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分拥挤的人潮,几乎堵塞的车流量,向来是T市特有的景象。这一大片的人山人海,若想要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看来也轻松许多。
反正,想当年老子年轻气盛时,早已经干过许多肮脏的龌龊事,世界名画、珍贵珠宝,以及那群恶心富豪们保护得跟
条命根子一般的保险柜,他哪一个没偷过了?
好险还活得好好的啊。既然人还活著,那麽,就想尽办法活下去吧。
至少他是为了「他」,为了他们而活……为了自我的坚持。
所以,不差现在这一段需要躲躲藏藏、隐姓埋名的悲惨生活。
有句话说得好,人是越悲惨,生活越精采啊。
欸?别问老子这话从何出来的!随便说说罢了。
「苏——苏——。」
脚尖无聊地踢动地上的碎石,一口利牙啃咬著被咬得烂烂的可怜吸管,莫宇哈欠连连,抬手揉了揉墨镜下的一双泪眼
。
秋天刚过没多久,冬天转眼间就到了。
今日的气温,有些偏低。
而晴时多云偶阵雨,彷佛是在诉说著,他和黑睦冲之间未来的走向。
离开了这一期的躲藏点,他不由地想起电视上,气象台的漂亮女主播说的话。
周末出外游玩时,记得要多加几件衣衫保暖,最好呢,加条围巾,时髦好看又实用……可勒紧了不太舒服啊。
莫宇在心底轻叹著,随即伸手拉扯了围绕在自己颈子上那一圈的一条酒红色薄围巾,独自坐在一旁的栏杆边缘,喝著
手里的津津芦笋汁。
过了半晌,他面容怒色,烦躁地翻起手腕,看了手表所显示的时间。
他码的……那个王八蛋是要买多久啊?老子买内裤也没他久!
莫宇不悦地咒骂一声,旋即拿起一旁的本子,猛朝自己扇著一阵阵冷风。
这个举动呢,并不是在说他现在很热。
而是周围来来往往、停驻下来的人们看著他的目光非常热!
不都是人吗?看什麽看啊。他哼了哼,透过黑色太阳眼镜,呆滞的眼神飘忽地直勾勾凝视著近处那一栋建筑物,上方
疑似有活动招牌的帘布字样。
嗯……同人贩售会?
「久等了。」
一道隐含笑意、带点狂傲的低沉男嗓,无预警地由莫宇的身後乍响。
伴随著那句话的段落点,冰凉、刺激的战栗触感忽然从左半边脸颊侵袭!瞬间传达到四肢百骸!
「淦——冷死了!」莫宇眼眸睁大,不顾形象地暴怒吼叫著,像只落水狗似的打了几个哆嗦,碰地一跳,离开栏杆後
几乎是一秒,取出口袋里的暖暖包,紧贴在冰冻僵硬的脸颊。
「黑睦冲!你他码的在搞屁啊!」
「哼,我不准你等我等到发呆。」
对方依然是一如往常的嚣张跋扈,狂傲到极点的语气一度让莫宇为之气结。
「你白目!我发呆关你屁事!」还不准勒,当他是他家小狗?
「也不想想你现在穿得是什麽模样,要是被拐走了我可不管你。」当然,这句话是说好玩的。
他怎麽可能放下他不管?
要是如此,自己早就自由快活的享天伦之乐了!「笑话!拎北一个大男人的,哪会被拐走。」莫宇嘲讽地哼了气,「
更何况叫我穿成这样的,不就是你自己吗?你自打嘴巴啊?」
「因为我觉得挺好看的,所以身为我的宠物,你很有潜力会被人拐跑。」
潜你妈的头!听著男人的发言,莫宇咬牙,愤怒地捡起方才被惊吓到而掉落在地面的芦笋汁空罐,朝他猛力一扔!
「去死吧!他X的宠物!」
倏地准确接住,男人推了推鼻端上的无框眼镜,邪笑地说,「多谢啊。」然後,伸出豔红湿滑的舌头,轻舔著铝罐开
口的边缘,恍若在舔舐某个家伙的唇瓣似地,淫猥撩人。
「……码的!你去死!丢不丢脸啊!」莫宇忍不住耳根爆红,再度骂了句脏字,打从和他相处,自己就没有一日停止
造口业的忏悔行动。该死的妖孽啊……
男人经过数月都没修剪,而显得略微变长的黑发,凌乱有型的依附著那张轮廓深刻、深邃且充满野性的五官,当他穿
上笔挺有型的黑西装,不可否认的,与先前比起来,专属於男人特有的狂野气质和成熟魅力,更是猖狂的每天不断发
送电流,惹得一路上总有婆婆妈妈疯狂骚扰。
不过呢,也因为如此,让他们的住所更好找。
黑睦冲现在扮演的,是普通朝九晚五的苦命上班族。
至於自己,则是一大早被他从棉被窝里,糊里糊涂的挖了出来,然後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搞成这副蠢模样。
宽厚的大掌忽地伸向他,黑睦冲嘴角噙著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呐,这是你喜欢吃的Hä;agen-Dazs。」
包覆在他手掌里的,是一罐粉红色调与金黄相互搭边的小圆桶,正冒著如幻觉般的丝丝白烟,递到一脸呆怔的莫宇面
前。
虽然,他是曾经有说过喜欢吃这款的冰品啦,但是……「你是笨蛋啊!也不想想现在是什麽天气!」莫宇皱眉,有气
无力的低骂著,随後抬起眸,望向男人一双墨黑如夜晚的瞳眸深处。
「拿来。」他眉间轻蹙,神情冷漠地一把抢走那罐冰品,撇了撇嘴、扬声说道:「喂!下次要买就买巧克力口味的,
我不喜欢吃草莓!」
「喔。」男人点头,炽热的目光凝视著莫宇将冰品的盖子打开,明明冷得要死却还是挖了一口,发抖地塞进嘴里,那
副模样,让他的唇畔间蔓延一丝温柔甜腻的笑意。
「走吧?我们该上路了。」黑睦冲淡淡地说。
莫宇含住嘴里的冰棍,应声地点了头,然後高举双手,伸展一下手臂,然後大摇大摆的往他们今早决定的目标处前去
。
跟随在他的身後,黑睦冲挑眉地,再次仔细欣赏著自己亲手塑造的完成品。
鲜豔自然的橘红色,用发胶抓了充满视觉美感的独特发型,略长绑起的马尾,垂落在肩膀上,修长精瘦的身材包裹著
一件镶满size较大的别针、回纹针,以及金属饰品的雪白毛衣,脚下踩的是黑色的高筒马靴。
女王啊……。男人脑海浮现了情色的画面,不禁噗嗤地暗自低笑起来,行为举止相当鬼鬼祟祟地,打开了他消失的那
段时间,隐藏於自己公事包的秘密。
大约五、六本的数量。
标示个「YAOI」的鲜豔彩绘同人志非常突兀的穿插在一堆重要文件当中,其中有一本写著「如何培养自家傲娇、暴躁
女王受」的厚页本子,貌似深得他所爱,特地用全新书套完整的包好。
黑睦冲邪魅恶劣地笑了笑,阖起公事包,掩盖住自己意外生成的奇妙恶趣味。
「不、不好意思——」
稚嫩悦耳的青春少女嗓音,在他们身後悠悠传来。
「啊?」闻声回过头,莫宇伸舌舔了嘴边残馀的冰渣,眼神疑惑地看向直奔他们而来的一群小女生。
「请问可不可以……和你们合照?」
「合照?为什麽?」
「因,因为你们『好萌』——」
「……」
萌,萌是什麽?
莫宇无言,下一次,他绝对不要再来这个什麽贩售会了。突地,温热大掌搭上他的肩膀,状若亲腻地捏了捏。
「哈哈哈,可爱的墨鱼你好萌啊~~」黑睦冲笑得灿烂、开怀,因为自己的作品被别人称赞而感到暗爽。莫宇斜睨著
他,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
「喔,『好萌』是吧?」
语刚落,一记横扫千军万马、气势生龙活虎的拳风,当著众位小女生羞红捂脸的面前,奋力捶向他的眼!
「我让你变『好莔(ㄇㄥ′)』!」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不揍死你,我誓不甘休!
这个,就是他们一同逃亡的转捩点。
2
数个月前,台湾K市。
人声鼎沸的热闹市区,即使平时不是假日,潮流还是多得让人只要一呼吸到空气,肺部便充斥了一股闷热、黏腻的感
觉。
当啷作响的门铃声,蛋糕的甜味,咖啡的香味。店员们充满活力的招呼。
站在排列了一盘盘精致蛋糕、甜点的橱窗柜前,莫宇抬头仰望招牌Memu,伸手摸了摸西装裤口袋里,所剩不多的零钱
。
憋著气,默默地将视线往下调移,他一脸尴尬地迎视著那个长得蛮正的美眉店员,嘿嘿的乾笑几声:「不好意思,麻
烦等我一下……」
随後,莫宇万般无奈地当著一个只要是男生,都一定会想跟她要电话号码的美眉面前,笨手笨脚的细数一下掌心里的
几十枚壹元硬币,硬是凑成最低价格的拿铁。
没错,从那个美眉圆润乌黑的大眼睛里,他看到了她天生丽质、年轻貌美,却充满了令人嫌恶到无法忽略的鄙视眼神
。
这个男人这麽穷酸啊?打算只喝著一杯,坐一整天了!
这就是所谓的最毒妇人心啊——啧啧。
莫宇暗自轻蔑地哼道,完全不觉得自己这种贪小便宜的行为令人很不耻。
要说女人啊,还是他家的心肝宝贝莫莉儿纯真、可爱,世界无敌啦!
啊,忘了说,莫莉儿是他的妹妹。
莫宇踩著平稳的步伐,走进禁烟的座位区,灯光晕黄、优雅地将室内的木制桌椅摆设,以衬托的手法照耀得十分具有
高级的欧洲气氛。
伴随著那阵阵飘散蔓延的诱人咖啡香,心旷神怡之际,还能促成生意谈成的机率,以至於许多的业务若要谈生意,便
会和客户选择这里,共饮一杯。
只要经营恰当、地点绝佳,咖啡不算难喝的咖啡馆,生机等於是蒸蒸日上、节节升高啊。
不像他——莫宇,今年正满二十有四,他这个普通苦命的老百姓啊小市民,还得辛苦的从人力银行,从报纸查阅,从
网路搜寻,极力寻找能让自己存活下去的一线渺小生机!
随意找了个双人坐的位子,把方才买来的联O报摊开,只取广告刊登那几页。
一手托著下颚,另一手,修长手指夹住一根红色原子笔,不时转动笔尖,在报纸上画来画去、圈来圈去,翕动的双唇
间,还不断喃喃地碎念著奇怪的字词。
什麽叫念著奇怪的字词?大人冤枉喔!天地良心啊!奇怪的不是他,应该是这家报纸所刊登的「徵才广告」才有问题
勒!
「诚徵全能管家,只限女性……限女性?!限什麽女性啊!他码的性别歧视!」
莫宇恼怒地咬牙,在那一区画了个超级大XX,顺便再旁边涂鸦一只神态BG(意指机车、丑到不行的贬低用词)大猪头
。
跳过跳过,老子继续看下一行。
莫宇挑高眉尖,似乎对这一区的简介有点兴趣,笔尖在那几行字底下轻划著,嘴里叙述地说:
「嗯,需要有实际工作的背景,年约二十左右,发型必须是一头飘逸的长发,眼睛最好是一双如璀璨星斗般耀眼的美
丽眼眸,薄厚适中的嘴唇要犹如樱花瓣似的淡淡粉红色……」
沉默了半晌,莫宇神情停滞,额间突突地冒了几条青筋,胃部貌似有什麽东西正咕噜咕噜地沸腾著。
「靠——O你个XXX!王八蛋!别笑死人了!这个人有神经病啊?当自己在写小说还是徵老婆来著的?!拎北都快没饭
吃了还给我搞这啥玩意儿!」
因为知道自己身处於人流密集且优雅高贵的公共场所,莫宇刻意压低声量地愤怒抱怨著。一对横飞的眉尖,看得出来
他背後正燃著惊人的气焰。
粗鲁的翻动著他手里那份可怜的报纸,跟著行数转动的漆黑眼珠子,迅速地在满是文字的区域,来回阅读、咀嚼著那
些纷乱无序、密密麻麻的住址啊简介的,越看,莫宇越是怒不可遏。
浑蛋!没有一个是正经的!
看得他头都快晕了——救郎啊!莫宇双眼翻白,碰地一声用力趴在因为室内冷气的温度,而显得有些冰凉的桌面上。
疲惫的俊逸脸庞,萦绕著一股挥散不去的阴霾,眼皮下两片暗青色阴影,说明了他近来的睡眠品质非常的糟糕。
恍惚朦胧的眼神,凝视著搁置在不远处,喝到一半的拿铁,透明的玻璃杯身,凝结了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缓慢地
滑落於下,汇聚成一滩水渍。
啊啊……人的一生,或许也像如此吧。
由一小粒微薄的水珠,慢慢化为一座宽阔广大的水源。
正因为相识,所以,自然内心所拥有的东西,也会逐渐变多。
莫宇漆黑的眼眸中飘荡著一抹迷惘的淡灰色,心不在焉地回想到过去的自己,那时候的他……还真是个愚蠢到极点的
白目死孩子。
无论是警察、家长,或是师长们,都为之头疼的叛逆少年。
3
褪去那一身的乳臭味,已成年的他,在年少轻狂的时期有失去,有收获,然後再相互融合、弥补,来来往往之际,曾
经死脑筋、不知变通的想法,竟然在无意间变得比以往还要成熟了。
是他的功劳吧,萧……岚峰……?
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悄悄地浮上心头,莫宇眨了眨眼,眉头惆怅地轻蹙起来,旋即,伸出指尖触碰那杯开始退去冰
凉、慢慢潮湿的透明边缘。
自己,同样也站在人生的边缘,看著身旁一对、一对苦命的蝴蝶双宿双飞,而自己依然是可恨的光棍一支。
那个人,如果没有进驻到他的心里,占据他的此生第一次油升的感情,也许,那个时候的自己,也不会如此傲然、嚣
张的朝著老板的脸上丢书怒骂,大喊辞职!
也许,永远都会是个安稳过著生活,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一名资深老管家,当一辈子的老处男,随波逐流、忍气
吞声——最後,默默无名的度过馀生。
怎麽这一段叙述,听起来好像既无趣又悲惨?!
紊乱的思绪,突然窜出一张已经躺在冥间喝茶泡美眉的好友贼脸,莫宇困惑地皱起眉,不禁想到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
——人生,若非是一场冒险,那便是一无所有。
早在胸前留下那一道沉重、丑陋的疤痕时,他就这麽打算了。
一无所有,那又如何?
人生若非是一场险恶的牢笼,哪来的压力和快感呢?
所以他——莫宇,要持续的奋斗,努力,努力靠著自己的双手活下去,守护好家里的那些年轻弟妹们,保护好他们一
家子最珍贵的家。
虽然家境贫穷,并不富裕,但是至少能够学会,如何苦中作乐。
唉,才刚经历的事情,就给他如此深刻的体会了,让人难以消除,难以忘却……原来,人的决心,也可以是一场华丽
的战斗。
一双挥别一切茫然,展现锐利锋芒的翠绿猫瞳,美丽得令人迷眩,那个人的执迷不悟,不想放弃的一股傻劲,让莫宇
无法防备地,陷入於其中,却又像是被旁除在外……
那样的倾心,根本无法和他们心底浓密到无法化解开来的深情爱恋相提并论。
是爱,亦是恨,爱恨交杂,阴晦难分的情感。
看著两个下场一个比一个凄凉的男人,相拥在一起时,所流露出来的淡淡悲伤,淡淡的幸福,连同他的心,也跟著淡
淡地抽痛著。
因为,那可是自己所欣赏的人啊。
有著坚强且美丽的心灵,一只漂亮的彩衣飞蛾。
自己连介入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惨兮兮的被对方给满垒OUT出局了。
呵呵,现实终究是残酷。莫宇掀唇,迳自嘲弄著自己,他疲累地闭起双眼,低声咕哝地蠕动了嘴唇。
「哎……能活著真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