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玉屏峰里忽然一道影光照了进来,江昊再顾不得其它,如同被吸过去一般凑得越来越近,只看到如意正坐在院落里,
在鬓角插下一朵花,然后捻了针线刺绣,她现在做的是一个扇面,江昊依稀记得那肩扇上绣的是芙蓉花,果然凑近看
去,真的是芙蓉花。记忆就如同蒙了尘的镜面,越擦拭便越发清楚起来。
江昊回头看去,果然隔壁墙边,花草藤蔓处,一个小道士露出张脸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墙这边,视线一直盯着如意
而看,而自己,仿佛是个穿青破衣裳的少年,就坐在如意旁边,无论他怎么看那人那小道士也不见错神看他一眼。
江昊微微叹气,胸口处有什么东西闷闷的不能自抑。他知道,那青衣少年就是自己,而那小道士则和江凡长得一模一
样,如果拿模子雕刻出来般,只是看那活泼好动的眼神,推测年纪十六七岁。
“你们是新搬来的吗?”
“你是谁?”
明明不过是一世情景,却如同快速播放的画本一样,虽然只是略略翻将过去,江昊却全然记得。
江凡悄悄自墙那边递过来的东西“替我给如意。”
只因他爱吃桂花糕,江凡像推着他家的小磨不停的研磨。
“你长得真漂亮,江凡,你不是道姑吗?”
“当然不是,不信让你看鸡,鸡。”江凡利落的伸手解裤子,江昊红着脸按住他的手“我知道了,不必脱的。”
“我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其实,你姐姐才是真的漂亮。”
有媒婆找上门,把如意气得轻轻泣哭,“姐姐怎么了?”
刘媒婆立刻迎将上来“江小官人,你听我说……”说来说去,原来是有人要纳如意为妾。江昊怒极将她赶了出去,一
回头见爬在墙头上的江凡正轻轻吐气,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
刘媒婆一事不成再次上门,这一次是要将如意说给许家做姹女。如意不怒反笑“妈妈,为我这事费了不少心思,只是
我家弟弟还没长成,我对父母灵位发过誓言,把他抚养成人我才嫁人。”
过几日刘媒婆上让,“许家大官人,你应该是见过的。小娘子有一次去堂云观上香,和你走了顶头碰的那位官人,可
还记得?”如意脸上泛起的红晕在江昊看来十分可疑。哪有人不愿做妾偏要做姹女的?江昊却直觉,她是乐意的,尤
其是在刘媒婆说“许家官人说了,各此一女足已。”
江凡私下里对江昊说,总是来找师傅谈道的大官人,最近来得太过频繁,他好像对你姐姐有意思,虽然长得风度翩翩
,但是人不可貌相,你可不能让你姐姐嫁给他呀。
刘媒婆跌跌撞撞跑过来“江大姑娘啊,司狱长刑大人看上你了。”
如意咬紧下唇拒绝,白色线帕在指间绞来绞去。
江昊、江凡与如意逛街市时,无意中与那施掌人间刑罚的屠户“巧遇。”那人对如意面般讨好,嫌江凡挡在旁边碍手
碍脚,把人推到一边,江凡被他推了个狗啃屎,江昊立刻把江凡扶将起来,对着那人破口大骂。
那人脸色越是阴沉,江昊骂得便越狠,顺便连那人干过的阴损事,包括威逼如意欺压良家妇女的事一并讲了出来,大
庭广众之下那人干脆扯了如意要走人,被如意甩了一巴掌后颜面尽失,先行退走。
江昊、江凡与如意一行三人回家,如意先迈步进门,江凡已回到道观,江昊后脚刚要迈入时,便听到墙边拐角处,有
人低声唤“江小娘子。”
如意要出门看看是谁,被江昊拦住,把她留在院子里,自己向那处角落走去。
江昊心中一惊,前尘往事,想它又有何用,现在眼里看到的都是那女人夹着江凡,江凡折叠在那处,动也不动,江昊
看着心疼,一口血堵在胸口,什么前世什么前程,只想把他救下来再说。
啪的一闪身,江昊冲着那仙姑冲将过去,仙姑被他袭了个措手不及,貌似慌张的把江凡往下一丢,江昊便随着江凡直
坠下去,身后那女人咯咯笑声不断“江大通判,我们来日方长。”
那女人将江凡随便丢进一个山坳里,江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下滑下去,左右的捞住江凡两边,脚下不停踩着连环
蹬,慢慢下坠平稳落地。
只是在下滑过程中,觉得那山壁尤其滑腻,好像浓厚粘稠的唾液般,蹭了他一身一脸,极不舒服。
江昊觉得站下物什软软的,立刻弹跳开来,几个起纵过后,又滑向更深谷底。觉得觉得头顶一处灸热,抬头看去,只
见一个半人半蛇的巨大山神,正眯了一只眼睛看他们,目光烛烛,吓得怀里的江凡也不由得“啊~”了一声。
江昊既惊又喜,喜的是江凡还有反应,惊的是冒犯了山神领地,而他们感受到的热浪正是山神的鼻息,那山神只需一
张嘴就能把他们两个吞食干净。
江昊急得心口直跳,而那山神见他们二人下来忽然咧嘴一笑,口鼻间喷出一团火,江昊夹了江凡左跳右跳,躲开火焰
,口里不断解释“我们是无意闯进来的,请烛阴大神见谅。”
那山神下颌垫在地上,无聊的看他们,“我知道,不干你们的事,这些事都是鬼姬弄出来的是不是?”
第四十章
“鬼姬?”江昊与江凡同时出声。
山神抬起脖子颈项来回晃动了,顿时山谷里光华四射,那山神闭上一只眼睛又睁开另一只,江昊满眼所见山花烂漫,
周围地上长满灵芝仙草,硕硕果实数不胜数。
江凡抬手摸了摸身上粘着的粘腋,如同龙涎般,麝香扑鼻。他精神也好了许多。
山神头戴玉冠手摇团扇,他长得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眯着一只眼看将过来,透着可亲可爱。
“对鬼姬,她的名字叫罗刹女,江昊,你应该认得她的。”江昊茫然点头,罗刹女,秦广王爱女,一直寄养在天庭,
六百年前玉帝亲自送归。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这位本应居清扬之所的上仙,竟然以上尊之
躯亲临冥界,冥界皆惶恐不安。玉帝吐金口玉言,世间清扬与混浊本无贵贱之分,四海之内何处到不得。那修了几亿
年的神说,历尽红尘方能堪破红尘。
听前辈说过鬼姬的排场,也听他们讲述上仙姿态,那华冠云集光华四射,万千鬼魂匍匐在地。江昊心底深处万各个主
意纷纷冒头。见他脸上不停变色,山神脸上的笑意更深“鬼姬偷机取巧在结缝处养鬼。”
“那您怎么不管?”像江凡这样二百五的也是难得。江昊深深吸气。
山神笑而不语,弯下身子凑到江凡面前“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远处山凹传来女人的哭嚎,听起来悲切至极,江凡被引去了大半视线,脸上表情纠结“难道是您?”把鬼姬弄成这样
的?
后面没吐出来的话山神也能领会,微微摇头,这上古神仙否认,他并没有对鬼姬做什么“这是魃的哭声,她每天都要
哭上一次。”翘起指甲挖了挖耳朵,天天听,显然听得也腻烦了。
长着翅膀的麒麟,额顶珠玉的飞鸟,慢慢踱步的四不象,异世界里江昊与江凡如同进了桃源的路人,满眼尽是异景。
江昊顿悟,难怪他们之前觉得鹤鸣山与之前不同,原来当时他们也正处于结缝处。
只是为什么以前看不到这样的异景,现在却能看到?传闻钟山山神远在大荒山。
江昊既惊又喜,惊的是状况远超乎他意料之外,喜的是这上古神仙是真不是假。即是机缘巧合,江昊当然要讨教些,
可惜那山神站不了多久,便垂下头,“我最近困乏得厉害,年轻人,你们怎么出现在大荒山?”
“大荒山?这里不是鹤鸣山吗?”
山神微笑“噢,原来现在叫鹤鸣山了?古时候这就是大荒山的所在。”
山海经志,大荒之中有山曰大荒山。”那里是日月出入的场所,与这地境绝不相同。
山神脸上的笑纹也渐露疲乏,“这圈出来的大荒山又全仗我一人之为维持。”
江昊瞬间理解,再多说也无异,初来时的惊诧退却,他也看出这山神有异,若不是因为这样,那鬼姬也不会在接缝处
搞这名堂。“那她为的是什么呢?”
山神无可无不可的看着他,江昊一时脸红。山神睨了江凡一眼,嘴边挂着笑纹“你这位朋友看起来需要救治的样子。
”
江昊立刻跪拜下来,恳请上仙援手。山神摇摇团扇,“我就勉为其难替你看视一番,其实,这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福
气,江通判,我要将他连接起来,还需要几样东西,你可为我找得?”
江昊连连叩首,保证一定会拿得回来,山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难倒不倒,只两样,一个是马革女尸吐出来的金蚕丝
,一个是小经山上守山神兽眼睛里磨出来的精钢绣针。”
那两个去处江昊都不知道在何处,而且传说小经山空无一物,平地拔起,面滑如镜徒手亦不能攀岩,江昊心中一动“
难道是玉屏峰。”山神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召来一匹神马在它头上插上不迷草,“你骑上它,便可到你想去的
地方。”
江昊蹲下身摸了摸江凡的脸“别怕,你在这里应无大碍,等我,我一定带这两样回来。”俯下身在江凡耳边低声嘱咐
,“听参精说这是他家祖爷,你在这里想必也会别有造化,自己省得些。我有些事还要回地府先去复命。”
江凡扯住江昊衣袖口“若是见到王上,只说我死了罢。”
江昊一怔,江凡一辈子最放不下的唯有一人,他宁愿如意以为他死了也不愿意拖累他们姐弟,江昊心尖上痛了又痛,
“我斟酌着办就好,你不要操心。”
这边江昊急速回地府复命,私见秦广王,果然一通禀王上便召见了他。
江昊风尘仆仆健步如飞,王上于他既是恩师也如父亲长辈,朱家庄一事是王上委派他的,而鬼姬的行止,江昊心里沉
了又沉。走到内殿才发现,与往日大有不同,平时的仆役侍者一个都没有,几可反光的黑理石地面漫延开去,压得人
心底沉了又沉。
秦广王刚刚梳洗过,坐在镜台前任由判官替他绾上发髻。秦广王戴好搬指,伸手召唤江昊近前说话。
这于往日的江昊是殊容,今天却让它如芒刺在背。朱家集一事,江昊未提鬼姬只言片语,王上倒是问他江凡身在何方
。江昊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隐瞒的,于是便说江凡在朱家集时被孙问撕碎了。秦广王掐指一算,但笑不语。
江昊立刻四肢着地,爬俯下代江凡求情,秦广王沉吟良久问他“江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曾私查自己命籍的事?”
江昊后背串起冷风,他以为王上不知道,哪成想一丝一毫都没有瞒过,当年判官说“江通判来晚一步,虽然众人典籍
皆可查,只是你的,已被秦广王调走。若想知道源缘,可自行找王。”江昊揣测自己与江凡前世必有纠葛,当时心境
与今日大不同,他正犹豫着要回话时,忽然一个小鬼手执业镜照将过来,江昊无所遁形,被照了个实打实。
秦广王声音幽幽“江昊,你想知道的事,今天都让你看个明白。”
那一年归家后,拐角处有人呼唤如意名讳,江昊叮嘱如意关紧门户后仗一时之气走了过去,哪成想被如狼似虎一般衙
役拘了去投进牢狱。
司狱长冷笑连连,隔着栅栏看他“你倒是个有骨气的。”江昊坐起身冷着脸看他,集市上江昊对他破口大骂场景历历
再现,啐了他一头一脸的唾沫,那人吊梢眼刀削脸,睚眦必报,江昊伤他颜面,他便要江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给脸不要脸,还以为自己是国色天香吗?不过是穷户女儿,我要她来她便来我要她走她便走,江昊,我要你好好看
着,对我刑大人不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那姐姐也必会爬到床上求我上她,哈哈哈哈。”
江昊怒目圆睁,眼看着业镜中自己是怎样被人摧残,一边受刑时一边破口大骂。越是骂得大声那人便越是笑得阴狠“
我好几年没啃过你这样的硬骨头了,好好,希望你能挺得久一点,我有得是手段要你受。”
那一夜电闪雷鸣阴雨阵阵,江昊看到如意哭嚎着去求许大官人,那许姓官人隔着道门在屋里走来走去,下不定决心,
几次要冲门而去,被老家人拦了下人“大官人,您要三思啊,我们斗不起的。”
终于许家大门一夜未开。
江凡典卖了所有家当,捧着如意那断开的玉镯,猛砸当辅门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满面泪痕求人高抬贵手多给几两银
子。用这些打点上下,终于进了刑司衙门。
那一夜鬼哭狼嚎,拔舌地狱的衙司也不过就是这般恶毒眼神,江凡亲眼见施刑手将自己绑在木驴上,三寸金钩探到舌
根处,铁铬上嵌着咒语,剔除舌筋一寸寸将那舌碳化成灰。哭不得叫不得,挨到天明时终于见到江凡身影,自角门进
来,一路上作揖不断,跪在那刑大人面前,恳请他饶过自己一命
。那刑大人用鞋底踩着江凡的脸“来得这样晚,我还当你们不要那人了。狗屎东西,我懒得再理,你愿意拿走便拿走
吧!”
江凡自一进刑场便看到几只狼狗在拖拽一个物什,等到刑司们指向那边才看出来是江昊,江昊下半身已经被狼狗们吃
得一干二净,肚腹处肠子被拖拽出去,那几只狼狗吃得饱了,便相互扯着肠子玩耍。
江昊看到江凡抱着他上半身哭嚎,而自己一时悬浮在半空中,看着那个悲切一时又好像躺在他怀里,露出一丝笑颜。
哪怕江凡一辈子都看着如意,只这一刻为他留下眼泪也知足了。
江昊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对狗如此厌恶,也终于明白,那一年,看到的在地府处刑架上被凌迟的魂魄就是刑大人。
做屠行的是阴损行业,为了不祸延子孙,每行每业都供有神仙以庇佑,而那人祖上供的便是二郎神,身后也纹刺有二
郎显圣真君图,所以阴司提不得。
江凡摆阵召魂,于乱坟岗抱回江昊。江凡用了自己一魂换了他重生,滚钉板、趟火炉、琵琶骨刺穿后挂在剑顶峰上,
告御状。二郎真君被其赤诚感动,将他亲自解救下来,许诺,那人若是到得地府,一切听凭江凡发派。
江凡受了重伤,无名无禄在地府乞食为生。如意感动江凡所作所为,与江凡结为阴婚,同搬到地府度日。江凡把江昊
魂魄收在瓦罐内,每天带他去照月华,只等着那近千年一次的帝流浆来到,而华光闪过时,江凡把江昊双手奉了上去
,那一逝即地的流浆,江凡并没有沾到半分。
江昊看着那人的脸与面貌,眼睛不自觉的流出眼泪。前生今生重合,江昊越发觉得心脏泛疼,单手紧紧按住左胸膛,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恨不得将它抠将出来才能舒服。良久缓过神来看着秦广王动了动嘴唇,手指处已沾满血迹,秦广
王眼露不忍“江昊,你已误入岐途。”王上不等他发话,手指一挥,江昊身边便欠杵林立,忽然画地为牢将他圈在当
中。
江昊被困守在那里,秦广王法力高强,任他左冲右突也冲不出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判官亲自来提“江通判,王
上旨意,要你去转生。”
“地府里通判换来换去,有走马上任的,高升的,有贬职的,您不要太喊冤,这些年与你共事,早已习惯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