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笑呵呵地拿下咸猪手,不明所以地对着花花。
白花花酒后吐真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小皇帝若有所思,瘪瘪嘴,好不委屈,“可朕只有一个十三公主,已经嫁作他人妇。这又如何是好?”
那边厢北齐来使还在叽里呱啦不停。小皇帝被逼得急了,“下达朕的指令,广罗天下佳丽。”
白花花倚着墙角,吐得稀里哗啦。冷风一吹,酒醒几分,听明北齐使者的话,瞥一瞥拉着小皇帝的少津,十指相扣,指通心意。风过,凌乱了发丝,相互纠缠着,所谓结发,不过如此。
北齐使者是说,贵国果然实力非凡,我们本来还打算乘虚而入的。现在想来只好知难而退。不过,利息总要收的。怎么样,送个质子,我们就不刁难你们了。
“质子”一词,咬字清晰,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少津。
北齐人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在称兄道弟,下一秒就要亲兄弟明算账。北齐人最见不不得他国强过自己,这一次果然是有备而来。
只是不知,小皇帝舍不舍得。
白花花微微按住心口,跳得厉害,无缘故的惶恐。
先皇在世之时,创造的最辉煌的战绩莫过于让众多崭露头角的北边小国一夕之间消声灭迹。庆功宴上那些刚刚封功授爵的大臣们抱着官袍,还在较劲自己的官位是否对得住自己的丰功伟绩,直到大军破关,才如梦初醒地睁大瞳孔。
先皇凯旋而归之时,夹道欢迎的人数不胜数。年少的白花花望着走也走不完的囚车,车内之人衣衫褴褛,满身恶臭,迎来苍蝇无数。
夹道的百姓皆是一脸嫌弃,纷纷拿了腐烂的瓜果蔬菜,秒足了劲砸他们。他们有些无动于衷,行如走尸。也有些定力不足,拿起歪瓜裂枣,感激涕零地啃噬起来。小时候夫子就说了,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他们的行径,怎一个贱字了得。老百姓哈哈大笑起来。
白花花还是禁不起好奇,“他们是何人?”
白韶踩在小厮肩上,两眼发光,“阶下囚。一场战争的胜负,全看你拿下了何种身份的质子。”
白花花不经意地抖了抖身子,发觉自己手脚冰凉。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帝一句话下去,马上八百里加急从各地源源不断地送来各色各样的佳丽。
小皇帝看看大殿上亭亭玉立的佳丽,一种飘飘然的虚荣感腾飞。传了北齐使者上来,任凭你的品味有多么怪异,总有一款适合你。
众佳丽也是极力配合,纷纷搔首弄姿,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北齐来使见美女眼开,高兴地左拥右抱,全部打包收下。
终于等到送大佛回去的日子了,最近几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花天酒地地陪着,虽只花了国库的冰天一角,但肥水流了外人田,总是不舒服。
一大早的天,小皇帝拉了一众大臣候在北门,热烈欢送。北齐来使慢悠悠地骑了马过来,身后尾随着一票子佳丽。
又是叽里呱啦的一番话。无非是感谢盛情款待的意思。小皇帝打个哈欠,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若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谁知北齐使者来了气,一把拉过少津,事出突然,少津被扯得花枝乱颤。使者言辞振振,又是叽里呱啦,“难道大齐天子最擅长出尔反尔?”
侍卫统管从大臣中走出来,用流利的北齐语回着,“稍等,容皇上与娘娘告个别。”转而对着小皇帝直直地跪下,“皇上不是应了北齐使者的要求,让威武将军质于北齐。”
小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一直信任的部下,一瞬间有自己抽自己巴掌的错觉。几乎是颤抖着,“你说什么?”
展鹏复述了一遍,不卑不亢。
血红的太阳从北边苍茫的黄土地上冉冉升起,万丈光芒,锐不可当。
小皇帝眯着鸷的眼,一字一顿,“若朕不许哪?”
展鹏“啪”地抽出先皇的遗旨,朗朗读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封侍卫统管为摄政王,皇儿年满十八岁之前作出出阁之事,展鹏有权干涉。”
北齐来使哈哈大笑,用生硬的大齐语,“大齐无人啊。”
少津整整衣冠,直直地跪下,“皇上,请让臣为你分忧。”
小皇帝的眼里全是血丝,拳头咔咔作响,复又无力地垂下。嘴巴开开合合,终是讲不出一个字。大臣跪了一地,恨不得把头低进土里埋了,当个鸵鸟真好。
少津站起身来,拍了拍沾上黄土的膝盖,走到小皇帝身边。“少津,莫要北齐耻笑了去?为夫此去一别,归期未定,你在家好好生养。”
小皇帝攥紧了少津的衣角,手心沁出了冷汗。少津叹了口气,一个一个掰开小皇帝的手指,几乎用尽了力气。
赤红的阳光打在众人身上,失了温度。
白花花不知哪来的勇气,主动请缨,“臣愿陪同威武将军前往。”
小皇帝红了眼,突然想仰天长笑,终是忍住了。转而居高临下地贴在白花花耳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你去了,少津还不是羊入虎口?”
展鹏添油加醋,“如此再好不过。威武将军在北齐也不会在言语上吃了亏。”
闻言,小皇帝瞪了瞪展鹏,抬头望望天,北边的天红光四射,风吹得不急不缓。回首望了望少津,已在马上,也正望着自己,四目相对,无语凝咽。叹了口气,终是应了白花花的要求。
北去的马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视野里。小皇帝还是纹丝不动地立在城门口,直直地把日出站成了日落。
大臣早已识相地散去,展鹏持了酒扔与小皇帝。小皇帝腾出只手接住,另一只手直直地打向展鹏。
展鹏也是不躲不避,待到小皇帝打累了,额上沁出了薄薄的冷汗,才开口,“称帝称霸者,必要振长策而御宇内,无情,无欲,则所向披靡。”
小皇帝抱起酒,一口饮下,哈哈大笑,“若不是你说皇位能绑人,朕要这东西做什么?”
展鹏低了头,“那是先皇的意思。”
酒罐啪地碎了,还有涓涓的酒汁不断溢出。
“人都死了,还不安分。”
那一夜,小皇帝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喃喃着,“鞭长莫及,到底是鞭长莫及。”
终有一日,我会鞭长所及。
第四十章:别扭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一排的娘子军尤为惹眼,打此道上经过的雄性动物没有一个能幸免于难的。他们一致性地扭头侧目,咚地一声,直直地撞到了夹道高耸入云的树干上。
一旁的啄木鸟扑腾着翅膀,更加卖力地啄树干,嫌弃地瞪了一眼络绎不绝地来抢饭碗的男丁。
一众佳丽只是笑,姿态不一,有前仆后仰式,有笑不露齿式,有夹带媚眼的,有大甩丝巾的。那些个人儿啊,呵呵一声傻笑,又是咚的一声,无可避免地重蹈覆辙。
少津撩开车帘子,不置可否地一笑。阳光钻进帘子里,洋洋洒洒地落了少津一脸。那笑仿若开在水中的莲花,激荡起白花花心湖中一浪又一浪的漪澜,久久不能平复。
少津转过头,“小弟,大哥脸上可长了水痘?”
白花花慌忙收回视线,像被人一眼看穿心思的小孩,别扭地回过头,嗯出一声,“没有。”
一路上好戏不断,也不觉得乏味。只可惜越往北边,树木越少,路人也几乎绝迹。
不过上有对策,下有政策。北齐来使做起了最原始的运动。一为御寒,二为不闲置一摞的美女资源,可谓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哪?
夜猫子的叫声在夜深人静之时此起彼伏,扰人清梦,撩人情思。白花花几乎是辗转发侧,用手捂住耳朵,轻轻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越念越快。
月光斑驳地泄在少津安睡的脸上,长长的睫毛随着车轮子的波动而轻轻颤动。车子一个颠簸,少津沿着倾斜的趋势滚到另一端,八爪鱼一般地贴在白花花身上。
白花花清晰地感觉到少津的鼻息一起一伏地吐纳在自己的脖子上,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少津胡乱地拉扯白花花的衣衫,白花花据理力争,心几乎跳出了嗓子口。
少津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白花花的衣衫半退,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白花花对准少津的唇,不管不顾地吻下去。
少津睁着迷蒙的眼,好死不死地冒出一句话,让白花花有一头撞死的冲动。那只猪说,“小弟是没吃饱吗?在大哥牙缝里捞东西吃。”
白花花一把推开少津,愤愤地下了马车。
少津的睡意也失了一半,揉了揉眼,还不忘关怀白花花,“小弟还在长身体,若是吃不饱,跟大哥明说就是,莫要偷偷摸摸。”
白花花一拳打在树苗上,树苗子摇摇欲坠。身后一黑影罩下,白花花回头,是北齐来使,春光满面。
北齐来使咧嘴笑着,“兄弟,要是饿了。”挤眉弄眼,小了声音,“她们绝对让你嘿嘿。”
白花花礼貌地回绝了,回到马车上。一进去,少津的手就蒙上了自己的额头,表情是难得的认真,一丝不苟地磨砂着额头脆弱的肌肤,白花花的脸轰地一下,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少津急了,喃喃自语着,“脸那么红,莫不是发烧了。”
发烧是假,发骚是真。
白花花打掉少津的手,愤然道,“无事。”
少津不死心,连连追问着,“那为何你的脸那么红?”
许是被问得急了,白花花说出了实话,“我怕干柴烈火。”
少津纳闷,“能让生米煮出熟饭,不错呀。有何可怕的?”
简直鸡同鸭讲。一个在陆上走,一个在水里游。
白花花一把撩开帘子,风凛凛灌进。至此以后,白花花养成了白天睡觉晚上当夜猫子的习惯,把鸡鸭相遇的机率降到最低。
陆陆续续走了二个月,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北齐国都汜水。少津掀开帘子,正对着巍峨的城门,金光闪闪。北齐来使好不骄傲,“门是金子做的。”少津对着他眨眨眼睛,听不懂。
城门口把守的士兵赘肉横生,积做一团,一说话,那些肉就抖个不停,看得人暗自捏一把汗。少津瞥瞥北齐来使,他其实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的。
城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久不闻人烟的少津莫名感动,就差抹鼻子掉眼泪了。闻一闻满身的异味,盘算着要好好洗去一身风尘。
一想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少津一不做二不休,使出了吃奶的劲摇醒白花花。“小弟,到了,到了。”
风餐露宿的鬼日子终于到头了。
白花花不耐地打掉少津的手,还是梦里的可爱,百依百顺。
听得车外人声沸鼎,热闹非凡,想是到了汜水。汜水虽带个水字,却抠门到一条小溪都没有。城内水源匮乏,黄金却是多到扔到路上任人践踏。所以到处金光四溢,太阳见了,也是退避三尺,实在惭愧,有太阳城之美誉。
白花花刚刚转醒,就听得有人说,“瞧,又来质子了。哎,国君光是安置这群质子,就得建起琼楼。”
另一个插进,满是骄傲,“我们北齐财源滚滚,只是不怕。若换了他国,哈哈……”
“也不知道质子长得怎么样?合不合国君的口味?”
“哎,别提了。国君不是被西域送来的质子迷住了,为了他抛弃了美丽的国母,真是造孽啊。”
说着,两人朝经过他们身旁的马车碎了一口。
白花花的心凉下半截,望着少津人畜无害的脸,失神。
直到北齐来使请少津下车入住琼楼,不厌其烦地说了三次,帘子还是笔直地挂着,没半点动静。还好少津机灵,自行掀了帘子下去。
白花花看着翩然下去的少津,一慌神,直直地伸手去抓,却是转瞬即逝,看着手中的空气,又是充愣好久。
少津入了琼楼,开始沐浴。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洗好。之后又是不厌其烦地换行头,看着铜镜里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唇红齿白,一袭白衣更是衬得少津天上有的,地上没的,想极了神仙姐姐,少津舱休。
一旁的白花花看得眼冒金星,火花四射。大哥还尸骨未寒,他就就开始……实在罪无可恕。
白花花粗暴地扯过少津,少津一时没回过神来,直直地跌进白花花的怀里。白花花疯狂地撕扯着少津的衣衫,衣帛撕裂,窸窣作响。少津用力推开白花花,白花花箍得更紧,碎碎念着,“怎么就那么亟不可待地要去勾引人了?”
门外的小太监见得此情此景,呆若木鸡。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硬着头皮完成使命,几乎是颤抖着,“国君召见齐国质子。”
听得“质子”二字,白花花赤红了双眼对着小太监。小太监当即语无伦次,“大人莫怪,这也是上头交代的。呀,请请您移步。”
白花花对着一旁怒目而视的少津说了句,“走吧。北齐国君召见。”
少津往回走。
白花花一把拦下他,“就这样,不用换。”
自己也觉得没说服力,加了句,“北齐流行破衣烂衫。”
第四十一章:马犹如此
北齐简直是欺人太甚。白花花看着停在琼楼门口的马车,缰绳断裂,没有马匹,车厢空落落地耷拉在地上,也不见车夫。
难不成还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连礼仪性的寒暄都免去了,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咄咄逼人到如此境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太监循了白花花的视线看去,一颗小心肝又是剧烈地跳啊跳,不是个结巴,也非得逼成个结巴,“啊……该死……大人……红线又闹脾气了……又去找绿蚁……”
一番狗屁不通的话。白花花眼一横,小太监当即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小太监哪知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道理,更何况白花花又懂得防患于未然,难免会疑神疑鬼起来。本来这三味真火是往少津身上喷的,可小太监好死不死地赶上了,又是人贱如泥的身份,只有白白受气的份。
幸好从巷子口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一群人围着一匹高头大马团团转。那马被逼得急了,腾飞起前蹄,一通乱踢。当事人出来做现身说法,白花花眯起眼,这才相信小太监的话。
少津饶有兴趣地上前,车夫急了,嘶哑着喉咙喊着,“不要过来,烈马伤人。”
可惜好心没好报,只落得个多管闲事的下场,暗自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因为少津根本听不懂。
少津贴近马儿,摸摸马儿的鬃毛,车夫倒抽一口凉气,马儿更加焦躁不安。白花花奋力拨开人群,就怕一个来不及,来个天人永隔,追悔莫及。
少津顺着鬃毛,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也奇怪,那马儿竟偃旗息鼓,安静地踢踢蹄子,一副卖了它还替你数钱的乖乖样。
车夫又是倒抽一口凉气。以后的日子不好混了。
白花花被挤嚷在人群中间,看着少津翩然上马,打马来得自己身边,言笑晏晏地伸出手,风吹得破衣烂衫沙沙作响,乱发横飞。
余辉在马蹄下,一人一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算不算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好久漏掉一拍的心跳擂起了战鼓,越来越亢奋,止也止不住。
白花花别扭地坐在少津的前面,紧贴着少津起起伏伏的胸膛,挪挪身子,试图找个前一点的位子。可马儿不乐意了,踢踢蹄子以示超载的愤恨。
少津忙安慰,“他是我小弟,自己人。莫要淘气。”
琼楼离北齐皇宫有一段距离,若以马车的身形只得捡大道走,得花上足足一个时辰。但此时二人一骑穿堂入室,身轻如燕,不一会儿就停在了北齐宫门口。