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忍不住嘴角又要抽搐,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总是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哎!”楚清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出了净房,站在穿衣镜前,闭上眼道:“穿吧!”
耳边响着悉悉索索穿衣系带的声音,楚清忽然问道:“桃红柳绿想家吗?”
“奴婢从小就被卖进了宫里,自己的家人是谁早就记不得了。”桃红的语气依旧温柔似水。
“奴婢倒是还有家人,就是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奴婢。”柳绿的语气显得有点苦涩,“在奴婢的家乡,重男轻女的厉害着呢!女子出嫁时的嫁妆越多,在夫家的待遇就越好,都说女孩儿是赔本的货,所以女孩子一出生,养不起的穷人家不是把她溺死,就是丢到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像奴婢这样的算是命好的了。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随便问问。”楚清有点尴尬,他只是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和兄妹,所以想感慨一下,没想到桃红柳绿的回答,让他无言可对。楚清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他想回去,想出宫,想找一个知己倾听自己的无奈和苦闷,他想要自由。这高高的宫墙锁住了他的人,永远也锁不住他的心,总有一天他会飞出这宫墙。
“圣旨到。”福子人未到声先到,一众宫人纷纷退后下跪。
楚清看了眼身后的宫人,抬眼正瞧见福子一手捧着圣旨,一手抱着浮尘跨进了门槛,那张清秀的脸上像有什么喜事,笑盈盈的容光焕发。
“奴才给殿下见礼了。”福子先是一脸献媚的向楚清行了礼,继而又一脸严肃的朗声道:“十一皇子倪春宵接旨。”
听到春宵二字,楚清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恶狠狠的瞪着福子,像是要把人给吃了。
福子尴尬的裂着嘴角抽搐,“殿下,这是过程,免不得,您还是接旨吧!等接了旨,这名儿就不算数了。”
楚清一听这话,面上露出了喜色,感情这是他皇帝爹下旨给他改名来了,他这爹是神经了点,但说话还算数。“儿臣……接旨。”
福子打开圣旨,派头十足,高声朗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一皇子倪春宵,因其名使人浮想联翩,与青楼歌姬同名,有损皇家颜面,今日特更名为缠绵,诏告天下,以视警告,钦赐。”
这方福子的话音还未落,手里的圣旨已经到了楚清的手上。楚清铁青着脸,瞪眼盯着圣旨,抓着圣旨的手指越扣越紧,捏皱了明黄的圣旨。
“啪嗒——”
楚清愤怒的将圣旨砸到地上,又踩上去猛碾泄恨,“他爷爷的,春宵有损皇家颜面,缠绵就不有损了吗?还诏告天下,怕天下人不知道堂堂的一个皇子有个妓名吗?”
一众宫人吓的面容失色。福子忙抢下楚清脚下的圣旨,紧张的拂去上面的灰土,“殿下,这可是圣旨,您这可是大不敬,是要获罪的。”
“什么罪?砍头吗?好呀,来砍老子呀!老子让他砍。”楚清气躁的走来走去,皙足上的银铃叮当脆响。
楚清倏地停了下来,拉起衣摆直直的盯着脚腕上精致的银铃,“这是什么?”
“铃铛。”回话的是福子。
“我问的是这东西怎么会在我的脚上?把这个玩意给我拿下去,我又不是小猫小狗,弄个这玩意做什么?”楚清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柳绿看了看桃红,桃红皱了皱眉道:“这是皇上让戴上的,奴婢们也没办法。”
“你们不拿,我自己拿。”楚清蹲下去摘银铃,鼓弄了半天还是没能拿下来。“搞什么,怎么拿不下来。”
“殿下没用的,这铃铛一旦戴上,除了皇上谁也取不下来。”福子淡淡的道出了事实。
“什么?”楚清立刻没了精神,抱住身后的柱子哭闹了起来,又磨又蹭的,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只发情的小猫。“混蛋,大混蛋……”
15.皇家书院
晚膳时倪项才回到寝宫,当他走过九曲回廊的那一刻,看到的是一抹浅黄色的小身影,披着夕阳的余晖,赤脚高坐在白玉栏杆上,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拿着钓竿,定定的望着虚空出神。
同样的夕阳,同样如火的霞云,巨石上的青衣少年摆着同样的姿势,少年蓦然回眸一笑,孤寂了万年的心从此有了眷恋。熟悉的画面浮出脑海,倪项有片刻的失神。他在眼前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自问,自己是不是错了?
就在此时,去御膳房取吃食的桃红提着食盒走进了寝龙宫。她拐过回廊,就瞧见倪项正站在前面,自家的小主子坐在殿门外的白玉栏杆上,不知在发什么呆,两个人之间还离了好一段的距离。桃红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她总不能傻傻的站着不动吧?小主子还没用晚膳呢,今儿的饭本就晚了。
“奴婢……”
桃红才开口就被倪项打断了,倪项收了抬起的手,无声无息的走到了楚清的身后,望了眼白玉栏杆下趔趄着飞跳的花公鸡,轻轻的拥住了发呆的小人儿,“皇儿好兴致,坐在这里逗公鸡,可有想父皇?”
楚清出奇的安静,只是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就不再动了。倪项倒是觉得有些怪了,这不像小人儿的性子,等了片刻他又问道:“皇儿怎么不出声?是在生父皇的气吗?”
“为什么要给我戴上这个东西?”楚清面无表情,晃了晃戴着银铃的脚,银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倪项看着皙足上的银铃,答非所问,“它果然很配你。”
“配你个大爷。我又不是女人,不是阿猫阿狗,整日戴着个叮当作响的东西要人笑吗?还是告诉别人我来了?”楚清不再装深沉,语气陡然拔高,脸上露出了愠色。
倪项看着气呼呼的小脸轻浅一笑,举目远眺,“皇儿这可是冤枉了父皇,朕送皇儿这件小玩意,也是为了皇儿好。这寻魂铃是由朕的精血所铸,只要它在你的身上一天,不管皇儿是在宫中,还是天涯海角,朕都可以找到你。”
楚清扔掉钓竿,猛地转身抓住了倪项的衣襟,大声吼道:“为我好就不该给我戴上这个东西,老子要的是自由。”
倪项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小人儿,眼中的神色令人猜不透。他的目光随着慢慢描过秀气双眉的指尖,落在小人儿空空的左眼角下。“皇儿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唯独自由,朕给不起。”
楚清怒不可遏,压抑了一天的怒火终于喷发了,他一拳打在了倪项的右眼上,接着又给了倪项一个肘顶,一挺身跳下了两米高的白玉栏杆,冷哼一声,气势汹汹的直奔宫外而去。在楚清跳下去的同时,倪项一手撑住栏杆,侧身一跃,也跳下了廊台。两步并作一步,从楚清的身后将他捞进了怀里。
衣袂飞旋,长发旋舞。柔软的发丝扫过脸颊,楚清一阵头晕目眩,等他定睛去看时,眼前赫然是倪项那张多了一只黑眼圈的脸。看着自己的杰作,楚清的气焰稍减了些许,他立刻又觉得只有一只黑眼圈的倪项不太顺眼,于是冲着倪项那只完好的眼睛又挥出了拳头。
倪项轻巧的躲过了飞来的拳头,毫不在意的问道:“皇儿这是要去哪里?”
“回迎春苑,妈的,快放我下来。”楚清一拳挥了空,心有不甘,脸色越加臭的难看。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寝龙宫,不准再回迎春苑。”倪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因为你是皇帝?皇帝高高在上一不高兴就要砍头,别人怕你我不怕。老子告诉你,老子宁愿去死,也不做你倪项取乐的玩具。别当老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老子吃过的盐不见得比你吃过的米少。老子巴不得你立马就砍了老子,老子也好来个解脱。”
倪项眯起眼沉默不语的看着楚清,半晌后,他放下楚清,语气平静的说道:“你走吧,朕不拦你。”
楚清愣了愣,转身就走。他不想再理这个神经错乱的自大男人。
倪项面色沉了沉,唤道:“来人,把这只鸡给朕送去御膳房炖了。”
只走出数步的楚清倏然定住,慢慢转身看向身后,只见大花被倪项踩在脚下,一双圆豆眼闪着泪花,凄楚可怜的看着他。
“喔喔喔……”大花发出凄凉的叫声,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只具有泪腺的鸡,它流下了悲凉的眼泪。
楚清咬牙吐出字道:“算你狠。”甩袖子径直走回寝殿。
倪项长臂一揽将楚清抱进怀里。
“混蛋,快放我下来。”楚清臭着一张脸大喊大叫,一个大男人总是被另一个男人抱来抱去,尊严都丢光了。
倪项无视雨点般落在胸口的拳头,大步兀自走向寝宫,脸上的表情甚是欢喜。
大花霜打的茄子孤零零的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看着抱走主人的男人,空旷的平地上,只留下它这只无人问津的鸡。一道黑影蓦然笼罩了大花,大花呆呆的抬起头眨了眨圆豆眼。
来人正是宋慈。宋慈温柔的笑道:“伤了翅膀了?”
大花点头如啄米,它认得这个温雅的男子,是给主人看病的人。
楚清和倪项这么一闹,之前拿来的饭菜早就冷了,于是倪项吩咐宫人,再重新去御膳房取一份来,然后自己进了殿后沐浴更衣。当他披着一头还在滴水的长发出来时,楚清正一声不响的蜷缩在椅子上,失神的盯着脚腕上的银铃发呆。
倪项突然一阵心痛,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扣拢,他苦笑了一下,走到楚清身边将他抱进怀里,坐在了楚清坐过的椅子上。“朕知道皇儿很生气,但朕也只是不想皇儿离开朕。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答应,只有离开朕不可以。你若离开,朕不仅会杀了大花,还会将桃红和柳绿送去做官妓,让她们的后代,世世代代男为奴女为娼。”
怀里的小身子颤抖了一下,低低糯糯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疯子。”
倪项玩味的笑了笑,转而说道:“皇儿已足六岁,也是该到书院读书的年纪了,朕已经叫人通知了书院,明儿一早你就去书院。”
适时,宫人取来了新的吃食,热乎乎的饭菜被一样样摆上桌,楚清瞧了一眼,扭了扭小身子,嗔道:“我饿了,要吃饭。”
“朕抱皇儿过去。”
“我有腿有脚,自己可以走,不劳烦父皇。”
“皇儿可还是生朕的气?”
“不敢。”
“不敢就听朕的,皇儿乖乖的听话,朕就会更疼皇儿。”
这就是典型的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楚清一脸的不屑,心里却奇异地难受的要死。他不明白这种感情从何而来,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一切本就是理所当然。为什么会这样?楚清很迷茫。
晚膳在两个人的沉默中度过,倪项很体贴的没有再逗弄楚清。用过晚膳后,倪项就抱着楚清上了床,安静的拥着他,一觉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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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楚清仰头看着写着皇家书院的匾额,不屑的撇了撇嘴,身后忽然有人轻佻的问道:“新来的?”
楚清循着声转身,上下打量身后的清秀少年。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书院的白襦袍,手里摇着象牙扇,典型的纨绔子弟。楚清对这种人没兴趣,转回身抬脚往书院里走。在书院里皇子和平民一样,没有太多的特殊待遇,只有头上的发箍可以辨别出皇子的身份。
“哟,好拽的小公子呀!少爷我就喜欢这样的。”清秀少年赖皮的跟上楚清,摇着扇子套近乎,“瞧这小模样还挺可人的,你是哪家的公子?”
楚清完全把身边絮絮念叨的少年当成了空气,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往前走。倪项告诉他到了书院要先找院长,院长会为他安排好一切,可没告诉他院长室该怎么走。既然不知道那就走着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找他。
走了不多时,一个面容端正的青须男子就迎了上来。男子匆匆上前,忙拱手向楚清施礼道:“臣书院院长容琪见过十一皇子,恕臣没能及时迎接,还请殿下见谅。”
楚清摆摆手,“免了免了,带路吧。”
“殿下请。”书院院长容琪领着楚清离开,临走时,不忘对一旁呆愣的少年使眼色,“还不快去书斋。”
少年哦了一声,讪讪转身,走了两步猛力拍了一掌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明明他头上戴的是紫金发箍,我竟然没认出来?”
楚清随着院长又走了一段,迎面又走来了四个俊美的少年,最显眼的要数走在前面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的相貌十分的俊朗,身上处处透着一股子高贵的气质,一双烁烁有神的凤眸令楚清十分的熟悉。难道他是……大皇子倪凌皓?
楚清正猜测着来人的身份,院长容琪已经开了口,“臣给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见礼了。”
16.皇兄
果然是大皇子倪凌皓。楚清也不怠慢,立刻施礼道:“十一见过三位皇兄。”
“免了,自家兄弟就别客气了,也别叫什么皇兄了,和你二哥他们一样叫大哥就行了。”倪凌皓笑道,犀利的目光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弟弟。
“十一听大哥的。”楚清鼓鼓的腮红扑扑的,乖巧的回了一句,小身子不自在的向容琪的身后挪了挪,低下的小脸不高兴的皱了皱。看什么看,老子有什么好看的。
“小十一真是可爱,这么小就如此懂事,可不像某人,那眼睛呀,都长到头顶上去了。”站在倪凌皓身后的少年,用锦扇轻抵着唇,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媚态百出,挑衅的睨了一眼身旁的虎目少年。
一脸冷然的虎目少年轻蔑的回了一眼,目不斜视道:“二哥若是对刚才的比试不服,凌哲愿意奉陪,免得二哥惦记的晚上睡不着觉,半夜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扰的我不得安宁。”
啪一声,二皇子倪凌轩合起了扇子,一本正经道:“既然三弟都这么说了,那二哥也就不卖关子了,三弟小心了。”
话音未落,倪凌轩的扇子已经刺向了倪凌哲,倪凌哲不惊不慌,气定神闲,出掌挡了倪凌轩的扇子。倪凌轩收扇转攻下盘,嘴里喝道:“扇挑蟠桃一柱。”
倪凌哲红了脸,足尖点地后跃,气道:“二哥是要废了我?”
倪凌轩桃花眼一飘,荡人心神,手里的扇子直捣黄龙,“若是真的废了,也是福气,也少了桃花债缠身,清心养性,也可早日成仙。”
“桃花债缠身的是二哥,该清心养性的也该是二哥,凌哲不想成仙,这个机会还是二哥自己留着吧。”倪凌哲一边说道,一边出掌攻向倪凌轩的面门。
倪凌轩和倪凌哲自顾自的大打出手,其余几人各怀心思自动退到一旁观战。楚清抬了抬眉目,一一瞧过身边的几人。容琪拈着青须看的津津有味,哪里有身为人师的自觉?倪凌皓一副见惯不惯的模样,也无插手的打算。视线一转,楚清的目光落在了一直被忽视的少年身上。看着一脸忧郁,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少年,楚清很想扑过去蹂躏一番,这人天生就是被欺负的好苗子。楚清摸着下巴啧啧摇头,自己实在是太邪恶了。
“玉儿……”
楚清这方正邪恶的幻想着扒光了少年的衣服,鞭打那白瓷般的身子,用点燃的蜡烛在小小少年上滴蜡油,突然一声大喝,眼前的香艳成为了泡影,倪凌哲忽然跳进了视线,一把将娇弱的美少年拥进了怀里。楚清眉头一皱,小脸露出了不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