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群侍卫面色不改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六王爷一派的老臣为防止晚节不保,纷纷蒙了眼,漏过指缝偷偷瞄着进度,不禁砸砸舌,到底年轻啊,一个个都细皮嫩肉的。
偷乐的同时,也不忘身为大臣的道义,有人挺身而出,大声叫板,“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聚众脱衣,实在是太有伤风化,太子当道,天下必将永无宁日。到那时,红杏忙着出墙,绿帽赶忙戴,必将鸡犬不宁,鸡飞狗跳。”
太子皱了皱眉,不敢置信大难临头,那些个老儒生还头头是道。
六王爷也是一脸鄙夷,就知道太子会用美男计,明里的暗地的斗了那么多年,他还是乐此不彼地一成不变,没创意,你不腻,我也看腻了。
六王爷打了个哈欠,还是少津好看,百看不厌。
太子臭了脸,狠狠心决定使出杀手锏。开始解开自己的衣物,满是愤恨的眼,“是你们逼我的。”
此言一出,一众侍卫木木地停了动作,纷纷掩面哭泣。
当初要不是太子以自己相逼,这么多年也不会一上战场就开始宽衣解带。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今时今日最不想看的东西还是赤果果地暴露了,家门何其不幸,将军百战死,士兵被逼死。
太子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所到之处,无不用手梦眼,觉不透风,有胆小的当即昏厥过去。
六王爷怒不可遏,拿了麻袋当头套下去。没好身材,还敢拿出来秀。侍卫抬了头,纷纷投去感激不尽的目光。
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得太子极不适应,手足无措地手舞足蹈着,“来人啊。”
一众侍卫纹丝不动。风要往哪个方向吹,草就往哪个地方倒。若是有人看不得趋炎附势,来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奈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马上跪地投诚,“六王爷,尔等愿意跟从你。”
太子的动作戛然而止,哈哈大笑,“怎么,翅膀长硬了,都不怕破罐子破摔了。你们别忘了我还有威武将军。”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马上出来反驳,“太子,瘦死的马是比骆驼强。但俺也知道死了的马比不过骆驼。俺劝您也早点投诚吧,说不定,六王爷高兴,你也好高兴了。”
太子怒不可遏,“混账东西。一派胡言乱语。”
那汉子看太子也是不需要自己这个泥菩萨了,索性挑明了说,“太子,你的大树到了啊。谁不知道威武将军死了。西域来了人商议六王爷为帝的事。”
太子以为百密无一疏,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原来蒙在袋子里的只有自己。蹲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时不利兮,威武将军不逝。威武将军不逝兮,吾不败。吾不败兮,佳人在怀。佳人佳人,奈若何?
至此,太子一党失势如山倒,往日的风光一去不复返,落井下石倒是的比比皆是。
借口却是不一,有人说太子颠覆了他对性别的看法,以前还能分得出孰是男孰是女,跟太子呆久了,所有人都是女人,而自己已经到了禽兽不如的境界。
有人说太子彻底绝了自己婚嫁的心,大凡是手下的妻女皆被他染指。
也有人说太子让自己传宗接代的心彻底地死了,虽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倘若是生了如太子般千疮百孔的脸,才是愧对祖宗。
六王爷自是如鱼得水,势如破竹,一时间登峰造极,险些羽化成仙,心有飘飘然。
等到一切妥当,六王爷春风得意地掸了掸一层不染的袍子,拉了少津,“少津,我们狩猎去。”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从西边飘来一团乌云,二话不说,马上干起正事。雨滴噼里啪啦,下得天花乱坠。六王爷好不扫兴,拖了少津回去。
雨滴掷地有声,少津听不见旁的声音,只听得一滴一滴。雨打风吹落的白山茶飘得浓妆墨彩,赶赴一场必死无疑的约会。年少时的言笑晏晏,临别前的信誓旦旦,没入狂风大雨中,了无踪迹。
谁不知道威武将军死了?
众所周知的消息,少津真地不知,也不想知道。
谁不知道威武将军死了?
他死了?怎么可以一声不响?
谁不知道威武将军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红毛就快下蛋了。
第三十二章:不省人事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一念之间,可以立地成佛,也可以拿起屠刀。一念之间,可以成佛,亦可成癫。
雨下得越来越欢,久旱逢雨的大地也是情难自禁。从山顶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歌词登不得大雅之堂。
“不游浪荡,想浪荡;游了浪荡,很淫荡。再游浪荡,是禽兽;不游浪荡,是叫兽。”入了雨声,不觉凄迷起来,湿答答地恍然隔世。
饶是六王爷怎么拉扯,少津硬是雷打不动地兀自淋雨。六王爷秉着同甘共苦的夫妻准则,也加入淋雨行列。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小王之于少津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皇帝不急,可是太监急啊。要是淋坏了准皇帝,留下个烂摊子,谁来收拾?马上有一群太监围了上来,雨是不打自来,也没准备雨具,情急之下,纷纷兜了自己的衣袖来挡雨。不消一刻,挥汗如雨,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滴答滴答个没完没了。
六王爷的周围全是攒动的人头,挤挤嚷嚷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六王爷守着少津,固执地等一个晴天。
突然,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破空而出,却只是“啊“的一声,毫无实质内容可言。六王爷循声望去,少津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唇白得吓人,手无缚鸡之力,全无生气。
“少津昏厥,尔等为何不接?”飘落的雨滴硬是被六王爷冲天的怒气反弹回去。
太监低了头,用蚊子般小的鼻音呐呐着,“是爷的意思。”
“混账,我何时吩咐过?”六王爷抱了少津,寻着红线。红线就是那只西域来的马,只因扯断六王爷的红线却依旧安然无恙而被大伙津津乐道。府上每每提起它的英雄事迹,无不是心生羡慕之情。毕竟在这人当畜生使,畜生当神供着的年代,大家更愿意祈祷自己投了畜生道。
小太监抖了抖,不觉雨又冷了几分,“爷曾明令禁止,凡是借故吃豆腐的,一律罚吃小葱。”
六王爷不曾想,嘴打了嘴。一时也是语塞。
拉马的小厮慌慌张张地回来,急于报忧,连前脚迈出,后脚还深深埋在泥潭里也置之度外,“爷……爷……不好了。”
六王爷被太监将了一局的仇无处可报,正好泄在不知好歹的小厮身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叫你拉马,你就拉马。怎么那么多废话?”
好不容易把另一只脚从泥潭里拉出来,小厮早已是声泪俱下,不知是被六王爷骂得狗血淋头,还是感慨一失足为千古恨。抽答着,“红线不见了。”
大袖一挥,又是一把鼻涕,“小人去牵马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红线跟了另一匹马厮混。小人一叫它,那畜生倒是跑地更欢了,看那头也不回的拼命劲,八成是私奔了。”
小太监不可置信地盯了小厮。小厮确定地点了点头。在这个年代,马儿可以挣脱缰绳,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作为普罗百姓,只有眼巴巴望的份。待到落叶时节,空对着一棵不长叶的树,说起那段埋在时光里的传奇,心绪也是久久地不能平复。
六王爷已是面如土色,拥着少津不住发抖的身子,发狂似地叫着韦安。
韦安满身风雨自海上来,一身劲装,干净利落,带上面具,更显神秘气质。一言不发地马上例行公事。
只是六王爷向来是言出必行,为严防韦安吃少津的豆腐,只好六王爷抱着少津,韦安才得以背了六王爷,以叠罗汉的奇异组合行进在凄迷的雨色中。
雨无边无际地罩下,下个没完没了。韦安清晰地感觉到六王爷的颤抖,像个孩子般蜷曲在暗夜的角落里,无依无靠。
韦安不可置否地一笑,初遇他之时,也是这般无助,只是习惯了伪装,接近他时,回转身来的却是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嘴脸,犀利地说着不属于那个年龄的话,“你是影卫,干得不错。好好干,会有你的甜头。”
韦安不说话,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从此生是六王爷的人,死是六王爷的鬼,无怨无悔。
韦安看着雨夜中拉长的影子,逶迤着彼此纠缠不清的关心。谁对了,谁又错了?彼此之于对方,都是放不下的执念。
韦安想着一辈子这么下去也好,只是梦总有醒的时候,路总有尽的时候。谁又给了谁一辈子?
六王爷合上了门,把韦安拒之门外。窗棂上的剪影忙碌,又是唤御医,又是帮少津换干净的衣物。一豆油灯昏暗,马上被人挑高,吱吱地烧着。门外络绎不绝着小厮的走动,又是端水,又是备衣,只是全部止步于门外。
第二天清晨,六王爷看着少津睁开眼,欣喜若狂。少津如梦初醒,腾起身子,一把抓住六王爷的衣袖,“红毛,下了几只蛋?”
六王爷瘪瘪嘴,为什么少津的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却装得下一只鸡。醋气熏天,“小王从何得知?”
少津又问了一遍,“红毛,下了几只蛋?”
六王爷被问急了,“你去问红毛啊。”
少津点点头,满世界地寻起红毛。
也不知道红毛跑哪去露水鸳鸯了,水池边的鸭群里没有,鸡舍里也没有。少津顿时慌了神。
六王爷看着心痛,着手下帮忙。不一会儿,消息传来了。六王爷带了少津气势汹汹地出现在荒废的大宅里。
最后一扇门抵挡不住拳打脚踢的迫害,直直摔在地上,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
十三妹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从破门中涌入不可计数的士兵,持了刀枪,严阵以待。十三妹抹了抹满嘴的油腻,不禁喟叹着,到底是侍卫,当狗久了,鼻子也可以跟狗鼻子媲美。笑呵呵地从背后拿出仅剩的鸡腿,补补狗腿子,跑得更快。
“小女子自然知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我请大家吃狗腿子。”
一摞袖子,说得是豪气冲天。一双眸子骨碌碌地转着,见侍卫没动作。笑得豁然,“原来不是为的这事,不早说。”径自吃去,嘴从左边裂到右边,幅度之大,令人不敢置信这也是一个女子所为。
少津死死地盯着十三妹嚼得津津有味的嘴巴,活生生地看着一只鸡的死去,却是无能为力。
下了很大的决心,扼住了十三妹的喉咙。十三妹不耐烦地打落少津的手,“大哥,你不是不喜欢吃鸡吗?”
少津的手无力地垂下,明知故问,“你杀了红毛?”
十三妹拉了少津,雀跃着,“大哥,你终于要救小妹于水深火热之中了。”不消一刻,来了疑问,“只是,你是从狗洞里钻过来的,还是从后门溜进来的?”
六王爷自少津背后出来,“光明正大明媒正娶过来的。”
少津又是一阵头昏眼花,呐呐着,“红毛,下了几只蛋?”
十三妹豁然开朗,“大哥所言极是,若是待到公鸡下蛋时,还可以多享点口腹之欲。”
少津只觉得鸡同鸭讲,一时气闷,又是不省人事。
第三十三章:木已成舟
爱情,要么绑架一个人一起走进坟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当年老衲为了师太皈依佛门,也只好牺牲了自己。
要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却终究敌不过柴米油盐的摧残。
更绝地是求之不得,辗转发侧,渐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雌雄难辨。观音敢称此中鼻祖,至今是男是女,惹人深思。
少津慢慢睁开眼,十三妹支着头昏昏欲睡。少津纳闷,男女授受不亲,为何有个女子守自己到天明?莫不是偷吃被人纠缠,少津咧开嘴,笑得苦涩,到底是寂寞久了。
少津,我的少津,你何时归来?
六王爷下了朝,焦急地推开门。若不是商议新帝登基诸事,不得以新官上任三把火,才舍不得离开少津。
晨曦自开合的门缝间漏进,安静地泄在少津的身上。少津久不见光,不适应地扶了衣袖遮阳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下身,幸好没做什么对不住少津的事。
六王爷欣喜若狂,拉了少津的一只手,摇摇晃晃。少津被摇得头痛,语出惊人,“少津,别闹了。”
六王爷愕然,以眼询问十三妹。十三妹擦擦流了一地的口水,最讨厌一声鸡鸣惊动鸳鸯梦,只差那么一点点,邵哥哥就要从了自己。没好气地,“大哥,大清早地别没事找事。”
少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难怪面熟的很。”望着十三妹,一副我看穿了你的讪笑,“你走错屋了,花花在东厢房。”
十三妹感激不尽,撒了欢地跑向西厢房。
六王爷只是云里雾里地隔岸观花,不知道少津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少津拉了六王爷来到院落,雨打风吹过的梨花飘落一地,粘了水汽,不再弱不禁风。少津贴在六王爷的耳畔,满是宠溺,“这回,不可偷懒。”
六王爷不明所以,睁了无辜的眼巴巴地望着少津。少津焚了香,置于六王爷面前,“蹲一炷香的马步。”
六王爷憋憋嘴,不乐意。少津开始长篇大论,“少津,为夫也是为了你好。哪一天我若是不在了,你也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六王爷终于爆发,“小王不是少津。”
少津哈哈大笑,“少津,你又想偷懒。”
六王爷直直地擎住少津的肩膀,望进他的眼眸深处。“你才是少津。”少津只是波澜不惊。
一阵风过,焚香的灰烬吹得他们灰头土脸。少津细心地擦净六王爷的脸,满是心痛,“少津,不可偷懒。”
六王爷一拂衣袖,愤然离去。我六王爷不要赝品。
十三妹空跑一趟,也是心有激愤。同少津理论,“大哥,为何耍我?”
少津拾起一片梨花,花心似我心,笑得苦涩,“你大哥也不理我了。”
十三妹一摞袖子,“大哥,我知道你还在斤斤计较我独吞了鸡的事。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我?”拾起地上的枯枝,负荆请罪。
少津的眼苍茫,不知望向何处。十三妹哭哭啼啼起来,“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一个激灵,“莫不是嫌弃尺度不够。可人家一个良家妇女不好坦胸露背。”
六王爷找了侍卫总管展鹏,一醉方休。几杯下肚,悲从中来,“少津,不是少津。”
展鹏一头雾水。六王爷砸掉杯盏,“他念念不忘那个奸夫。”
展鹏了然,“王爷,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六王爷喃喃着,“他神智不清,把自己错当奸夫,叫小王少津。”
展鹏来了八卦精神,“那人待少津可好?”
六王爷灌下一壶酒,酒汁四溢。赤红了眼,“较之于小王,有过之无不及。”
展鹏拨拨胡子,计上心来,“不若依了少津。”
六王爷猛然扼住展鹏的喉咙,不可置信。
展鹏使劲推开六王爷,咳着喉咙,“爷不是想让少津喜欢爷吗?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办妥。何乐而不为哪?”
六王爷不说话,尽自喝着酒,一壶灌着一壶。酒肆的窗大开着,从窗口灌进别人的悲伤。同是天涯沦落人,反反复复道来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泣不成声,好不心酸。
六王爷突然有了五十步笑百步的畅快,突发奇想地想看看那个人有什么不开心的,好让自己开心开心。
跌跌撞撞地推开隔壁的门,桌上积着几坛烈酒,地上骨碌着几坛,白花花醉醺醺地滑坐上地上,好不狼狈。六王爷一步一步接近,白花花似笑非笑,擎了酒,眼睛喝得雪亮,胆子也是壮大了,全然没有拜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