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凌云和凌霄早就下班了,沈修家里的灯亮着,可并不能说明他在家,沈修表面上冷到极寒,可骨子里却也怕寂寞,通常,他会将家里所有的灯开着,在回家前。
捏紧手中的钥匙,舒辰觉得有点冷,今天还是不要上去了,反正黑子那么擅长躲,具有仓鼠的潜质,总不容易立刻被抓住,还是明天好了,要是真被找到了,给他点教训也好。
“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做什么?”
舒辰回头,眨眨眼,楼上的灯仍亮着,楼下的人,也真实的立在自己面前。
还没做好心理建设的说……
迷迷糊糊的和沈修走上楼,又眩晕般的坐到沙发上,大白和小黑见到舒辰回来了,百米赛跑的冲过来,小黑不常和人摇尾巴,但对舒辰却不吝啬,舒辰想去拿动物饼干,一只骨头状的饼干横伸过来,舒辰没抬眼,接到手里,喂它们吃了。
身下的沙发一沉一起,舒辰的心也跟着转悠了一大圈,熟悉的人就在身旁,却突然有点面对生人的紧张,来得汹涌且意外。
“你要在那个许闲家里待到什么时候?”
不像情人久逢,倒是有点像仇人相见,舒辰叹口气,侧过脸看沈修,如果能说话,他是真的想问问,许闲究竟什么时候开罪过这座冰山。
“我是真的非常担心你,”拉过舒辰,沈修拥他入怀:“让我担心,是你的乐趣么?”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舒辰本想推开的,可沈修的话,却化解了他的意识,令他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心跳得有点快,舒辰闭上眼睛,却在沈修的手滑进他衣服的时候,将沈修推开。
沈修愣了片刻,靠进沙发里,嘴角有抹不知名的笑意:“你脸红什么啊?你全身上下,我有哪里没见过?”
真的,当时就不应该答应他。
沈修觉得好笑,想要将舒辰拽过来,可舒辰躲得很及时,一副将他当病毒的表情,沈修也不强迫他,和他一左一右相坐,挺有趣的看着他。
脸红,害羞,反应迟钝,恩,确实很有趣。
幸亏当时没有放手,如果错开,是不是一生就没有第二次?
没有多少的感情,真的浓到可以敌过时光的消磨。
从没有人对他说不,就连沈年想要说那个字,也要好好想一想,可舒辰,却总喜欢坚持自己的想法,像是一颗石缝里挤着生存的小草,顽强的让人惊叹。
他们的相遇,绝对是一个意外,爱是一个飘渺的名词,究竟该如何定义,还是一个未知数,可是只要有他在,就会觉得每天都很有意思,与以往不同的人生,只有一个人能够带给他。
“再往后退,就要陷到沙发里面了。”
沈修说得没有错,舒辰只能愤怒的看着他,真希望连耳朵都听不到,这人脸皮怎么如此厚,修炼到了神级的地步。
看到舒辰的反应,沈修有点莫名的奇怪,小贤说了,舒辰想通了,自然会回来找他,刚才在下面见到舒辰的时候,他还以为舒辰已经想明白,可看眼前的情形,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既然排除了一个选项,那也只能是有别的事,沈修开口问他:“你找我有事谈?”
是有事情谈,但现在的状态,只能写,舒辰拿出最近常常出场的纸笔,将要和他说的话写在了纸上。
“他去找过你?”沈修蹙眉,面色转冷:“你知道是谁绑架的你么?”
舒辰点头,表示‘我当然是知道’,沈修看明白,非常不悦:“为那种人说情,你脑子坏了么?”
这么说,是因为关心吧?可要不要关心的这么欠揍啊?舒辰瞪着沈修,觉得用笔写字太慢,不足以将所有的话说清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修的书房,将小巧的便携电脑拿下来。
用键盘打字就是快,写字什么的全都弱爆了,舒辰写了一天的字,差不多比一年写的都要多,手腕累得慌,如今换了电脑,心情那叫一个舒畅,嘴角不禁弯成了上弦月。
“什么那么高兴?”
舒辰敲击几下键盘,说明用电脑打字简直太爽了,这一天他已经尽量避免用纸笔和别人交流,但即使写的话不多,可却没少累,看来明天开始,要带着电脑出门才行,反正这种商务电脑的重量非常轻,背着也不累。
“这点事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沈修研究性的看着他,舒辰的爱好本来就很少,虽说喜欢写字,但也看不出来他有多执着,更有点玩票的感觉,容易知足常乐,不想要复杂的关系和生活,讨厌繁复,追求单一,他不会只是个单细胞的生物吧?
抬起头,舒辰才发现沈修离他有多近,忙吓得向另一侧挪动了一些,避开了沈修的眼睛,刚才沈修眼里的笑意,竟然令他颇为心动,这个男人又冰冷又无情,自己心动个什么劲儿啊!不过是几天不见,怎么看起来……他又帅了几分?
这个……肯定是错觉。
平复心情,舒辰告诉沈修自己的想法,希望沈修能放过黑子,打过几行字,舒辰整暇以待的看着沈修,等着他的答复。
沈修沉吟了许久,叹口气:“我不要他的命,但也不能保他毫发无伤,敢动你,他就要付出代价。”
依据这话的内容,照理说,舒辰应该表示感动,可联想起黑子的话,舒辰却只想磨牙。
其实,伤害的对象并不重要,舒辰只是本身非常讨厌黑子的做法,给他点教训也好,每个人的生命都应该平等,今天不厌其烦的给他写了一通,希望他能明白吧。
目的达到,舒辰想要离开,今天晚上打算给许闲做牛肉面,早上出门前,面都已经揉好了。
按住舒辰的手,沈修问他要去做什么,舒辰竟然老老实实的打下来,沈修神色变化,看得舒辰发冷,还没等他将打出的话删了,想要编个谎,沈修抢先说:“既然我答应了你,是不是也要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你确定只是一只李子就可以?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行字,沈修笑,笑得舒辰筋骨发软:“不用担心,我会温柔的。”
chapter 58
如果能说话,如果能说话,如果能说话……
现代版祥林嫂般的念过了十遍,舒辰摇醒身边裸睡的沈修,使用眼神愤怒的代表控诉。
“早,”沈修一把抱过舒辰,将他揽到怀里,打算继续睡,舒辰却在他怀里猛扑腾,坚决不让他踏实的入睡。
“你昨晚不累么?”沈修终于睁开眼,略显疑惑的看舒辰。
你还知道会累么?!那个口口声声‘我会温柔’的家伙,真的是你么?!
有话说不出,这是多么悲剧的情况,时至今日,舒辰终于深切的明白,何为有口却难言。
“你有话要对我说?”沈修单手支头,望着舒辰的眼睛:“不如你试试张口,说不定我能读得懂唇语。”
舒辰撇头,坚定的鄙视他,认为沈修的提议,是世界第十大奇迹。
能不能读懂唇语,这话得另说,但和舒辰相处得久了,沈修却能懂得恋人的表情。
很明显,舒辰这是鄙视啊。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听懂?”
舒辰翻白眼,表示您老人家就别试了,还真拿我当小白鼠?
沈修刚要说话,床头柜旁的电话‘滴滴’响。
不知道电话那头是哪位,舒辰也判断不出来,通话期间,沈修只说了三个‘哦’和两个‘是’,最后一句就是‘我知道’,简洁到不像话,语气平常,又不像是对待下属。
“舒醒的电话,”挂断电话,沈修很快就报告,将内容讲了一遍,换来舒辰‘千万不要’的眼神。
“舒醒说了,你大堂哥是一定会来的,除非一条。”
舒辰满眼星星的看沈修,等着接圣旨。
“舒醒代你大堂哥传话,想让他不来,除非你亲口说。”
好吧,你们都是耍人的。
“舒辰,我们谈谈好么?”
……
舒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沈修,然后看了看身下这张床,基于昨晚的回忆,他抬眼望沈修,希望他能理解自己‘你确定要这么谈么’的困惑眼神。
很可惜,沈修不理解。
不见舒辰逃,沈修只当他是答应了,自从舒辰不能说话后,他们的交流,倒是不像以前那么枪林弹雨了,这么说,是不是他一直失声比较好?
摇摇头,沈修否定刚才的想法,舒醒说的对,这对舒辰,会是终身的遗憾。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逃,舒辰,答应我,我们好好的谈谈。”
很难得听到沈修说了好多话,还突然间变得如此这般的感性,舒辰顿时无比的迷茫,无比的困惑,眨了几下眼,忘记了反应。
“言安的事,你知道多少?”
提起这个名字,舒辰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疼,那个十六岁的孩子,还有言安的姐姐,那个虽然活在人世里,却模糊了生死的女人。
她开心了么?死得其所了么?她究竟是想要杀沈修,还是为了让沈修痛苦的活着,没有感情的活着?
身体倏忽一凉,沈修已经披上睡衣下地了,舒辰愣住,不知道他去做什么,没过多久,昨天晚上用过的小型电脑,落在了床上。
难得沈修也懂体贴人,真是要刮目相看,舒辰开机启动了word,想要在熟悉的界面里打字,手已经放到键盘上,却突然不知道应该打什么。
知道了多少?这要让他从何说起呢?
舒辰把电脑推到一边,仰头看沈修回到被子里,昨晚他们进来后就没开灯,窗前只挂着半透明色的纱帘,阳光很好,将地板洗成了镜面,光亮可鉴。
“你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好回答,舒辰敲下键子,打了一行字。
“这种时候,你给我想凌霄?”
能把地面打理得如此光洁,难道不值得赞扬么?
懂了舒辰的意思,沈修叹了口气,将舒辰强扯到怀里,让他躺倒自己腿上,从上方俯视他的眼睛:“你这算是逃避么?”
舒辰眨眼睛,不置可否。
想起沈年和白尘临走前,白尘说的话,沈修觉得,还是由自己开口比较好。
沈修和言安的事情,通过言安的姐姐,通过白尘,舒辰其实已经知道了不少,不知道的那部分,只是沈修的想法,白尘他们不是沈修肚子里面的蛔虫,有些事情,还要沈修亲自的交代,尤其,要给舒辰个交代。
说明很简单,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言简意赅,具有沈修一贯的简练风格,言安在他的心中,似乎只有很短时间的缩影,渺小到有点难以描摹。
一只大白,就可以填补言安离去的空缺,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沈修其实也并未真正照管过大白,根本没有尽到主人的责任,这样的地位,应该觉得开心,还是要替言安难过呢?
看到屏幕上的字,沈修想了想:“以我的身份,当年言安那个年龄和我在一起,即使我不懂感情,我也不觉得,他真正懂感情,你觉得呢?”
觉得?这种事,一个局外人,要怎么觉得?
“出事后,沈年非常神奇的给我找了个心理医生,说是给我进行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真的有人能辅导这个冰山的心理么?
“那个心理医生说,言安对我的感情,似乎并非真正的爱情,不过言安早已经死了,我也并不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几乎难倒了沈修,隔了一会儿,他才回答舒辰:“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我没在乎过。”
没有在乎过?是和没有感情一个意思么?还是不要纠结这个了,沈修这家伙,压根就不懂那两个抽象文字的含义。
而且白尘说的对,和沈修在一起,就要懂得,有些问题,有些事情,不要抬得太高、太重,否则到最后,放不下的,是自己。
舒辰想了想,在屏幕上打上一行字。
“利用么?”沈修看着屏幕想了想,试图回忆当时心理医生的说法:“他似乎这么说过,猜测过这种可能性,但寻找捷径是人类的本能,也无可厚非。”
这样也可以么?
当感情遇到了算计,是舒辰的大忌,可在沈修的眼里,却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舒辰觉得很困惑,仰头安静的看沈修。
沈修轻轻的抓住他的头发,放在十指之间玩,舒辰的头发,一点都不柔软,和性格倒有几分像,他已经记不清言安头发的触感,甚至从那时起,就没能认真注意过言安,他的样貌和音容,全都积淀在了遥远的空洞里。
和舒辰的感情,为他的付出,几乎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没有再一次,没有另外一个人,值得然让他如此上心了,虽然直到如今,仍旧无法明白什么是爱情,无论是小贤、舒醒还是其他人,只要有胆量,敢在他面前说,就总会提醒他今生和感情的零缘分。
只有这个人才行,只要这个人才好,如果理解爱情的定义那么烦,那么直接抓住就好了。
相爱可以有一千个理由,不爱也可以有一千零一个借口,为没有价值的事情浪费光阴和精力,不如学会努力的珍惜。
“有什么想要的么?”沈修将手放到舒辰的头上,缓缓的抚摸:“你不以钱喜,也不以权欢,究竟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
喜欢的东西?舒辰摇摇头,这个世上,还真没有任何的物质,让他觉得一定要得到,而且,沈修这意思,是要包养么?
弄懂了舒辰的意思,沈修只能苦笑着摇头。
上学时,他也是个高材生,历史学得还不错,当时有些事情实在搞不懂,到如今,总算有了解惑的可能。
那时觉得周幽王很蠢,烽火戏诸侯,以博美人笑,结果亡国成笑柄,不过好歹人家褒姒还笑了,他要给舒辰来上这么一段,弄不好舒辰会像看着怪物一样盯着他,问他‘你不是有病吧’。
“不如我给你造间黄金屋,将里放在里面养?”
如此神奇的主意,瞬间雷倒了舒辰,缓过劲儿,舒辰打出一行字:不如再造几条金链子,把我锁在金屋里。
“可以么?”沈修认真的问。
不是当真了吧……当然不行啊,刚要将字打出来,他却猛然的想起,这样熟悉的对话,似乎那时,天台上,曾经发生在两个人之间。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的性子,似乎就没有变化过,可眼里的那抹陌生的温柔,是自己意外的错觉么?
“把你锁起来也好,”沈修悠悠叹口气:“你实在喜欢乱出招,总是惹出一堆麻烦来,那么多的状况和受伤,关起来才能安心点。”
来这儿前,包括在楼下踟蹰时,舒辰都没有想到,硬如坚果壳的一颗心,竟然这么容易被打动。
他害怕受伤,担心遍体鳞伤,比起不懂的沈修,他冷静的另一面,是对彼此感情的逃避,总要分析、解析再剖析,得出合理、合适的结论,如果不能弄清楚,是不是就要平白无故的浪费一辈子?
舒辰缓缓抬起手,放到沈修的脸上,到了这把年纪,沈修脸上的皮肤仍紧绷,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这张脸,以后会不会也出现皱纹,如果有,每道皱纹里,是否记载了彼此的影子?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升高,关着的窗户,透不进半分的秋风,屋子里温暖如阳春,光影斑驳,点缀在他们交握的无名指之上。
沈修俯下身,在舒辰额头印下了一吻,舒辰张开手臂,环住沈修的脊背,虽不能发声,却用口型回应沈修刚才的表白。
我也是。
沈修笑,低身抱住他。
三分之一的人生,对于他,从未曾奢望,仅仅只属于两个人的圆满。
——正文完——
番外:薄情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