其实不是,而是嵌入式的世界里。他们也生活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只是凡人很
少知道。
我说,尸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尸变是指腐朽的事物突然暴起变异了吗?僵尸为什么要上街呢?你说的北京——你说
的皇城里的神明管不了这件事,是因为这是人为造成的吗?
他青着脸说:你想问的太多了。
我晚上洗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色也是青的。
2010.7.15
早上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们还拥抱在一起。我们醒了,我们相对无言。事实上,我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因
为一旦张口发出的也只有低哑的嘶吼。我有些惆怅地想,他那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我们的手到全身,全变成了青色。我们的眼睛对彼此泛着绿光。我们都知道,自己也已经在北京不可阻挡的时代浪潮
下,变成了僵尸。
我们都被感染了。也许是那天晚上出去时被感染的,也许是回来以后被感染的。
尽管这一切是荒谬的,但它就这么发生了。反正在这个国家里,还发生过比这荒谬得多的事情。
外面有人在摁门铃。我们只能沉重地爬起来去开门。
外面是一个穿戴整齐戴帽子的僵尸男人,一手抱着一个大文件夹。他面目模糊地对我们点了点头,先递过来一张纸—
—僵尸不能发出流畅的句子的。
纸上写着:“我是小区的物业经理。”
我们都点了点头,以示经理好。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了第二张纸:“既然全小区都已经变成僵尸了,外面组织我们参加僵尸大游行。”
他抽出了第三张纸:“游行目的和游行意义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游行本身。我们僵尸也需要和谐稳定的生活,希
望你们能参与。反正北京也几十年没搞过大游行活动了,群众都想要娱乐娱乐。”
第四张:“僵尸大游行-宣传海报-路线图”
他把第四张纸留下,对我们点点头,就去敲下一家的门了。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他大概也是。但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我们对望一眼,如果没有纸笔,只怕无法了解彼此的想
法。但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是该如何适应僵尸的生活?我们能做到吗?我们能做到这个国家所有合格民众那样
——淡定吗?
我看着那张纸。那张纸写着,“每日上午十点”“中关村-广场……”
我疲倦地叹了口气,心想世道如此,我还是去睡一觉吧。
他似乎也是这样想的。我看着他蹒跚地站了起来,慢慢地回到床上,躺倒了。
我也回到他身边,闭上眼睛。
我们把手拉起来了。没做。什么都没做。我也许应该说一声我爱你的……我也很想这么说。可我此时已经发不出什么
声音来了,僵尸只能发出低哑的嘶吼声,一边说一边还会流口水,把床单都弄脏了。
如果这就是世界末日,时间长久停留在这一刻也很好。我们就这样面目全非地手拉手,在一个荒谬的时空里沉沉睡去
,不管天不管地,不管前生,不管将来。
2010.7.16
今天才是真讽刺。
清晨,我们睁眼的那一刹那都震惊了。我面前是一个完好无损的英俊男人,面容沉着,眼睛好像深深的湖水,喉结无
比性感。而我,我的手也恢复了那双苍白的打字的手——我们立刻跳起来冲到镜子前去,果然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黄自强和林可,变回来了。
但这一切更荒谬了。就好像前几天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现在醒了一样……不!但是这不可能是梦!没道理啊是梦
啊!
他的手机也响了。接完以后他冷着脸说:我去上班。
我说嗯,去了你肯定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说,嗯。你也要小心。别再乱出门了……虽然我估计情况已经都恢复了。
外面晨练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们都恢复了正常。我朝窗户外看,甚至之前,陈默的那个好朋友Gakuo想泡的那个千金
大小姐,她今天开着一辆红色的马自达,依旧穿着豹纹装,看上去要多美有多美……就好像从来没变过僵尸似的。
网络也恢复了。我查僵尸这个词,这个词甚至都解禁了。有人在天涯发帖说北京全城尸变了好几天,被下面纷纷回复
嘲笑说lz可以去鬼话或者舞文弄墨版;另一部分人说这都第几帖了你们烦不烦,不就是个僵尸病毒软件传疯了点把几
大门户网站都整趴了吗,咱技术就是不如人黑客,不如就不如,有必要这么群嘲吗?再剩下一部分人则只是纯灌水,
表示mark完走人。另外还有部分宣扬北京七月游行事件的帖子,斑竹们见即删。
有人在微博上说,整个北京都像做了一场梦。有人回复道,外地人表示毫无压力;有人回复道,你们集体梦到房价降
下来了吗?
这个世界无人关心他人。
我也觉得不过恍然一梦。可是日历过了那样清晰的几天,我没能更新也有好几天,QQ微博框框上各种催文的信息——
是啊,我还得投入工作,就和大强哥一样。
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我恍恍惚惚地想……可是那个时候,我的确是想和他一直这么下去的啊。想手牵手,不用再在
这世界走下去……让时间终止。
快半夜的时候,陈默从外地回来了。我笑着说要不要出去庆祝?他摆摆手说明天吧,今天已经困得不行了——
我说噢,那你知道北京这几天尸变了嘛?
他笑着说当然啊,怎么不知道,不就是有人上街游行了吗?听说被和谐了。你参加了没?
说完他就哈哈大学:你没,你肯定没,我了解你的。
我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第89章
2010.8.3
进入八月以后,天气似乎又有转凉的迹象。因为七月的最后几天狠狠下了几场大雨,冷得简直不像夏天。
大雨把北京发生过的一切都冲刷干净了。
我还是窝在家里上网,刚睡醒以后,人的脑袋重重的,但神清气爽。最近没能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我似乎终于描写到
比较主线的故事了,兰兰在政坛混得风生水起,各种外挂金手指同时又纠缠在各个男人中间令人柔肠百结……读者们
似乎也看得很爽。
只是有敏锐的读者问道,是不是快完结了?
我打着哈哈说,还早,但也快了,会完的。
贵圈的各种血雨腥风似乎沉寂了一段时间,比较值得庆祝的是陈默的新剧火热上映中,虽然是男三,但他那出众的外
表和精湛的演技还有那暧昧的身份都在各大网站引起了强烈反响。除了陈默的同人文多了起来之外,我内牛满面地注
意到,他的百度贴吧终于有吧主、吧规和一些精华帖、像样的资源帖之类的了……
所以前几天我们跑完步去楼下吃牛肉拉面,我内牛满面地对他说,祝贺你终于有一个完整的贴吧了!……
他笑着感叹说:其实我在日本的百度早就有人建了贴吧。
我说,哇,这么厉害。
他无奈地说:日本人本来就不爱混论坛……那日本的贴吧只有两个帖子。
正说着,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地涌进了拉面馆。与其说是嘻嘻哈哈地涌入,不如说是这群人都穿得很嘻哈……哦不,也
不全是很嘻哈,有一个穿得特别诡异……我和陈默都情不自禁地抬头注目着那群人。我们同时认出了有几个是我们对
面楼B栋里住着的名设计师、名策划人、名音乐制作人等等……
陈默低声说:那谁,你认出来没有?那个穿成海宝的,去年选秀第三名的那谁,你有印象不?名字我忘了。
我说:我也忘了,但我知道你说的谁……你一说我才看出来,我光顾着去看那个海宝的衣服去了。
在这群嘻嘻哈哈的京城名gay之中,那个打扮成海宝的少年无疑是这其中的一朵奇男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多多少少
的妆,但他看起来竟像是素颜的;同时他那不同寻常的、宁静的、好像女孩子一般的气质也深深吸引了大家……他显
得非常疲倦,一看便知经历了彻夜的狂欢,但他的神情是无所谓和不在意的,这种神情我只在朋克少女身上见到过…
…然而!最关键的是!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披了一件海宝的衣服!
如果你们看过康熙来了后来的某期节目就能知道,那是一件全天蓝的斗篷,大大的帽子和手套,画着海宝的两只眼睛
,一旦披上就能瞬间化身海宝,小S还当场试穿过,可谓十分有范儿……但是!正常生活中谁会穿着海宝出来啊!想
吓死爹啊!
我内牛满面地说:陈默,你有没有觉得,海宝长得好像海绵宝宝?
他低声说:我早就发现了。但是海宝没有海绵宝宝长得猎奇。
我说:海宝还木有小**。
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后悔了!因为我话音刚落,一个背对我们的人就转过了头来……我刹那间就瞎了眼!
虽然我视力不好,但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来!这货不是京城名gay·著名游戏公会会长·苏渣哥,又是谁!
我和陈默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埋头吃面。
狭路相逢,天不遂人愿。于是,看上去经历了一夜NP狂欢的苏渣哥,带着浓重的酒精和精ye味道走过来了。他笑容满
面地拍了拍我的肩,看上去挺热络地说:哟,小黄瓜。
我被这正儿八经的京腔吓了一大跳。我只好僵着脸说:啊,苏渣哥早。
陈默也抬头,非常诚恳地说:渣打哥早。
他意外地看了陈默一眼:哟,陈默!小默子!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是跟我哥的么?怎么跟小黄瓜啦?
我和陈默的表情现在肯定都是碎裂的“=口=”,我仿佛能看到我们的脸一块块碎在兰州拉面里的样子。
苏渣哥恍恍惚惚地说:说到小黄瓜,哎我说你,你还在跟包小波一起玩儿没有?
对面桌都在哄堂大笑。
我低着头说:没,劳烦您挂记了。
苏渣哥瞬间就收起了那副崩坏纨绔子弟的表情,和颜悦色地对我说:既然这样,哪天就和咱一块出来玩玩,啊!都兄
弟,都是兄弟。小默子,在哪儿玩,你知道的!
说完,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坐回原位了。
我和陈默吓得赶紧离席。在我们几乎是夹着屁股逃跑的时候,苏渣哥还在神情恍惚地给我们打挥手道别。那个海宝少
年则一直静静地看着我们。
逃出去以后我们异口同声内牛满面地说了声:我擦!
我说:我面还没吃完呢!
陈默则痛心疾首地说:那个穿海宝的!你看到没?他怎么和他们混一起去了,他本来不是裴世俊的师弟吗!
轮到我震惊了:啊?
陈默继续痛心疾首:他怎么也走上了潜规则的不归路!那个孩子本来多有前途的!
我内牛满面地说:原来会这样……他们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