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进公司也快一年了,对这位马总监开口就放大招的风格还是适应不来,定了半晌,才惊觉对方在说什么,结结巴巴问:“你是说……我终于有机会拍电视了?”
“不。”马总监推推眼镜。
沈彻顿时失落无比,心说自己果然是听错了……
“是电影。”马雷励说。
沈彻张大嘴,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醒过神后欣喜若狂。能够拍电视剧他就已经快激动得找不着北了,现在对方居然告诉他,不是电视剧,而是大荧幕! 而他不是龙套,不是配角,甚至不再是男二号,而是妥妥的男主角!
“怎么了?你不高兴?”
“不,不是……”沈彻眼神还在失焦中,“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他做梦都想拍片子,想了太久了。忽然就能拍了,简直不像是真的。
马总监走回办公桌后,抽出剧本交给他:“我看过剧本,也和制片人和导演商量过,觉得你最合适。”
沈彻接过剧本,剧本名字叫《孔雀鱼之死》。
“不过不是没有风险,”马总监在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握,郑重其事道,“你要饰演的角色是一名同性恋画家。”
沈彻愣了一拍,抬头看向办公桌后一脸正色的男人。
“毕竟你是偶像出身,这个角色对你的形象会是很大的颠覆,你可以拒绝。”马雷励说。
突然就有拍片的机会了,竟然还是争议性这么大的题材,沈彻脑子里此刻一团乱,想了想,道:“我想……先看看剧本。”
“当然,”马雷励点点头,“看完剧本给我回复。”
忙完电视台的琐事又是晚上十点多了,沈彻随着稀稀拉拉几个人上了地铁,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他现在只是个才刚刚摸到上岗证的实习主持,公司不可能安排专车和助理。
沈彻翻出剧本开始看起来。地铁在幽静的隧道里穿行,车厢里好些人都睡着了,世界就像一只银白的摇篮。他的对面坐着一名戴着耳机听歌的少年,一点点旋律从耳机里漏出来,一忽儿欢快,一忽儿忧伤。沈彻一直低着头,沉浸在剧本里的感觉如梦似幻,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合上剧本的那一刻,头顶响起了列车到站的广播,沈彻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坐着环形地铁又回到了起点站。
沈彻双手按在剧本上,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接到了这么优秀的本子,抬头望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影子,眼前仿佛已经开始放映一格格鲜活生动的画面 。他想起马总监在办公室里对他说的话,同性恋的角色接得不好也许真的会毁了一个偶像,可是同时也可以让他彻底摆脱在观众心目中根深蒂固的欢脱青年的形象。他必须赌这一把。
更何况,他真的很喜欢这个本子。
第二天沈彻就迫不及待地答应接下这部片子,下午雷厉风行的马总监就安排他和制片人导演见了面。沈彻一见到凯墨陇差点没傻眼。
制片人倒是不认识,是一位四十来岁笑起来很和气的胖先生,姓袁,据说是第一次做电影制片人,以前只做过几部电视剧。沈彻不难听出袁先生对这部电影本身,对由他担任主角都抱有很大的期待。这反而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上回到公寓,沈彻一宿没睡,一直等到凌晨三点多。凯墨陇开门进来,见到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卷毛青年,并不意外,边解领结边说:“ 等我做什么?”
沈彻实在按捺不住积压在心里一天的疑问,抬头道:“我能问为什么会选定我做主角吗?”
凯墨陇神情了然:“你想听实话吗?”
沈彻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他现在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娱乐主持,在此之前也只演过两部偶像剧,两部情景喜剧,还很不争气地赢得了收视毒药的骂名。《孔雀鱼之死》虽然是小成本制作,但是剧本非常出色,又有星邦娱乐加盟,这样的好康如何就落到他头上了呢?那位袁制片人显然对他并不熟悉,虽然口口声声说觉得他外形和气质各方面都很合适,但是但凡看过他以前的片子,就会知道这个角色和他擅长的类型相差悬殊。
凯墨陇看着沈彻:“实话就是,我觉得你现在并没有那个实力出演我导演的电影。”
沈彻心一沉,眼睛闭起来,果然……
“所以我压根就没有推荐你。”凯墨陇说。
沈彻意外地抬起头。
凯大手继续道:“这片子TPS和星邦娱乐都是投资方,双方自然都希望主演是自己公司旗下的人,不过这片子属于小众片,男主角又是同性恋,所以竞争并不激烈。袁先生看了双方提交上来的人选,从里面选中了你。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我觉得这些人选中没一个真正合适的,包括你在内。”
凯墨陇这番话没有留任何的情面,说得非常露骨直接,沈彻听了都觉得抬不起头。
“是你要我说实话,我就直说了,”凯墨陇耸肩道,“袁先生之所以相中你,除了觉得你的外形很合适,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是所有十一个候选名单中唯一一个电影学院出身的。”
沈彻小怔了一下,这么简单的理由,却让他顿时无比汗颜。他想起自己那篇被打回来重写了三次还没过的毕业论文,还有那些找各种借口翘掉的表演课……
“袁先生没有看过你那四部电视,他从来不看偶像剧和肥皂剧,以前做电视制片人时也都是出的一些叫好不叫座的冷门电视剧。他是一位我很尊敬的制片人,所以我尊重他的意见。”凯墨陇停了一下,等到客厅里完全安静下来,淡淡地问,“现在你知道了。”
沈彻沉一口气,点点头:“对不起,我不该东想西想,”他握紧手中的茶杯,暗暗给自己鼓劲,“我会努力演好这片子的。”
“那当然,你必须演好,还有一个原因,”凯墨陇说,“这剧本是你贺兰老师第一个电影剧本,我不希望影片演砸。”
沈彻瞪大眼不敢置信,凯墨陇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留下一句“从明天开始我亲自调教你”,直接上了楼。
沈彻在沙发上注视着贺兰霸房门紧闭的书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像是想通了一般,关了台灯,呼啦拉上被子,把自己一裹就睡过去了。凯墨陇在楼梯上摇头笑笑。
其实有一点他没有对沈彻说实话,袁先生其实看过沈彻的电视剧,甚至知道收视毒药的恶名。
那时自己曾劝对方慎重,至少要为上座率考量,袁先生却摆手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们这是小众的片子,本来票房就不能跟大片大制作相比,实话说,我就是冲着金枝奖去的,只有拿了奖,我们的电影才会被更多人注意到,所以我只挑最合适的。”袁先生低头注视着沈彻的照片,“很多时候一个演员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没遇上一个好角色。他们只看到沈彻的的缺点,但我看到他的潜力。古印这个角色需要给人外喜内忧的感觉,沈彻以前饰演的人物太浅,太喜感,但我不相信他就只会笑,他的人生中就没有一点悲伤。只要再悲伤一点点,再厚重一点点,他就会是我们想要的那个古印。”
小剧场一则——
话说有一日耽美大神微服私行,一批渣攻便被收到了天上,准备接受大神的裁决。
校花不幸也是其中一个。
大神左护法:这么美,竟然是渣攻,真是可惜!
大神右护法:这尺寸绝对是绝世好攻的硬件啊,啧啧,可惜可惜!
沈卷卷被带上来。
耽美大神:沈卷卷,本大神知道你饱受渣攻之苦,现在只要你开口,本大神就会将他改造成绝世好攻。
沈卷卷:要怎么改造啊?
耽美大神:改造的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包括(以下省略五千字),但这也是渣攻应受的惩罚。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本大神,他是渣攻吗?
沈卷卷瞪大眼心疼地看着一旁柔弱的校花,坚定地摇头:他不是渣攻!
耽美大神:那他技术渣吗?
沈卷卷激动地抱住校花:技术也不渣!我就喜欢他这种技术!大神,我不用改造,你把他这样还给我好吗……
左护法&右护法,已CRY。
144、
《孔雀鱼之死》的男主角是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天才画家,于是沈彻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恶补美术知识,凯墨陇也不晓得从哪里找来一本《加德纳艺术通史》,全彩近一千页的大部头,沈彻天天抱着使劲熏陶自己,从石器时代的艺术跑步进入古希腊艺术又飞奔至文艺复兴的全盛时期,一开始是逼着自己学,到后来也渐渐看出一些滋味。有一次主持外景节目,他站在清晨的海边,望着远处的渔船,回头对着摄影机激动地冲口而出:“太美了!让我想起莫奈的《日出印象》!”
节目播出后贴吧轰动了。
——沈彻居然知道莫奈?!
——废话,他还知道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和多纳泰罗好吗!
——好厉害的感觉!
——沈彻到底怎么知道莫奈的?!《忍者神龟》里没有莫奈啊!
因为电影里会有不少画画的场景,于是第二关便是真枪实弹地开始画画。沈彻看着那堆画板,画布,调色盘,还有大大小小功用不同的画笔,仿佛下里巴人人坐在法国餐厅里,一个头三个大。这些天恶补美术史,虽然对很多名家名派也算小有心得,但是真的拿起画笔,一下子就心虚露馅了。
凯墨陇让他从肖像画起,同时命令全公寓的人必须配合,第一天的模特是贺兰霸。
沈彻举着画笔,迟迟下不了手。
“你到底画不画啊,我姿势都摆累了!”贺兰霸抽着烟,很烦躁。
沈彻实在找不到一点感觉:“……老师,你能换套衣服吗?”这背心加裤衩的,没有艺术感啊。
“哪来那么多讲究?!老子愿意当你模特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想让我穿什么衣服你自己脑补一下画上不就得了!”
沈彻欲哭无泪,脑补了一套阿玛尼,啪嚓贴在鸟窝头人字拖的贺兰霸身上,然后狠狠地麻了一下。为毛达芬奇都是画蒙娜丽莎,维米尔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他非得画鸟窝头背心宅男……
贺兰霸更不耐烦了:“达芬奇是生来就画蒙娜丽莎的吗?人家还画了那么久的蛋蛋呢!你要不耐烦画我,自个儿去画蛋蛋!”
沈彻在心里吐槽画蛋蛋根本就是湖绿的好吗,亏你还是编剧。
最后硬着头皮终于画完了,贺兰霸脖子都拧酸了,叼着烟汲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审查:“画得怎么样啊,看你这呆滞的表情……”然后嘴里的烟刺溜掉了下去。
画布上是一颗暴漫人头。
贺兰霸缓缓抄起了拖鞋。
第二天的模特是欧哲伦,小天王比贺兰编剧还要不配合,坐了没两分钟就接到电话忙着要出去约会。一抬头看到楼上下来的秦修,如同看到救星:“太好了校……秦修!你来帮我顶个班,我有紧急约会,下次我替你啊!”说着就把人拉到沙发前,不等秦修说什么,飞快地提了挎包闪出大门。
沈彻看着站在逆光处一脸无可奈何的秦修,蓦地就有点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和这个人谈恋爱是一回事,让这个人做自己的模特又是另一回事。
秦修扫了一眼被欧哲伦磅啷摔上的大门,扯了扯衣领,靠坐在沙发扶手上,简单地摆了个姿势:“画吧。”
作为模特,秦修比那两位着实专业多了,为了方便他画画,姿势几乎没怎么动过,即使活动一下,也会很快摆回原来的位置。
沈彻在画布上才刚勾一个大概的轮廓,就觉得力不从心了,不知道画家们面对着美丽如尤物的模特时都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也像他这样手心发汗。
“你看起来不是很自信啊。”秦修边摆姿势边和他聊着天。
“画画我一窍不通啊。”沈彻抬头瞄一眼秦修,又画两笔,基本是看到哪儿就画到哪儿,这又在画布中央画了只眼睛,想了想,一根根描出上下眼睫毛 ,画出来的眼睛又丑又大,倒是有了几分毕加索的感觉。他摇摇头,把这页撕了,又重新对着空白的画纸,有心无力地道,“其实我也不是非得画肖像画不可吧,也可以学波洛克啊,把颜料泼到画布上,想怎么泼怎么泼,不也叫艺术。”
秦修笑了一下:“你不是说对画画一窍不通吗,至少这些东西我就不知道,我想电影院里的观众也没几个会知道。其实也不是真要你画个什么东西,重要的是让你找到艺术家创作时的感觉。”
沈彻歪头瞄着画板:“我也知道啊,但是这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我看过你的剧本,古印的画主题常常是孔雀鱼,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彻停下画笔,回忆着剧本,思索道:“可能他觉得自己就像鱼缸里的鱼。”患有自闭症的天才画家,向往天高海阔的自由,却又不得不被束缚在钢筋混凝土的都市丛林里。就像鱼缸里的孔雀鱼,被四面的玻璃关着,它一定也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你这段时间都在恶补美术,对梵高的向日葵应该很熟悉了。”秦修说,“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看画展吧。是仿品的向日葵,但也足够了。”
“为什么要看梵高的向日葵?我在书上也有看到啊。”沈彻最后在画布上添了两笔,算是大功告成。
“去看了再说吧。”秦修问,“你画完了吗?”
沈彻这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秦修从沙发上直起身,走过来:“我也没期望你能画成什么样子……”
沈彻一看画布上的东西,忙扑上去遮住:“别看了!真的画得很烂!”
秦修可疑地瞅着他:“你到底把我画成什么样了?”
沈彻背身挡在画板前:“太难看了,你看了会做噩梦的,我马上就扔掉!”
秦修脸色一沉,心说不会是把我画成女人了吧,这么想着上前就粗暴地拉开沈彻:“让开!你到底画了什——”
话音戛然而止。
沈彻哪里是北极熊的对手,画板没护住,直接倒在了地上,画纸上的东西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沈彻一闭眼,心说完了。
秦修盯着画纸,那上面居然是……一朵花?!更奇葩的是花心的位置还画了一只眼睛,上下睫毛浓密得跟刷了美宝莲似的,右下角那坨鼻屎样的东西是泪痣?!
这画的是人吗?这简直是妖怪!
“沈二你画得怎么样了啊?”贺兰霸伸着懒腰走出书房,他被凯墨陇叮嘱要每天不定时地检查沈彻的功课做得如何,这会儿出来一看,画板摆在客厅中央 ,画手和模特都不在了,宅男编剧咬着一根火腿走到画板前,然后张嘴就愣住了。
这次不是暴漫,画布上赫然是一朵长眼睛的花儿,下方居然还有一坨画风迥异的狗屎遥相呼应,本来这鲜花插在狗粪上的意境是挺到位的,偏偏狗屎上还长着一团团卷毛,看着真真是恶心到家了。
贺兰霸啧啧感慨:“都特么是艺术家啊。”
Jessica走进摄影棚,秦修刚做完造型,正在拍定妆照。因为剧本需要,这次的造型做得比较毁,秦修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脸色苍白得像没见过光,化妆师还特意给画了黑眼圈,整个走的一憔悴落魄还兼神经质的路线。造型师推来一把轮椅,秦修坐在上面,落魄指数瞬间登顶,Jessica在心中默默为粉丝们点了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